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任务

完美任务

有狐巧笑兮

加载中……

艾米潘看了看快餐店的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黑色的短上衣和略带嘻哈风格的收脚长裤间，是自己白皙紧实的小腹。很好，看起来非常问题少女，一点也不像警察，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艾米潘掠了掠额前的碎发，拉开了玻璃门，她今天到这里来，是奉了局长的命令，前来和警局的线人接头的。前几天，局长接到密报，说新城的一家酒吧背后有黑帮组织的影子。局长很重视这件事，自从她担任狄斯城警局局长的那天起，就一直致力于铲除城内的大小黑帮。在局长的努力下，不少嚣张跋扈的黑帮就此消亡，但也有一些因此转入了地下。这自然增加了她们扫黑工作的难度，不过局长说这是好事，因为这至少说明，那些罪恶终于不能继续明目张胆地生存在阳光下了。
其实以艾米潘此前丰富的人生经验看来，局长这个人，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理想主义在身上，但这也不影响她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对方，至少，对方这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是她艾米潘所不具备的。
总之，为了查清楚这则密报的真实性，局长启用了她的线人，据她说，那是一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很有手段。艾米潘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位线人，然后从对方那里拿到关于这家酒吧的情报。
任务不难，也很安全。虽然艾米潘从前没做过这类任务，却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她走进快餐店，先用目光快速地掠过店中的客人。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店中客人不算多，艾米潘的目光迅速锁定了窗边的盆栽后面，那位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客人身上。局长说线人会带着一小捧向日葵，接头的暗号是：“对不起，我迟到了，五号大街有点堵车，您等了很久了吧？”对方则会回答：“不久，我也刚到五分钟。”
艾米潘瞥了一眼客人桌上的向日葵花束，一边得意地觉得区区小事根本难不倒自己，一边暗暗吐槽这句暗号真像是经人介绍相亲的双方见面词。
艾米潘快走几步，装作很匆忙地样子走向那位客人，走近了才发现对方黑色的鸭舌帽下也是一头金色的长发。艾米潘的心头忽地升起一股荒唐的熟悉之感，不过还没等她仔细咂摸，接头的暗号就已经冲口而出：“对不起，我迟到了，五号大街有点堵车，您等了很久了吧？”
那位金色长发的客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向她，是位非常俊美的年轻男客，相貌大概是放在任意大学校园中都能担任校草的那种存在，只有右眼上蒙着的纱布显得稍微有点煞风景。艾米潘知道那是对方读初中时为了保护被黑帮欺负的姐姐时留下的纪念，一只盲眼。至于她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那就要说到对方的身份了。是的，艾米潘在对方转头的瞬间就无比惊恐地发现，她认识这位线人，对方正是她两年前就分了手的前男友。
不，这绝对不可能！澈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做线人？这样想着，艾米潘就立刻脱口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着转身就想走，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澈懒洋洋地开口道：“不久，我也刚到五分钟。”
艾米潘一下顿住了脚步，不会吧？这家伙真的是那见鬼的线人！她僵硬地转过头去，迟疑地开口道：“你……”她总不能直接问人家“你是我要找的线人吗”？
“坐下聊吧，”澈显得非常自如，看起来并不像是认错人的样子，或者说，并不像是和一个已经两年没见的前女友说话的样子。
艾米潘在年轻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心里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Waiter，点餐！”澈一边回头招呼服务生过来，一边随意地将手边的向日葵花束推到了艾米潘面前，看都不看地道：“给你的。”
“给、给我的？”艾米潘感到自己的耳朵尖有点发烫，压抑着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机械地掐住了自己的膝头。
澈“嗯”了一声，身体随着服务生走过来的身影转向了艾米潘，抬眼看向少女，轻声提醒道：“放自然点儿。”
艾米潘浑身一震，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和线人接头，对方递过来的花束，显然也只是这场情景剧中必要的一环而已。想到这里，艾米潘终于放松了下来，心里却又忍不住有点失落，甚至生出了点莫名其妙的愤恨，为什么眼前这家伙能这么自如？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前来接头的陌生愣头青警察，而非他的前女友？
“一份夏威夷炒饭，”澈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甚至不需要看菜单就能点出自己想吃的餐点。“你呢？”他再次抬起眼看向艾米潘。
“啊？”艾米潘被打断了内心戏，忍不住惊了一跳，“什……噢……”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胡乱翻了翻，随口道：“汉堡吧，一个鸡腿堡。”她是来工作的，心思可全不在吃饭上。
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对服务生道：“再来杯牛奶，光吃垃圾食品不好。”末一句像是对艾米潘说的，却又没有看她。
“不……”艾米潘刚想拒绝，又觉得澈说不定只是给他自己点的，万一她说不要，对方说只是他自己想喝而已，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十分自作多情？便作罢了。
澈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像是并没有什么表情。“工作辛苦吗？”
艾米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忙慌里慌张道：“不……啊，还是有一点。”说完又觉得对方大概又是在做戏，不免暗暗恼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被对方影响到。
“我也觉得是，”澈微微笑了起来，“看你还是随便拿汉堡充饥，饭都不好好吃，还有时间看漫画吗？”
