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 【萧雷】似是故人来

【萧雷】似是故人来

四

芥末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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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尽量简短地向唐莲讲述了这些天的遭遇，后者听完后有些动容，心剑的失窃竟引发了这一连串的变故，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又或许……是雷无桀泉下有灵。

唐莲这样想着，嘴上却只能说“那个妖怪当真值得信任？要不还是我陪你去一趟望城山吧。”

萧瑟果断摇头，“那妖怪确实心性单纯，但身手不凡，能从那样的苏昌河手下全身而退还是有点本事的，”他皱起眉头神色认真，“那背后之人的御鬼术愈发厉害了，甚至连鬼骨都能隐藏，如今形势下，雪月城更需要大师兄你坐镇才是。”

萧瑟话说得在理，唐莲也不再坚持，他解下腰间的钱袋掂了惦，随后递入萧瑟手中。

“出来得急，就带了这些，先省着点用吧。”

萧瑟感受着掌心沉甸甸的重量有些哭笑不得，这根本就不是需要省着用的份量吧。

唐莲见他面上带笑整个人生动不少，不由得语气轻快地打趣起来：“都是从你算的账上支的，到时候回来了你可得自己补上啊。”

萧瑟一愣，沉默片刻后轻轻答了声“好”。

唐莲故作轻松地舒了口气，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原本还想着会会那妖怪，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萧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这些天盘缠用光了，他就嚷嚷着要去挣钱，现在也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唐莲莫名觉得好笑，也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保重”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轻巧落在偏僻巷中，若无其事地和几个嬉笑说着要去算姻缘的女子擦身而过，唐莲驻足抬头望向萧瑟所在的客栈二楼，眼圈微微泛了红。

雷师弟啊，若你当真泉下有知，就再多护着萧瑟一些时日吧。

唐莲咬牙闭目，脚下不敢停歇，毅然转身没入了人群。

唐莲走后萧瑟一个人静默地坐了很久。

最终他像是妥协了一般摇摇头，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些碎银，起身摸索着下楼去了。

在跟客栈老板娘订了一桌好酒好菜后萧瑟借机询问起了木木的行踪。

出人意料的是老板娘对木木印象很深，再一问才知道这小妖怪居然在跟客栈就隔了两个店铺距离的路口支了个小摊算起了命。

还只算姻缘。

萧瑟听着老板娘话语间竟对木木颇为信服，不由愈发好奇起来。

于是他便拜托店小二将自己带去摊子处，谁料算命摊前排起了长龙，萧瑟也想知道木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干脆地站到了队尾。

许是因为算的是姻缘，前来排队的多是年轻男女，在周遭颇有些热闹的讨论声中萧瑟大致了解来龙去脉。

原先这小算命摊子是无人问津的，毕竟木木看着不过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又直言只算姻缘，偶有好奇之人驻足观望后，也只抛下了一句“谁光顾谁上当”。

可架不住木木长得好看笑得又甜，他安静坐在那儿没多久，便有几个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媚笑着上前搭话。

可能女子们的本意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俊俏的少年郎，不曾想木木只笑眯眯地看了她们几眼，竟准确道出了她们的情郎是何身份。

烟花之地出身的女子的郎君大多是些流连花丛的登徒浪子，木木看了几个都给出了不得善终的判语，那些女子虽面面相觑，倒也爽快地付了钱。

毕竟三文一个人那是相当便宜了。

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停在了摊前，有人得了鼓励决心勇敢追爱，有人却被告知心上人另有所图，木木成功以一己之力搅动了全城的姻缘风云，也算得上是战绩斐然。

终于轮到萧瑟时天已擦黑，原本跟在他身后排队的人见时候不早也陆续走了，待萧瑟在摊前站定已然成了最后一个客人。

木木脸上挂着营业笑容抬起头准备招呼来人，然后就被映入眼帘的萧瑟的俊脸吓得呛了一口口水。

“你、你怎么——”

“这位大师，在下想算个命，”萧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是酬劳。”

说着他将虚握在掌心的碎银尽数拍在摊前，眯起眼笑得和善。

木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看银子又看看萧瑟，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那这位公子想算什么？”

萧瑟眉心微蹙故作为难：“在下前些时候与朋友生了嫌隙害他不快，如今备下佳肴欲邀其共饮，想问问大师这法子可否冰释我与他之间的前嫌。”

一旁小吃摊的伙计闻言笑了起来：“这位公子好生阔气，花这么多钱就为了算能不能和你那朋友和好？”

他这话却招来了正在收拾碗筷的厨娘的一通挤兑。

“真是活该你讨不着媳妇，小神仙是算姻缘的，那这公子口中的朋友还能是普通朋友？”

