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复乐园（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08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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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献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时，周围已经黑了。
确切的说，她所在的房间漆黑一片，只有屋顶的电灯投射下有限光芒。霉味与寒气从地面升腾，缠绕上她的身子，任凭她怎么发抖打颤也摆脱不掉。
适应黑暗后，她粗略判断自己位于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只见这里异常宽敞，地面铺满砖石，长满青苔，而穹顶则隐约呈现出半球形；视野内并无它物，却能听见水滴落的声音，颇有节奏，却判断不出远近。这声音被空荡的房间无限放大，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脑袋昏昏沉沉。这种感觉让她打了个寒战，好像自己的脑海被人窥探过一般。她之前不应该在杂货铺和朋友们在一起么？
耳畔有凉风掠过。说明此处应该有通风口，运气好的话，她能由此出去。
女孩鼓起勇气，缓缓挪动步伐。
这时，她发现不远处有什么突出地面。她不由得凑近。
那是一口井。足足有一人臂展之宽的巨井。
巨井位于地下室的正中央。
不知为何，她浑身发麻。
这井被铁盖死死封住，歪七扭八缠满铁链，每条铁链竟有自己手腕粗细，除此之外还贴满奇怪的符咒，挂满银锁。
但真正让她不安的，是她从刚才就听见某种嘈杂模糊的声音。直到靠近井后，她才意识到这奇怪的噪音就是从井下传来，而且音量正逐渐变大。
这绝对不是水声，她也形容不出这种声音。但这噪声惹她发慌，音色尖锐无比，此起彼伏，仿佛要锥得她满身是洞。
她唯一能联想到的，是什么人在井下哭泣。而且数量众多。
等等，那不是成年人的哭泣。
嘈杂声响不绝于耳。就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声音又变大了。或者说，井下的某些东西——哭声的声源越来越近了。
这时铁链突然松动。还没等叶献反应过来，厚重的井盖竟自行移动，已然露出缝隙。
下一刻，伴随某物高度腐烂的恶臭，无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从井里喷薄而出。

“咚！”
叶献醒了。她刚刚在睡梦中翻下床，抱着枕头，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她手忙脚乱爬起来，环顾四周。她睡在一个宽敞的房间，四壁漆成白色，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整个室内都亮堂堂的。唯一奇怪的是，除了房间中央摆放她的床，整个房间都空无一物，空旷得让人有些不安。
叶献爬起身，掸掸白色睡裙，她右手腕挂一个银铃，这时清脆作响。叠被子时她发现床上有一个紫色的香囊，看样子之前就被压在枕下。可她完全不记得睡前有这种东西。
叶献还在疑惑，有人轻轻敲响虚掩的房门。
“请进，是谁啊？”叶献说。
一位拿着手杖的女孩推门走进。她看上去二十多岁，披着及肩长发，白裙飘飘，模样甚是温柔，却双眼无光。
“是我，严月。”女孩笑盈盈走来，“今天有记者要采访福利院，院长正在中庭接待，大家也都去围观了。你不去看看吗？”
与自己不同，严月两个手腕各挂着一长串银铃。它们数量众多，编成手环，每在女孩走路时，铃声纷杂，清脆悦耳。
“好啊，我们去吧！”叶献闻言满脸期待，“是外面的记者吧？真好啊，我也想知道福利院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慢慢来，你会知道的。对了，在这住得还习惯吗？饭菜合胃口吗？晚上睡觉被子保暖吗？”在叶献梳头时，严月和她并肩坐在床沿，忧心忡忡问个不停。
“你在说什么呢严月姐姐？我不是出生后一直住在福利院吗？怎么还会不习惯？”面对严月的询问，叶献笑出声来。
闻言严月点头，脸上还是愁眉不展。
“对不起。”她喃喃。
“嗯？”扎好头发的叶献歪头一笑。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叶献上前扶住严月，两人走出房间。
