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us Track-2 越过默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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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出现的对手是Fate Lite 2024企划第22组】

“白痴！连标准日语都说不好，算什么大日本男儿？河村真是个弱智！”
“故意说方言，想标榜你自己与众不同是不是？恶心！”
“那个牌子呢？来，给他挂上！”
“河村，你听着，在你找到下一个说方言的人之前，这块牌子必须一直挂在你身上，你明白吗？如果你不听话，会发生什么事，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15岁的河村德太郎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同学们露出满意的神色，从他面前离开，三五成群地去吃午饭，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为嘛呀……”他下意识地用家乡话呢喃道，随即捂住了嘴。
挂在他胸前、用标准语写着“我说了方言”的木牌算不上沉重，但也已经足够让他成为所有同学嘲笑与孤立的对象。那些人嘴上说着他只要找到下一个说方言的人，把牌子传递出去，就能摆脱这个充满侮辱性的标志，可德太郎在他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里根本就没见过别人说方言，他甚至都不知道冲绳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方言，要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下一个人把牌子传出去简直难于登天，他搞不好得把它一直戴到毕业。
再这么继续下去，德太郎的初中生涯就要与小学时一样以交不到朋友、孤身一人的不合群形象告终了。他原本就是为了摆脱小学时给人留下的好欺负的印象才特意来到离家较远的地方读初中的，再这么下去恐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必须积极地改变自己才行。
然而不管他如何渴望改变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总之先努力说好标准语，改改自己这个嘴里时不时会蹦出几句关西话的毛病吧，可他根本没有朋友，同学们也都不愿意理他，平时根本就没有多少与家人以外的人说话的机会。德太郎叹了口气，在教室找到自己的饭盒，捧着午饭往教学楼的天台上走——确切地说并不是往天台，由于去年有个低年级的学生跳楼自杀，天台的门已经锁上了，现在他能独自吃饭的地方变成了通往被封锁的天台的那段楼梯。
德太郎脖子上挂着方言牌，双手捧着饭盒，低着头随着自己爬楼梯的步子一声一声地念道：“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德太郎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才抬起头，看见一个女生——从领结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一年级——占据了楼梯上自己原本要坐的位置。柔软的金发垂在她肩头，望向他的碧蓝双眼像窗外远处的大海与天空，被短裙覆盖的膝盖上摆着属于她自己的饭盒。
外国人？
德太郎的脚步一顿，挂在胸前的方言牌晃了一下。
女孩指着那块牌子再次开口，说了几句德太郎听不懂的话。
这块方言牌要找到下一个说方言的人才能摘下来，这不就来了吗？德太郎一瞬间想，不过她说的到底是方言还是外语？外语能算是一种方言吗？
在他这么思索着的时候，女孩又换回了标准日语：“你不是琉球人？”
这下德太郎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一场误会，同时他也确定了女孩刚刚在说的确实就是方言，是他从没听过的属于脚下这座岛的语言。曾经以为比登天还难找到的方言居然就近在眼前，现在只要摘下方言牌，挂到女孩脖子上，德太郎就得救了，午休之后的他就可以以崭新的面貌挺胸抬头地回到教室与其他人一起上课，而不必担心自己胸前的牌子被其他同学和老师看到进而遭遇更多的嘲讽，但在这个女孩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胆量把自己受到的对待转嫁给她。
他捏了捏手中的饭盒，没有动，只是回答了一句：“不……我老家在关西。”
女孩往旁边挪了挪：“你不坐吗？”
“什么？”
“你不是来这儿吃饭的吗？”
“哦！哦……是。”德太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他没有坐在女孩身边，而是坐在比她低一阶的台阶上，解开了装饭盒的袋子。
“你脖子上的方言牌打算戴多久？”女孩一边吃自己的午饭，一边向他搭话。
“我不知道……”
“你真打算戴到找到下一个说方言的人为止吗？”
