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透熏凉

2025/03/10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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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碎梦倚在窗边假寐，忽然听到了瓦片的声音。他立即警觉起来，翻身上了屋顶，却见来人是个窃取财物的盗贼。那人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人截胡，抬起下巴示意碎梦收起武器，自己的收成分他一半。
“谢了。”碎梦笑着收起武器上前，正当那贼以为安全时又见碎梦脸色一变，“可我这人不喜欢和他人平分。”
那贼连忙后退，摆出了战斗的姿态。碎梦轻蔑的笑笑，朝那人甩出暗器。暗器在月光下闪出银色的光，飞速向那贼冲去。电光火石间，碎梦便趁着那贼抵御暗器的空隙冲上前，一刀划在那人胸口，那贼受了伤，直接跪地求饶：“这位爷饶命啊！！”
“放心，我不杀你。”碎梦收了刀，拎起那人进了屋子。刚刚落地就看床上的人坐着看向他们，碎梦汗颜，赶忙一把打晕那贼上前问：“怎么醒了？”
“他是谁？”素问指指地上的人。
“当然是我的外快财主。”碎梦无所谓的耸耸肩，月光倾泻照在碎梦的背后，显得他有几分静谧的气质。
“什么？”素问闻言赶紧推开被子，趿着鞋点着了灯。灯光照亮了屋里的情形，素问赶忙拿出止血散给那贼止住了血，碎梦则是坐在床边看着素问的身影，眼神黯淡下来：“他是贼，为什么救他？”
“因为我是素问弟子。”素问给那人包扎着伤口，不假思索的回答。
碎梦不知哪里来的火，他站起身应和着：“对对对，多亏你啊，要是没有你这个素问弟子我早就死了。素大夫可真是医者仁心，什么人都愿意救，以后一定被坏人报答。”
“那是你们的事，”素问显然不吃这套，“我只知道这人需要救助。”
“啧。”碎梦不爽的咂了咂嘴，往桌上扔了一包东西，“你把这些拿去换钱，就当是爷还你的花销。”
“这？你哪来的？”素问翻了翻包裹，几乎是比较贵重的首饰，他抬头看碎梦，有些气恼，“难道是你偷来的？你不能偷东西，快快还回去！”
“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碎梦不耐烦的抓了抓头发，“你就这么看我吗？就这点东西，小爷还不如去偷嫣红阁呢。给句痛快话，你要不要吧？”
“这绝对不行，明天还回去。”素问站在碎梦身边看着他，“你居然还把追你的人打伤了，真是荒唐。”
“啊？？”碎梦感觉素问的脑子是不是有个包，这么离谱的事都能想出来。他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指了指地上的人：“是他偷的，不是我。你这脑子不写话本子可惜了。”
素问的脸腾一下红了。他很少说教别人，没想到这次还冤枉了好人。素问只得支支吾吾的软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碎梦眼皮也没抬，“是不知道我是正经人还是不知道地上的人会是贼人？”
“咳…都不知道，抱歉了。”
碎梦也不计较，趴在桌上假寐。素问自觉理亏，给他披了件外套后躺回了床。
第二日二人把昏厥的贼和赃物交给了掌柜，临走时碎梦被村民拉着感谢了一番，碎梦也不和人家客气，给什么要什么，还是素问替他挡了不少东西。最后两人抱着一个大包和两坛桃花雪离开了村子。
“我说你也是的，”素问坐在船里埋怨，“人家生活都不容易，你怎么还要那么多东西？”
“他们给我，凭什么不要？”碎梦叼着酸笋问。
“和别人客气点懂吗？”素问白了一眼碎梦，裹紧了衣服。
“你们文人真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时二人到了磁州。碎梦看着眼前的景色，不自然的扶了扶围巾。
他上次来还是跟着师兄出任务，一位财主买下碎梦让他去行刺一对妇孺。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务，看着抱在一起的妇孺，碎梦迟迟下不去手。最后还是师兄一刀带走了那个母亲，碎梦则是偷偷放走了那个孩子。
