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ario. 4

KodaReiko

2025/01/10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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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ario. 4**
人无法飞升为星辰，真正的星辰却能够湮灭。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从爆炸中脱胎的恒星能够数万年如一日地照耀它所庇护的人类，却也会在“终有一天”时，在爆炸后失去所有的光芒，最终将自己那隐回它曾脱胎的那份黑暗。
辛德拉就一度认为自己脱胎于黑暗。她身上有一个来自于黑暗的人应有的特质，黑魔法与美而具有攻击性的面容，还有一颗阴郁的心。但，当她与一位似乎显示出愤怒的暗星相直面时，她就意识到，自己的黑暗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
韦鲁斯——暗星的弓箭手将辛德拉带到了另一片空旷的地方，空气里未变的气息让她察觉到自己应该还在瓦洛兰市的范围里，这让她有些意外。
他居然没有将她带到更远的某处。只可惜，在瓦洛兰市居住的这几年，辛德拉只对她头顶的星空了如指掌，却没有能够清晰地知晓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换句话说，就算此时此刻的她能够逃掉，也找不到归处。
于是她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有将她带得更远。换作是她，也不会带着一份鲜活地挣扎着的猎物远行，而会选择当场将它吞吃下肚，至少也该是鲜活宰杀。辛德拉自己也曾是这样的猎人，当她被迫成为猎物时，这份熟悉可靠的经验就让她能够暂且将枝蔓而生的恐惧梳理一番，整理为应对的策略。
没有人会比另一位猎人更懂一位猎人。
而把她当成猎物的猎人靠近了她。被锁链束缚住的辛德拉定在原地，她仍想要对暗星进行反击，但是，他将作为武器的那副弓也放回了身后，表现出了全然的，甚至能够被称为是“友好”的态度。
“我不会伤害你，辛德拉。”暗星的眼睛像是从宇宙的暗黑裂隙中探出的触须，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就像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现在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想问你而已。”
“这是有话想问的意思吗？”
很奇怪，明明面对的是她应该恐惧，或应该打起精神应对的敌人，辛德拉却意外地觉得自己可以对他言语放肆。她挣扎着想从纠缠的锁链中脱离，她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事持续，因此随之而来的疑问，先他一步地带有了质问的意义。
“我们稍微说一下话……”
“我不喜欢这个。”辛德拉用语言打断了暗星的欲言又止，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用自己的力量打断缠着她的锁链，而不是在此时请求对方，“你把这个给我打开。”
请求本应当是“有求于人应该低声下气”的态度，但那种语态却没有出现在辛德拉的话语里。暗星在离她两三步远的位置注视了她片刻，竟然很不像是一位猎人地叹息了一声：
“你不会逃跑吧？”
“不会。”
锁链在辛德拉脚下渐渐裂解，她总算是能够移动了。这是一片堆着些建筑材料的空地，辛德拉在暗星的注视下找了一堆能看到星星的水泥钢管，有些笨拙地坐了上去。此刻的暗星毕竟还算是她的敌人，她才不会对他解释自己是因为不擅长灵敏的移动才不会逃。
辛德拉的星守装束是她平常绝对不会穿的风格，她从高中生时就不喜欢这套白紫相间，闪闪亮亮的水手服，为此甚至一直对“远祖之星”的审美有所不满。她的裙子上挂满了四芒星的装饰，连袜子上也是。被锁链拘束着又被迫站立的感觉并不好，辛德拉破罐子破摔地甩掉套装里的高跟鞋，又试图脱下挂着坠饰的长短袜、想让双脚休息一下。脱袜子的动作从短袜来到白色的过膝袜一边，她的手指碰到自己大腿上的时候，暗星像是吞了一下什么。
“辛德拉。”看来这次吞咽没有阻碍暗星的言语，因为他把自己含在口中的话说了出来，而不是一同吞了下去，“你现在的力量是天界华庭给你的吗？”
“什么意思？”辛德拉俯身把长袜推下去，露肩的水手服将她圆润光洁的肩膀也一起展现在暗星眼前，她为他的疑问感到有些恼火，他的问题绝对算不上是结构良好，而且是第二次问她了，“什么力量？”
她的小恶魔灵体们拥到他和她之间，横亘成一根带有敌意的——竿。暗星把它们往边上拨开得以重新看到辛德拉的表情，小恶魔们像是很不满地撞向他，她轻轻叫了一声“小多”才把面露凶相的小圆球唤了回去。
“不是这个，你自己原来的力量呢？是天界华庭给你的吗？”
“如果你说的天界华庭是远祖之星，那就跟他们没有关系。”辛德拉将她头上缀着四芒星的漂亮头冠也摘下来，小多们谄媚地围上去帮她把它放到一边，她露出的半边金色眼瞳直直地与他的目光相撞，迸发出激烈灿烂如同宝石的火彩，“我的能量是我自己的，关别人什么事。”
她说完这句话就仰头看向天空，夜里的风将她被变成紫罗兰色的长发吹起，倒映在眼中的星光闪烁着，却如同千万年来未曾改变的什么一般毫不动摇。
他看向她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至少暗星自己是这么想的，他对她确认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连他自己都不敢寻找答案。
已经过了午夜的这个时间点，星空在人的头顶顺利地流转变化，空气也浅薄地流动着，要不是还有一位目的不明的敌人，这样安静地注视天空也是辛德拉本来就喜欢的事情。她的敌人在听完她的回答后看了她片刻，做出了让她更加无法理解的举动。
暗星爬上了同一堆水泥钢管，坐到她旁边不远的位置。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矫健，这是一位强悍的战士，辛德拉想，比她强悍得多。
“既然你不打算杀我，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她的左侧，被四芒星装饰遮蔽了左眼的辛德拉无法在自己视野中看到这位以她目前的力量难以抗衡的敌人。正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与他抗衡，她才会对他显露出的亲近迹象感到有些——惶恐。她曾在观星台附近见到过一只玩弄老鼠的野猫，它在恋恋不舍地将猎物折磨至死后才扔开它离去，像极了一位品格不甚高尚的猎人的做派。
——她所面对的猎人的做派？
暗星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久到辛德拉都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凉意因而将鞋袜重新穿回去。星辰造物胸中的能量起伏波动像极了呼吸，在她的呼吸中，辛德拉听到了他的回应：
“我要带你走。”