“我不知道，但他们……”德太郎这时才意识到女孩说了什么，心下一惊，“我没告诉过你，你为嘛知道他们让我戴到……”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又无意间说出了方言，马上制止了自己的行动。
“我认识那东西，”女孩似乎对他的方言并不在意，而是直接回答他提问的内容，“那是你的祖先用来逼迫我的祖先放弃自己的语言，忘记自己的民族，甘心做日本的下等人使用的工具。”
可你不是外国人吗？德太郎这么想了一下，但没有问出口。
“你口中的‘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说是从旧校舍。”
“那就对了，”女孩的蓝眼睛淡淡地看着他，“摘了吧。”
“可是他们说……”
“摘了吧。不管是琉球人还是日本人，没有人该为传承了自己家乡的语言受到惩罚。”
女孩说着伸过手来，帮助德太郎摘掉了挂在脖子上的木牌。
终于脱离了绕在脖子上、压得人抬不起头的束缚，德太郎由衷地呼出了一口气。
之后德太郎从同学们的闲谈中听到了更多关于那个女孩的消息，得知了她叫新垣朱莉，是妓女和美国人生的孩子，也听说她在一年级被人孤立了，可从他和她一起吃午饭时的聊天来看，她对那些传言和别人的孤立似乎并不在乎，而是相当热切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对他们生活的这座岛过去的名字“琉球”和它的历史如数家珍，会说一些已经几乎失传的琉球语，还会弹奏一种与三味线有点相像却又十分不同的名叫“三线”的乐器，并以一种奇特的发声方式唱民歌。那些民歌有些曲调欢快，有些婉转凄凉，但在朱莉口中无不带着山与海的味道，比现实中顶上掠过战斗机的山与漂浮着军舰的海更令人心生向往。
在与朱莉一起吃午饭一段时间后，德太郎终于问出了他从第一天就开始疑惑的问题：“你不完全是琉球人，为嘛要那么执着于已经消失的琉球国？”
“我的妈妈是琉球人，我是琉球国道士了义真人的后代，我有什么理由不为这样的身份自豪？”朱莉回答，“我知道别人都说我是美国人，但就算我身体里确实流着美国人的血，也是我自己选择了做一个琉球人，这不是任何别人能替我决定的。”
从小便夹在父母对遭到美军蹂躏的冲绳人的轻蔑、哥哥们对本地人的漠视与周遭同龄人对异己者的敌视之间的德太郎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可以自己选择做什么人”这种说法，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那我也能选择做一个琉球人吗？”
“能。”朱莉坚定地回答。
在那以后的时间里，德太郎从朱莉那里学会了冲绳方言和一点琉球语，还学会了吹口哨和跳舞。渐渐地，除午饭时间以外，两个人在周末也经常见面，一起学习、研究琉球的历史和文化。在这个过程中，德太郎得以了解了被历史课本掩盖的琉球人的苦难，这时他才意识到，作为一个日本人的后裔，他的血脉中背负了多少琉球人的血与泪，他一时兴起提出的“想成为琉球人”的愿望有多么异想天开，以及当时毫不犹豫肯定了他愿望的朱莉给予了他多么大的信任。
在了解琉球历史的同时，他也得知了那位了义真人的魔术师身份。朱莉家的魔术传承已经几乎断了，德太郎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教她魔术的基础知识，然而他本人也并非什么优秀魔术师的苗子，父母也没打算培养他继承家业，因此他没能把朱莉培养成大魔术师，只是因为共享了魔术师身份的秘密而觉得自己与朱莉的联系更近了一些。
越是与朱莉来往，越是了解他们生存的这座岛的过去与现在，德太郎越发地觉得，这座岛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再是跟随家人寓居的场所，而是他在心中为自己选择的故乡。属于这座岛的历史不该被人忘记，那些灿烂的文化也不该消失，冲绳——琉球——的未来更不该是继续以托管的名义被他国侵占，未来的这座岛应该恢复属于她自己的名字，不是作为日本的一部分，也不是作为所谓的“冲绳自治区”，而是以琉球国自己的身份恢复独立。
向朱莉确认了彼此拥有共同的理想后，德太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产生了意义。
初中毕业典礼的那天，原本安排全校学生齐唱日本国歌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口哨。
紧接着是一道像风一样爽朗，像海水一样清透的女声：“哈咿呀咿呀撒撒！”
那道声音伴着击掌与咚咚跑上主席台的脚步，没过几秒钟，金发的女孩出现在全校师生面前，肩上挎着不知道怎么带进礼堂的一把三线。她对着主席台的话筒自顾自地弹唱起来，唱的不是什么“	我皇御统传千代”，而是沧海桑田，再坚硬的岩石也终将在海水的冲刷下腐朽，只有大海永远守护人们生存的岛屿，我们都是海的孩子。
学生中有些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有些则跟着她的曲调哼唱起来。河村德太郎从毕业生的队伍里钻出，用手拍着毕业证书打拍子，不顾别人的眼光冲上主席台，用他平凡的甚至略带着些儿时听来的演歌腔调的嗓音加入了演唱。
