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勘蜥】捡猫 - 文岛 Wland

【勘蜥】捡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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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最初出生时于贫寒之家呱呱坠地，而被转化成血族时又被施与了再低贱不过的下等血统。命运仿佛一直在和你开玩笑。
 
你年轻时比现在还要激进得多，总觉得以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不该仅仅囿于“矿工”这个职业。你那时满心只想着要身居高位，手握财富，受人敬仰。有上进心本不是什么坏事——但你太急于求成了，手段也过于极端。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害己。
 
而血族之中的等级制度甚至比人类社会更加分明。你的血统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作为吸血鬼的“上限”。你注定无法变形或飞行，也不可能在族群中取得太高的地位。
 
因此，你并不喜欢和其他血族凑在一道，而宁可在人类的城市和村落之间四处流浪。
 
在古堡事件之前，你曾是位挺出名的赏金猎人。你的体术是你从各处偷师又博采众长于实战中琢磨出来的野路子，偏重速度和灵巧，配合着非人生物的怪力补足输出，很少能有悬赏犯能逃过你突如其来的暗杀。你一般会特意挑通缉令上标注着“生死不论”的暴徒下手，直接将其血液吸干再把头颅拿去换赏金。
 
你就这样不断积累原始资本，日子过得算是逍遥自在。但同时，过度招摇的行事风格也使你广结仇家，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想弄死你。因此，在盟约被毁弃之时，你瞬间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流浪途中结识的那些表面朋友作鸟兽散，而教会的代行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狗般一拥而上。
 
 
 
2、
 
血族的不死性，与其说是“能力”，倒不如说是“诅咒”。
 
就算捅穿心肺也能愈合，就算破坏大脑也能再生。太阳直射只会让你们觉得灼痛并压制力量，却不能造成有效伤害。用银器扎进心脏倒是能让你们陷入昏迷，但也仅限于此。你之前听说，有好事者曾经做过测试，即使是低等血族个体，也必须把他切成每份不超过五盎司的碎块，才能彻底抑制复生而将其完全杀死。
 
……教会要处理起来当然不会选择这么没效率的做法。他们一般会让代行者先用银弹击中心脏使目标失去意识，肢解后再带回去集中“销毁”。这是你提前探听到的情报。
 
代行者的包围网圈得密不透风，敌人数量太多了，正面突围绝对讨不了好。你故意让那颗银弹穿过肋骨打入左侧胸口，而后仰面倒下，双目紧闭。但你并未真正昏迷。是的，你对这种状况早有准备，已经事先将自己的胸腔剖开并把心脏挪了个位置。
 
你听到鞋底碾压草叶的细微声响。来者在你身边停下，手起刀落就将你的身体大卸八块，动作熟练得犹如杀了二十年猪的屠户。而后这些尸块便被拢入一个大麻袋中，如同收拾垃圾一般。
 
麻袋似乎是被放上了什么交通工具。在一路颠簸之后，你终于被倒了出来。
 
你身首分离的脑袋似乎是落在了一个斜坡上，滚了几圈。但也没人在意，脚步声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你才大着胆子将一只眼睛稍稍睁开往外窥视，入目便是同族的断肢残躯所堆成的尸山血海。
 
 
 
3、
 
这么一看，族群这几年新转化出的低等血族确实多得吓人。你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估计也会支持将其集中击杀，毕竟这么多张嘴消耗的血液绝不是小数目。
 
但现在，你是低等血族，是被屠杀的那方，是板上鱼肉。
 
……这里应该是教会地下的纳骨堂，墙壁上挂着的圣人受难像很有辨识度，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曾来过这里。只有几十平米的空间中，被猎杀而来的血族残躯横七竖八堆在一块，那种终年不散的腐朽气息完全被血腥味掩盖过去。
 
纳骨堂中央摆着一只长宽都有数米、足有半人高的大玻璃缸。两个修女打扮、蒙着口鼻的中年妇人正用簸箕将地上的碎块铲起倒入缸中，直至装到半满。然后，其中一位修女把搁在边沿上的喷头拾起，打开了开关，清澈透明的水流从喷头中溅射而出。
 
那看似无害的“清水”一接触到下面的血肉便发出“刺啦”的腐蚀声并冒出烟雾，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偶尔有几个孤零零的脑袋在销毁过程中猛然睁开眼睛发出野兽嘶嚎般的惨叫，但这些声音也随着声带被溶解而渐渐止息。
 