艾米潘恍然间回忆起对方从前也总不让自己吃垃圾食品，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只会点外卖的家伙，却光知道教训自己要营养搭配。想着便反唇相讥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离了蔻蔻姐根本吃不上饭吧？”
澈的脸上一瞬间闪过赧然，但很快就被得意取代了，“我会做饭了！”
“啊？”艾米潘吃惊地看向对方，但在和澈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心里直呼了不得，这眼神杀伤力还是那么大！干嘛那么温柔的模样？是不是对哪个姑娘都这样？说来以前明明不会做饭的，现在居然也学会了，怎么想都是自己亏了！便没忍住讥刺道：“那恭喜你啊！又多了一项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澈有些茫然。
艾米潘一时语塞，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嘴？这话说得不就好像自己还在在意一样吗？“帅哥会做饭什么的……”她小声搪塞了一句，声音低得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
澈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趣，双肘一撑趴在桌上，身体前探，问：“什么？”
要命！艾米潘应激一般往后缩了一下，将脸转向了窗外，嘀咕道：“没什么……”
“汉堡，牛奶！”服务生面无表情地将餐点放在两人之间，打断了澈的某种无形气场。艾米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把抓起托盘里的汉堡，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澈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牛奶杯往前推了推，“先喝点奶，你没吃饭？”
艾米潘被他的问话噎了一下，心想难道他是想说自己光知道吃，一点正经事不做？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光会摸鱼吗？我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好吗？”
“好，”澈拖长声音应了一句，如果仔细听就会发觉他正在笑，“现在不就正在工作中吗？警花小姐？”他最后四字声音压得很低，隐隐带着一种调笑的意味，像一阵俏皮的风般送到了艾米潘耳边，激得少女耳根一阵发麻。
“你也知道是在工作！”艾米潘掩饰似的抬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住了音量，问道：“情报？赶紧说！”
澈撇了一下嘴，就像是从前被安排了不情愿的工作时那样，继而还会懒洋洋地接上一句：“能不能让别人去啊？”艾米潘的脑海中几乎已经蹦出来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语调了，然而这次他只是低声道：“红丝绒酒吧背后的势力是食肉目，红丝绒只是他们的前哨，帮他们看门的。我混进去过两次，他们查得很严，是会员制的，一般人进不去。不如说要不是特意去查，根本察觉不到，你们局长从哪儿得的消息？”
艾米潘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他说的“混进去了两次”上，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忽然跑来做线人这么危险的工作？这两年……艾米潘正想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窗外一个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她愣愣地看着黑发男人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完全没注意澈已经盯了她一会儿了。
“怎么了？”澈发现了少女的神思不属。
“那个人有点眼熟，”艾米潘一边愣神一边道。
“哪个？”澈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艾米潘却已经行动迅速地拿出了手机翻找起来，半晌后才停住了，手机的界面停在了一个红色头发、表情凶恶的中年男人照片上，嘴里喃喃道：“不会错的，就是他！”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差点撞翻了服务生端过来的夏威夷炒饭。
澈趁机揪住了少女的手臂，语气中带了点少有的急切，“你上哪儿去？”
艾米潘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没能甩脱，“跟你没关系！”她一边说话，一边勾着头去看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那男人还没出来。
“怎么跟我没关系？”澈素来懒散的语气里有了隐约的怒意，“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工作搭档，你去哪不该和我说一声？我要怎么和你们局长交代？”
艾米潘一愣，觉得对方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压低声急促地道：“刚才那人是泰德，最近的少女绑架案里的嫌犯，局里找不到那些女孩子，我们推测可能被他毁尸灭迹了，但我们找不到他是犯人的证据，所以没办法抓捕他。”
澈眉头微皱，“那你跟去干嘛？”
“他最近可能又作案了，有一个叫安柏的女孩子失踪了，时间很短，她可能还活着……”艾米潘终于看到黑发男人从便利店中走了出来，她立刻行动起来，追出了快餐店。
澈迅速地付了钱，也追了出去，看到艾米潘并没有过马路，而是沿着快餐店门口的马路移动，双眼紧紧地盯着马路对面的男人。澈快跑两步，跟上了她。
“你跟来干嘛？”艾米潘余光察觉到了澈，忍不住问道。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此前慌里慌张的青涩，完全变成了一种驾轻就熟的紧绷。
“你害怕吗？”澈忽然出声问道。
“什么？”艾米潘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一时没听清他的问话。
“我说，你不害怕吗？”澈轻声道，“你以前不是最怕这些了吗？”
“当然害怕了！”艾米潘终于回过头来白了澈一眼，举起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看我手抖得跟筛子一样？”
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本来我今天见到你还觉得你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没变，现在却觉得不是这样，你变了很多！”
