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叶周】点妖星

一叶知周

2024/11/15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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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人走向岸边，只见原本紧闭的木屋小门不知何时敞开了，门中空空荡荡，瞧不见人，只见到一只散落在地的斗笠。二人不消放出妖力，便能感觉到那赵皇子正向着湖边走去，许是因为身子虚弱加之长久没有活动，他的步伐十分缓慢，又有种近乡情怯似的犹疑。

许久他来到湖边，叶修不着痕迹掩去身形，衣袖一挥，二人便落足在湖岸边，却无一人瞧见。

那赵皇子兀自蹲在水边，不知是瞧着水底还是水上的他自己。树丛中的萤火星星点点聚向他，不多时居然变作一只莹绿色的小环，盘在赵皇子手腕上。只有叶修与周泽楷瞧出，那是蛇妖留下的一点护身妖力正在生效。

“老三，三郎……你在这里么？”赵皇子一手轻抚湖水，涟漪圈圈泛起，无声荡开去，很快却又消弭于无形。

极窄的山隙中，月光洒落下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居然真在水中映出一颗弯弯的月亮。赵皇子亦不知怎么，着魔一般念念有词，手越伸越长，身子也探下去，不多时一个重心不稳，骤然栽入水中。

世界坠入一阵黑甜，赵皇子居然没感觉到窒息，托着他的仿佛不是水，而是一片片云。他睁不开眼，也不知多久过去，当他终于醒来时，赵皇子发现他躺在一间装陈普通的小木屋中，一切都很陌生，只有坐在床边守着他的两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细瞧之下他终于想起什么，一下坐起了身，惊道：“二位……二位可知景隆年间叶家军？”

这二位……与挂在功臣阁之中的大将军叶修以及他麾下神兵利剑周泽楷的画像何其相似！

没成想几十年没出山，这会还能遇见认识他俩的故人。叶修不免有些尴尬，捏了捏鼻子说：“我们是叶家军后人不错。”

一句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赵皇子听见这话，喃喃说了许多，什么二位将军隐世之后天下动荡了许久呀，什么二位当年是将星下凡若当今也有如此将才天下安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叶修与身旁周泽楷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瞧着这位赵皇子满眼倾慕与怀念，却没有相认的意思。直待他说够了，又拽起两人袖子，问：“二位英雄，不知你们是在何处救起我？”

“湖边。”叶修简略回答。

“那，那你们可有见到柳三郎？”赵皇子瞬间激动起来，“那日实在是我言行有亏，辜负了他，他要我历经千难万险才肯相见也是应该，可我，可我还未见到他呢，怎么就……这是何处，还在湖边么？”

“不曾见过。”周泽楷说完，一记手刀直接将人打晕。

边上叶修瞧得一惊，诧异的眸子望向在他面前素来乖巧无害的小周。虽是知道小妖亦是能力不凡，但他并不觉得周泽楷是会无故伤人的恶妖。

周泽楷也不解释，往叶修身边站近了些，手中掐出一个法诀，蓝光一瞬，向赵皇子身上飞去。

赵皇子浑身一僵，自额前飞出许多棉花般的白色飞絮来，凌空盘踞，久散不去。直待许久之后飞絮才停止冒出，慢慢聚拢，攒成一颗小球。

叶修一眼便认出，周泽楷这是撬出了赵皇子的记忆。

若同为妖物或修士，此举自然难如登天，可赵皇子一介凡人，虽为皇子，可真正能制衡二人的蛇妖之力业已散去，此时想对他施为，简单得如同切豆腐一般。

周泽楷望着叶修，不自然地开口解释道：“他有蛇鳞，带血的。”

妖族相交，常也会给同伴赠与己身重要之物，只要出于自愿，这样赠与出的礼物不沾血煞之气，自然不生怨念，算是质量上乘力量强大的护身符。

赵皇子有一枚带血蛇鳞，这蛇鳞便不可能是蛇三哥所赠，只可能是他自己抢的。所以这凡人执念才会越来越深，甚至凭借他一身些许龙气甚至破开了怨念用来遮路的障眼法，一路走到湖水边。

布局之人不可谓不缜密。

也正是这枚带血蛇鳞在方才赵皇子坠入湖中时救了他一命，见到这东西，周泽楷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先前那般带着好奇与探究了。

