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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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叶白衣的事情一打岔，温客行再重新收敛心神关注英雄大会时，英雄大会的关注点已从泰山派要求处置沈慎一事，被高崇转移到了讨伐鬼谷之上，高崇一番巧言善辩，台下众人便齐声应和起来，“讨伐鬼谷，还江湖安宁！”
但黄鹤也不是个吃素的，一番话头又提起琉璃甲的真相来。高崇凛然道，“五湖盟所作所为，为的不外乎是天下太平、江湖安宁。只因青崖山一役后，武林元气大伤，经不起更大的风浪，我五兄弟才将琉璃甲一分为五，各自暗中保管，以待时机。当年因琉璃甲引发腥风血雨，群雄乱斗，险些酿成大祸；如今岳阳城中又有恶人散播假的琉璃甲，再次引得江湖群雄死伤无数，此物祸害江湖，实属祸根。”
封晓峰却道，“高盟主，别假惺惺了，从二十年前江湖动乱，到现今因假琉璃甲引起的纷争，不都是你们五湖盟一手策划的吗？试问不是对琉璃甲十分熟悉的人，谁能造出这真假难辨的琉璃甲？”
这话锋直指假琉璃甲是五湖盟所造，说得十分尖锐。温客行摇着扇子，觉得这热闹看得十分有趣。叶白衣却是神色凝重，假琉璃甲之事他昨日在客栈听人提起，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不少，可背后之人行此事的目的却令他有些难以理解。众人争夺琉璃甲，无非是为武库之利，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可做假的琉璃甲，除了引发江湖的腥风血雨，对于幕后之人来说能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造假之人想要的，就是江湖的腥风血雨呢？叶白衣细想起来，面色更是凝重。
温客行也能感觉得到叶白衣不自觉外放的寒意，因为发现了有人做假琉璃甲是为了为祸江湖吗？温客行淡淡地瞥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剑仙始终都是剑仙啊，就算他真的对温客行动了几分情，那喜欢的，终究也是他外面披的这层光风霁月的人皮啊。终有一日，撕下了这层人皮，还是要刀剑相向的。温客行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该久溺于此，试图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离。

比起讨伐鬼谷，众人更关心的还是让高崇拿出琉璃甲打开武库，瓜分武库中的藏宝。高崇请出龙孝想向众人解释武库无法打开的事情，龙孝却现场反水，指责高崇诡计多端诓骗他爹设计武库，当着天下人的面表明自己不受高崇威逼利诱也绝不会开启武库的决心。
随后赵敬又跳出来一番哭哭啼啼的表演，推脱是龙孝主动找到他要为他作证，高崇命人将龙孝送下台去，叶白衣自是没有错过龙孝嘴角得逞的微笑。
叶白衣和温客行对视一眼，叶白衣道，“三白山庄只失窃而未被灭门，幕后便是自导自演吧。赵敬倒是演得一手好戏，今日之事，想来应该也是他的手笔。此人图谋深远，包藏祸心。”
温客行铁扇轻摇，脸上是冷漠的笑意，“还没有结束呢。天窗、鬼谷、毒蝎、五湖盟，哪一个不是藏污纳垢，这种恶狗争食、血流成河的戏码，才是大热闹呢。”

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周子舒发现了毒蝎的踪迹，追了出来，俏罗汉扔出一把飞刀，借着周子舒闪身之时溜了开去，周子舒却由此发现了远在山巅的温客行和叶白衣。不过一日不见，温客行怎么和叶白衣呆在一起了？周子舒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只是这时台上的高崇把张成岭推了出来，当众宣布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由他和高小怜执掌镜湖派，而他要剃发出家。周子舒忙于关注台上不知所措的张成岭，抽不出身去找温客行。
高崇随即祭出山河令，引天下群雄歃血为盟铲除鬼谷。
温客行歪头想了想，为什么山河令在高崇手里？
“老妖怪，山河令是你送给高峰，然后岳阳派代代相传，最终到了高崇手中？”
“不能算送吧，我久在长明山不问世事，只好托付高峰替我看管鬼谷，一旦鬼谷为祸江湖，便通知我下山。”
“所以从始至终，山河令都在岳阳派，岳阳派也清清楚楚和你的约定？”
叶白衣点点头。
温客行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叶白衣亦沉思不语，关于温客行的故事他之前已经拼凑出了个大概，但还是差一点。温客行幼失怙恃，在鬼谷长大，但按照鬼谷的规矩，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能入鬼谷，就算他父母早亡，亲朋故旧总该能有所扶持，不至于沦落到要鬼谷收留的地步，那么他幼年入谷背后还有其他原因。以他对高崇的态度来看，与岳阳派或五湖盟恐怕脱不了干系。
二十年前容炫死时，青崖山鬼谷曾倾巢而出……叶白衣想起温客行同他说的这段旧事，以温客行的年纪，二十年前鬼谷出山作乱那段时间，大约也是他沦落鬼谷的时间？
所以温客行才会问起，山河令是否一直在岳阳派，是否一直清楚山河令的约定。如果当年高崇就履行了和他的约定……叶白衣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他二十年前就会仗剑出山荡平鬼谷，温客行也就不会流落鬼谷了。
想明白了这一节，叶白衣愧疚地看着温客行。二十年前他就该护着这小崽子了，这二十年错过了，也不知道温客行在鬼谷受了多少苦，下半辈子他可得好好把人护住了。

高崇提出的荡平鬼谷后打开武库拿回各家秘籍的主意，未能得到参加英雄大会的众人认可，封晓峰阴阳怪气地问起阴阳册和六合心法的归属，高崇回道，“谁说六合心法和阴阳册是无主之物？容炫自有师门，等我打开武库，我们会将六合心法交还给他出身师门；至于阴阳册，那是神医谷之物，理当奉还哪。”
众人却不认可高崇的想法，拿回本门的秘籍固然重要，可他们跑来这一趟，可不是只为了这点好处的。飞沙帮帮主自称与神医谷是至交，理应由他们来保管阴阳册，五虎断刀门则说因青崖山一战他们死伤最惨，应该将六合心法给他们作为抚恤，伏牛派的人更是号称历史悠久，也想分一杯阴阳册的羹。几方气氛剑拔弩张，几欲打起来，却又都怂得不敢拔刀。谁也不想在此火并丢了性命，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二十年了，这江湖仍旧是这般贪婪无耻，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想打又不敢打，没种！”温客行下意识握拳，早已忘记了自己手心里攥着什么，叶白衣感觉手指被捏得生疼，看向温客行，温客行目露凶意，紧紧盯着山下的情形，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双手紧攥，叶白衣连忙侧过身，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温客行的肩膀。
温客行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带着嘲讽地盯着叶白衣，“武林正道，真是名不虚传呀。他们和鬼谷的区别，不过是一个公然为恶，一个还披着仁义道德的遮羞布，但凡见到一点肉腥，便会迫不及待地撕下人皮乱吠狂咬。”
此话对着叶白衣说，属实是有些迁怒了，但叶白衣也能理解，高崇借着山河令和他的名号转移众人视线，把仇恨引到鬼谷身上，而一群庸人念念不忘的还是阴阳册和六合神功，贪婪行径与鬼谷无甚区别。就算这些人自诩江湖正道，实际上一个干净的都没有，他们将叶白衣架在这正道魁首的位置上，实则又有几人有立场去清算鬼谷呢。
铲得尽作恶的鬼谷，可铲得尽这人心的贪欲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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