这里是福利院宿舍的走廊，木质地板踩上去声音悦耳，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身上，酥软发麻。除了叶献单独住一个房间，其他全是八人间。路过一间宿舍时，叶献忍不住探头进去。里面是四张实木高低床，房间中央是书桌与凳子，屋子最里侧，书架与柜子摆放各类书籍和生活用品。窗明几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也完全不显拥挤。而房间左边的小门后是独立卫生间，还可在里面沐浴。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中央空调永远让室温舒适宜人，布满整个福利院的暖气系统也让冬季的严寒不足为惧。
福利院的宿舍真是完美。叶献自豪地心想。
一路上宿舍都空无一人，恐怕大家都去围观记者了。
出了宿舍区便是中央大厅。这里是通往福利院各个区域的枢纽，标志性的半球型穹顶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玫瑰花窗。每当正午，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下，在整个地面投射出如梦如幻的光影。
在这里，一大群身着白裙的女孩们期待而又不安地围观什么。她们年龄有大有小，最小的还嘟着腮帮尝着食指，最大的已经亭亭玉立，年过二十。
在她们的簇拥下，一位身披白纱的年轻女性翩然而至。她黑发蓝瞳，衣襟左衽，外穿荷叶边的围裙，腕套护袖，腿裹白色丝袜，正眉飞色舞介绍什么。她身后，两个记者模样的人一高一矮，正压低贝雷帽檐，四处张望。
而白衣女子胸前，一个银质长命锁璀璨夺目。
叶献猛然想起什么。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她？”叶献问身旁的严月。
“她是福利院的院长，百索，也是我们所有人母亲。你怎么会没见过她呢？”
“不……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人，只不过年龄好像不对？”叶献奋力思索，却不见身旁的严月面露惊喜。
但很快叶献就放弃了：“一定是我在做梦。最近总是梦到奇怪的东西。”
听罢，严月只好叹气。
“正如诸位所见，这座福利院已有百年历史，现包括职员在内有两百人，虽然不算人多，但拥有一流的硬件设施，无论是食宿，教育，安保都无出其右。”百索院长笑眯眯地双手合十，贴在脸颊处，“请问记者大人们还有什么问题？”
“我能去采访一下这里的孩子么？”个子高的女性记者问。
“请便。”
女记者听罢，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叶献面前。她撩起帽沿，绿色的眼睛盯紧面前的女孩。
叶献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你好啊。我们是初次见面，对吧？”
“是啊。”叶献感到奇怪。
“你在这住多久了？住得还习惯？”记者问。
“我一直在这住啊。这里很好。”她愈发困惑，今天怎么老有人问自己这种问题。
记者还想再说什么，百索已经笑眯眯朝这里走来：“这里的孩子们都没见过外人，这样会吓坏她们的，请保持距离。”
女记者退后一步，看向同伴，连连摇头。叶献注意到她的同伴手腕上缠绕念珠。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感谢你让我们得到了素材。”女记者说。
“客气客气。姑娘们，午餐时间到了，大家先去用餐吧，我送客。”
闻言，女孩们纷纷散去。严月挽着叶献手臂，亲昵地把她带去食堂，准备享用午饭。
百索则领着两位记者离开室内，前往大门处。

走到大门，三人停下。
漆黑的铁门耸立，上面挂着“夏获福利院”的牌匾。
院区占地巨大，边缘被尖锐的栏杆保护。栏杆上缠绕着五色丝线，蛛网般随风飘荡。正如百索所言，这些都是“警报装置”，只要有人触碰就会被死死缠住，她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不速之客。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进不去——而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在确认周围无人后，百索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这次的采访费呢？”
“我们先谈正事。”
“请给我钱。”百索笑着伸出手。
记者摸出六百元，递给百索。
“还有呢？”她问。
“还有？说好一小时三百呢！”女记者措手不及。
“的确。但你们超时了。按照我这里的规矩，第一个小时三百，之后每超十分钟，就得续交一百元。而你们在这边总共待了……两小时十五分钟又四十秒。我就不把秒算进去了。请把余款补齐吧。”
