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场症

【卢簓】怯场症

hyt23332

2025/03/28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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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簓帮卢克服怯场症的故事。含有我流对卢怯场症理解：簓不在身边/跟簓一起讲漫才就会怯场不是很原作的原作向summary：期待、怯场与爱1.居酒屋的卡座对于几个成年人来说有些拥挤。四名教师，刚刚送走一批学生的新学期，就不舍而如释重负地把薪水投入到酒精当中。他们聊学生、聊过去，鲜少提到自己，意识却总似有若无地环绕在以自己为圆心的周边。踯躅森卢笙很难在这样的氛围里产生醉意。倒不是因为他的酒量在两位酒友的不定期骚扰下变好了多少，而是所有人的意识此刻都盘旋在四周，模糊地与不相干的话题兜着圈子，无论最后落在哪里都使他囿于一一分辨。——在不熟悉的地方喝醉需要三分放松和九十七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简而言之：此刻两者都不具备。卢笙规矩地坐在那，注意力却已经跑到了不相干的事情上：藤原同学将来想要去学的专业是什么来着？还有期末考试前一晚还在找自己问数学题的冢原，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最后的压轴题他究竟有没有做出来？他掏出手机，估算着这场聚会到底要在几点结束。或许是不走心得太明显，又或许是教师的身份让他相比于后辈而言更不擅长和前辈打交道。那股敏锐的意识盘旋着，最终决定要落在他的头上。老师们的注意力转向他，他自然变成话题中心，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踯躅森啊，最近上课还顺利吗？”同教数学的男老师发问了。他比卢笙的资历老几年，说话时嘴里还冒着酒气。“是啊是啊，说起来你之前还当过漫才师呢。前相方是现在很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哎呦，真是醉得厉害。”一位略显古板的女性，来居酒屋还要穿正装，黑框眼镜有着一副比刚吃完的切牛肉还要厚的镜片。看上去就不像是关心漫才的样子，却还是执意于挖掘新同事的过去。“啊……是在说簓吧。”“对对，就是他啊。要我说，你跟他比也一点都不逊色。”“十分感谢您……”“但还是要试着克服怯场啊，上课吞吞吐吐可不行呢。”局促的数学老师满口答应，心不在焉，手插在兜里，这是他紧张又疲于应付时一贯采用的缓解方法。“要我说啊卢笙，搞那些演出表演啥的都是虚的，还是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才是正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枪打出头鸟嘛！”刚刚一直没开口的邻座男老师突然用力吼起来，很是夸张地拍他的肩膀。啤酒杯重重落下，溅出几滴金黄色的液体，卢笙的目光追随着它们在空中翻腾了一会，随后便很快落在了桌上。卢笙记不清自己是几点到的家，没注意开门时灯是否亮着，更没有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鞋。大脑被酒精堵塞，只给他留下“让呕吐物烂在肚子里发酵”或者“痛快吐一场”这两种选择。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喝多少。他恍惚地揉揉太阳穴，打算先去找点解酒药，或者至少在肚子里填进别的什么东西。仿佛同时分裂出两个胃在腹部打架的感觉很不好，如果有的选，他绝对要站在酒精含量更少的那一边。可惜他早就没得选，伟大的征途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思考去厨房还是卧室亦或是厕所使他犹豫，大脑快速而有些滞涩地飞转，传达到身体的信号干脆就变成了席地而坐。眼看他屁股就快着地，有人先一步阻止了这一进程。被扶到沙发上时，他的耳边传来“怎么喝成这样”的声音。阖眼之前，卢笙从音色口音和显眼的发色辨认出了簓，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的灯进来时没有关。“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刚好十二点，可惜今天不是12月31日，否则我们就能为迎接新的一年欢呼了。”卢笙隐约听出讽刺意味，决定暂且把它归结于酒精。“够呛……话说你只回答了前半个问题吧……”“本来有事找你，但看你这样还是明天再说吧。”“有什么事短信上发不就好了。”“真冷淡啊……你下一句如果是‘我没醉，你说吧’我绝对会让你赶紧去睡觉。”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就像是漫画里发生的桥段。“……你知道我醉了之后不是这样。”卢笙躺在沙发上，眼神还没失焦，就是直勾勾盯人看的样子让簓有些瘆得慌。“也是，估计根本回不来就被拐跑了。”簓一屁股坐到没人的另一头，任由重力的作用把自己往后带。“你生气了？……抱歉让你等这么久。”“谁会因为这个生气啊！不对，其实也没生气……你还听不听？”“听着呢。”为表敬意卢笙从沙发上坐起身。皱紧的眉头随着簓的叙述渐渐拧成疙瘩。“所以……你有一个粉丝得了肝癌，临终愿望的其中一项是再看一次我们两个人的双人漫才演出？”“就是这样……啊……”卢笙转过头，想更仔细地听他没说完的半句话，刚好发现簓也正看着他。这让他能够一眼望进簓黄绿色的瞳孔，目及终点的忧郁正一反常态地笼罩着他，情绪随氛围在他们中间弥散，要将他也一起覆盖。“是忠实粉丝，这点可不能忘。”卢笙回想起，自他进屋之后，簓一直没有笑过。这很不寻常。2.上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应该是音乐节，自己和簓表演了双人漫才，反响很不错，即使没打着漫才和本铺的旗号，依然有很多簓的老粉丝在下面评论了“太感动了，真是有生之年”类似的言论。那时的卢笙自认为自己表现的很不错，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怯场症。