艾米潘看到泰德转过了街角，顾不上对答澈，连忙拉住他一起冲过了马路，确保泰德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有余虞回过头来瞪着澈，“你说什么胡话呢？”
和艾米潘的紧张不同，澈完全是一副自由散漫的模样，笑吟吟地刚想说话，却忽然伸出手臂一用力将少女搂在怀里，侧过身去背对向泰德。
艾米潘毫无防备被他带着转了小半圈拥入怀中，鼻尖磕在了他已经逐渐坚实起来的男人胸膛上，不由得又酸又痛。但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这些感觉就都被一种奇异的慌乱所取代了。艾米潘只觉得鼻腔里全是澈从前常用的那种柠檬味沐浴露的气味，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不知道澈这是要干嘛。
澈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了半晌，就在艾米潘想要开口问一句“怎么了”的时候，澈终于松开了箍在她背后的手。艾米潘抬起头来看他，却见年轻男人将脸看向了身体侧后方，语调平淡地道：“他刚刚往这边看过来了。”
“原来如此，”艾米潘瓮声瓮气地道，“谢谢。”心中刚刚喧腾起来的一角又慢慢平复了下去。
“不客气，”澈转身继续沿着街道向前，一伸手握住了艾米潘的手腕，“快点跟上。”
“噢，”艾米潘被他拉得踉跄了两步，走出一段之后，才反应过来，“我说你跟来干嘛？你又不是警察……”
澈松开她的手腕，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口香糖，剥开包装塞进了嘴里，漫不经心地道：“你还不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吧？”
“嗯？”艾米潘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你也是警察？”
“白记实业，上至复仇，下至遛狗，竭诚为您解忧，”澈看向艾米潘，嘴里忽然吹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你们局长付够了钱，我就得干活，懂了吗？”
艾米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吧？

澈和艾米潘两人一路跟随着泰德，穿过了两个街区，期间澈还拿着泰德的照片又对应了一次那男人的相貌，在他看来，两个人实在并不完全相同。
“你确定你真的没弄错？”澈有些怀疑。
“不可能弄错的！”艾米潘有些生气，忍不住高声为自己辩驳，在看到澈比在嘴唇上的食指后，又忍气压低了声音，“我可是狙击手，眼神很好的好不好？”
“但我看他们长得不是很像啊，”澈小声嘀咕，“最起码发色都不一样。”
“你是不是傻啊？”艾米潘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你是罪犯，你会一直以本来面目犯罪啊？他们俩虽然长得不太像，但身形轮廓和一些细节一模一样，不会错的！”
澈轻轻笑起来，伸手一揉艾米潘的发顶，“可以啊！比以前厉害了嘛！”
艾米潘顿时涨红了脸，这动作澈从前常做，她还抱怨过会长不高的，没想到时隔两年，他再次揉了自己的头顶。“你、你别乱动！”艾米潘一把拍开了对方的手，梗着脖子道：“你想袭警啊？我可告诉你，我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多的是你不知道的！”
“好好好，”澈从善如流收回了手，柔声道：“那你以后能不能让我多知道知道？”
艾米潘心头一跳，忍不住暗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以后？怎么个多知道知道？”嘴里却逞强道：“行啊，你付钱啊，我收你做徒弟！”
澈侧过脸来，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艾米潘心中又有些没底了，这小子阴一下阳一下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好在就在此刻，前方的泰德终于在一幢房子前停住了脚步，摸出钥匙来开门，看来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艾米潘松了一口气，停住脚步藏在房子街对面的邮筒后面，偷偷观察泰德的动作。
澈也停住了脚步，低声问她：“你不和局长汇报让她派人来抓？”
艾米潘摇摇头，“还没抓住切实的证据呢，搜查令都申请不到。再说了，派人来抓怎么能显出我狄斯城第一刑警艾米潘的本事！”
澈又皱起了眉头，“你要自己抓他？”
“那当然了！”艾米潘理直气壮地道，但接下来的话却完全暴露出了她的怂包本色，“那我肯定要看准了安柏在里面我才能让局长她们来啊！”
“那你打算怎么确定？”澈有些忍俊不禁，他就知道，艾米潘还是那个艾米潘。
“我……”艾米潘刚准备随口搪塞，就见原本已经进门的泰德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泰德站在房子门口，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澈和艾米潘立刻缩着身体藏好。泰德张望了半天显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便提着袋子沿街道离开了。
“有破绽！”艾米潘双手轻轻一拍，“我们趁他不在进去搜搜看！”
澈刚想提醒艾米潘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少女已经一猫腰离开了掩体，往马路对面的房子跑过去。澈叹一口气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泰德走时锁了门，两人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发现位于房子后面一楼的厨房窗户没有关。艾米潘双手扳住窗台，一个引体向上就翻了进去。澈看她像只猫咪一般灵巧轻捷，心里不由得一荡，也跟着翻了进去。
泰德的厨房很乱，水池里堆满了没洗的碗，有些时间看起来很久了，已经散发出了难闻的异味，艾米潘表情夸张的捂住了鼻子，澈的脸上却已经有了凝重之色。
“怎么啦？”艾米潘察觉到了澈阴沉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有血的味道，”澈压低声音道，“我的感觉……不太好。”
“真的啊？”艾米潘脸上已经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恐惧之色，“这、这你都闻得出？你狗鼻子的吗？”
“嗯，”澈应了一声，有些没好气，真是的，都到这时候了，那么害怕还不忘吐槽他。“味道很浓厚，怎么办？还去不去了？”
“……”艾米潘面上顿时浮出了显而易见的犹豫之色，但颤抖的双腿却还是迈了出去，“去吧……”
“还去？”澈倒是有些诧异了，此前还能说是并没有发现显而易见的危险，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她竟然还打算去吗？
“嗯，”艾米潘咬着牙大步往厨房外走去，留给澈一个颤抖的背影，以及一句话，“不、不是还有你吗？你、你给我好歹起点作用！”
澈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跟上了艾米潘的脚步，“往这边。”澈带着艾米潘径直绕过楼梯，指了指楼上，“血的气味从上面来的。”