萧瑟也不好直白反驳这误会，只得用只有木木才能听清的声量揶揄对方：“小神仙？”

这一路走来跟萧瑟闹了矛盾的只有自己，木木自然是听懂了弦外之音，只是萧瑟那语调上扬的戏谑调侃却让他莫名脸红起来。

“那、那自然要看你是否心诚——”

说着他忽地站了起来，将萧瑟上供的银子连同自己赚的一堆铜板揣在怀里，摇头晃脑笑得灿若星辰。

“快带本大师去看看你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托银子的福，老板娘给两位客人提供了安静的雅间并呈上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

萧瑟心中默默记着菜名，一合计居然足足上了十道硬菜。

要知道他和木木虽都是男子，可饭量再大也吃不下这么多。

然而木木发出了饭桶的声音，表示再来十道也没问题。

萧瑟不赞成浪费粮食，但木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一只烧鸡还不忘给他留了两只鸡腿，于是萧瑟果断选择了闭嘴。

一桌美食很快就被吃得只剩下锃亮的盘子，萧瑟有些吃撑还得时不时站起来走一走消消食，木木却始终坐在桌前不动如山。

萧瑟暗自腹诽难不成这小妖怪的肚子是无底洞？

好在木木终是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拍拍肚皮宛如重获新生：“总算吃饱了~算了一天的命饿死我了~”

萧瑟摇头，“都说算命是损功德以窥天道，梵大师损的却是肚子？”

木木头摇得像拨浪鼓，冲着萧瑟挤眉弄眼。

“给那么多人看相可是很耗费心神的，还得小心着不能拆了无辜者的姻缘~”说着他就着手中瓷碗吸溜了一口酒，“再说了，损功德那是因为心怀不轨之人借窥探天机之能敛财作恶，我只是收了一点辛苦费，天道还不至于因此罚我。”

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拍了一把桌子。

“不对啊，萧瑟，你不是说钱袋子被扔了么？那、那你哪儿来的钱？！”

萧瑟一脸“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问”的无奈表情，揉揉额头道：“我近日联系上了我的师兄，他今天送了些盘缠过来，就在——”萧瑟顿了顿，“就在你出去挣钱后没多久。”

木木呆住了，半晌没吭声。

就在萧瑟以为他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却听见木木十分动容地出了声：“那你刚有钱了就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萧瑟，你真是个好人！”

说完他似乎又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这一顿要好些银子吧，你的钱够不够啊？”

萧瑟在心中暗笑这小妖怪确实傻得可以，口中倒是云淡风轻：“放心，银子管够。”

木木听罢欢呼一声将碗中佳酿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往萧瑟身边挪了挪，期期艾艾地开口。

“萧瑟，咱俩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这可是先前你亲口承认的哦——”

萧瑟挑挑眉，给予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那我能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么？”

“你要找谁？”

“他叫梵樾，是我的，呃，大概是我的师公。”

“所以你是要找一个已经消失了五百多年甚至不知是死是活的大妖？”

在听完木木一通倾诉后，萧瑟深感对方口中的那位大师父的不靠谱，在几乎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直接把木木送来北离的行径未免太过冒进。

“其实师父也没抱什么希望，我看得出她已经快放弃了。”

木木整个人伏在桌上无意识地盯着空盘出神。

“二师父说他俩是互相喜欢的，就是谁都没勇气先表白，最后就这么错过了。”

“相爱却不能相守那得多遗憾呀，殿主的本体还在那就还有希望，我总得试一试的。”

萧瑟的脸上无悲无喜，他淡淡道：“若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依然寻不到那人，你师父又该当如何呢？”

木木困惑皱眉，他从未设想过这般绝望的结局，他一直都是乐观的，积极的，仿佛每个即将到来的明天都充满了欢笑与希望。

“我……我不知道……”

萧瑟摇摇头叹了口气，伸出的手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遵从本心地拍拍木木挨着他的胳膊。

“罢了，你还小，不懂。”

这话引来了小妖君的不满，他反驳道：“你说谁小了，本君已经五百一十七岁了，比你大多了！”

萧瑟不屑一顾，“你化形不过才十七年，经验阅历皆不如我，怎么不是小了？”

木木一愣，心想“可恶，萧瑟说的好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的同时酒劲上头，不服气地抬起两只不安分的爪子直愣愣地一把子捧住了萧瑟的脸。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那就让本大师来戳破你的伪装，哼哼！”

萧瑟即刻反应过来木木的动作过于亲昵了，又心惊于自己竟对他如此不设防，可未等萧瑟拉开距离，木木又跟烫到了一般飞快撤回了作乱的手。

“萧瑟你都已经成亲了啊，难怪这么懂……”

