诞生之时 0年

群星的安魂曲

MaRiMo

2024/11/28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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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醒醒，■■，你快看啊——这片星空，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身处何方，它都是这样美丽。这份永恒的、不会改变的景色，刻着从过去到未来的一切。即便我的躯干化为尘埃，即便我的灵魂不再拥有下一次，它都会在这里，以同样的身姿闪耀着……■■——你看到了吗？
她睁开双眼。
印入眼帘的是那闪烁着亮点的黑色夜空，而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她记得很清楚，不论何时，只要抬起头，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此时此刻印在她绿色双瞳中的夜空和她曾经无数次所看到的那般美丽。那片漆黑又遥远的夜空，那些来自数万光年外深空的亮点，每一件都如此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夜空的心情，那次她特地离开城市去往没有灯光的乡间，就为了看到这个。就如同将世界上最闪耀的宝石都平铺在黑色的绒布上一样，那时的她没有办法挪开自己的视线，现在的她也是。
她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身体突然对她说，太冷了。她低下头，发觉自己原来站在湖中，湖水淹没过她的下半身，看起来要把她吞噬一般。她赶忙向后退，跌跌撞撞地跑回岸边，从水的束缚中脱身。她边拧干自己的裙子，边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被巨大的树木们和寂静环绕着。这是一片年龄相当久远的森林，而且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迹象。
这是什么地方？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巨湖和森林，却从未被人开拓过？她好奇地向前走去，赤脚走在草地上，伸出手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树干是干燥又粗糙的，需要两个这样的她才能抱住，她湿漉漉的手拂过那里，那浅褐色的树皮立刻吸足水分，变为如同她头发一样的深褐色。她看向靠近土壤处附在树干上的青苔，轻轻地用手指拂过。她很喜欢森林、草地，她喜欢没有人类的地方。
“晚上好，■■■。现在感觉如何？”
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而她的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她怀着恐惧和迷茫望向面前的树，还以为是树成精了，吓得她急忙往后退。可后面又是她刚才上来的地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就立在那里，冷漠地断了她的后路。
那声音像是看到了这一切，又读到了她的心，温柔地缓缓开口：
“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她感到困惑，下意识地拉紧那单薄又沾了水的披风。但这不会让她感到温暖，只会感到更多的寒冷。她记得家的样子，记得家人的面孔，也记得自己最喜欢的毛绒毯子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但唯独不记得这个。是啊，她为什么在这里呢？她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却得不出任何结果：“我想……我不记得。”她犹豫着开口，担心自己的回答会激怒这个不知名的东西。
“怎么会呢？”所幸那个声音依旧很温柔，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新世界……你也忘了吗？”
“新……世界？”
这三个音节为她带来了奇妙的体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重复地念着，享受着发出声音时来自喉管的震动。新世界、新世界，少女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试图在黑暗中找到那个答案。她依旧念着，新世界，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见了一道光。人类是趋光性的动物，她没有办法拒绝这道足以驱散正片黑暗的光芒，新世界，她朝那里走去。一步、两步，新世界，她念着，走着，直到光芒已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没有思考这是否安全的余地，她伸出手，去触碰它。
新世界——新世界……是啊，新世界。
她想起来了。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现上来，方才的也迷茫一扫而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的神，而她的世界，她所能仰望星空的那个家，那个第二纪元已经毁灭了。人类再次违背了神的指导，妄想替代甚至超越神，最终才落得和前一个纪元一样的毁灭。他们在这片黑暗中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更为神或许会抛弃愚昧的他们去选择新的生命而感到害怕。
神还会给予第三次机会吗？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她知道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是这样的生物，所以她很震惊。
“我敬爱又万能的神啊——”她脱口而出，“您真的要再来一次吗？”
“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我们已经浪费一次您所给的机会了——您应该知道的，这根本——”
“一切都还没到需要完结的时候。”神的语气不容得她做出异议，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接下来才是开始，■■■。”
“开始？什么的开始？”
“永恒的和平。”
她颤抖了一下：“永恒的……和平。”
“那是一片被高山环绕的广阔大地，不光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能在那里生根发芽。没有贫穷，没有纷争，没有绝望，自生到死，所有生命都能得到属于他们的意义。”
听到这里，她几乎要屏住呼吸。如果那是真的，那该多好啊——她由衷地这么想，可她能在这里就是做不到的最好证明了。她已经死了，连同声音主人被一同回忆起来的是这个事实。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她抬起头，明月在她身上洒下一层白霜，这是她最后看见的东西。