两人一同上了楼，跟着澈的嗅觉判断，走到了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按在了门把手上，慢慢压了下去。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场景逐渐露了出来，艾米潘一眼就看到房间中间的一个硕大铁笼子，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穿着白色连衣长裙的女孩躺在里面，她被血污弄脏的灰色长发披散在后背和脸上，笼子下面沁出一小片尚未干涸的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看起来已经很受过一番折磨了。
“安柏！”艾米潘大惊失色，抢步冲进屋里，趴到了笼子旁边呼唤那女孩子，“你怎么样？”
澈也缓步走到艾米潘身后，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这差不多是一间空屋，只有几把木头椅子被散乱地摆在铁笼子旁边，不过房间的墙壁上却挂着很多看起来血迹斑斑、异常不妙的东西，澈几乎立刻就能断定那是刑具，很难想象那些死去的女孩子到底在这些东西之下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艾米，咱们赶快救人，然后立刻离开，”澈担心艾米潘看到这些东西会害怕，也立刻察觉到了两人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便轻声催促道。
“好！”艾米潘经澈一番提醒，顿时醒悟过来，一边安慰笼子里那无知无觉的少女，“你等着，我们马上救你出去，”一边伸手往头上摸去。
正在此刻，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你们两位就这么私自闯进别人的屋子，还想走吗？”
澈和艾米潘都一惊同时转身，却还没等他们看清说话的人，屋中就响起了两声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艾米潘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就看到澈缓缓向后倒了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艾米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要去扶住对方，可还没等她迈出一步，就又听到一声枪响。艾米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就感到脸颊上微微生出一种灼痛来，她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掌心里都是血迹。
“别动，”泰德悠然站在房门口，“我不想杀女孩子，不过你要是乱动，下一枪我可就要打脑袋了。”
艾米潘浑身一僵，再也不敢乱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去看倒在自己面前的澈，他的肩头和小腹都在流血，露出纱布外的左眼紧闭着，不知生死。
“澈……”艾米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呜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澈死在自己面前，这是噩梦中都绝不会出现的场景。她木然地看着澈冰冷的容颜，觉得自己好像也在刚才死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道幽魂而已。
泰德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抬脚踢在澈的小腿上，“臭小子！装什么？刚刚你瞬间避开要害了吧？我知道你还没死！”
澈的眼皮动了动，轻轻“嘁”了一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哥们儿你眼睛挺毒啊！”
艾米潘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身体里面，终于能叫出声来：“澈！”
“嗯，”澈应了一声，却没有看向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泰德，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艾米潘看着心痛，刚想上前按住伤口，澈却忽然出了声：“别动！”她就不敢再动了。
泰德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来，“聪明的决定，我都要忍不住想要对你手下留情了。”他说着又举起枪来，将枪口对准了澈的脑袋，“我不喜欢玩男人，所以对不住了，你得先死，至于你的小女朋友……我还有些话想问问她。”
艾米潘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听不清泰德说要怎么对付自己，她只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澈就要被她自己的愚蠢害死了。想到这里，艾米潘就觉得一股泪意涌上眼眶，她丝毫不用经过酝酿，“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呜呜……大叔！求你了！别杀他！”艾米潘一边大哭一边大声道。
泰德被她这一声哭嚎吓了一跳，手不由得一颤，就没能顺利扣下扳机。艾米潘却越哭越大声，不但哭，还手脚并用膝行着爬向泰德脚边，“求求你！求求你！别杀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艾米……”澈不忍心看她这样，“你别……”他中气不足的劝阻声完全被艾米潘高亢嘹亮的哭声盖了过去，少女则已经爬到了泰德的脚边，抱住了男人的裤脚轻轻摇晃。
泰德有些厌烦，他是喜欢凌虐小女孩，对方越是哭泣哀求他越是觉得痛快，此刻却觉得这少女汽笛般的哭声实在有些刺耳，终于忍不住抬起一脚踹向艾米潘的小腹，喝道：“滚！”
眼看着泰德的脚即将重重落在艾米潘裸露在外的小腹上时，少女却忽然一窜而起，不但成功避过了男人的一脚，双手还牢牢地抱住了男人拿枪的手臂，大叫一声：“都是你逼我的！”一口重重咬在男人的手腕上。
泰德惨呼一声，松开了手中的枪。与此同时，地上的澈也猛地坐起身来，抱住泰德的双腿，一拖一拽再一推，男人便踉跄着朝外倒了出去。艾米潘松开男人的手腕，双手一并接住了对方落下的手枪，一个标准的投掷姿势就将手枪扔了出去，手枪砸破了窗玻璃消失不见了。泰德也被澈拖倒扔出了房门，两个人一同扳住房门狠狠撞进了门框里。
两个人靠着门大口喘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有点震惊于方才那一番操作配合之默契，简直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艾米潘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泪，和着此前被泰德用子弹擦出的血迹，简直一塌糊涂，澈却只觉得看着这张脸自己心中只有柔情万丈。