萧瑟被他的震撼发言搞得原本聪明的大脑都有了一瞬的停转，但往事随后浮现脑海，立马又给气笑了。

“本王两年前确实被赐过婚，不过那是为了引出叛党作的一出戏，那女子甚至连堂都未和本王拜过就被正了法，这也算成亲？那本王高低还得是个鳏夫？”

木木疑惑地“咦”了一声，继而十分笃定地说道：“不是两年前，是五年前，五年前你就成亲啦。”

“结过发还拜了堂的那种成亲啊。”

木木话音刚落，就听到瓷器碎裂的脆响，定睛一看却是萧瑟手边的酒碗被碰摔到了地上。

“萧瑟……！”

月光和烛火交相辉映下的萧瑟脸上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空白，他明明是端正坐着的，却让木木想起了风暴降临前死一般黑寂的极北天幕。

“五年前……五年前……”萧瑟喃喃自语着，平静的表情逐渐瓦解，露出偏执与疯狂，“对啊，我怎么忘了，我确实已经成亲了……”

他的双眸染上猩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萧瑟单手捂住双眼佝偻起身体，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大笑间隙中呓语般重复着“是啊”“对了”，晶莹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争先恐后地逃出，片刻间便打湿了脸颊。

木木在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声中听到了萧瑟似要啼血的凄然嗓音。

“大师当真是，料事如神。”

那日之后萧瑟和木木的关系算是彻底破冰，木木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同行之路上向萧瑟提了数不清的问题，萧瑟一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两句，后来着实有些头疼，索性就用路上买的各种零嘴吃食堵住那张聒噪的嘴。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谈起那晚萧瑟骇人的失态，相对的，萧瑟在快到望城山的时候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五年前妖邪现世后，屡有邪物侵扰人间，望城山倾全教之力研制出了可拘役驱逐妖魔的法阵并广传与世，自此天下承平，可望城山也成了妖魔的眼中钉肉中刺，最终在一年前望城山已故掌教道剑仙赵玉真被神秘人用御鬼之术唤回人间，杀上了望城山。

值得庆幸的是赵玉真虽是枉死却未染怨气，纵是受了操纵却也下意识对同门手下留情，加上他此生唯一的执念及时赶到了战场，竟令他成功恢复自我继而反噬了幕后黑手。

望城山不知用什么办法保下了赵玉真的鬼魂，这一年来除了部分知情者，大多数人俱是不知那遗憾早逝的道剑仙早已重返阳间。

“应该是跟谁结了契吧。”

木木忽然开口说道。

萧瑟被他打断了思路，沉默片刻才意识到木木说的是望城山留下赵玉真的方法。

“结契？”

“对啊，御鬼术就是结契的一种方法，”木木说着拍拍手上的菱角屑，转而捏住了桌上的一枚柿子，“以往生之人的头骨为引，供上足够的阴气，再淋上自己的鲜血，以此召唤对现世仍有执念的鬼魂，若得了回应，这契也就结成了。”

“只不过这法子难度很大，哪怕是鬼门大开的日子都未必能满足往生者对阴气的要求，怕是得走些歪门邪道。”

“御鬼术的目的是驱使万鬼，即使成功了，唤来的鬼魂大多没有神识只被当做工具，若想终结这契约，就得有人心甘情愿地用生命去供养那只鬼。”

话以至此，萧瑟自然想明白了是谁留下了赵玉真。

木木这才意识到自己突兀地打断了萧瑟的发言，他忙不迭地把柿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继续，你继续。”

萧瑟并未在意，他只是略作欣慰地叹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木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他：“那是本君的师父教得好！”

萧瑟“切”了一声，“那你师父怎么没教会你正确看地图？”

他们此去望城山为免节外生枝并未雇车夫，全靠木木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带路一职，然后在赶了好几天路发现越走越偏僻后才察觉不对，到处问路后才知道竟是木木地图拿倒了。

两个路痴好一通折腾后才灰头土脸地踏上了正确的道路，最后竟是花了比预想中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到了望城山脚，算一算脚程，上山的日子居然正好是中秋。

宿在客栈的晚上木木自作主张买了些月饼菱角还有柿子，完了还问萧瑟望城山的道士吃不吃荤毕竟他还买了好些鲜肉月饼，萧瑟忍了又忍才没有拍他的脑袋，只让他赶紧自己解决那一堆东西。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木木哼唧哼唧吃东西，萧瑟干巴巴讲望城山和赵玉真。

好在萧瑟很快讲完了现状，如今是又一个死了很多年的武林高手被召唤出来了还变强了，所以得去找生前就跟那人有过节的赵玉真帮忙，不出意外的话整个望城山应该都会帮忙。

不出意外的话，嗯。

萧瑟摸了摸腰间的心剑，头皮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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