直到回到教室，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过往无数次经历的恐慌和犹豫如同一个老朋友那样又一次站在他的身后，在舞台上的自信和一点暗自的期许就这样被击破得一干二净。是啊，这才是他的日常。称之为症状或许不恰当，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一种习惯了的精神状态还能叫作症状吗？事到如今，就连卢笙自己都分不清病发的缘由到底出在哪里，好在这病症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影响，姑且也就可以这么将就了事。有些事情过去的自己已经想了很多，如今花费在上面的时间自然就可以少一些。人的精力有限，一个朝九晚五的高中数学老师尤其。这种精神上的敷衍与拖延终究等到了报应。此刻他再一次和簓站在台上，为下一场即将到来的漫才演出做准备。旁边是信任的搭档，台下没有观众，仅仅是一场彩排，但他就是不知道该该接什么话。簓抛过来的梗不知道第几次落在了地上，还好只是彩排，否则这绝对会被媒体评价为知名搞笑艺人白胶木簓出道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演出。“我说，卢笙啊……”这不是演出，簓自然也没必要像之前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再去打圆场。他绕过立麦，站在卢笙的面前，弯下腰去看他压低头部之下所深藏的表情。卢笙的老毛病又犯了。之前为drb做准备的时候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相反，那会他唱得还挺开心的，为什么现在又成了这样？“你出了很多汗，先去休息一下吧。”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当时要选择解散？不过时机未到。他永远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他不敢问出口的话：时机未到。“是舞台太正式了吗？要不下次换个地方？”簓拿着一杯水，走进剧场后台的休息室。“怯场症跟那个应该没关系。”“那就奇怪了，之前演出的时候你表现可是相当不错啊。”见卢笙没有喝水的意思，簓自己先拿过杯子喝了一口。“音乐节的时候，应该是抱着rap battle的心态在演出的，所以没关系。”也就是说讲漫才就不行了啊。“那这一次呢？也报着唱歌的心态来怎么样？”“不行。因为你说他是很重要的漫才粉丝。知道这一点之后无论怎样都不能再抱着其他的心态去演出了。”“真固执啊……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啥？你在问啥玩意啊。”簓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愣是给卢笙逼出一句关西腔。“上课啊。之前新闻采访的时候有提到过吧，你上课的时候也会犯这个毛病。学校不会为难你吗？”“学生们很认真，成绩也很不错……所以学校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哦。这样，那挺好呀。”又是这样。每当簓想打听有关卢笙的事情，话题就会被他自己先引到其他人的身上。时机未到，依然是时机未到。他想喝口水掩饰一下这种话不对题的尴尬，却发现水杯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他抬头，发现杯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卢笙的手上。“你是想问我怯场的事情吧。”卢笙正看着他，跟簓的视线刚好对上。“每次上课都会犯这个毛病，年终汇报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卢笙的手还有些抖，水面泛起的轻微波澜暴露了这一点。“起初我想，会不会是因为你不在身边。”卢笙看着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他已经想得足够多，簓想。此刻反倒不需要再费心去考虑什么。“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反倒应该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现在一头雾水的人成了簓。他想让卢笙把杯子还回来，还有点想抽烟。两个想法在脑子里打架，反映在现实里就是他愣在原处，什么都没做。“drb没什么大的问题，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还有零一起前往顶峰。算是回应自己的期待，弥补一下之前的遗憾吧……”卢笙的眼神让簓想到之前节目组在给他拍综艺特辑时当地导游介绍过的流沙，表面波澜不惊，却恰恰是利用这一点让人放松警惕，最后再趁其不备把他们全部吞噬殆尽。“但讲课不一样，学生们会对我有期待。和你讲漫才也不一样……”这会最好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但簓没这么做，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卢笙怯场症发作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无论你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和我一起演出的，跟你上台的话，连我这种不太会逗别人开心的人也会对自己抱有期待了。”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是信任吗？如果自己当时真的足够信任卢笙的话，他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所以啊，后来我发现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期待自己的演出，无法回应其他人的期待……这种时候论谁都无法接受吧……”“不是这样！我对卢笙你也……”簓站起来，却发现后半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再度僵在原地。卢笙仍然盯着他看，他却从未见过对方像此刻这样的眼神。