当时站在主席台上看到的礼堂顶棚上的灯光十分耀眼。时至今日，已经与老家的河村诊所断绝了关系，自己改了名，像一个琉球人一样姓了比嘉的德太郎也仍然觉得，那大概就是自己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在夜晚的黑森林独自遭遇来者不善的阿依努女孩和她的从者时，比嘉德太郎这样想道。
二月初的黑森林寒冷静谧，铺陈在山麓的林地黑压压的树梢上落着一层薄雪，要不是有现成的步道，路边有灯照明，人恐怕不等爬到山顶就会被迷宫一样的森林吞噬，成为在这片神秘的、充满魔力的山脉中流淌的养料。德太郎就是在这条山路上遇到了正在下山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阿依努民族服装的少女魔术师和她的从者，一个看不出到底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的年轻人。
哪怕德太郎并非御主，只是个路过的普通魔术师，那两个人也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对他发动了攻击。
德太郎连忙钻进树林间躲避。夜里太黑，他不敢离山路太远，只能在靠近路灯的区域蹑步游走，试图用树干遮住自己的身形。
与此同时女孩站在路灯下朝阴影里的德太郎喊话：“小哥，我们不为难你，只是想要点钱。只要你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们马上就放你走，但你要是不听话，那我们就只能先打倒你再抢了。相比起来，应该还是乖乖交钱比较合算吧？”
看来人在异乡，哪怕遇见了同胞也未必就是好事，而且严格来说那女孩大概也算不上真正的同胞。德太郎从小听父母讲过虾夷人有多么野蛮残暴，在同样听说过“琉球人智力低下”这类说辞的他眼里，那不过是征服民族对被征服民族的贬低，但他还是本能地对那个女孩有些害怕——与主要来源于中国的琉球魔术和部分来源于中国，部分来源于欧洲的和人的魔术体系不同，阿伊努人拥有他们自己独特的魔术，而那些魔术对德太郎来说属于完全的未知。
未知的神秘沉淀在人心里就叫做恐惧，恐惧驱使着德太郎计算起了自己身上带着多少现金，以及那两个人会不会把自己押到山下的银行去用卡取钱，但考虑着自己逃生的思绪停在了半路，另一种想法在他脑中逐渐占据了上风——哪怕自己现在逃了，这对主从也很可能会遇上朱莉，朱莉腿上的枪伤尽管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毕竟还是受过伤，这次在法兰克福开完演唱会后自己特意安排的这趟到巴登巴登的行程也是为了让她泡泡温泉，加速康复，现在如果只顾自己的安全，放走了这对主从，就反而是在给朱莉添麻烦，而且自己也不能一直躲在朱莉身后做她的跟班，她要通过圣杯战争追求的原本就是他们共同的理想，在复国这件事上，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德太郎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和人无法肩负起复兴琉球国的重任，当初在得知朱莉决定参加圣杯战争时，他就已经做好了为她的胜利做出奉献的准备，现在只不过是这个时刻到了而已，德太郎努力平复了恐惧的情绪，决心要尽自己的全力在这里消灭那个阿依努女孩，为朱莉的圣杯战争铲除一名对手。
他从地上小心地摸索了一会儿，捡起一根枯枝，在树木的遮掩下向女孩的方向靠近。绕过一棵树后，被树干遮挡住的视野渐渐展开，他却发现原本站在女孩身边的从者不见了，他甚至都没有听见那个人行动的脚步声。
这可十分不妙，德太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把精力集中到听觉上，但也只能听见女孩在山路上呼喊他快点掏钱的声音。
被人狩猎的情绪简直不能更紧张，难道朱莉与其他主从战斗时也一直在体会这样的心情吗？德太郎忽然心头一紧，听见上方一根树枝晃动，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同时跟着落下的还有尖锐的利爪，青年从者血红的双眼在下落时一瞬间闪过的灯光映照下发出恐怖的光。
德太郎马上举起树枝应对，但树枝在对方的利爪下完全不堪一击，爪尖穿过轻易就被挠得粉碎的树枝划在他胸前，立时就制造了一条冒着鲜血的长口子。德太郎急忙护住前心，身子歪向一侧，滚入树林的更深处，同时用医疗魔术给自己止血，加速伤口的肌肉和皮肤组织生长。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死了，人在树林外的女孩已经停止了劝降，他不敢大口喘气，生怕自己的声音通过夜晚林间寂静的空气传进那个大概是Berserker的从者的耳朵。他用魔术治疗自己胸前的伤口，平复自己过速的心跳，耳朵里听着Berserker像野兽一样盘踞在树枝上，在林木之间跳来跳去，寻找他的气息。德太郎在地上摸到一块石头，扔出去击中了一团顶在树杈上的雪，Berserker马上循着声音朝那个方向追过去，德太郎趁机拔腿奔跑起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保留山间的原始感，山上步道旁的路灯并不多，已经不在路灯近旁的德太郎只能看见远处一点模糊的光晕，然而他越是向着那团光晕前进，就越是看不到出路，黑漆漆的森林像一座参天的迷宫，他在里面越绕越深，不论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
