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物是人非

《崩裂》（重置）

Warmth

2025/03/14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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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盖亚停了下来。他忽略了面前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两个小赛尔，收回了手中的能量团，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苍白天空，此刻已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掩，时有道道闪电游走其间。伴随着阵阵雷鸣，一道金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泄出，仿佛得到了召唤，闪电们拥了过去，恭迎着他们的主人——一个金色人影的到来。那是个高大颀长的男人，尖尖的耳朵昭示了其精灵的身份，金色的头发环绕着电流，几缕齐腰长发随风飘动，一双翠绿的眼睛嵌在英俊的脸庞上，不过似乎并不很明亮，倒隐隐有股衰败的气息。他的胸口系着鲜红的领带，棕色的外套包裹着他的身躯，洁白的长裤勾勒出他双腿的修长，远远看去，如果说刚刚的盖亚是令人畏惧的冷面杀手的话，那这位从乌云闪电中出现的神秘精灵则更像貌若潘安、温文尔雅的美男子。
看到这，盖亚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一旁的两个小赛尔则在看到金发男子的样子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觑着，极为惊喜地小声叫道：
“那，那难道就是……就是——”
“——住手吧，盖亚。”金发男子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跟盖亚比起来格外好听，“你不是如此草菅人命的人，这些赛尔是无辜的。”
“无辜？”听到这，盖亚冷笑一声，然后抬起手，指着赛小息与卡璐璐，“你大概不知道吧，这几个家伙，也是冲着无尽能源来的！”
“……”对此，金发男子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才又睁眼，眼神里多了分名为坚定的东西，“不，赛尔机器人一向正义且彬彬有礼，跟觊觎无尽能源的歹徒不一样。这几个小赛尔只是奉命而来，最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无尽能源的纠纷应该在我们之间解决，而不是牵扯到他人！”
“回来……”咀嚼着对方的字眼，盖亚又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然后，他抬起右手，红色的火焰凭空升起，并逐渐蔓延到他全身，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二人的脸，“也是……既然你还敢回来，那么看来是已经准备好与我一战了，雷伊！”
雷伊！这个随着风暴而来的精灵，果然是传说中的雷伊！只是，此刻的他以相当弱势的态度面对着盖亚——这个曾经他的好兄弟，并在他提出对决后，轻轻地颔了颔首。
“——乐意奉陪。”
说罢，他徐徐降落下来，与盖亚平行而视。就像五十年前那样，赫尔卡的风卷过他们的头发和衣袂，拂过他们的眼睛，将对方时隔多年的容貌都吹进他们的眼底。
提坦长高了。
这是看到同一水平线上的盖亚时，雷伊的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想法。记忆里这个总是脸蛋圆嘟嘟、个子也没自己高的师弟，在经过那次残酷的浩劫，在经过那孤独的五十年后，竟然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不只是长高——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冰冷的痕迹，抹去了他的稚嫩也抹去了他的笑容，当阔别多年后的他们再相遇时，从彼此的眼中，却再也看不到昔日的亲密与热情。
“五十年了，雷伊。”望着同样饱经风霜的雷伊，盖亚冷冷地说，“你总算有脸回来赫尔卡星，回来见师父，回来见我了。”
“这件事总会有个了结。”面对盖亚的咄咄逼人，雷伊的声音依然很温柔，连目光也如水般柔软。
“那就在今天了结吧。”盖亚看着雷伊，看着他那几缕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五十年过去，雷伊已经从少年完全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变得更高更强壮，最重要的是，那张俊脸上处事不惊的成熟痕迹也更深了，一头耀眼的金发也长了很多。不知是不是错觉，盖亚总觉得他的脸异常苍白，或许是饱经风霜的缘故，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多想。