不，或许见过，就在几年前的那场雨夜。可能只是时间太久以至于忘记了的缘故，也可能他压根就没想去记。那种眼神仿佛在说：就是因为这样，你还不明白吗？卢笙喝了一口水，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杯子自己刚刚用过，不过也许他早就知道了。3.“卢笙，第一次怯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被问到的男人从副驾驶座惊醒，这是他们“环日本不知道表演什么总之先出发的巡回演出”路上的第一站。白胶木簓对这种事情姑且算是有些经验，他的上一站是池袋，旅程结束的不明不白。这一次他拉上相方，将车开进了荒郊野外，路延伸到哪算哪，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耗费着卢笙的寒假余额。离行前他专门去见了一趟卧病在床的粉丝，粗略地叙述了无法表演的原因，解释为什么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并委婉同医生询问了病人还剩下的时日。好在他们的时间足够充裕，当事人，躺在病床上，笑着对他说没关系，还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带一些照片回来。“话说……你自己的期待是什么？”时间拉到再远之前，本铺三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话题自然转到“如何解决踯躅森卢笙的怯场问题”上，毫无意外。“我的期待啊……学生们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跟你们一起拿第一？”“这种东西只能依赖别人来回应吧？谈谈自己啊自己！零，你也说说他……”“通过帮助别人成就自己，这样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嘛。”被提到的人微笑回话，一如既往让人捉摸不透。“……要我建议的话，先试着不要去想别人怎么样？跑到山里修行之类的？”“你这建议真不靠谱。”“我可是认真在替他考虑。”啤酒快见底，三人却罕见的都没什么醉意。“……去没什么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怎么样？”有点像他当年跑去池袋那样，但这一次目标要明确得多。“会有这样的地方吗？”“跑得够远就会有的，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看综艺和漫才嘛。”确实跑得足够远，向窗外望去就能发现路边的电线杆子比人多，别说漫才，有没有电视机都难说。车载电台里预报明后天可能有降雪，从大阪到北海道需要花多久？下雪对路况的影响有多少？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北海道吗？卢笙不自知陷入沉思状态，簓以为问错了话，空气重回沉默，即使这不是他们的一贯风格。“我们快到了。”眼看卢笙又有要睡去的苗头，簓提前遏制了这一行为。天色确实昏沉，再不到目的地，想必他们就要在停靠于旷野的汽车里留宿了。约莫五分钟过后，簓将车停入车场，招呼卢笙跟上。后者原本昏昏欲睡的状态在被寒风刺了一个激灵之后荡然无存。但愿酒馆内部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原始，至少有个暖炉也好。卢笙这样想着，裹紧衣服跟上，随后便庆幸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酒馆融合了居酒屋与新式都市酒吧的风格，装潢略有些割裂，后者的家具比前者看上去要崭新，也许是为了迎合新一代所作出的改变。所谓时代的交替感大概就是如此，时间在路过这片乡邻时也像旅客一样停泊了一会，离开时却忘记把老旧的家具和龟裂的墙皮一并带走。形似老板的调酒师坐在吧台后，用香烟弥补缝隙的空缺，直到时间再次光顾。他们来的时机刚好，正是同为留宿的游客与附近村里结束劳作想要小酌一杯的村民集中涌入的时候。姓名报出之后，酒保将他们引到舞台后台，并叮嘱：“不用紧张，反正平时也不会有多少人来。”卢笙把羊呢绒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露出惯常的针织衫搭配衬衫，表情就好像在说“穿平时的衣服没关系吗？”簓看穿他的疑虑，也脱下外套，露出底下橙青色的休闲卫衣，一瞬间让卢笙感觉像是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二人看着对方几乎都是跟平时相差无几的衣服，为没必要的担心笑出了声，转而准备排练今晚的演出，自然也无法忽视惯例的上台前心理建设环节。“演出的第一步就是：不要想是‘自己’在演出！什么期待啊观众啊都是演出结束后才该想的问题，表演的时候就是要全身心投入啊！”“你说得对……只需要跟音乐节那会一样就行了吧……”没有几个观众，不需要担心其他人的期待，只要自己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状态就够了。卢笙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几句话。自打通天阁一战之后，簓才终于开始对他抱有期待。期待很正常，四十多名学生至少有三十五名以上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依靠自己的老师。也许问题不是出在这上面。“这是第一次没有提前准备过的……真的没问题吗？”“得啦，别想这么多！这个时候如果遇上认识的粉丝应该更不用担心才对吧。在这种小地方都能遇见，换句话说，你往那一站他们可能都会觉得‘哇噻！这一趟值了！’”“……真的会有这种人吗？”“那当然……哎哎别说了要上台了！”簓赶忙把卢笙推着向前走，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在台上绊个跟头。一站到指定的位置就怒而回身嘟囔着“这是干啥呢！”还未开场就引起台下几个顾客的哄笑。不知是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台下几个人低下身窃窃私语起来，卢笙手心里有些冒汗，一遍遍在心里重复“都是为了粉丝的愿望”，竟然也就这样硬撑下来，强打精神准备迎接簓接下来的开场白。“各位晚上好！