“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那个人，如果能像玻璃一样粉碎该多好。”
“不要原谅我，永远憎恨我吧。”
——某部戏剧中主角的念白[1]

“困兽犹斗”这个词并不算是贬义，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应该是。比方说，将困兽的斗争具象为一个被命运瞄准的人挣扎或反抗它时，这所谓的“犹斗”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值得路人驻足称颂，甚至掩面涕泣的色彩。
但观众终会散场，被困住的人身在其间，并不会为他人的涕泣感恩戴德。“反抗”的所谓崇高许多时候只是看客的自我感动，对当事人来说，至少对此时此刻的辛德拉来说，她的反抗更像是一种应对危险时发动的本能。
她当然要反抗，她只答应了暗星不会逃，却从最开始就将反抗摆在了明面上，褪去那顶头冠之后思绪与身体都变得轻盈了些，小多们的力量似乎有些消减，从辛德拉手中放出的能量却变强了。暗星眼看着从水泥钢管堆上跳下来的她对他发起攻击，之前平淡无威胁的黑暗从他身侧擦过时有更加熟悉的感受从心底蔓延开，他意识到了什么。
辛德拉却没有意识到他所意识到的内容。她用小多勾走他一部分注意，强迫他在短暂的反应时间里用另一部分注意应对她的进攻，球状的能量擦过他身侧就像流星擦过了天空，躲过一击的他看向她，向她表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想杀了我吗？”
他这么问。
“本来没那么想的。”
辛德拉很努力地想取回自己身为“猎人”的姿态，只可惜暗星的确是她现在难以应对的敌人，她的攻击真的只能成为一种反抗。她现在想杀掉他了，他的动机恰到好处地勾起了她心底的敌意，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想限制她的任何人都该死。
不是吗——
她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口中并不像戏剧中常有的情节一样浮起血腥气，反倒是之前吃的点心在她口中留下了精致的甜味。总是与梦幻联系在一起的美好味觉将辛德拉有力地扯回了现实，她曾凭借自己超过他人的力量做过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比如抹杀一些存在以维护她存在的意义。如果一切按照她的逻辑进行，比她强大的暗星要控制她似乎也是应该的。
但她要反抗。她知道自己无法杀掉他，是因为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无法抹消一位暗星神的存在，但她要用这种想法撑起自己的意念，至少她要有这样的意念。
“我不想跟你走。”辛德拉在手中聚集起又一束力量挥向暗星，他从自己背后拿起了弓将它挡下，强撑的冷静在她出口的话语中有了一丝一毫崩解的现象，是一个凡人面临突来的命运时应有的疯狂，“我守着天空等来的敌人应该是我对抗的对手，不是让我——”
她的又一束能量被他射出的箭洞穿，激烈的碰撞造就了一场盛大的毁灭。这样的撞击显然出乎两人的意料，辛德拉的话语被这支箭打断，而暗星惊讶的是另一种内容。
“辛德拉……”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她现在的名字，一位神面对着因为他所带来的命运而疯狂的凡人，真正摆出了几近疯狂的姿态：
“你明明还有这样的能量，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
“……我？”辛德拉的语意上挑，变成一种不耐烦的不解，“我应该记得你吗？”
暗星的眼中洇出什么与他原本的目色不同的鲜红，辛德拉无暇顾及对方，哪怕他眼中的鲜红像极了血。此刻的天空中开始涌动起另一种力量，暗星不知为何没有能够察觉，但辛德拉察觉到了。
之后无论怎样都好，至少这一刻……
她没再使用小多，而是再一次，将手心里聚集的力量扔向了暗星。辛德拉这一次没有抱有一击即中的想法，因为另一项她预感到的内容如期而至。
那是破空而来的另一支箭，箭尖上勾连的星光闪烁连缀成仿佛某个星座的模样，带着蓝紫色的拖尾飞向了暗星。暗星在此时侧了一下身，那支箭从他旁边——也从辛德拉的身边飞过。辛德拉原本并未认真瞄准而放出的能量此时砸在了暗星赤裸的背上，她这才看到他背上的斑驳灿烂，是一片星云爆炸般的印记。
她的能量在星云残留的痕迹之上再一次爆炸，让行动矫健的暗星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于是就像要配合她一样，显然与刚刚那支箭出自同一个方向的，一束附带着辛德拉似乎熟悉的力量的锁链，被抛向了暗星。
不知为何被强加到辛德拉身上的命运，此时展现出了未被目睹的一半。

