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连城璧

阮郎归

有狐巧笑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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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死了，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
当年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决一死战，结果没人知道，可回来的人，是萧十一郎。
武林中人无不扼腕叹息，侠义无双连城璧，遇上大盗萧十一郎，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五年来，寻找萧十一郎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何？当然是为了找到割鹿刀。但他们都不会这样说，他们说，自己是为了匡扶正义，尽无垢庄主连城璧未尽的事业。奇怪的很，连城璧死了，可他仍旧是侠义无双，萧十一郎还活着，却仍旧是臭名昭著的大盗。
传闻要找萧十一郎，就要先找风四娘，可是竟没有人去找风四娘的麻烦，当然是因为她如今已是“源记”的少夫人，她的夫君，便是少林监司铁山大师唯一的俗家弟子，“源记”的少东家杨开泰，据说他的“少林神拳”在很多年已有九成火候，现在，也许已炉火纯青，并没有几个人想要真正试一试。
连城璧死了，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可就是这件人人皆知的事，却出了岔子。因为，连城璧，回来了。
他带着一双断腿、一条断臂、还有割鹿刀，回来了。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萧十一郎没死，那死的应当是连城璧，可连城璧也没死，还带着割鹿刀，可他只剩一条左臂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战胜四体具全的萧十一郎的样子，虽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萧十一郎，有人说他去了塞外，也有人说他已出海。
连城璧重建了无垢山庄，虽然他已经是个只余一臂的残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萧十一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躺在杨家后院的苹果树上，手中拎着一个空了的酒壶。
树下是叉腰大骂的风四娘，她已经有了六七个月身孕，叉腰的姿势其实并不适合她，“萧十一郎，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萧十一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咒骂，他的皮肤黝黑，是那种被海风吹过的黝黑，他的眼睛大而明亮，他将手中的酒壶掷向风四娘，“劳烦再帮我打壶酒。”
萧十一郎的酒壶并没有到风四娘手中，而是落在一个脸型方正的男人手中，此刻他的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四、四娘，别、别动了胎、胎气，”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容易结巴。
风四娘却不管他，她仍是盯着萧十一郎，“你当年竟没杀他？”
她没说是哪个他，但萧十一郎知道她是说谁，“没有。”
“你还把割鹿刀留给了他？”
“没错。”萧十一郎语气出奇地平静，像是不知道连城璧曾经几乎将他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该死，因为我欠他的。”
风四娘直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就想要跳上树去，好好打萧十一郎几个耳光，却被一旁的杨开泰稳妥地按住。
“萧兄，连庄主下月会举办割鹿大会，”杨开泰对萧十一郎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他是个君子，因此，他的语气依然很客气。
割鹿大会，当然不止是为了割鹿刀所开的大会，而是割鹿的大会，至于割的是哪头鹿，萧十一郎也能猜到一二。
无垢山庄重建，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方能在江湖中重振声威，故而要割鹿，那试问江湖中，有哪头鹿能像萧十一郎一样恶名昭著，割之既能名利双收，又能雪耻解恨呢？
可萧十一郎表现的实在不像是已经知道他是一头待宰的鹿。
“你干什么要回来？”风四娘还在树下喋喋不休。
是啊，他干什么要回来？听见无垢山庄重建了，就巴巴的赶回来。
因为他欠连城璧的。
 
无垢山庄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洁白无垢，白墙黛瓦，实在很漂亮。
而它的主人，也实在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他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嘴唇却薄而红，眼睛的形状称得上是多情，睫毛纤长，可里面却透出冷酷的光，这点光，破坏了那多情的眼睛，反而让他显得像把出鞘的剑，锋利又薄凉。
漂亮的年轻人坐在一架轮椅中，他的两条腿齐膝而断，白色的衣摆空荡荡地垂在轮椅上，可他却依然坐得很端庄，就像有两条结实的腿那样端庄，这个年轻人当然就是连城璧。
一把古朴的刀正横放在连城璧的腿上，他一边等人一边用左手的食指轻轻叩击刀刃，他的右手看起来也像左手那样皎白无暇，可是却只是老老实实地摆放在身子旁边。
连城璧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要等的人却还没有来，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急躁，他还预备等下去。
终于，一个黑色衣衫的汉子向他走过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可每一步都能迈得很远，只两三步便已来到连城璧的面前。
“他回来了？”连城璧轻声问道。
“他回来了，”汉子一揖答道，“我们甲组的兄弟瞧见他进了杨开泰夫妇的山庄。”
“很好，”连城璧的声音依然那么轻柔，眼中却射出剑一样冷冽的光来，黑衣汉子像是被那道光刺到一样迅速低下了头。
“他会来参加割鹿大会吗？”黑衣汉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萧十一郎已经有五年未在中土现身了，既然连城璧能带着割鹿刀回来，想必当年的决战萧十一郎并未讨到便宜。现在的连城璧虽然已经是个残废，但无垢山庄中见过他的人，谁也不敢因此而在他面前造次。是以他们不免觉得连城璧既然已经手握割鹿刀，那萧十一郎理应同过去的五年一样遁离江湖。却不料，他居然如同连城璧所断定的那样，听闻连城璧重建了无垢山庄，就立刻回来了。
“一定会，”连城璧抬起纯粹是摆设的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我这张脸出现在这里就是明证。”
黑衣汉子其实并没有听的太懂连城璧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那只会显得他更愚蠢。
“乙组的人还是没有消息？”连城璧的眉间有了一丝凝重，显然比起萧十一郎的下落，他更重视这个消息。
“属下惭愧，”黑衣汉子再一揖，脸色的神色十分惶恐。
连城璧摆了摆手，“算了，凭他的本事，找不到也不算你们无能。”
黑衣汉子放了心，后退几步就融入了夜色中。
连城璧又安安稳稳地坐了很久，喃喃道：“莫非你当真对这江湖无望了不成，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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