“那将是第三纪元，我会引导你们，而它将成为真正的伊甸园。”
黑夜在一瞬间变成了白天，所有人都抬起头，她也一样。少女摇摇头：“我敬爱的神啊，恕我冒昧，您当然能创造完美的世界，可您却没有创造完美的生物来延续它。”她深深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人类不会听从您的话语，即便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也是如此。他们只能看见自己——多么可悲又可恨，他们能掌握的只有毁灭。”
她自怨自艾般地说着，神却轻笑出声：“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仅此而已。所以我需要人类的帮忙——我需要你的帮忙。”
她不可置信般的眨了眨眼睛，神又说了一遍：“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神啊，我能做什么呢？”她捏着自己的裙子，瞪大双眼，呆呆地盯着那轮明月，“大家都死了，我什么也做不到，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您能看到的吧？那毁灭的瞬间，那一刹那——是啊，对啊，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连人类也不是，只是个亡灵而已。”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神啊，我能帮上什么呢？您需要我做什么呢？我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
“你现在站立的就是第三纪元的大地。”神幽幽地说着，那声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少女的脚趾陷入泥沙之中，她诧异地挪动了脚尖，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洞。神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是幽灵，也不是人类，你会成为第三纪元的神使。你会代替无法被人们认知到的神传达神意，你会带领人类前往永恒的和平，你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
她张张嘴：“我——”
“这是选择。如果你拒绝，这也只会成为你在最后一瞬间的梦而已，而第三纪元依旧会到来。即便你选择接受，■■■也会失去一切——你知道的，所有人都死了。”
她感到无法言语的恐惧席卷她的全身，她握住自己颤抖的右手：“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愿望——你有执念，■■■。你可以拯救这一切。”
是这样的吗？她可以拯救这一切？
“不用考虑那么多，就当只是一场游戏吧。”神说，“你会如何选择？”
她会如何选择？她——她害怕死亡，她害怕失去一切。她平静下自己的呼吸，压抑住她的恐惧，平静地去思考过去的一切。少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夜空——那一成不变的景色至今也在照亮着她。她想，万能的神肯定也看到这些，她所能选择的道路只有一条：“我明白了……”她说着，闭上了眼睛，“我的神——我们的盖亚神。我愿意接受。”
“即便会失去一切？”
“我已经失去一切了。”她说，“您知道的。”
“我知道了，■■■。”神温柔地说着，而她感觉视线一暗，“那么，欢迎来到新世界，绘架。”
“绘架？”少女喃喃自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动了动手指。她将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对了，这是我的名字。盖亚神——你为我取的名字。”她抬起头，盯着巨树，“那是什么意思？”
“曾有人为星座取了名字，Pictor，绘画用的架子，也就是绘架。那是■■■最喜欢的星星的名字，很适合，不是吗？你曾经也是她。”
绘架一言不发。除了自己的职责，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人格一样，身体一样，可记忆不一样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她的神似乎是这么认为的，可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她甚至觉得这具身体怪怪的，没法适应。比如说视线比她想象中的要高上一些，迈出的步子要更大一些，她没有自己曾经是■■■的意识在。更重要的是，■■■会拒绝这个终点，而绘架会接受。
“当然，这也是我的祝福，”神自顾自地说着，“我希望你能帮助涂鸦名为世界的画布时的大家。”
“只要遵循盖亚神的话语，这次祂一定能带来更长久的和平——是吗，我已经看见终点了。”她说，“这就是你所言的永恒的和平吗？”
“这就是永恒的和平，而我会在终点等待你的。”
神只留下了这句话。
绘架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在湖边，而巨木们也始终立在那里，只不过除了月光外，不远处还升起了一团火。火焰燃烧木材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明亮又温柔的光芒吸引着她的目光。火堆边还坐着两个女性。一位留着黑色短发，顶着长长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另一位留着蓝色的长发，身材高挑。她们两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火。
神告诉过她，所以她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也知道她们为何在这里。那就是神所选出的剩下两个人，她们中一人将会留在这片诞生之地，与她的族人们守护这里；一人将会往西走，前往那无主的土地。而她将往东方前进，去引领那些迷途之人。
绘架朝那里走去。她盯着火团思考，试图理清现状，余光却注意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她抬起头，看向夜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夜空，多么美丽啊。她把这一切都刻入眼帘，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无论世界怎么改变，那些星星都会闪耀着，发出相同的光。
“是啊……它确实美丽，让人无法挪开双眼。”
她自言自语着，另外两人听到声音转过头，好奇地看着她。
“我看到了，■■■……”
她长叹一口气。
“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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