没过多久，缸内的固体便已完全被溶化。修女将玻璃缸底部的堵水塞拔出，那些浑浊而粘稠的红黑色液体便流入污水渠中。
 
 
 
4、
 
有一个修女拿着簸箕朝你这边走过来了。
 
死亡的恐惧将你的大脑整个攫住，使你动弹不得。但你向来身具成为“幸存者”的运气。紧挨着你的那只不知属于谁的胳膊被铲走，但你的四肢躯干和头颅都没事。
 
你上一次离“死”这么近还是被埋进矿坑下的时候，并且自此落下了幽闭恐惧的后遗症，直到被转化后获得夜视能力才渐渐好转。你有预感眼前这幅地狱般的场景也会是以后噩梦的常客。
 
你趁着那两位修女注意力转移，悄悄滚动自己的脑袋，缓缓靠近排水渠。你没敢把其他肢体拼回去，那样移动起来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了。这颗头颅悄无声息地落入污水中，你立即感觉到左脸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是未与血肉完全反应的圣水。
 
问题不大。
 
然后便轮到那些被斩开的身体碎块。你运气实在算得上不错，至少在移动过程中没被发现，也没有哪个部分被填进缸里溶掉。于是你沉在污水底部，保持着零零碎碎的状态顺流而下，直到抵达全无人烟的旷野，你才敢在河底重新聚拢为人形，姿态狼狈地爬上岸边。
 
 
 
5、
 
你朝着教会管辖松散的西北方向仓惶逃窜，像是一只被捣毁了巢穴的野兽。
 
衣不蔽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夜晚于全无人迹的密林中艰难行进，白天则蜷缩在山洞的角落躲避阳光。你一路小心谨慎地掩藏气味和行踪，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着教会的走狗再次找上来。
 
没有人烟也意味着没有食物。动物的血无法让你产生饱腹感，这是诅咒。腹腔内如同燃着一团难以熄灭的毒火，一刻不停地灼烧着内脏，仿佛要让你穿肠烂肚。这火焰愈燃愈烈，逐渐烧光了你所有的力气，就连简单地直起腰来也需要花费莫大的意志力。
 
血族没法被饿死，但会在能量耗尽时强制陷入休眠状态。就算有可能造成行踪暴露，你也必须得去弄点人血来了。
 
于是你便挑上了这间远离村庄独立于林间的炼金术师小屋。
 
 
 
6、
 
其实你没打算惊动屋主的，毕竟玩炼金术的家伙多半会藏着些人血制品，能悄悄顺走不留痕迹当然是最好。
 
你很擅长潜行，夜色是你最好的隐身衣。你顺利避开警报装置，悄无声息地潜入仓库，并循着气味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几只装着白色不明生物的血瓶。但是，当你拿起其中一瓶时，里头的不明生物突然之间动了。这玩意看上去长得像柔弱无害的胚胎，爆发力却异常惊人，一下顶开瓶塞并蹿出来扑到你脸上。素材柜上剩下的血瓶中的那些则仿佛是被惊醒了一般，纷纷“哔哔啵啵”地尖叫起来。
 
你暴躁地拍开脸上的不明生物，却一时无法制止瓶子里尖叫着的那些。你以血族敏锐的听力察觉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屋主被惊醒了。
 
你把心一横，决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屋主痛下杀手。为了补充体力，你一仰脖子就将瓶中的“血液”倒入喉咙里。
 
……难喝。
 
 
 
7、
 
炼金术师这个群体，在你的印象中，一向是一群整天泡在实验室里闭门不出、身板瘦弱的书呆子。你是兼具敏捷与力量的暗杀者，处理这样的一个目标对你来说理应毫无难度。
 
血瓶内的液体已经被你喝得差不多了，而那些白色的胚胎状生物依然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扑腾着。你掐准来者进门的时间，利用这些不明生物带倒玻璃瓶的当啷声吸引对方的注意，自己则早已悄然潜伏到入口附近，打算直接给对方一记背刺速战速决。
 
“咔哒”一声。头顶骤然打下的强烈光照使你暂时陷入了目盲状态。
 
你没料到这个，你还以为对方会老老实实拎着那盏提灯走进库房深处查看。说到底一推闸门就能瞬间让那么大一间屋子亮如白昼的“炼金道具”实在有些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你就跟突然在脚边发现了黄瓜的猫一般整个炸开了。
 