与找不到路的德太郎相对的是已经找到了他的Berserker。锋利的爪击不断落在他身上，德太郎一边借助树林躲避，一边加快速度用魔术为自己疗伤。
在黑暗中跑了不知多久，他再一次看见了Berserker闪着寒芒的爪尖——相反的方向就有光！德太郎抓起一把雪撒向Berserker，试图扰乱他的视线，自己转身全力向有光的方向跑去。
Berserker的下一爪很快便追过来，落在他的左肩。德太郎再次向一旁躲闪，这次Berserker却没有让他躲开，而是开口咬住他的胳膊，用尖爪和利齿共同将一条手臂从他身上撕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与失去平衡让德太郎一头撞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借着树干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倒地。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将从树上震落的雪抓起一把用力压在自己的伤口上，用低温降低伤口组织的活性，同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Berserker吐出嘴里的手臂，德太郎捡起原本属于自己的左臂，也将断口插在地上的积雪里降温。他没有任何攻击Berserker的手段，甚至都没有任何在Berserker面前自保的手段，他掌握的魔术也仅有促使细胞增殖这一种，德太郎握着自己被斩断的手臂，大脑和身体一样不住地战栗。
快想点什么，快做点什么啊，德太郎！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喊。脑子和身体都快动起来啊！难道要像过去一样对什么伤害都不反抗，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Berserker的下一爪挥过来时，德太郎抓起自己脱落的左臂，将魔力全部灌注其中。Berserker的爪子落在那条手臂上的同时，那只左手上的指甲猛地伸长，刺入Berserker的脸颊，被刺破的脸颊随即肿胀，长出密密麻麻水泡一样的肉瘤，肉瘤快速散布到Berserker的整张脸，将眼睛挤压成了一条缝，Berserker失去视觉，在树林间四处乱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德太郎趁机将断臂接回伤口上，用魔术促使连接处生长，一边继续寻找林地的出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抓住了透进漆黑树林里的一点亮光，趁着阿依努女孩不注意潜行到她身边，从树丛中跳出，用自己身量上的优势压制住了她。
就算并没有获得执业资格，德太郎也自认为是个医生，此前他从来没想过要用自己的魔术杀人，但为了实现复国的大业，哪怕是同样被和人侵占了土地、磨灭了文化的阿伊努人的愿望也不得不踩在脚下，将它化作琉球复国的垫脚石。他的右手压上女孩的脖颈，虽然由于魔力不足，细胞增殖的速度变得有些缓慢，但只要撑过三分钟，女孩喉咙里增生的细胞就会完全堵塞气管，令她窒息身亡。
德太郎感觉到被自己压住的女孩的手动了动，紧接着一把匕首的尖端就刺在他腿上。女孩被压着身体，用不上力，刀尖刺入得并不深，但德太郎的心脏没过几秒就猛烈地跳动起来，同时他四肢发麻，视野模糊，一阵天旋地转，女孩将被神经毒素麻痹了的德太郎推开，德太郎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踢了一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躺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呕吐出来。
他动用最后的一点意识驱动魔术，试图用新生的神经细胞取代被毒药损伤的细胞，但女孩涂在刀上的毒药似乎连魔术回路都阻断了，德太郎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到黑压压的森林顶上萦绕着一团红光，仿佛山峦在燃烧。
“德太！”恍惚间他耳中仿若听见了朱莉的呼喊。
对不起，朱莉，没能给你帮上忙，他想，但哪怕是要死了，在死前最后能见到的人是你，我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终于看到一片金色的云飘到眼前时，德太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用贴了火符、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树枝逼退阿依努女孩后，朱莉将昏迷的德太郎拉到一边，请求Caster救治他。
Caster瞥了他一眼，又转了眼去看那个阿依努女孩：“他不是我的御主，我没有这个义务。”
事情涉及德太郎的安危，朱莉不想和她争论，只能直接下命令：“别逼我用令咒！快救救他！敌人这边我来解决！”