然而，还没等他们说出任何一句温存的言语，两人背后靠着的门就被狠狠砸响了。艾米潘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澈赶紧去摸门上的锁扣，这才发现这门锁早已坏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崩溃，白着嘴唇问艾米潘：“枪呢？”
“枪？”艾米潘一怔，转头看向窗户上的碎玻璃，“我、我扔出去了……”说着声音里又有了哭腔。
澈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但他此刻也只得忍住了，强行稳住心神，道：“我抵住门，你去救安柏。”
“嗯，”艾米潘此刻再不见了神采飞扬吹破牛皮的模样，乖巧地挪动到铁笼子旁，从头上取下一个发卡开锁。若是从前，她定还要吹嘘几句自己身有所长，开锁技术出神入化，此时却只能强自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让发卡老实地捅进锁眼中去。
澈看着少女抖着双手一边开锁一边流泪，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后背上。方才他突然发力把泰德推出门去，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泰德打他的两枪位置本来就很凶险，他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竭力闪避了，却也只是保证不让他命丧当场而已。其实他此刻已经浑身无力、眼前发昏了，但他不能让艾米潘知道。艾米潘胆子小，只有他还稳得住，她才能不慌乱，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那还不定要吓成什么样子呢！
好在艾米潘开锁的手艺当真了得，没几分钟，竟真的被她撬开了铁笼上的锁头。艾米潘打开铁笼子的门，吃力地将不省人事的灰发少女拖了出来，转头问澈：“怎么办？”
澈脑中一阵一阵地发昏，静默了半晌才强打精神道：“把窗帘……撕下来，结成、结成绳，把她从窗户吊下去。”
“噢！”艾米潘的脑子里仿佛一锅浆糊，完全忘记了思考，只知道按照澈的吩咐办事，好在她基本没有受伤，手脚倒还利索，这窗户距离外面的地面也不算高，顶多四五米。艾米潘只花了七八分钟就接好了一条绳子，走过去拴在灰发少女腰上，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少女搬上了窗户，小声念叨道：“安柏，要是我不小心失手摔死了你，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泰德！”说着双脚登住窗户旁边的墙面，吃力地一寸寸放松窗帘，将灰发少女放了下去，直到几乎脱力，才终于将少女安全放到了地面上。
如此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艾米潘这才察觉到澈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扭头看向澈，就见年轻男人阖着双目半躺半坐在门后，腹部的伤口仍有血液在流出，脸色和唇色都苍白得像个死人。不如说，要不是泰德还在门后高声咒骂，竭尽所能想要冲进来，艾米潘几乎要以为澈已经死了。
“澈！”艾米潘扑到澈身旁，伸手用力按住他腹部的伤口，“你怎么样？”
澈昏沉的神智被伤口压迫的剧痛激得清醒了一阵，“嘶”地抽了一口气，哑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们一起走，”艾米潘也用后背扛住剧烈晃动的门板，帮助澈分担泰德的撞击带来的压力。
澈闭眼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走不了。”
艾米潘双眼又流出眼泪来，“为什么？”
“傻瓜，我走了，这老兄不就冲进来了？”澈的语气十分无奈。
“那我也和你一起，”艾米潘深吸了一口气，更用力地用后背抵住门板。
“没用的，”澈的声音越来越低，艾米潘必须很用心才能从泰德的咒骂声中分辨出他在说什么，“我快……不行了，你一个人……顶不住的……”
“我不管！”艾米潘的眼泪簌簌而下，却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澈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轻声道：“你怎么不逃了呢？”
“什么？”艾米潘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澈用气声道，他有些怀疑艾米潘可能压根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不告而别什么的，你不是……会做的吗？”
“还不是怪你！”出乎澈的意料，艾米潘居然听到了他的话，“如果你不劈腿，我会跑吗？”
劈腿？澈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何曾劈过腿了？他心上的、眼里的、念念不忘记挂着的，明明永远只有艾米潘这一个姑娘而已，但他没力气为自己辩解了。
“就……长头发的，超漂亮的，胸很大的一个大姐姐，”好在艾米潘也不管他有没有辩解，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连蔻蔻姐也说你从小就喜欢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我从小就喜欢的？澈默默想，根本没有的事，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不就是眼前这个头发不很长的、假小子似的、对A的姑娘嘛！还喜欢吹牛、喜欢虚张声势，但他偏偏就是很喜欢，为此拼上性命也顾不得了。
“你还骗我，说是去打工了……”艾米潘越说越委屈，“明明是去泡漂亮大姐姐！我不见了，也不急着找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嘛！”
我没有啊！澈此刻真希望上天能给他一次回光返照的机会，能让自己在死前解释清楚这个误会，别把误会带进坟墓里啊！这样就连撒旦都会同情他的吧！
正在此刻，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笑嘻嘻地从窗口道：“呀！真是一出好戏啊！要不是澈宝你快死了，我还真想继续听下去。”
艾米潘抬眼一看，就见窗口正蹲着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大胸美女，正是她两年前看到和澈亲密互动的那一位，她的眼睛顿时一亮，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她果然还是更希望澈能活着。“姐姐救命！快救你男朋友！他要死了！”

澈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他的神智只坚持到白逸到来就彻底断了线，此刻他艰难地在绷带中挪动了一下身体，张望了一下病房中的环境，就见屋中只有床旁坐着打盹的蔻蔻，再没其他人。