他记得回去的路上自己喋喋不休的问问题，吵的师兄头大，最后索性让他闭嘴。
“师兄，你不是说出任务，怎么是这种任务啊？为什么要杀妇孺，她还那么年轻，孩子还那么小！咱们不能拒绝吗？”
“闭嘴。都出来历练了，给钱的就是金主。”
“…”
想来当时碎梦被那二人的眼神吓得做了几天噩梦，一晃好几年过去，碎梦也渐渐的可以拿钱杀人，少说话了。拿钱办事主要是因为做多了习以为常，至于话少，更多还是因为碎梦遇到的人都是闷葫芦，没人同他说话，他也只得多和旁人说些话缓缓，否则真的憋出内伤了。
“岁月催人老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有些感慨。”碎梦快步追上素问，“想知道吗？想知道吗？”
“不想。”
“喂，你怎么不识好歹啊！难得小爷愿意分享故事给你，你知道不听？不听可是错过了好故事！”
素问揉了揉眉心。要是九灵在的话就安静很多，碎梦这人太聒噪，吵的他头疼，素问为了让他闭嘴让出了步：“说吧。”
“切，一看你就没兴趣听。”碎梦抱臂跟在素问身后，虽然在抱怨但也是开了口：“我以前来过这里，为了杀人。”
“嗯。”
“我第一次出任务就和师兄杀了一个妇人，我当年还吓得不敢动手，现在想想…”碎梦伸了伸胳膊，“我当年可真是嫩。”
素问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碎梦的话。他沉默的走着，幼时被追杀的记忆逐渐占上了他的大脑。素问本出生在医者家，和父母安稳的生活，最后父母却死在了一场可笑的“报复”里。那富人的病本就难以治愈，仅仅因为病痛折磨便雇人杀了他的父母，素问本该同父母一起死去，却被托付给了父亲的同门躲过了一劫。因此，素问不知道该对碎梦的话作什么反应。
“嘿！你在想什么呢？”碎梦不知何时走到了素问前面，这让走神的素问一头撞上了碎梦的怀里，素问被撞疼了，正要发火，却看碎梦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稳了稳心神，推开了碎梦：“我没事。”
“所以我说岁月催人老呀，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碎梦摊摊手。
“是啊。”
“喂，你果然还是没听吧，太敷衍了！下次不给你讲了。”碎梦薅起路边的野草叼进嘴里，一副浪荡样子。
“好了，我要去寻上次的病人。”素问走着，“你既然来过，应该知道客栈在哪，自己先过去吧。”
“行行行。”碎梦看了看情绪有些不对的素问，轻轻答着，“记得回来，别把我押在客栈，我可没钱。”
“知道了。”素问挤出一个苦笑，带着包袱走了另一条路。
碎梦屏着呼吸走着，从刚刚走进镇子后他便感觉有什么人在偷偷跟着自己。他叹了口气，也猜出了什么，只见他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在一个小别苑里发现了慌张的小孩。他勾勾唇，转身离开了。想跟踪他，这小孩还嫩。碎梦想着，走进了客栈：“小二，开个客房。”
“来了客官，上楼右转第二间！”
小二指的房间比桃溪村大一些，碎梦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躺在床上休息。没过一会儿，他又弹起来，那个孩子的跟踪让碎梦很在意，他决定在客栈周围走走。
碎梦打开窗户，翻窗出了客房。屋顶上视野不错，碎梦四处张望着，终于在刚刚的小路上看见了那个小孩子。他施展轻功，落到了那孩子附近。只见那孩子似乎还未放弃，在周围打转寻找着碎梦的踪迹，碎梦看着那孩子，思索了一下当年放走的孩子似乎也该有这么大了。
一滴雨落在碎梦脸上。碎梦摸了摸脸，本想继续盯梢，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回了客栈。
“小二，有伞吗？”
“客官想出门？那就拿这把吧。”
“多谢，回来时会把房费一起给你。”
碎梦接过小二递来的伞匆匆忙忙出了门。谪仙岛常年雷雨交加，碎梦并不介意雨天，只是素问离开时并未带伞。碎梦习惯了淋雨，素问却不一定。
碎梦顺着素问离开的那条路寻着，很快在路边一个废弃的房子找到了在屋檐下避雨的素问…以及刚刚的那个孩子。素问在的位置离客栈不远，看来那孩子知道下雨，抄近路来避雨了。