别看咱和这位搭档有些笨手笨脚的，在逗大家开心这件事上可是专业的！接下来……”簓说得对。卢笙一眼望去，台下确实没有多少人，很快就能看到尽头。卢笙张了张口，却发现开场白早已经说完有一会，他错过第一个接梗的时机，不知是否算的上无伤大雅。“关于搭档咱可就有话聊了！咱这位朋友哪哪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不会看人脸色。这可真让人发愁……我说对吧？卢笙？”很明显的提示，放在之前他们是不屑于将问句和名字同时放在句末的。高妙的吐槽往往诞生于无形之间，簓在迁就他，毫无疑问。“您看是不是这么回事！这下就连话都不接了！”观众被逗笑了，卢笙这才意识到他走神时发呆的模样被利用在了段子中，得益于簓的临场发挥。“喂！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什么都不做往这里一站就很搞笑吗？！”他的补救很有效，配上簓恨铁不成钢的滑稽表情，台下传来的笑声明显更多了。卢笙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它们全部混在观众的笑声里，包括但不限于“踯躅森家的日常”、拿他打趣的学生、和同事一起喝的酒、还有那个得了绝症的粉丝，以及簓提到她时的神情。提早埋葬的梦想也依然是梦想，过早结束的生命却什么也无法留下，死者什么都梦不到，生者被剥夺追梦的权利。所谓的期待到底是什么？是一个人在替另一个人做梦吗？人与人的梦会在这一刻聚焦吗？你会期待我？我凭借什么才能才会让你来期待我？我早就说服自己的梦想了，所以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唱歌，一起喝酒，甚至一起做其他的事情。但是漫才？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知道演出开始后最关注你的人永远不会是你的观众，也不会是你自己，你把自己奉献给了观众，观众却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所以那一刻最关注你的人永远只会是你身边的搭档。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没有其他的搭档了，也就是说：那个人永远只会是我。“但是搭档嘛……管他脸色不脸色的，还是要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么说的话，可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搭档了……”演出的第一步：不要想是“自己”在演出。踯躅森卢笙时隔多年再一次和白胶木簓讲起纯粹的漫才，熟悉的默契一直都在，有些东西却随着他眉眼间锐利的棱角一并消失了。当年他以自己的视点丈量簓也丈量自己，量着量着就丢了簓，后来也丢了自己；如今他跟昔日受挫的逐梦之旅和解了一半，成功的一半用来支持孩子们的梦想，没成功的一半拿来充当division battle的斗志，总有去处，视点也就不会再那么狭窄。他干脆放弃度量自己，如今的观众很少，没有几人认识簓，自然也就更没多少人认识自己。他大可放心，转而将视角拓宽到整个舞台：有人在抽烟，旁若无人；有人打着瞌睡，心不在焉；还有人听得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恨不得挖掘出所有笑点，哪怕有些话里这玩意根本就不存在。他没有放弃去注视簓，正相反，没有和解的一半梦想还有别的去处。开场之时你我皆为舞台上的主导，假如你将自己献给舞台与观众，那么你就会成为我，而我也会成为你。所谓的期待到底是什么？他无法确切地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纯粹的东西一旦掺杂多余的事情就会变味，假如把这部分冗杂的分量抽离而出，兴许问题就会变得不一样。演出渐入佳境，台下昏昏欲睡的人依然在，昔日的梦境也回不来。但最重要的事物其实在舞台以外：支持他的人们、信任他的学生。唯有一人不包括于此列，他头一次让卢笙将“火焰”与“笑容”画上了等号，明知要小心不被烧伤，却还是想去靠近。舞台足够大，两人并肩站立时总会留下距离，侥幸者认为自己能控制好分寸，不至于引火烧身。簓向他投来赞许的神情，他再次打了一个磕绊，不受控制。4.意料之中，演出没有好评如潮。但簓看上去不太在意，早饭时一个劲地夸卢笙昨晚从胆怯转变到流畅演出的魄力很不错。“虽然后面好像又有一个小失误……”卢笙知道他在说哪一个，刚要去辩解，对方却自己用“应该是太久没干这行的缘故吧，小问题小问题。”的说辞说服了自己。一顿早饭的时间不长，中间有几个人过来冲他们问好，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他们就要重新上路，继续剩下的漫才旅途。“今天看起来要下雪，车上有装防滑胎之类的吗？”卢笙前脚刚踏出门，老板就在身后提醒。“当然，没点准备可不敢在这天气随便出来。谢谢啦！”簓一如既往活力十足，站在门口冲老板告别。卢笙叫他跟上，别站在风口那，把风都灌进店里去了。今天他负责开车，尤其要小心风雪。汽车发动，他们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在风雪来临前还可以享受两个小时的风平浪静。簓坐在副驾驶上复盘昨天的演出，卢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工作没关系吗？跟我一起出来这么久。”“放心吧放心吧，咱的名气还不至于消失一个月不到就被人遗忘了。”况且之前也跑去池袋过，那次还要更久。风雪来的比天气电台预期中还要早，刚开出没几步就已经有雪花飘落在了车窗上。簓从包里掏出防雪盲镜给卢笙带上，后者的神态在对方靠过来的时候看上去不太自然。“还要多久能到？”卢笙有些担心，雪花飘落得越来越多，目的地却还遥遥无期。“最近的地儿大概要四十分钟？不过你想开多久开多久啦。”“别这样，那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停下来了。”车里的温度似乎变高了。就连风雪好像也慢了下来，随着某个异样的氛围融化。“说啥呢，再过一会就到了。”他将头撇过，视线对上车窗倒影里自己泛红的耳根。祈祷卢笙开车开的足够心无旁骛。气氛重又回归静默，只有落雪在车窗留下痕迹带来低沉的絮语。风雪变大，卢笙减缓开车的速度，谨慎在其中前进。簓完全理解了昨天卢笙的昏昏欲睡之感是从何而来，室内外温差越来越大，而汽车内部可堪舒适，他眼睛就快闭上，突然被一个急刹搅得睡意全无。