星神，从字面的意义而言，星界的神明。
辛德拉不会傻到觉得这位星神是特意来救自己的。星之守护者们说得好听些是在为“远祖之星”维护宇宙和平，要是话说难听点，就该是“远祖之星”为了和平或别的目的而选择的消耗品，没有要被特意营救的价值。
这位星神——他在处理被锁链控制的暗星时这样介绍自己——向辛德拉说明了他的来意。他是“天界华庭”，被星守们称为“远祖之星”的执行机构中的执行者，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追击与天界华庭相对抗的暗星。听到这里辛德拉才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了些正常感，一位暗星的巨神为着语焉不详的目的接近她，让她面向星空等待五年的事情已经够奇怪了，再加上另一位神，就算是自傲于黑暗力量的她也会心生怀疑。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助的话，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状况。”星神将弓箭收起来，使用锁链让暗星保持着静默的状态，在看到辛德拉明明一身星守装束却没有戴头冠的时候不由得失笑，“我都不知道这里的守护者们还有这样强大的能量。”
“这应该跟你们没有关系。”辛德拉对这种指向她能量的赞许已经算是习以为常，“这是我自己的能量。”
小多们谄媚地将辛德拉之前放在一边的头冠簇拥过来，她没再戴上它，只是将它抱在面前，看着星神料理好手头的事。他应该是要将暗星抓回“天界华庭”，这场胜利却并没有让他表现出对等的喜悦，在确认暗星一时半刻不会恢复行动力之后，他转而来与辛德拉交谈：
“为了表示感谢，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吧。”
辛德拉莫名地觉得，这位同样是突然是出现在她面前的星神与暗星有些眉目相似，她确实有些想提起警惕，但他身上的气息又与暗星决然不同。她有些累了，就算他是她的命运里可能需要反抗的另一部分，她此时此刻也累了。
“你能想办法带我回住的地方吗？”抱着头冠的辛德拉颔首，难得地有了些柔和的状态。
“那座学园吗，我知道了。”星神像是看出了她的疲惫，“这位暗星应该暂时不会醒过来，我可以先送你回去……呃，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叫我辛德拉就好。”
“辛德拉……”
星神咀嚼了这个名字片刻，像是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他向辛德拉表示感谢，然后简单地向她介绍自己，她意态慵懒地听着他说话，在某一刻，她抱着头冠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下。
“我是天界华庭的‘猎户座’，最近应该会在这一片星域停留一段时间，我们之后还有可能见面。”他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辛德拉，叫我韦鲁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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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urutia, Op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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