澈愣了愣，猛地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伤口带来的剧痛阻碍了，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蔻蔻立刻被惊醒了，见状没好气地道：“还不老实躺着，刚做完手术，回头伤口撕裂了。”
澈只得又躺会去，咬牙忍了一会儿，终于是没忍住，问道：“就你一个人？”
“那不然呢？”蔻蔻白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陪护你推了几个单？”
澈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躺在床上沉默不语，想起在泰德屋里时，隐约中听到艾米潘说得那些话，他已大致猜到少女为何要不告而别了，可惜他当时没能好好解释，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多半是又逃走了。
澈长长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她这次不要逃太远，不然不知道他又要花多久才能找到她。
“喝水吗？”蔻蔻似乎对他的愁闷完全视而不见，“医生说你醒来就能喝点水了，”说着站起身摸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水杯，“温度刚好。”
“不了，”澈低声道，其实他喉咙已经干得快裂开了，却完全没喝水的心情。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pipi”的声音，就像是学校里大家互相打暗号时发出的那种声音。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蔻蔻，没想到蔻蔻也在看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忍笑的表情。
澈在一瞬间福至心灵，他忽然意识到是谁在门外发出这种声音，但还没等他发声，蔻蔻就转身出了病房。紧接着，澈就听到这位向来稳重的姐姐压低声音在门外道：“你来了？”
“他醒了吗？”艾米潘鬼鬼祟祟地问道。
“还没有，”蔻蔻的声音波澜不惊，要不是澈现在神智清醒，他一定也想不到对方正在撒谎。“你进去看看他吧，他到现在还不醒，我有些担心。”
澈没听到艾米潘说话，也不知道少女脸上此刻有没有露出什么担忧的表情。但不论如何，少女如今还在这里，并没有就此不告而别就已经足够令澈满心欢悦的了。
“我就不进去了吧，”似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艾米潘才压低声音道，“白逸姐姐呢？”
蔻蔻不满地“哼”了一声，恨恨道：“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
一阵塑料袋发出的窸簌声后，艾米潘又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请收下。”说完似乎仍觉不足，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多亏了你们，我才保住了命，安柏也活着，案子也能破了，多谢！”
“我们？”蔻蔻的声音里有了隐约笑意，“我可什么忙都没帮。”
艾米潘又不说话了，澈猜她脸上是不是露出了赧然的表情，这可实在很少见，要不是下不了床，他真想去看看。
“我还没吃午饭，想去吃个饭，你能不能替我看一会儿？”蔻蔻又出声道，“他一时半会估计也醒不了，拜托了！”
“这、这样啊，”艾米潘有些结巴，“那……就交给我好了！”听说澈一时半会不会醒，她又支棱起来了！
澈赶忙闭上了眼睛，极力压下了上翘的嘴角。他听到艾米潘轻声和蔻蔻告别，接着就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停在了他床边。床头柜上发出“刷拉”一声响，应该是少女将手中提着的什么东西放在了上面。
澈眼睛紧闭，双耳却高高竖起，谛听着艾米潘发出的动静，然而少女却一声动静都没有了。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正站在自己床边，说不定还正盯着自己呢。
澈感到自己脸颊痒酥酥的，越是这种时候，注意力反而会集中在这些地方，甚至忍不住想要用手指挠挠脸颊。越是不能动弹，脸上的痒意似乎越盛，就在澈几乎打算放弃装昏，睁开眼睛直面艾米潘的时候……
“澈，”艾米潘忽然小声唤道，澈这才惊觉少女的说话的距离已经距离自己的脸颊极近了，近到自己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细微的呼吸之声。
澈心中一荡，连忙放缓呼吸，不敢再轻举妄动。
“谢谢你，”艾米潘仍是那副怕被人听到的声音，全然感觉不到她往日的大嗓门，“虽然你劈腿了，但你救了我，我、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好好感激我吧你就，唉……”语气里似乎还颇为遗憾，像是觉得没人见证到自己这样高风亮节的时刻。“我现在还要替蔻蔻姐陪护你，就没见过像我这么心胸宽广的前任，你居然不珍惜？不过你也挺可怜的，白逸姐姐都不来陪你，你说她要是知道我来看着你，会不会吃醋？唉……肯定不会的，她这——么样的女生，才不会吃别人的醋呢！”想了想，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观点，甚至又强调了一遍，“肯定不会！”
澈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她什么样？”
“哇！”艾米潘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猛地往后一仰身，跌坐进了病床旁的椅子里，椅子腿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你怎么醒了？！”
澈睁开眼睛，看向这个满面惊恐的姑娘，她已经换掉了此前任务时穿着的衣服，重新穿了一件军绿色的oversize外套，脸上的血迹也洗干净了，只剩下一道子弹留下的浅痕，已经结了痂。“我不该醒来？”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艾米潘忙拜拜手，“蔻蔻姐吃饭去了，我替她一会儿，不过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哈，等她回来你……”
“我想喝水，”澈打断她的絮叨道。
“啊？”艾米潘被噎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在澈的面庞和床头柜上的水杯之间游移了一下，“那你喝？”
“我动不了，”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绷带，“请你喂救命恩人喝两口水不过分吧？”
“好、好吧，”艾米潘被说服了，确实，澈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她给他端杯水也属实应该。想到这里，少女便起身摇起了澈的床头，然后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自己先沿着杯沿轻轻啜了一口，确定了温度才往澈的嘴边喂过去，用的是另一边杯沿。