方向盘朝右打满，汽车斜横在路边。簓从前往睡眠天国的阶梯上被甩了出来，刚想表示困惑就知晓了答案：一只母鹿站在中间，跟他们两眼对四眼，看上去不像是要走的架势。“哦！这是要让鹿‘让路’啊！”“刚睡醒就这么敬业真是难为你了。”他们走下车，母鹿还停留在原地，用一种清澈的友好眼神望着他们。“我现在一看到鹿还是会想到铜锣烧……”卢笙提到的是他们之前在奈良野生动物公园的那次旅行，一头鹿理所当然叼走了一整个他手里的铜锣烧，旁边没捞着食物的鹿看卢笙的眼里似乎都染上了哀怨，卢笙也以同样的眼神回望它们。唯一高兴的大概只有看热闹笑得乐不可支的簓，哦，还有那只得逞后跑远的鹿，估计已经在咀嚼缴获的战利品了。“它一直在这站着可不是办法。我去车上拿点吃的。”卢笙拿着一个苹果回来，鹿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跟着苹果往路边的森林里去。“别着急啊，遇上鹿会有好运吧，拍个照再回去。”“那是白鹿吧……不过你开心就好。”“有雪四舍五入就是白鹿啦，我去拿相机。”过了一会他拿着相机回来，按下快门，鹿抖抖耳朵，注意力还在苹果上。“来来，给我俩也拍一张，然后给零发过去看看。”簓把手机递给卢笙，交换他手上的苹果。“找个好看点的角度！”簓俯下身比姿势，卢笙叹口气，但还是举起了镜头。“再往右一点。”“雪很厚啊！”“想拍照就拿出点拍照的态度啊！”鹿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在二人争执的档口一口叼走了簓手上的苹果，和卢笙的铜锣烧事故如出一辙。但不一样的是此刻温度更低，积雪更厚，簓转身意欲追鹿，手快碰上鹿尾巴前先看见后腿，他赶忙向后躲避，以一个失败的急刹车为结尾，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没事吧！”卢笙着急地赶过来。“没事没事……但看来苹果要和铜锣烧并列了……”“明明是你把人家惹急了吧。”“哪有！是你拍照太墨迹了！‘麋鹿’都要‘迷路’了！”“这哪里是麋鹿啊！”嘴拌着拌着偏离了主题，又开始往即兴谐音梗笑话大杂烩的方向发展。“快起来，地上凉。”卢笙走过去，准备把簓拉起来，对方突然开始坏笑，他心头警铃大作，刚准备撤身却为时已晚。绿色的身影飞扑过来，雪地里又多出一个人形大坑。“我宣布‘把身上弄满雪比赛’的结果是平局！”“胜负已分？！等等比赛什么时候开始的！”“暂时就当是从铜锣烧那时候吧！”簓把手埋进雪坑，随后又快速抽出贴在卢笙的脖子上。带出来的几片雪花沾在千鸟格围巾那儿，很快化成水滴和哈气混在了一起，明明没有下雨，卢笙却觉得一切似乎都湿漉漉的。围巾、眼镜上的水雾、还有簓贴在他皮肤上的指尖。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的手也贴了上去，完全覆盖在簓的上面。“你的手太凉了。”肌肤相触传递的不仅仅是温度。雪融化留下的水开始滴落，激荡起一丝涟漪。不过很快卢笙自己也抓起一把雪报复了回去，没贴脖子，没整偷袭，而是采用最传统的方式，从头到脚把雪泼个全身。这姑且令簓松了一口气，至少就目前来说。5.特化训练按原计划稳步进行，卢笙的情况也随着地点的转移越来越好，几乎和他们刚开始讲漫才的那段时期没有什么区别。流畅度方面或许差了些，但时间在二人之间形成的默契以及阅历的累积弥补了这一点，事实上，如果换成一般的队伍，甚至是已经接近其最好发挥的程度。按照现在的节奏，再过不到一周他们就可以返程，去完成最后的终场演出。旅途末尾期的其中一站是一个小村庄，人比之前的小旅店小酒馆都要多，运气不好或者运气过好，都有可能遇见认识他们的粉丝。“别担心啦，现在的你不会有问题的。”簓安慰提出问题所在的卢笙，随后把车停在了村口的道路边。“硬要说有啥问题的话……演出的时候可以不用老把视线搭在我身上。”一进村，簓就感受到有一股视线似乎朝他们聚焦了过来。MCD时期留下的反追踪经验派上了用场，随便绕过几个巷口，跟踪者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躲藏的掩体。直到二人回头，发现一个棕黑色头发的小女孩站在他们身后，卢笙才意识到簓反复在同样的街区兜圈子不是源于迷路。但出于谨慎和礼貌，他还是先开口询问对方：“迷路了吗？”女孩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卢笙看，然后递上一支笔，又送上一截衣角。卢笙指指笔又指指自己，似乎不太相信这笔递去的对象是他。“还愣着干啥，快给人小姑娘签名呀！”反应过来后，他在上面签下了本铺的名号。“谢谢您……但还想要一个……”“还想要什么？个人签名吗？”卢笙爽快地把笔递给簓，却被抓住了手腕。“是的，想要踯躅森老师您的。”“哎呀……”卢笙愣住，发话的是簓。显然这种场面不是很多见。“当然不是说白胶木先生您有什么不好——只是……”“好啦这种事情有啥可解释的，我家卢笙有这么可爱的粉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你家的……”卢笙脸激动得有些红，一方面来自粉丝，一方面来自簓刚刚的话。奇怪，他之前说这种怪话的时候，自己的反应有这么大吗？
名字签完，小女孩一连鞠了好几个躬，还问他们会不会去镇里的居酒屋演出。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是一连好几个鞠躬，最后直接被卢笙上手按住才算停。
“请务必要来！我，还有弟弟妹妹们，一直都很喜欢二位的演出！”
踯躅森卢笙和白胶木簓的第一场演出并没有掀起漫才界的巨大水花，至少不像他们后来解散时闹得那样轰动全大阪。那场出场秀被评价为：装傻役语言功底深厚，情绪调动能力极强，但台风未免喧宾夺主，过强的个人风格容易让人过度关注演员以至于忽视漫才台本本身的内容，甚至盖过吐槽役的风格。吐槽役能跟上主役的快节奏甚至临场发挥，这点相当了不起。但其过度依赖与相方的相性，换成其他装傻役不会有如今这样好的效果。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更多关注台本和舞台的整体性，而不是单纯聚焦于相方本人。
“所以说啊，你们两个，与其说在讲漫才，更像是在办双人搞笑故事会。”经纪人把刊载着评价文章的杂志收好，抬眼看向二人。
“尤其是你，卢笙，这上面还说你的问题暴露的相当明显，基础还要再练，台风也完全被簓压制了嘛。”
话音刚落簓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彼时他还不想把场面闹得更僵，替卢笙说了几句话，勉强算是打上了圆场。