“看看？”周泽楷举起手中泛着光的白珠。

叶修自然不忸怩，一下隐去二人身形，又一挥袖，周遭房屋陈设瞬间消失，露出幕天席地的一片光亮来。水声涛涛，原来他们还在湖岸边。

他们想要顺利得到这位皇子的记忆，非得叫他醒一次，确认精神正常、没有发疯病才好。

拿到记忆，周泽楷又蹲下身，将赵皇子身上的蛇鳞收回。没了妖力庇护，这位身上的气息瞬间孱弱下去，人类的力量在这样妖邪混生的地方实在不足以庇护他自身。

就在二人将要离开时，周泽楷的衣角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回头一瞧，就见地上昏睡着的赵皇子不知为何长长伸着手，双目紧闭，唇却咬得很紧，手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要不就在这里看了？”叶修提议道，手上妖力却是已经凝聚成兴，预备朝那段被捉的布料割去。

周泽楷轻轻戳破白球，白丝瞬间钻出，没入二人额间。因着周泽楷只择取了与“妖”相关的部分，因而内容并不算多，只有一部分与蛇三哥相关的，还有就是在蛇女记忆中见到过的老道。

赵皇子与蛇三哥原是在京中一家茶楼赋诗酬唱偶然相识，二人虽未见过，却因彼此才情一见如故，抛却所有世俗身份，做了一双知己。

这位赵皇子并非今上子嗣，而是他年幼了近三十岁的庶弟，幼年袭了王爵，如今该叫赵王爷才妥帖些。这位在京中久有混不吝的名头，喝酒采花风月事，他是回回都去不缺一次，人人都说他胸无大志不成气候，却只在认识了蛇三哥之后，他才酒后吐露了真言。

为免君王猜忌，这位不得不掩去锋芒，就连作诗也不敢张扬，写得既是内敛藏锋，却还是被蛇三哥读出内蕴。

蛇三哥化名柳三郎，便成了王爷府中琴师，二人俱未娶妻，日日吟诗作赋，时不时的打马出游，好不快活。

皇帝见他不走正道，自然乐得其成，劝过几回婚事便随他去。二人在京中名声越传越难听，赵王爷自己是不介意，可他母亲太妃十分恼怒，无论如何也要拆散了他们。

赵王爷虽与柳三郎情深意笃，却非是风月之情，而是更甚在皮肉之上的灵意之交，他二人自认清白，自然没有妨顾，叫太妃请来老道士，一次便把柳三郎打回了原型。

初知挚友身世，赵王爷当即吓傻了，不知如何反应。还是老道自那蛇身上生拔下一枚鳞片来，抛给了他，说是解他体内妖术所用。

赵王爷初时惊骇，到后反应过来，悔不当初，却怎么也找不到柳三郎踪迹。太妃见他整日借酒浇愁，终于透露些许，然而赵王爷寻上道观时，道士们却说那老道早已羽化不知多少年，乃是观中开山祖师一辈的人物。

他一个小小凡人哪里找得到，只能回到京城，将那蛇鳞缝入香囊之中，整日随身携带。

也不知是不是他用心至诚，终于有一日，柳三郎借着那枚蛇鳞给他传来话，说痛恨他当日所为，却也不忍见他磋磨自身，只待他通过种种考验来到山中潜修之地，二人便可相见。

赵王爷信以为真，一路寻了去，才见着湖，就被狐女困在了小屋之中。

他待柳三郎其实一片赤忱，不过在逢难之时懦弱了些许，后来一人闯入龙潭虎穴，即便那些妖物怨念如何吓唬与他，他也当是考验，再没有退缩过。

他是可怜，但身受重伤、被蛇二哥背上山的蛇三哥才更可怜，原以为是遇见知交，谁知从未作恶，却平白受了巨创，若非蛇二赶到，他怕是要像蛇女和湖底那许许多多妖物一般，径直丢了性命。

叶修全部瞧完，神色平静。周泽楷半晌也徐徐睁开眼，面露些许迷茫，似有什么不解。

叶修捏了捏他的手心，他便歪过头去，认真地问：“这便是生死相许？”

叶修笑而不答，反问：“若换你是他，会怎么做？”

“我不倾慕蛇三。”周泽楷答。

金色的竖眸盯着他，周泽楷从那双眼里望见了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似乎有什么潜藏许久的东西呼之欲出，他却不大明白。仿佛他还是迷蒙中的那只小蛇，不知天高几何。

叶修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那……若蛇三换作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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