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少女嘴唇留在另一边的水痕吸引住了，直到被水杯怼到嘴边，才收回注意力喝了两口。
“这、这下行了吧？”艾米潘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想告辞借机开溜。
“我要吃苹果，”澈又道，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袋苹果上，看来此前艾米潘提来的东西就是它了，“这是谁买来的苹果？”
“是、是……”艾米潘有些打磕巴，差点咬到舌头，“我也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大概是白逸姐姐吧！”
“你和她很熟？”澈的目光回到了艾米潘脸上。
“噢，她来救的咱们，你忘啦？”艾米潘没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只能据实以答，心里暗暗推测澈是不是在担心白逸吃醋什么的，“不过你那会儿可能已经昏迷了就是了。”
澈不置可否，又道：“我要吃苹果，麻烦你给削一个。”
“好、好，”艾米潘被他莫测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不由自主地就拿出一个苹果，又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水果刀，刚准备削，又听澈轻声道：“要兔子的。”
“啊？”艾米潘顿住了手。
“兔子形状的苹果，”澈盯着她樱色的眼瞳一字一顿地道。
艾米潘想起来了，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澈为了哄她高兴给她削过的，把皮削成兔子耳朵的形状。艾米潘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忍不住发散了一下，他有没有给白逸削过？“我不会那个。”艾米潘低声道。
“我教你，”澈向她伸出了手，艾米潘下意识地将苹果和水果刀都递在了他手中。
澈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水果刀在他手重动起来中显得十分赏心悦目。其实他肩上的枪伤很影响他的动作，但似乎完全不影响他用刀的灵活。只见他轻巧地将苹果切成一牙一牙，又将其中一牙的皮削起一部分，削做兔耳的形状。“给，”他将那一牙兔子苹果递给艾米潘。
艾米潘接过苹果才忽然反应过来，“你、你手能动啊！”
“对啊，”澈又埋头对付第二块苹果，抬起头冲她眨一眨眼。
“你……那你还让我喂！”艾米潘有些气急败坏，耳根也跟着红起来。
“那算是酬劳，”澈理直气壮地道，“让我卖命总该有酬劳吧？”
艾米潘一时语塞，“可是、可是你说局长付过了的！”
“那是任务的酬劳，”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绷带，“这是另外的价钱。”
艾米潘竟无法反驳，只得咬咬牙问道：“那你到底要多少？”
澈放下手中的苹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向她比出一根手指。
“一千？”艾米潘问。澈摇了摇头。
“一、一万？”艾米潘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自己恐怕要和局长借债了，也不知道得多少个月工资才能还清呢，下个月的漫画书可能要没着落了。不！漫画还是得买，但那个限量手办……恐怕是没戏了，少女的心简直在滴血，忍不住恨恨地想：澈这个奸商！
没想到，听到艾米潘这大出血的报价，澈居然还是摇了摇头。
“十万？！”艾米潘手里的兔子苹果都吓掉了，“你这个叫敲诈！看我报警抓你啊！”
“好啊，”澈从善如流，无比自然地抬起双手，递到艾米潘面前，“请。”
艾米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警察，完全被这家伙气昏头了，失策了！“你真要十万啊？我可只是个贫穷的小刑警啊……能不能便宜点啊？”
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揶揄道：“是谁说自己是狄斯城第一刑警来着？”
“那、那刑警也是要吃饭的嘛！”艾米潘涨红了脸，辩解道。
“是是，”澈拉长了声音道，“刑警也要看漫画，买手办的嘛。”
“对啊！”艾米潘认同道，继而又反应了过来，“你怎么知道？”
澈看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就是知道啊。”艾米潘和他对视了一瞬，脸颊渐渐就发起了烧来。是了，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偶尔会求澈帮她买漫画书，澈也帮她彻夜排队等过限量手办的发售，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艾米潘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好吧，”她吸吸鼻子，道：“我会付钱的，能不能分期？”
澈看她快被自己欺负得哭出来了，顿时觉得心疼起来，连忙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哄道：“好啦，和你开玩笑的，不收你的钱啦。你也是的，怎么别人要多少你都给啊？”
“真的啊？”艾米潘的眼睛又亮起来，看得澈心中软成了一团。他点点头，郑重道：“真的，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不要你花钱。”
艾米潘瞪大了眼睛，脸上又热起来，热度甚至更甚此前。这家伙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跟告白似的？不过，她艾米潘是谁？她可是狄斯城第一刑警，才不会上他的当！艾米潘勉强稳住心神，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那个，虽然很感谢你不问我收钱了，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劝你。”
“什么？”澈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说话为好，白逸姐姐知道了要不高兴的，我、我好歹还算是你的前、前女友，这样不太好……”艾米潘结结巴巴表达自己的看法。
澈的心头顿时升起一阵无力，看来不彻底说明白她是不会懂了。“你怎么就觉得你是我前女友？” 
“欸？”艾米潘不意他会这样问，恍然明白原来只有自己觉得他们两个人是恋爱后分手了，也许澈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作女朋友过，想到这里，少女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白。
澈看她的脸色，就猜到她又想跑偏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说，你明明一直是我的女朋友吧？两年前是你突然不辞而别的，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要分手啊！我也没答应过要分手吧？”