熟悉的赫尔卡的土地上，一对熟悉的人面对着彼此，吹着熟悉的夹着黄沙的风，望着对方熟悉的眼睛，却再也无法伸出手去触及，只能悲哀地远望着对方，再难跨过那道可悲的厚屏障了。
“五十年前的那次决斗，还没分出胜负呢，雷伊。”盖亚眯起了眼，这是危险的信号，就如黑夜中磨砺着齿尖的猛兽，蠢蠢欲动。
“我知道。”雷伊早听懂了他的暗示，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动听，只是被风霜蒙上一层无力。
“那就开始吧，雷伊。”说着，盖亚身上的红光冲得更高，战斗系的能量在他体内蓄积，并从他冰冷的眼中飞溅出来，“看看我和你，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无尽能源守护者！”
话音刚落，盖亚身形一晃，便朝雷伊猛地扑了过去，宛如一道红色的风，眨眼间便改变了踪迹，速度之快，快到两个小赛尔睁大了眼，也没能捕捉到他移动的轨迹！
“完了，完了，雷伊和盖亚打起来了！”看到这一幕，赛小息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问谁呀！”卡璐璐也苦着一张脸，漂亮的眉毛都弯成了倒八字，“要知道他们关系原来这么恶劣，我才不会在盖亚面前提雷伊呢！到底是谁在教科书上说雷伊和盖亚是好兄弟的呀！！”
不过，吐槽归吐槽，两个小赛尔还是躲在石头后面，一边担心着无尽能源的事情，一边又紧张地看着战况，都想知道究竟谁最后能拔得头筹。之前被盖亚抡出去的阿铁打也坚强地爬了回来，在和队友了解情况后，也跟着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绝世高手之间的对决。
说到盖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雷伊时，雷伊看得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动弹，而是闭上了眼。然后，当盖亚燃烧着的影子即将与他相撞时，他却突然又睁开眼，只见眼中一阵流光溢彩，紧接着，就在转瞬之间，他的金色影子就变魔术般闪到盖亚左侧，盖亚扑了个空。
不过，此时的盖亚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年轻气盛的提坦了，他对此早有准备——或者说，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一同长大的师兄了。他几乎是在雷伊消失的一瞬间便急旋腰身，顺着雷伊残存的气息，猛地一掌朝雷伊拍去，没想到的是雷伊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他刚挥出一掌，雷伊的影子竟然又不见了。
五十年了。五十年可以磨炼他的实力，使他成为名声鹊起的战斗大师，也足以将本就强大的雷伊锤炼为深不可测的高手。还在少年时，雷伊就以速度为优势，常常轻松避开他的好多攻击，五十年后，更是快到难以想象，以至于在刚刚的近距离试探中，雷伊其实早就有一秒钟来给予他一击——甚至致命一击也可以。在高手间的对决中，只是一秒的优势也可能决出胜负——
但是雷伊没有。他没有趁这一秒反击盖亚，而是足尖一点，便往后飘去了。等到盖亚再扭过头来时，雷伊已经虚浮在空中，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看到这，盖亚竖起了眉毛。说不出的怨气在心中发酵，他咬着牙，捏着拳，露出一副恼怒的表情，片刻后，才猛地抬起燃起战斗系之焰的右手，一边高声喊着，一边狠狠地朝地面拍去：“你是故意的吗，雷伊？没用的！我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去了！石破天惊——！”
伴随着怒吼，一道巨大的、充满战斗系之力的裂痕从盖亚手下钻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雷伊蔓延过去。见状，雷伊深吸一口气，他依旧选择了消极抵抗，以轻盈的身姿迅速避开了盖亚的绝招，但在避开的同时，他垂下眸子，眼中在那瞬间闪过不忍和悲伤，但很快被冷静覆盖。
“我不是有意让你误解的，盖亚。但既然如此，抱歉，我要反击了！”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闪过，闪闪的雷电从雷伊背后钻出，然后绚烂地化作一双金翼。看到这，躲在石头后的小赛尔们惊得张大了嘴，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雷伊便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握一拳，一个金色的电光球凭空出现，并随着他的原地旋身掷出，飞快地冲向盖亚：“元气电光球！”
见状，盖亚暗暗地抿紧双唇。与此同时，认真起来的雷伊令他感到兴奋，他猛地握紧双拳，随着双臂肌肉勃起，强烈的战斗系之力在拳中蓄积，以至于从中散发出极鲜艳的红光，并随着他用力碰拳的动作，迸溅出极强的力量，呼啸着射向雷伊：“末日宣告！”