现在想想，卢笙的心病大概那时候就埋下了症结。自己其实并非毫无察觉。如今他变成这样，果然多少还是有自己的责任在里面。
回过神来时，他烟正拿在手中，刚好跟同样睡不着来门口散心的卢笙打上照面，后者严肃中透着一丝责怪和愠怒。簓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赶快把烟头掐灭。“出去走走？”销毁赃物，转移话题，他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两个人出了旅店，在村里的各种店铺间闲逛。从大阪烧吃到章鱼烧，进食量让卢笙不禁怀疑谁才是更为演出感到紧张的那一个人。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在簓于沉默中咽下第八个章鱼丸子时，白天见过的那个熟悉身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友好地朝他们招着手。
“这是我妈妈的店，我来这里帮她干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簓一边咀嚼食物一边顺着卢笙的话一起点头。
“没有哦。但是又遇见了还真是巧呢！”
“明天的演出也要来哦！”食物终于咽完，簓抓住机会回应。“话说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一下之后称呼也会更方便哦。”
“千源！千源藤！”
“小千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我们的演出的呢？”
“R-1大赛。我父亲一直对漫才很感兴趣，这种赛事一直都有在关注。”藤眼里放光，卢笙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学生的影子。
“父亲之前也当过搞笑艺人……现在是居酒屋的老板，就是你们明天演出的那家。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同行，不过悄悄告诉你们……”小姑娘凑近，四下张望后确定没人旁听才敢开口。
“他那个性子……是不可能成功的啦。”
第二天演出时他们才知道千源先生被自己的女儿偷偷腹诽的原因。这名中年男人像极了歌手大赛评委席上那种给人以“这个人明明不像唱歌的凭什么坐在这里”感觉的存在。但如果要表演为应对捣蛋学生而力不从心弄巧成拙的中年教导主任，想必他一定会赢得盛誉。尤其是他看卢笙的眼神，像是教导主任在审视不满意的下属，下一秒就会用绩效和班级评比去卡住不合格教师的脖子。
“他不喜欢踯躅森老师。我和他就因为这个吵过好几次……唉……”
“冒昧问一句……你知道原因吗？”卢笙凑上去，口气略显忐忑。千源点点头表示肯定。
“接下来的话题我应该回避吗？”簓用手拿着不存在的扇子扇风。另外两个人神情复杂，他当即就知道了答案。
“好吧，fan service时间到！”
这场演出不太顺利，卢笙的表现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算不上同一开始那样生硬，至少外行观众或者忠实粉丝会觉得值得一次普通的表演票价。但下场时，簓还是很确信自己从千源先生那里听到了一声冷哼。
“呵，果然当初放弃是正确的选择。”
簓的脚步停下来，缓缓回过头，动作拉得很慢：“不好意思啊大叔……您刚刚说什么？”
簓离开后，卢笙和千源凑在一起继续刚刚的话题，越来越像在学校里给学生讲题了。卢笙不禁产生这样的联想。
“父亲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搞笑艺人评价，说您的演出太依赖簓了。”
“嗯，经纪人也这么说过。”卢笙回头，簓去找老板娘，也就是千源太太搭话了，确实没在听他们的谈话。
“‘吐槽役才是漫才的灵魂，但再这样下去连簓都只是在关注你了！’他是这么说的。”千源特意模仿了男声腔调，淡化了言语的刻薄程度。但卢笙胃里还是像吞了一千根针那样难受。
“我说，果然没有这方面才能的家伙就不该吃这碗饭。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千源先生说这话时眼神瞟向旁边的藤，甚至没有看簓一眼。
尤其是你啊卢笙，问题很明显。台风完全被压制了嘛。
“想搞复出最好还是换个路子，这样可不管用……”
一个两个都在说什么傻话呢。和他一起讲漫才的人到底是谁啊。
“簓，走吧。”卢笙知晓各种缘由，不想再继续纠缠。但簓仍然立在原地，任凭卢笙怎么拽也不肯挪动一步。
“自己的梦想破碎了就可以肆意嘲笑别人的梦想吗？你这样的人还真可悲。”
“你这混蛋说什么呢！”千源先生一拍桌子，眼睛死死瞪着簓。
“千源治和先生，就说您的名字很熟悉，原来是业界有名的前辈呀。”簓冲前迈一步，直接迎上对方的目光。
“看您现在这愤世嫉俗的样子，可没资格评价卢笙。”
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唯有一处在卢笙心里还存在疑点：“那千源为什么还会成为我的粉丝呢？”
“很简单啊。爸爸只是在把他自己代入到您身上来发泄不满罢了……”
簓那边已经聊完回来了，手里又拿了一盒新出炉的章鱼烧。正在朝他们这边招手。
“您/卢笙无论如何都会在追逐梦想的路上走下去。这一点你们完全不一样！”
“卢笙，咱们走！跟只会揪住别人问题不放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这回换成了簓推着卢笙离开。刚迈出屋子一步，门后就传来了藤埋怨的声音。
簓头一次觉得回旅店十分钟的脚程是如此漫长。他有三次想岔开话题，有三次在看到卢笙的表情后打住了这种念头。
“藤昨天跟我聊过了，治和先生也是迫不得已才会选择放弃。”最后还是卢笙率先开口，向来如此。“从这点来看，或许还是大叔苦衷更多。”
你的苦衷也很多啊。有一部分还是我给的。
“但是簓替我说话，我还是很高兴。”
如果我能再早一点这么做就好了。两个人一起的话，一定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但我把你丢下了。
如同解散那天一样的沉默弥散在二人之间。簓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健谈。
“哦对了，藤说晚上想请我们一起吃饭，去镇东的小酒馆。”千源先生的店在镇西，考虑到这一点，卢笙特意作了补充。
6.