艾米潘呆住了，愣愣看着澈，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的真伪来。
澈忍着伤口的痛楚，竭力向前探出身体，牵住了艾米潘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少女的手上还残留着兔子苹果黏糊糊的汁液，手指无措地蜷成一团。
“傻了？”澈看着她的脸问道，“话都不会说了？”
“你、我……”艾米潘还想说话，一张嘴眼泪就掉了出来。“欸？”她连忙想抽出手擦眼泪，却被澈握牢了抽不出，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擦。
澈把她拉到自己床边坐下来，就像是牵回了一个迷途的小朋友，柔声道：“你在泰德屋里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现在和你解释，你听好。我和白逸没有什么，她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朋友，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什么长头发的、超漂亮的、大胸的大姐姐，一直以来只有你，也永远只有你，你听明白了吗？”
艾米潘看着澈诚恳真挚的表情，不由得她不相信。“可是……”她抽噎道，“我看到白逸姐姐她抱着你，”她说着动了动手臂，做了一个夹的动作。
澈被气笑了，“那是你不了解她，等你和她熟了，她对你也那样，她对谁都那样，对你们局长只怕也那样！”
“真的啊？”艾米潘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想象不出那个气质清冷的局长被白逸的手肘夹住脑袋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可是……”她又道，“我听见你和蔻蔻姐聊天了，她说、她说你从小就喜欢白逸姐那样的，还说你其实根本搞不定，你还和她说你搞得定！”
“这个嘛……”澈闻言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道：“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嘛，偶尔也得有点那什么、男人的自尊心？总之就是那类的，怎么能直接说自己不行？！”
“是吗？”艾米潘怀疑地看向澈，“你是这种人设？”
澈又叹了一口气，“你说的那次我大概想起来了，其实，那次我是打算和蔻蔻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的事，是她一听我说有了女朋友就擅自揣测，居然还觉得我是在和她吹牛！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知道了，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之后我有好好和她解释过了。”
艾米潘忽然想起来刚才在病房外蔻蔻看自己时那种微妙的表情，立刻恍然大悟，“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澈赶紧抓住她的两只手，解释道：“那不是……怕你又跑了吗？你上次一跑，我花了快两年才找到你，你这次再跑了，我又得上哪儿找你去？”
艾米潘有些心虚，但转而就又想起什么一般嚷道：“又骗人！我在毕业前一天回去学校了，莓丝和我说了，你根本没找我！她说你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人一样！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艾米潘那个紫色头发的闺蜜有点印象，自己当时好像还和她打听过艾米潘的去向，她和自己说完全不知道。
“还说……”艾米潘看他的模样，也有点猜到莓丝大概又在中间添油加醋了，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她还说看起来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
澈看着少女眼珠子乱转的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现在总该知道了，你对我有多重要了？”
艾米潘抬起眼睛看向他，她从前总觉得，像澈这样帅气又聪明的家伙，是不会真的喜欢自己的。所以，当白逸出现的时候，女人完全贴合了自己对澈的理想型的想象，她便退却了。她不敢向澈直接求证他是否喜欢上了别人，她害怕听到那个残酷的真相。因此，她只好旁敲侧击、暗中探听，可惜，得到的答案全都指向了那一个结局，他们俩完了。她甚至没勇气去和澈告别，她怕她会露出难堪的一面。艾米潘其实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即便是别人当面拆穿她的牛皮和谎言，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敷衍搪塞过去，但面对的是澈时，她就做不到了。因此，她悄无声息地逃走了，不告而别，就像是是她率先甩掉了澈一样。这样，她就还能是那个潇洒的、厚脸皮的、无坚不摧的艾米潘。
“有多重要？”她小声问。
“特别重要！”澈收拢两只手，将艾米潘蜷缩的双手捧在自己掌心，垂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艾米潘的手指害羞地缩成了一团，澈的这个吻太轻柔、却又太郑重，让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啦好啦，”她红着脸嚷道，“我就姑且相信你吧！”说着就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澈牢牢攥住了。
“还干嘛？”艾米潘更不好意思了，在面对澈的时候，她的厚脸皮可一次也不起作用。
“现在……”澈笑吟吟地看向她，“你可以把那笔酬劳给我了。”
“怎么又要酬劳？”艾米潘差点炸毛跳起来，“不是说不要了吗？”
“我说的是那十万不要了，”澈一只手抓牢她不让她逃开，另一只手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个还是要还我。”
“到底是什么啦？”艾米潘崩溃地大叫。
“你的一辈子。”
病房外，白逸和蔻蔻听完里面的动静，互相对望了一眼，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总感觉是我赔了啊！”白逸用眼神示意，“不但被澈这小子混到了女朋友，我还得亲自干活！”关于食肉目的情报，她们只能亲自去和局长沟通了，毕竟，局长已经付过钱了。
蔻蔻耸耸肩，“你也有今天？”
“不过算啦，”白逸大人有大量地一摆手，“两年啦，那小子的丧气脸我都看烦了。”
两人嘀咕着并肩离开了。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完美任务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