两大能量体相遇，碰撞出极灿烂的光芒，耀花了小赛尔们的眼。没过多久，僵持着的能量体爆炸，待到烟尘散去，雷伊与盖亚已化作一金一红两道光芒，在赫尔卡的半空中飞速碰撞、纠缠，打斗声此起彼伏，看得小赛尔们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这、这就是高手间的对决吗？
半空中，雷伊与盖亚正在缠斗着。就如五十年前那样，他们拳脚交加，肉搏的动作迅猛而错落有致，只不过比起少年时的训练，此刻的每一拳每一踢都蕴含着复杂的情绪。两人缠斗了很久，几乎都没能破开对方的防御——尤其在近战方面，一向是盖亚更加出色。然后，不知为何，雷伊反击的动作似乎迟疑了片刻，盖亚便抓住这一时机，怒喝一声，一拳砸在了雷伊的小腹上！
“唔！……啊！”
出乎意料地，雷伊露出了格外痛苦的表情。他猛地往后倒退，右手紧捂住刚刚被拳击的地方，额头上冷汗直冒。趁此机会，盖亚又冲了过来，他用左手狠击右手，将左部的力量用力震入右臂中，然后狠狠地刺了出去：“日月皆伤！”
面对盖亚来势汹汹的进攻，雷伊深吸一口气，他稳住自己的心神，勉强挥动右臂以还击：“极……光刃！”
白色的能量刃飞向盖亚，但在气势逼人的日月皆伤的碾压下，极光刃便莫名显得羸弱了。它没能砍断对方，而是虚弱地消散，于是紧接着，盖亚的日月皆伤如虎扑食般扑向雷伊，雷伊没有避开，而是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呃啊——！”
被盖亚的全力一击伤到的雷伊，眼前一黑，便无力地往地面坠去。他花了很大功夫才勉强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而是虚弱不堪地单膝跪下，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鲜红的血，从他发白的嘴角渗了出来，看到这里盖亚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他慢慢地落下来，落到雷伊面前，风吹动雷伊的头发，吹动他的围巾，也吹动他那颗异样的心。
雷伊……在吐血？为什么……明明，以他的实力，根本不至于受这么点伤就……
“……我输了，盖亚。”还没等盖亚张口，雷伊率先出声了。就和上一次一样，又是他主动认输，只不过上一次他哭得几乎崩溃，这一次他看起来心如止水。血还在从他嘴角处冒出，但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平静，连那双有些衰败的绿色眼睛，也宛如一潭温柔的水池。
看到这，盖亚呼吸一滞。他无法解释自己此刻涌上心头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一瞬间心如乱麻，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就算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盖亚。”雷伊温柔地说着，他的表情那么温柔，声音也那么温柔，但却在说着那么残酷的话，“是我弄丢了无尽能源，是我弄丢了我们的家，是我让赫尔卡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是赫尔卡历史上的罪人，我知道，五十年了，我还是没能找到杀死师父的罪魁祸首，我愧对你，愧对赫尔卡星，更愧对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无以自容，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你，了结这一切吧。”
说罢，雷伊闭上眼，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那引颈受戮的模样倒映在盖亚心中，深深震撼了他的心，也让那埋藏多年的复杂的情绪，在此刻染上说不出的怒火，竞相地涌了出来！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雷伊！”盖亚咆哮着，他愤怒，愤怒雷伊总是让着自己，就像多年前把床铺让给自己、把玩具让给自己、把决战的胜利让给自己一样；他痛苦，痛苦多年来的情谊毁于一旦，在此刻不得不面对要亲手将其撕碎的现实，因此他的声音那么刺耳又颤抖得那么厉害，如五十年前般的黑色与红色又开始侵蚀他的视野，侵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你会的，盖亚。”听到这，雷伊睁开了眼。那双眼里的情绪，盖亚读不懂——是信任吗？是怀念吗？是释然吗？是悲伤吗？是绝望吗？不知道……他也想不明白……“你会杀了我的。你也能杀了我的。我是一个罪人，而你是真正的无尽能源守护者，所以，请用你最解气的方式杀了我吧——”
