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阿宅出门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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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约定的工期结束已经没多少天了，前些时日褚霖还一个劲劝时独闲继续留下，这些天倒是消停了，大概也觉得他心意已决无药可救，被他气麻了，又或者在等待其他机会。
时独闲不管她怎么想，只要还他清净就可以。他是个安静内向的人，能连续好几天宅在房间里不出门，但偶尔也会出来透个气，想着能不能碰见鼠鼠。
寒止和他不一样，最爱到处乱跑，一秒钟也闲不下来。他去褚霁说的那个桥洞底下找人，没有一次见到那只精力旺盛到处乱窜的小仓鼠，在城里也鲜少能逮到他的影。
偶尔几次撞见，时独闲吸取教训，没和他表现得太亲密，寒止果然自己贴过来和他打招呼开玩笑，像是时不时跑来好奇地闻闻你，但是你要伸手撸他就炸毛跑了，边界感很强的一款仓鼠。
时独闲以前养过仓鼠，知道这是一种敏感的小动物，对陌生人突然的触摸警戒心很强，容易不安和害怕。想要建立信任一定要足够耐心的安抚才行。等到养熟了他就会主动过来蹭你，放松地趴到你的手心，露出可爱的尾巴和肚皮。
寒止如果知道时独闲的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小仓鼠养估计要气死了。还好时独闲总是一脸正经，从来没表现出来。
他今天又没找到寒止，倒也不急。反正他也不是个爱粘人的，就去寒止上次光顾的那家报刊亭逛了逛，随手翻着报纸。
摊主是个臭脾气，骂过诗人恶心过逗比，但时独闲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很少对人因为某事产生偏见，只是像寻常那样冷淡地待人。
“不买就滚，翻什么翻，瞧你那扣扣搜搜的穷酸样。”摊主对他不屑一顾。
可惜，时独闲从来没有什么面子的概念，加之他连寒止这种神经病都能忍，对人类再恶劣的行为都只是云淡风轻地摘过，不留痕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会悲伤会恐惧会开心会羡慕，尽管这些反应好像只会对着寒止有。
然而，唯独愤怒从未露出过端倪，想来或许他这辈子没机会体验了。毕竟他无法想象人类生气那套行为会用在自己对寒止身上，他无法对世上的事有过多道德善恶的评判，作为旁观者很少有鲜明的立场，至于关乎自身利益只要直截了当说出想法和诉求就好，从来不必大动肝火。
所以寒止生气的时候他往往并不理解，他不明白寒止为什么总把很多想法藏在心里，然后生气。他很不坦率。其他人类也是，真奇怪。
对他来说，他唯二能理解的情绪只有好奇和疑惑，尽管这并不太能称得上是情绪。喜怒哀惧有些遥远，至于喜欢、爱恨这种复杂情感就更难懂了。
激将法对时独闲没有丝毫作用，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平静地滚了。他打工会得到些褚霖给的奖励，也不是买不起，但没必要再买，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方才翻两下已经记了个明明白白。
近来城里好像有不少人发疯，全然就是L-D致幻的后果。多家超市餐馆里都莫名其妙搜出了这种物质，看起来情况不太妙，甚至于在时独闲转身准备去找寒止的路上，也目睹了一起血腥的跳楼案。
周围的行人都尖叫着，时独闲瞥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看。他只觉得奇怪，这种药物只有大量摄入才会产生幻觉，有条件储存如此庞大基数L-D的研究所应该都在那次大清剿中废弃倒闭，抑或转型了。
去桥洞底下，寒止果然不在家。时独闲给他留了个字条叙述情况，仍然是一板一眼的打印体。写完后皱了皱眉，想起寒止说自己是文盲不识字，他只能在每个字上都标注拼音，但考虑到如果对方连拼音都不认识怎么办，于是时独闲又在底下配了简笔画，活脱脱一个小儿识字绘本。
做完这些，他在桥洞底下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居所只有一块勉强当被子用的烂布，一盒香烟，其他什么都没了。时独闲打开烟盒，里面果然排着几根刻着字的香烟，还掉下来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着“诅咒偷我烟的性无能”，好幼稚。时独闲不痛不痒，把纸塞回烟盒里，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根烟揣进口袋里跑了。
对L-D，从前他并非没有过研究，但L-D盛行的那些年他还是个小孩，只对此进行过浅显的观察，待到有能力进行深入研究的时候，市面上已经不再流通这种物质，费劲功夫也只弄到了些仿制品。
他用实验仪器小心地提取出烟草中的L-D，非常少量。这些来自外太空的星尘分子闪烁着钻石般银白色的光，美丽而危险。他试着自己摄入了部分L-D，但很遗憾，他的体质果不其然又像无视外界其他刺激那样对它免疫了。