“碎梦？你怎么来了？”
“我可是大发善心的来接你的，”碎梦推推伞，“你没带伞不是吗？”
素问勾了勾嘴角，又对那孩子说：“不用担心，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喂！”碎梦本想说什么，被素问瞪了回去，他只能拿着手里的伞看着素问抱起那个孩子，随后跟着素问到了一个茅草屋前。
“谢谢素问哥哥！”那孩子颇有礼貌的道了谢，又有些憎恶的看了看碎梦，转身进了屋。
“你们认识？”
“那孩子是这个病患收留的遗孤。”素问自然的钻进了碎梦的伞，和他碰了碰肩膀，“听说是小时候母亲被暗杀，他自己逃出来的。”
“逃出来？有意思。”碎梦的眼神暗了暗，这孩子不会就是被他放走的那个孩子吧？否则为什么要那么憎恨的看着他。
“碎梦？”素问扯了扯他的衣服，试图唤回碎梦。
“干什么？”碎梦面无表情的问，素问倒也不深究，只是说该往左走了。
回到客栈，素问结了房钱，又点了些食物带回了客房。
“清炒…又是草叶子？”碎梦坐在一边，素问把肉菜放到碎梦面前递了双筷子：“吃饭。”
“…”碎梦嚼着肉，难得沉默的吃着饭。
“那孩子是你放走的吧？”素问开口打破了沉寂。
“嗯。”
“江湖真小。”素问吃着菜，感叹了一句，“希望他能坚强的活着。”
“他倒是坚强了，我以后都不敢来磁州了，万一被他发现又是一个麻烦。”碎梦吞了口茶。
“你干刺客还怕死吗？”
“不怕，只是怕麻烦。”
“那你还愿意护送我？”
“哼。那是小爷我心情好，看你顺眼。”碎梦扒了一口饭，眼都没抬。
素问笑了笑，没再说话。碎梦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了：“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问这个干嘛？”
“不要抢我的床，我要睡觉。”碎梦吃完了饭，抱臂看着吃饭的素问。
“知道了。”素问哄孩子的语气让碎梦轻蔑的哼了一声。
收拾完饭碟后，碎梦早就躺在床上假寐。素问坐下来，展开纸笔。
『师姐：
    见信如晤。
      我今日已经到了磁州，我想去杭州落脚，一年左右便回去。我知自己做了错事，九灵师兄他不愿和我碰面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还是没办法放下师兄。请你替我向他道歉吧，包裹里有降神香的解药，师兄他虽已清醒，体内余毒还是未清，请转交给他，服用事项我贴在了瓶身。如果可以，还请告诉他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那个小鬼（划掉）铁衣对他不如从前的话希望他考虑一下我，我一直都在等他。我下一站是汴京，我会回访一下上次的病人。至于我的安全，师姐不必担心，有人与我同行，我很安全。』
写下落款后，素问叹了口气，耳朵红红的。提到九灵他总是会失风度，素问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殊不知碎梦已经悄悄来到自己的身后。
“…请告诉他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铁衣对他不如以前的话希望他考虑一下我，我一直…”
素问闻言赶忙站起身，转身瞪着碎梦：“你做什么？”
碎梦眯了眯眼，看着脸颊泛红的素问，他双手支在桌上把素问圈在中间：“哟？你一直等他？”
素问被戳穿了，红着眼睛不说话。碎梦也不说什么，他慢慢贴近素问，像是要亲吻他。素问被碎梦的行为吓到，双手赶忙推搡碎梦，碎梦则是得逞的拿到了素问的信纸，他离开了素问，嬉笑的念着：“师姐，见信如晤，我今日已经到了…”
“还给我！”素问难得的急了，他上前想抢走碎梦手里的信纸，碎梦则是把信纸举高，素问够不到，只能看着碎梦念信。当九灵的部分被念到时，素问还是猛的一推，碎梦毫无防备的倒地，被素问压在身下：“这个玩笑开大了。”
“喂喂，不是吧？不至于吧素医师？”碎梦打着哈哈，手却覆上了素问的腰顺势掐了一把。
“你摸哪里，把信给我！”素问掰着碎梦的手，想要挣脱，却让碎梦更用力的摁下了背，被迫贴在碎梦的身上。
“你废了那么多笔墨写你那个师兄，就用几个字带过我？怎么不说我是谁？”
“什么意思？”