你靠得太近了。等你从目盲中勉强恢复，便又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至少有三米的高大身躯，绷带裹覆下层层叠叠的冷色鳞甲，满口适合撕碎肉类的利齿，看似毫无感情的金黄兽瞳。对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都能给你施加莫大的压迫感。你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仿佛是不慎落入巨蟒盘踞处的幼猫。
 
这哪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书呆子。这是你使出全力都不一定有胜机的怪物。
 
 
 
8、
 
你不该攻击的。你不该激怒他的。但恐惧如同蚀骨的毒一般在你的血管中游走。你控制不住天性的应激反应。你宁可和二十个教会的代行者正面战斗也不想和这种怪物对上——
 
 
 
9、
 
等一下。
 
你嗅到了血液的香甜气息，因为惊恐而混混沌沌的脑袋终于多少恢复了点思考能力。那只怪物自己拨开鳞片，放了一小碗血。
 
不是徒具外表却填不了腹中饥饿的动物血液，也不是混入杂七杂八添加物后难以入口的炼金制品，而是纯粹的人血。你的唾液腺和毒腺不由自主地开始疯狂工作。
 
这是……示好？
 
……也对，他是炼金术师，这里是他的仓库。而你是难得一见的活体素材供应源。在这里打起来对他也没有好处。
 
这么看来或许还大有可以交涉的余地。
 
 
 
10、
 
你压根没能和对方谈成条件。一方面是语言不通，另一方面……对方血液实在是太香了。
 
你自打被转化以来，就只喝过罪人的血液。血族中的贵族只饮用不谙世事的处女之血是有道理的。那些犯罪者的血，真的都非常难喝。
 
血液提供者的性格决定了血液的底味与口感，而其近来的饮食也会对血的味道产生影响。你咬死的悬赏犯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你只需要尝一口他们的血就能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傲慢自负者有种划拉嗓子的苦涩，阴狠善妒者是令人皱眉的酸味，暴躁易怒者带着呛鼻子的辛辣，贪婪嗜赌者尝着像金属生锈后的腥气，色欲熏心者则是难以忍受的恶臭。更别提这些犯罪者大多还有嗜烟酗酒的习惯，又难免吃得油腻重盐，使得血的味道更加一言难尽。
 
但，眼前这只“怪物”的血，却实实在在散发着香气。不仅仅是闻起来香，尝起来也是……食物该有的味道。这还是你成为吸血鬼后吃上的第一顿好饭。
 
果酒的甘甜微辛，薄荷的清爽提神，还混合着好几种不认识的草药的特殊香气。你舐着碗中的血，既不舍得喝得太快以致于尝不出味道，又怕对方突然反悔把碗收回去。
 
你不知道的是，你尝到的那几种草药之一，学名为荆芥——人们一般管它叫猫薄荷。
 
也不知起作用的到底是酒精还是猫薄荷。反正你直接就上头了。
 
 
 
11、
 
你拒绝承认那个抱着屋主的手又舔又啃、还对着淋浴喷头ptsd发作的丢人血族是自己。
 
 
 
12、
 
你裹着软和的大浴巾坐在小凳上，老实得有如挠了沙发之后自知理亏的猫崽。那位蜥蜴先生已经把弄湿的衣裤换了，现在正在给你吹头发，动作娴熟而温柔，似乎半点都没为刚才你闹腾的那几出而生气。
 
这里没有人类尺寸的衣服。尽管你和一般成年男性比起来已经算是高大强壮，但还是硬生生比这位蜥蜴先生小了好几个号，你几乎能把他的衬衫当成裙子穿。你把上衣袖口举到鼻尖嗅了嗅，不出意料地闻到了药剂和草药的清香气息。
 
屋主给你递来了一块带着细绳的蓝色符文石。你偷偷抬眼往他脖子上瞄，这颗石头似乎与他的吊坠质地相同。
 
这是契约的象征物，里头铭刻的符文便是契约内容，应该是为了方便你阅读，只使用了最简单的符号体系来书写。你绞尽脑汁搜刮着自己那点业余的符文知识，勉强辨认着。
 
……契约条款没什么问题，甚至待遇还太优厚了些。不过，这毕竟是作为炼金术师的蜥蜴先生准备的东西，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别的目的，瞒着你做手脚对他来说应该毫无难度。
 
你再次偷偷抬眼瞄他，而蜥蜴先生也刚好在看着你。你刚一和那双无感情的竖瞳对上视线，便如同针扎一般再次低头。
 
很显然，除了接受以外，你没有更优的选择了。
 
至少他的血很甜，应该不会坑你坑得太狠。你这么想着，将符文石系到了自己的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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