百索的声音无比轻快。
“你干脆拿刀上街抢得了！之前完全没和我们说过！”女记者暴跳如雷。
“你们不问，要我怎么告诉你们呢？”百索掩嘴轻笑。
“海柳，冷静。”鹤天摘下帽子，“人类的货币对付丧神只是身外之物。给她便是了。”
说罢，他自掏腰包把钱补齐。
“这是涨他人威风啊！”海柳气得跳脚。
“谢谢惠顾！”百索开心地原地转圈，“如果消费满一千元，可以免费品尝这里的特色菜肴，想要尝试一下嘛？”
“免了。”鹤天的目光锐利，“如果用钱撬开了你的嘴，你是不是可以说出几句人话了？”
“你想知道什么呢？以及我好心提醒一下，别忘了准备赎金哦。我不会催你们的！因为那孩子的食宿费也将全部算在你们头上，你们当然拖得越久越好！”
“你！”海柳怒火攻心。
“你们不也说了嘛，钱乃身外之物。可稀罕的大有人在呢。”百索笑靥如花。
“所以，关于福利院大笔资金来路不明，你有什么想说的么？”鹤天推进话题。
“没问题。只要你们加够了钱，我都会说的！”百索答应得干脆利落，“但为什么你们偏偏这时候来查我？之前你们去哪了？我好歹也算为城市做出贡献，给我一点小小的特权难道很过分么？”
百索说得满脸委屈。
“那么，关于本市的少女绑架案呢？”
此刻，有人打断。
银发少女出现在三人身后。她盘着银发，发簪坠下流苏，寒光夺目。
“绑架？这话我有点听不懂。”百索笑容依旧，说话声音却在发抖。
“三天前，你在我们眼皮底下绑走了名叫叶献的女孩。不，严格来说……”步摇冷冷直视百索，“整座福利院里的孩子，又有多少，是你按照正规程序收养的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无论途径如何，只要进了这福利院，她们就是我的孩子。”百索语气突然冷淡下来，“以及这儿不欢迎你。快滚吧。”
步摇抽下发簪，长发披散，发簪化作长枪。
海柳察觉情况不对。
“这就是你们想套情报的态度？”百索看向海柳他们，冷笑着摊手，“只要这个杀人凶手在，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
看来这两人积怨已久。
“不是，我们也不知道她会来！”海柳始料未及。虽然听说过百索的名号，但她们此前从未谋面，夏获福利院的情报对外也高度保密，甚至付丧神都知之甚少。不过步摇与百索看来认识——但显然不是朋友。
她这个性格究竟树了对少敌人啊。海柳心里叹气。
“这么说，你们是找我打架的，对么。”百索扬起嘴角。
海柳知道解释无用，只好不做回答。
“那就是默认了。所以……”百索微微低头，黑色长发在微风中飘散。周围阴风大作，乌云遮住阳光。她湛蓝双眸逐渐变为暗红色，血泪从她眼眶淌下，“你是觉得你们委托人，从我身边夺走的还不够多么！”
她冲着步摇，几乎是在咆哮。
步摇面无表情，只是举起长枪，做好战斗准备。
百索高举右手，打响响指。周围数米内的五色丝线脱离栏杆，蛇群般扑向步摇，缠住她手里的长枪。
步摇没有还击。直到五色绳爬墙虎般占据整把银枪，正蔓延向她双手，银发女孩才抬手一挥，挣脱绳索。
五色绳没能及时补充。围栏出现了很大的空缺。
短暂试探后，两人对视。大风起兮，双方剑拔弩张，杀气骇人。
就在这时——
“院长大人！”背后传来女孩们颤巍巍的声音。
“什么事呀？”百索回眸一笑，脸上的杀气荡然无存。
“我们好担心您，因为您这次去的太久，大家就来找您了……这些客人好可怕啊。”一群十多岁女孩们怯生生躲在不远处。她们被付丧神的杀气吓坏了，甚至还有人在抹眼泪。
“没事没事！”百索随即抛下对手，跪在地上抱住女孩们的腰柔声道，“我和他们聊完了。现在母亲就回去陪你们，好吗？”
步摇原本攥紧长枪的手，此刻缓缓松开。
在百索温柔的安慰下，女孩们终于情绪稳定，露出笑容。
“请回吧。我们的账迟早要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孩子们还在等我，我不能再失去她们了。恕我失陪。”百索抛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带着孩子们离开。
步摇就站在原地，手持长枪，目送她们远去。福利院的铁门关上，她站在门外，身影竟有些落魄。
“杀人……凶手……”海柳反复品味百索的话，难以置信地看向步摇。
此刻五色绳也已再生完毕，再度将福利院封锁。
“要强行突破么。你此行目的恐怕也是如此吧。”鹤天询问。
“今天先回去。至少别当着那些孩子的面。”出乎意料，步摇选择了主动退让。
“那你刚刚和她冲突意义是什么！”海柳捏住步摇肩膀，压抑怒火，“现在我们除非再花一大笔钱，否则不可能进去了！”
“意义重大。”她浅浅一笑，转身离开，“因为刚刚，已经有人替我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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