虽然说着要自己解决敌人，但朱莉和Caster是从温泉浴场过来的，身上并没有带武器，周围都是森林，也不能贸然放火，朱莉用手里还没燃尽的树枝威胁着女孩不要靠近她们，忽然听见身边的树林里传出一声脚步声。她将树枝扔向阿依努女孩阻止她趁机接近，手中快速掏出一张金符撕碎，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撒了出去。
一个看起来是人类，体态却与野兽极为相似的青年自密林里蹿出，锋利的爪子与撒在空中的金属碎屑摩擦发出令人头疼的声音。青年面部血肉模糊，似乎是被他自己抓烂的脸上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敌人。
需要应付的对手除了那个阿依努女孩，又多了一个已经发狂的Berserker，正在给德太郎治疗的Caster在朱莉背后叫了她一声“没用的御主，后退！”，就开始咏唱起来。
“仁爱的父啊，请为您的女儿降下战无不胜的铁骑！”Caster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在此称颂吾父的真名——罗马皇帝阿莱克修斯！”
哪怕是已经陷入了疯狂，能够毫无保留地输出实力的Berserker，在洪水般的大军面前也并非对手，伤了德太郎的那个阿依努女孩也似乎对Caster的召唤物束手无策，被卷入罗马士兵的洪流中招架不得。身为御主的女孩眼见不敌，马上钻进了漆黑的森林里，Berserker四肢被长矛钉在地上，那双血红的眼睛仍然在死死地盯着朱莉。
“你是冲绳人……是冲绳人吗？”狂战士的喉咙中发出混杂着野兽般喘息的人声。
朱莉也没想到理应丧失理智的Berserker居然也能说话，但类似的Berserker倒也并非第一次见到，于是她回答道：“虽然外貌看起来是这副样子，但我确实是琉球人。”
“放开我！我和你一样是冲绳人，只有让我夺得了圣杯，我们冲绳人才能摆脱现在的二等人地位，拥有与普通日本人一样的人权！”
“我为什么要争取成为日本人？”朱莉问，“我要战胜你，夺得圣杯，利用圣杯的力量恢复琉球国的独立。”
“你们这些复国派太激进了！”Berserker喊道，“已经亡了五十年的国，还复兴它干什么！”
五十年？朱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是五十年？
“别再做那种没可能实现的梦了！还不如立足于现在，先想想办法争取得到与别人同等的国民地位，然后才能徐徐图之，逐步向自治过渡。再由着你们这些异想天开的复国派闹下去，万一惹来了中央政府的镇压，就要把大好的时机都错过了！”Berserker继续吵嚷，“你可能觉得我一个狂战士在这里说胡话，但我亲眼见过将近百年之后的西历2019年，那里的冲绳岛上空每天都有军机在飞！同胞们再不快一点团结起来，共同谋求平等的国民权，我们的家乡就要变成战争铁蹄下的牺牲品了！”
听了Berserker的话，朱莉大概明白了。正如她曾经遇到来自百年后的时空穿越者，眼前的Berserker主从也并非与她处在相同的时代。
“我相信你的话，”她对Berserker说，“因为我身处的时代是2023年，你看到的未来就是我的现在。而我的未来……我已经得知了在我的一百年后，在22世纪的20年代，我们的家乡在别人眼里仍然是日本的冲绳，而不是你想要的自治区，更不是我想要的琉球国。所以应该看清形势，不要再做大梦的人是你才对。除了向圣杯许愿恢复故乡的独立以外，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选择了。琉球的未来会是怎样，是获得和平，还是再次陷入战争，这些都已经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我现在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铲除所有绊脚石，直至最终捧起圣杯。”
Berserker的表情僵住了。他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双红眼中的目光渐渐涣散，看上去既像是痛苦又像是哀戚。接着Berserker的喉咙里——又或者是他的全身都——爆发出一阵凄惨的悲鸣，声音穿透耳膜，震得朱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当她恢复意识从地上的积雪里爬起来时，身边只剩下恢复了正常呼吸的德太郎和里面藏着Caster的那个紫色大理石方块，自称冲绳人的Berserker和他的御主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大概是回到自己的时代了吧，朱莉想，虽然对着那个Berserker说了一堆话，但其实有很多事她自己也并没有想得那么明白。建立军队、武装独立、准备战争等等这些事都并非现在的她能够掌控，以她的出身本也不可能成为复国运动的领导者，所以她决定放下那些得不出结论的思考，专心于她的圣杯战争。毕竟军队与战争的问题都可以在复国成功之后再从长计议，如果无法成功复国，那一切思考就都失去了土壤，为了扭转祖国的未来，她必须赢得圣杯。
而那位Berserker在消失前发出那样凄厉的哀嚎声，或许也是在盼望着朱莉能够替他和所有的同胞取得胜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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