“你也太区别对待了，素医师。”碎梦的手不太安分，往下捏了一把素问的屁股。
啪。
一拳砸在碎梦脸上。
“放开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素问羞愤的说。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那么痴情，是个望夫石呢，没想到你还是上面那个？”碎梦耸耸肩，“那你不行啊老弟，怎么都把人绑回去了还没得手？”
“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素问大声喊着，似乎伤疤被人撒了盐，素问的矜持体面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嘘～”碎梦在素问脖颈处吻了一下，“不要喊，否则我就杀了你。”
素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碎梦盯上，顿时噤了声。碎梦则是玩味的笑，手上下摸着，“我看你，不像是上面的那个，不如从了我，嗯？”
“你摸够了没有？”素问压低声音问。
“有骨气～”碎梦吹了个口哨，从地上爬起来把素问扔到了床上，后者则是磕到了头，痛呼一声随后骂道：“混蛋，你干什么！”
碎梦没有给素问逃走的机会，压上床：“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师兄不要你吗？”说到这，他掐着素问的脖子，在素问耳边低声说：“因为你根本就没办法满足他。”
“咳咳…”素问也不甘示弱，狠狠掐着碎梦的胳膊，直到窒息感把自己淹没才软了身子。碎梦并不想杀人，松开了缺氧的素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素问咳嗽着问压在自己身上的碎梦。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答案罢了。”碎梦翻身躺在素问身边，闭眼不再回答。
素问起身摸着脖子，又被碎梦拽倒：“休息一会儿，你来陪我。”
“…”素问被拉着手，碎梦的一系列行为让他摸不到头脑。为了不激怒碎梦，他还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揣测碎梦的想法。
倘若只是告诉他答案，完全可以用正常的方式，但是碎梦却用了这样暧昧的方法，这让素问很是疑惑。他回忆着认识以来碎梦的言行，只觉得这人只是在拿他消遣。想到这，素问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和这个脾气古怪的同伴相处。
碎梦见素问不再言语便松开了手，他转了个身：“算了，你走吧。”
“…”
素问坐起身，看了看在闹脾气的碎梦，坐在了茶桌旁：“你在生气？”
“没有。”碎梦蹬掉了鞋，倔强的回答。
“不提及你的名字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素问给自己倒了杯茶，“倘若只是用我对你的称呼，似乎不太尊重你。”
“无所谓。”碎梦坐起身，“反正我也好多年没有被人叫过名字了。”
素问闻言笑了笑，碎梦扭头置气道：“再说了，小爷我还没那么小气。你想怎么写信是你的自由。”
“碎梦你啊，”素问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每次生气都会叫我素医师，好猜的很。”他的语气平和，似乎不想追究碎梦刚刚的行为。
“…”碎梦迟迟不说话，素问很快撂下了笔，看了看睡着的人。他摇摇头，收好东西后举着伞寻了百里家的驿站。
碎梦睁开眼。他的睡眠一直很浅，素问推开门的时候他便醒了，看着床幔，碎梦细细回味着刚才素问的表情。那个平日里假惺惺笑着的小大夫，方才在自己身下的晦暗表情要比他的笑真实得多，他眼底里藏着的怒火让碎梦很兴奋——素问只是看上去是个乖宝宝，实际上可未必。碎梦笑出了声，他预感此人和自己一定合得来。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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