时独闲把那些少得可怜的粉末收了起来，打算等治好寒止的病之后再研究。这些年他最想研究的课题便是关于L-D的解药，如果能找到方法逆转变异过程，也许新人类甚至于许多怪物还能重新变回人类。
这些天，除却必要的研究外，他出门的频率也比以往高了很多，想要到街上搜集一点带着L-D的物质，发现大部分L-D都被投放在能够入口的东西中。
当然，并非每一次都有所收获的，褚霖看着时独闲往诊所囤了一大堆食物，很奇怪地看着他。这种行为非常浪费，毕竟在实验室待过的食物不可避免会沾上化学物质，在如今食物短缺的年代无异于挥霍资源。
对此，褚霖倒是没有意见，她看着时独闲一遍遍提取那些银色粉末，早就清楚他是新人类了。但她懒得向谁举报，反正城里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时独闲别在她诊所里突然变成怪物就行。
倒是一向好脾气的褚霁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欲言又止，但她看着时独闲专注的模样，只能把想法又憋回肚子里去了。
时独闲有的时候心很大，解剖完吃的就打算拿去炒菜，褚霖拦住他：“你想让我们都食物中毒吗？”
“我处理过了，不会有事的。”时独闲笃定地说道。谁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干不干净彻不彻底，褚霖和褚霁都不愿意吃，时独闲只能炒了自己吃，再带点出去喂仓鼠。
寒止这两天都在外面瞎逛，等到回桥洞底下，就看到时独闲那张仿佛在哄小孩的纸条，他拿起来看了看：“好没情感的字和画……”再摇了摇烟盒，不用打开就知道少了一根。
但这是个很善良的小偷，寒止掀开莫名其妙鼓鼓的烂布被子，里面放着一盒饭菜，还有几包被解剖过的食物，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手笔。每一包都分得平均，像是投喂小动物，担心他太笨了把自己一口气吃死，于是精心规划好了每天的分量。
寒止：……
那些菜惨遭毒手后也太丑了，但寒止一个乞丐才不嫌弃，有吃的不错了。要是褚霁这小丫头送过来的他倒是不敢收，对时独闲就毫不客气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烂布上，拿出那个被保温袋包住的干净饭盒，寒止都折了两根脏兮兮的树枝了，才发现时独闲还给自己留了一次性筷子，真贴心。
有很多人觉得乞丐吃惯了糙食饿惯了肚子，摆个山珍海味在面前也不敢吃，生怕吃过美味佳肴就咽不下淡馒头了。但寒止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不吃白不吃，人生就得及时行乐随心所欲。
当然另一方面，从庸俗的角度来讲，他真的不是自制力强能经得起诱惑的人，尤其是对美食。
时独闲做饭不到大厨级别，只能说比中规中矩好吃那么一点点，就像寒止也只比普通人好看那么一点点。但是他饿惯了，好不容易吃到一次别人精心制作的菜，两眼放光地捧着脸，往常或冷漠或嬉笑或阴戾的脸上此刻满是纯粹而幸福的神色，吃着吃着竟然…感动地哭了出来。
不开玩笑，对寒止这人来说，有时甚至觉得活着就是为了吃饭，人只有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是真正开心放松、不用考虑任何事物、不用成为任何人的。为了防止眼泪泡饭，他只能把饭盒先放到一边，平静地擦过眼泪，结果越擦越多，好一会儿才止住。
他定定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心想还好时独闲不在，否则又要说一堆他不想听的话了。其实他并不习惯来自他人的善意，无论是好感还是安慰。他一个人孤独惯了，没有时独闲想象的那么脆弱总需要他人安抚。但如果有人愿意默默把惊喜趁他不在送到他桌子上，然后再偷偷跑掉，这个感性的人就要开始哭鼻子了。
饭菜放了挺久，就算有保温袋也早就冷了，但寒止觉得真的很好吃，就像时独闲也觉得寒止长得真的很可爱。好吃和可爱都是主观的评价，和“他很好的”一样，人类的情感总是会不由自主产生主观想法。
寒止想，其实客观来讲，他这人真的挺差劲的，基本上没什么褒义的形容词能和他沾得上边，还阴晴不定。时独闲呢，又像个完美的人，像定格在十五的满月，唯一的缺点就是眼光太差，爱任何一个人都比爱寒止强。褚霖说得很没错，谁看到时独闲对他那么好都要觉得奇怪的。
时独闲知道他洗起来不方便，就直接用一次性饭盒打包，想让他吃完就扔。但没想到寒止还是拿着饭盒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擦拭着水珠放在“被子”和烟盒旁，又从口袋里撕了张纸潦草地写道“定情信物，敢偷就杀了你！！”
随后把饭盒盖子盖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耀武扬威。那架势，颇有种欣赏“桥洞博物馆”珍品的感觉，仿佛破烂饭盒里装的不是空气和纸条，而是黄金白银，要把它当成传家宝，每天抱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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