这家酒馆和镇西的居酒屋风格完全不同，容易让人联想到H历纪年法还没实行前的千禧年时期风靡一时的爵士酒吧。其中的大多数随着麦克风的出现或关闭或整改，如今很难再找到像这样一家有歌手表演音乐的酒馆。偏僻在如今反倒是一件好事。这里的年轻人比居酒屋明显更多，香水与发型定型喷雾的味道和酒精相比难分伯仲。酒馆规模不大，却也足够容纳下年轻人们想要消遣的欲望。
“我和朋友们平时其实更喜欢来这里……啊，只喝汽水。”藤总爱穿着宽松毛衣和阔腿牛仔裤，单从外表其实很难看出有没有成年。
“这地方真好啊……晚上会有演出吗？”
“会的！我还会上台弹吉他呢！”
“哦！很期待啊！”
他们找了个靠近舞台的卡座，点完菜后有人招呼藤去后台化妆排练。于是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坐在原处。如同这十几天来的每个夜晚与汽车上的行程。
“快结束了吧，这趟旅程。”“……是啊。”
两扎啤酒送过来摆在桌上，酒馆里可供选择的酒品很有限，这款还是藤推荐的。照她的话来讲：既然没有创新的资本，那就必须要把经典款做到极致了。卢笙抿了一口，发现口感确实比市区里千篇一律的麦香与酒精勾兑的制品要好。
“抱歉，进步很有限。”他这句话指的是上午的口角。
“得了吧，这次可是有粉丝和捣乱的大叔同时在台下。说明特训很有效呀！”
“谢谢……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哦呀，这么快就醉了。”二人都笑起来，透过昏暗的灯光望见自己在酒杯里澄黄的倒影，确实容易让人产生喝醉的错觉。
“这是藤送给我的……她说吐槽役才是漫才的灵魂，之前咱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有相当大的功劳……有点夸张了。”卢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御守，针脚处还有未剪干净的线头。
“没有夸张哦。再也不会有比你更会吐槽的人了……尤其是对我而言。”最后几个字声音放得很低，但卢笙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视线从簓身上移开，所以还是在音乐、调酒声和人群的嘈杂中捕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氛围变化。
“对我来讲也一样。”
“什么？”
“不过夸赞你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吧……无论多挑剔的期待都能很好回应，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一点啊。”
“哈哈……也不是所有人对你的期待都需要去回应呀。有些人只是单纯在挑刺吧。”
“很难分辨啊。”
“那不如这样想，假如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对你这个人本身的喜欢要比期待来得更早，我想这样的期待应该是不需要你的回应的。”
“那样不会让他们更失望吗？”
“会让人失望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哦。你可是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的人啊。”
“那你呢，簓。”二人的酒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半，卢笙放下酒杯，转过头来。
“你会是你所说的这种人吗？”
酒馆里的灯光突然暗下，取而代之的是聚焦到舞台上的光点。藤出现在舞台中间，手上抱着吉他，她身后的鼓手给了一个四三拍的拍子，演出正式开始。
乐队演出就是有这样一种让所有人都在半路停下手头上正在做的事的魔力。刚才的嘈杂和捣冰的响动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虽然也可能只是单纯被爵士音乐盖过。一切身外之物似乎都随着轻快的律动变得无关紧要，惟有当下的音符跳动出属于生活的乐章，小号、爵士吉他的旋律会勾联每一个听众的心。音乐足够伟大，以至于人生在这样的音乐中似乎也变得伟大了起来。
“她也没说自己弹的是爵士吉他啊……”簓被台上随着律动轻轻晃动身体的藤惊呆了。他原以为会是经典的少女乐队，抑或是类似于民谣的独奏，唯独没想过这小村镇还能同时凑齐四个弹爵士的人，这下他明白为什么藤更爱来这而不是家里开的居酒屋了。
“我也没想到。”卢笙看上去也相当吃惊。
有几个小姑娘开心的在下面用手打拍子，和台上的藤互动，还有些干脆随着脚底的节奏跳起了舞。簓善于融入这样的氛围，卢笙却矗立在原地，似乎显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咱之前是不是也唱过几首这个风格的歌？”簓突然问。
“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就当是庆祝咱的巡回演出圆满结束！一起来吧！”
“我哪会跳舞啊……”
“别担心！我也不会！”
“你这理由根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话虽如此，他还是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之中。
说是跳舞，其实只是拉着手学着电视上看过的华尔兹舞步乱转圈，混乱的连男女步都分不清谁是谁的程度。但卢笙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新鲜。讲漫才的时候往往是两人并肩站在立麦后，鲜少有对视的情况。这种根本不知道在跳什么的舞却可以让人忽略舞步，随着对方就这样任性的胡闹一场，以合理的借口面对面朝向对方。何况他们已经有些醉了。
人算不上多，但七扭八歪的舞步很容易将舞伴分散到不同的人潮中，也许下一秒身边就换了人。有人似乎就是冲着这一点而来，但卢笙不包含在此列，他一直紧紧握着簓的手，手心已经在出汗，却就是不愿意放开。簓看起来玩得很开心，有时甚至会随着空间的拥挤干脆贴在卢笙的身上，然后抬头冲他露出一个肆意明目的微笑。但很快他就又随着空间的扩大朝后撤去、远离，再拉着卢笙朝自己接近。又是一个新的循环。
他们的舞蹈就在这样一个又一个拙劣的循环中往复不断，若即若离。他们在一次次乐句的高潮中贴近，却又在下一个乐段开始时分离。乐曲听起来步入了收尾阶段，有人已经开始在他们的身边拥抱、亲吻；有人的舞步幅度更张狂。他们却依旧旁若无人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拉扯的莫比乌斯环，永远无法到达结束的彼端。
几个鼓点的重音敲下，旋律的密度加快，卢笙转得有点晕，模模糊糊意识到：快要结束了。指音乐，也指他们的这趟旅程。于是他突然停下脚步，选择了一个二人距离再度拉近的时机。簓抬头，可以清晰地从卢笙因为酒精而失焦的双眼里望见自己的倒影。这倒影看起来糟透了，没有笑容也没有自若的神情，有的只是大笑过后留下的疲惫，他在卢笙的眼里是这样的形象吗？他想起来，他们刚刚好像还有话没能说完。
“唉……好吧，我就是那样的人。”感谢酒精和爵士乐赐予的时机，他终于能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但你的期待，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回应，而且绝对会成功。”抛开醉汉的范围来讲，卢笙的双眼此刻也可称异常坚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事后他们在回忆这段经历时，都记不清是否亲吻了对方。簓对此矢口否认，但如果一定要逼他承认，他会说卢笙是主动的那一方。
7.