杀了他。雷伊请求自己，杀了他。那语气如此平淡，好像不是在说生与死的问题，而是在久别重逢后的寒暄。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多年以前，盖亚便想不明白这一切的起因。虽然他靠着自己努力度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可并不代表那已被治愈，反而是被他埋在了心底，成了扎入脚底的一块石头，就算会被磨平，可也还是会时不时地阵痛。他不明白为什么是雷伊将自己拉出了黑暗痛苦的深渊，却又同样是雷伊将他推入了黑暗痛苦的深渊，他那么信任雷伊，他那么爱着雷伊，就像爱着师父那样深深爱着雷伊，他爱着雷伊的手，他爱着雷伊的笑容，他爱着雷伊的怀抱，他爱着雷伊的声音，他爱着身为自己兄长般角色的雷伊的一切，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凄惨地死在雷伊的身边，为什么雷伊被以杀死师父的罪名逮捕，为什么无尽能源被雷伊弄丢，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再次获得的美好幸福的这一切又被雷伊所毁灭，为什么，多年以后他要以这样的方式给予他深爱之人痛苦，看着深爱之人的死亡，就像那时被仇恨填满的赫尔卡星人对雷伊做的那样，就像多年前躲在洞中的自己亲眼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砰”
当盖亚勉强从迷雾般的红与黑中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不知觉间发疯般扑了过去，就像掐断盆中花般，掐住了雷伊的脖子。耳边，他隐约听到自己疯狂重复着“为什么”，听到那几个烦人的赛尔惊慌地叫着“不要”，紧接着猛烈的战斗系之力从自己手中释放出来，“啪”地砸到了雷伊的小腹上。
“啊——”
名叫卡璐璐的赛尔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盖亚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他睁大眼，亲眼看着雷伊的身体飞了出去。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他的腹中喷溅而出，将空气染成了那种不详的颜色。紧接着，雷伊软软地倒在地上，在他的身躯随着惯性微微的弹起的一瞬间，“咔哒”，一个熟悉的，闪着幽幽绿光的物体从雷伊怀中滚了出来，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看到这，盖亚好像终于找回了意识，他的瞳孔收缩了，呆呆地看着雷伊，看着那块石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与此同时，一旁的赛小息也反应过来，指着那块石头，不知是惊慌还是惊喜地大叫道：“那是，那是——无尽能源！”
通体绿色的无尽能源安静地躺在赫尔卡星贫瘠的土地上，一如当初那样安静地发着淡绿的光。看到这，盖亚彻底呆住了，倒在地上的雷伊也咳嗽着虚弱地睁开眼。他看着滚到自己脸旁的无尽能源，轻轻地出了口气，旋即伸出手，将它捧在手中，然后费力地举起。
“……对不起，盖亚。我……没能找到杀死师父的真凶，只……找回了，无尽……能源……”雷伊吃力地说着，衰败的绿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知道，就算……找回它……也无济于事……因为，师父……再也回不来了……那个繁荣的……赫尔卡星，也……再也，回不来了……”
“别……自责，盖亚，没关系……的。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为了赎罪，我……就算，搭上性命也不怕……更何况是被你，我知道，你……也恨我……所以才会不理我，才会赶我走，只要能……让你解恨，怎样都……无所谓，所以……别哭，提坦……别哭……”
举着无尽能源的手愈发颤抖，视野也越来越黑，终于，雷伊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他的头软软地一歪，手臂软软地一倒，无尽能源再次滚落在地，而他那残破的灵魂也隐入了黑暗之中。
“啪嗒”
这时，盖亚也腿一软，无力地跪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已昏死过去的雷伊，看着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黄色的衬衫里渗出来，染红了衣物，然后，如梦初醒般，盖亚猛地伸出手解开了雷伊的外套，又掀起了他的衬衫，而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场景更令他心中一揪——
只见一条条染红的绷带缠在雷伊的中腹上，不断有血液从中渗出。看到这，盖亚又颤抖地解开绷带，而腹部位置的深红血洞更让他整个视野都为之颤动。
那是多么严重又多么新鲜的伤。只一瞬间，盖亚就明白了——这是雷伊为夺得无尽能源受的伤。也只有它，会让他如此不顾一切。而在夺得无尽能源后，一刻都不敢迟疑，雷伊便立刻赶回赫尔卡星，来接受所谓的制裁。
看到这，盖亚彻底僵住了。他僵硬地跪在雷伊的身边，佝偻着身子，烈日照耀下，处于背光面的他的脸模糊得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点点光芒溢出眼角，又无力地滑落脸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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