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难忘金肖 - 文岛 Wland

难忘金肖

惊蛰

飞天电波老头Arnold

2025/04/01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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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虽然不怎么大。
肖张扬淋着雨回去的。
塑料购物袋沾着雨水，随着走路小幅度动作扫动着裤边缝。
往常的下雨天，肖张扬总会厌恶这种局部湿润的触感，尤其是只有在膝盖附近，抬腿便回碰到的位置，走路摩擦间，所有感官无一不像是提着他的耳朵低语似的提醒着他，天气潮湿且阴雨。
但今天他没有在意。
因为全身湿透了。
春雷滚滚，细雨绵绵，在丝丝雨幕中，他就这么拎着刚刚买的几瓶酒，推开了金鑫侧边的那扇门。
直通二楼的，平常一般不会放人走，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的门。
十多年前，这个门上贴的是复印打印。
但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个门的作用，似乎就只剩了通往二楼这一个用处。
这扇门隔壁的落地玻璃窗，才是引人注目的视觉中心——亮堂的全景灯光，保养优良的训练器械。
以及落地窗外站着的，穿着统一员工服的推销职员。
肖张扬抬起手推门。
塑料袋和门身轻触，摩擦声在此刻几乎是有点扰乱思绪似的刺激着肖张扬的神经。
今天是惊蛰。
从古至今这似乎都是一个象征性不错的节气——春雷初动，万物始发。
似乎是一个象征，仿佛过了这一天，一切都会从冬日的压抑之中复苏。
一个让人有些期盼的信号。
多么好的时候，肖张扬苦笑一声，靠着门，还没上楼就单手开了一瓶啤酒。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不安与这个时节联系在一起的，或许是前几年从赛场出来时，雨后的低气压会让他的身体有说不上来的难受，也可能是小时候，衣服穿得还不是那么少的这种季节里，雨天总是不在家的家人，和因为害怕而难以入眠的伴着雷声夜晚。
心情很差。
他完全承认。
微苦。
肖张扬抿了一口手中的啤酒，他今天买的是以前没尝试过的牌子。
也没什么力气上楼，肖张扬索性坐在了楼梯口，开始出神。
他不是什么很爱改变习惯的人，相反，他在某些习惯上，总是有些执拗且不愿更改。
就比如他对酒的喜好。
这和外界对他的评价似乎大相径庭，人们总说人如其名，他一定在各方面都嚣张又张扬。
私底下不知道要挑剔成什么样。
肖张扬乐于听到这种评价。
因为这就是他们想让大家看到的。
金木阳说这个叫人设，世界上老实人太多了，这种老套的性格，放在拳击这行不讨喜。
喜欢拳击的人多少也好斗，当然乐于看到这种带着血性和傲气的，目空一切的拳击手，把内心的兽性剖析开来，作为一件诱人的艺术品作为展览品，可能会血腥粗鲁，但往往也最能够昭示着人最原始的对暴力和能力的向往。
“你站在拳台上怎么想？你想赢，你可以赢，别人都赢不了你，小肖，我告诉过你的，你配得上这些，只要赢了，下了台，就算妄自尊大，都会有人喜欢。”
“况且不管怎样，你身后是我，是金鑫，只要没有犯无法挽回的错误，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明白吗？”
他明白，所以他照做了。
金木阳说得总没错。
大概是人的劣根性，释放心中的傲慢往往并不需要多少装模作样的演技在里面。
在嚣张跋扈这件事上，他大概是天赋异禀。
挥拳，举拳，领奖。
一切都是如此顺风顺水。
为了避免最真实的想法趁虚而入，他用酒精压制住了他继续思考的欲望。
肖张扬已经活在这种自我囚禁之中太久了，尽管他一直在回避那个问题，但似乎越是回避，越是折磨得他无法思考。
死循环。
就像无数的思考单元在脑中同时工作，每个单元似乎有他们原本该去处理的信息，而此时，一切似乎都在停滞不前之间叫嚣着让他注意到，那个他在回避的问题。
这样做对吗？
这样做对吗？
这样做对吗？
他听了金木阳的，所以他现在很成功，这当然对。
肖张扬希望自己能这么想。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也是这样的。每天抱着心安理得的状态入眠，按照金木阳安排的一切，去走每一步，去照常训练，去享受胜利。
如果没有个别影响因素，一切将会如同金木阳所圈点的，稳定地收于他们手中。
“在那之后，这个行业，我们说了算。”
这话金木阳说过不止一遍。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肖张扬的态度还有些不屑。
但每次再听到一遍时，肖张扬完全能清晰地看到，现状与金木阳的这句话的距离，似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近了。
所以他现在几乎完全信任金木阳的原因，就是金木阳是真的可以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找到实现它们的机会。
他最初对金木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评价，也每次会更消失几分。
他兴奋着，也躺在那些繁杂的荣誉之中沉溺，仿佛已经触到了那个自己向往已久的未来。
连带着金木阳当初的梦一起。
狂欢思绪之外的那些，就交给酒精。
肖张扬又仰头喝了一口，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门外雷声一震，他的手下意识一抖。
门在这时开了。
这里没开灯，所以肖张扬觉得推门进来的金木阳应该看不见自己刚刚一瞬间没控制好的表情。
毕竟这表情并不符合“人设”。
金木阳没关门，胳膊探在门外甩了甩沾着水滴的伞。
肖张扬并不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拿着啤酒瓶，就像凝固住了一样，坐在楼梯旁边。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站起来，别让金木阳多问什么，但身体的倦怠和思绪的侥幸仿佛诱惑一般的让他想就这么坐着不动。
就这么坐着不动，看看金木阳会有什么反应。
最差的可能性大概就只有忽视他，直接上楼。
那又如何呢，雷声再次响起，闪电的白光在一瞬照亮了这个狭窄的房间。
金木阳正把雨伞放在脚边。
隔着五米的距离，两个人对视了。
眼镜因为初春那些运动轨迹还不稳定的细雨而沾上了细小的水珠，却丝毫没有遮住金木阳的视线。
金木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刚刚弯腰时弄皱的上衣，目光离开了整个散发着颓然气息的肖张扬。
金木阳不用多看，他知道这小子肯定状态不对。
倒不是因为他善察，而是肖张扬这副淋雨回来还坐在这喝酒的模样，着实是不怎么对劲。
但他并不准备说什么，也不准备多问，只松了松领带，低声开了口：“没带楼上钥匙还没带伞？你出门干什么去了是，什么都不带。”
毕竟肖张扬向来心思重，金木阳不怎么爱绕弯子去试探和深究，所以肖张扬不想说的东西，他自然觉得没必要问。
而似乎受了点本地人的影响，金木阳口音都有些许这味道了。
有台阶，顺着下了算了。
肖张扬知道金木阳的意思。
肖张扬终于夺回了身体的自主控制权似的，活动了一下手指，啤酒瓶放在了地上。
“忘了。”
两个字，刚刚的思绪裹成一团，借着这句话的涂抹，一笔勾销。
跟着金木阳上了楼，身后是一阵轰鸣雷声。
黑暗中，有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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