临走时千源一家给他们塞了很多当地的土特产，就连千源先生也包括在内，想必是藤斡旋其中，花费了相当的口舌。小姑娘看簓与卢笙的眼神自那场爵士之夜后显得有些微妙，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第二天默默塞给了簓一个跟卢笙同款配对的御守，弄的二人哭笑不得。上车前藤提出要给他们拍一张照，时机虽然选的有些暧昧，但真正同框出现在照片里时，二人看上去还是很开心。簓之后还给卢笙和藤单独拍了一张照片，千源先生咂了咂嘴，却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再见啦，夏天还会再回来找小千源玩的！”簓摇开车窗冲他们挥手，笑容十分灿烂。
“夏天的橘子冰沙很好吃，一定要回来哦。”千源太太回以微笑。
回程的路比他们想象中要短很多，途径的站点减少，氛围在话说开之后也缓和了一大半。余下没有缓和的部分相比尴尬更多的是微妙。
两人闭口不谈前几天的那场舞，关系走一步退三步，倒是与舞步有几分相像。就连到家之后的联络也只是单纯的报平安与约定最终演出时间的普通交际，连表情和颜文字都没有，似乎显得比先前还要疏远。这种关系一直僵持到终场演出，簓特意找了他们第一次出场时的舞台，给这位忠实粉丝包了场，他和卢笙站在台后，一如过往的无数个日夜一样，为卢笙整理领结。过去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是永远，虽然现在这样也很不错，但他还是无端感到老天跟他讲了一个没品的玩笑。比谐音梗还要无聊。
他们走上台，台下只有一个观众，卢笙却感到比路上任何一次演出都紧张。唯一能媲美的是在藤面前的那一场，他摸索着当时的心理状态，至少足够支撑开场。
这趟旅程他学到了很多。有关期待、有关粉丝、有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爱。没人提起，但他们都带上了藤送的御守。小小的缝制物躺在口袋里，作为不在场的第二个，或许还有更多的观众聆听他们早已不只属于一人的告别演出。
第一课教会了卢笙：在舞台上要关注“自己”。这一直是他学的最糟糕的一课，簓很耀眼，他无法不去在意他；爱他的粉丝们很热情，他也无法不去回应他们的期待。这堂课就像他怎么都搞不明白的期待一样，或许永远也无法学得透彻。这大概就是他自认为无法成为像簓一样好的漫才师的理由，如同他对梦想的追逐一样，那些支持他去追逐梦想的人，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但至少在此刻，他可以抛开所有的负担，只去关心送给粉丝，也送给他们自己的这场演出本身。也许第二天他又会变成怯场的状态，也许总会有人对他表示不满。但至少此刻，这里只有他和簓。漫才上的搭档不分彼此，所以他们会一同带着那些粉丝的心愿走下去，比一个人孤单的旅途好得多。
表演结束，那名粉丝从台下传出了抽泣声。簓仍旧保持着谢幕时的笑容，但卢笙离得近，打光让他的表情在他的眼皮底下一览无遗：簓的眼角也有泪花。
他们跟粉丝聊了很久，从喜欢他们的原因到关于解散的想法，期间还分享了许多旅程中的照片，粉丝看到簓被鹿撞到前一秒的照片后开怀大笑，并说很久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离别前他递给簓一个帆布袋，簓打开，发现里面全部是他们双人活动期间留下的周边与舞台纪念照，估计现在早已经绝版。簓愣住，很久之后才给出一个笑容，笑容很真诚，但卢笙感觉背后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他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
那袋周边似乎把簓的什么东西夺走了，回家的路上他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一连几天没有去卢笙的家里，连卢笙和零发出的消息都没有回复。“这样下去可不太行啊。”喝酒邀请第三次被无视，零坐在卢笙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卢笙当晚赶到了簓的家里，打开门后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簓坐在沙发那，周边摊满整个茶几，电视里里放映着他们之前的演出录像带，柜子正上方是他们留下的双人合照，很久以前就摆在那里，此刻却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卢笙走近那张合照。“好歹回一下消息吧。”他有些无奈。“饭有在好好吃吧。”簓点点头，看上去依然心事重重。
“还记得出发前吗？你问我的期待是什么，有关我自己的。”簓关小电视音量，示意他正在听。
“我的期待有很多：想再去奈良看一次鹿；想学钢琴和吉他；想在夕阳落下的时候骑车一直骑到朝阳来临……”他摆弄着那个相框。“我也想让你能够放心去期待我，和你完成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旅行。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知该如何缓解你的痛苦。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这句话对于至今还没走出离别痛苦的人来说一定程度上是在放屁。我们的相识源于我从你的眼中窥见的我的倒映，如今一眼望去，相同的地方却只剩下一个寂寥单薄的身影！这身影穿着卫衣，穿着橙白色拼接的漫才服装，它属于一个过去的亡灵，就这样把我们阻隔开了。我看不清自己，却能看得清你：一个背叛者的倒影。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如今这幅光景？难道是因为我们分离的时间太久，久到连老天都早已对我们的旧缘熟视无睹？连丝毫的仁慈也不会再降下眷顾？
这个问题如今已经没人能再去回答。他们相识八年，久到分别与相聚的时间一样让人刻骨铭心。一起讲漫才的时光里，每句话都能等来卢笙的答复，让他能在舞台上获得被亲近之人重视的感觉，弥补原生家庭带来的缺憾，这样很好。像现在这样，每天去卢笙的家里蹭布丁，偶尔骚扰一下对方以便感受对方无休止的包容，这样也很好。所以簓搞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刚解散的时候他尝试去生卢笙的气，到头来却发现他自己更像是背叛者。相识的演员为了混眼熟纷纷发来讯息对他表示安慰，他头一次感受到人生是如此孤独到令人可怕，于是他断绝了所有关系链，渴望有一段新的开始，然而最后就连这一点机会都被剥夺了。没有新搭档也没有老朋友，他孤零零一个人又回到大阪，从此致力于单人演出，再也不肯找一个新的相方。
他也许是在哭，因为卢笙走了过来，拿着纸巾俯下身去给他擦眼泪。他又一次亲吻了自己，蜻蜓点水，但依然称的上是一个吻。随后簓感受到一个拥抱，衣物还带着室外留下的凉意。这一次他主动吻了上去，时机正好。
松开彼此的时候，他越过卢笙的身影注意到刚刚被摆弄的相框，里面的照片被替换成藤给他们拍摄的那一张，尽管衣着完全谈不上相称，但镜头里的他们依然笑得开心，全如过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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