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恒】君不见

【刃恒】君不见

半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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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饿的快要死了，自从和挚友们走散后他便没再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如果路上那些不知有没有毒的浆果也算是事物的话，那他可一顿都没少吃过。他的胃已经饿的麻木了，只是机械的向前走，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目的地在哪。

他饿得头晕眼花，每次睡下前都要为第二天醒不醒来纠结好一会，以至于某一天早上睁眼便与一只狼对上眼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或是饿出幻觉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冻麻的脸上感受不到狼鼻腔中呼出的热气。

但他从那双血红的瞳孔中看到了饥饿，他迟钝的想起来这是一头狼，一头可以吃的狼。

他想要一跃而起掐住那头狼的脖子，他的脑中已经开始想该如何吃掉它，但是失败了，浑身的细胞在久违的食物面前激动的颤抖，让他无法合拢十指。那头狼也没想到他还活着，它有些犹豫的张了张嘴，掉头走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青年费力爬起来，看清了那只狼。它骨架挺大，奈何瘦的厉害，本该柔顺漂亮的皮毛被血痂黏连覆盖，部分伤口已经溃烂。它的眼神很凶，混合着走投无路的杀气。

青年知道它和自己一样很饿，他们都想吃掉对方。

青年摸到了贴身携带的长枪，狼舔了舔牙；青年撑着长枪站起来，狼竖起的耳朵抖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在诡异的沉默中一前一后走着，青年耳中只剩下了狼的脚步声，它柔软的肉垫踩上草坪的窸窣声，踩上枯枝的咔吱声。它是如此饥饿与劳累以至于放弃了遵循捕猎技巧，每一步都沉重又笃定的紧跟身后。每次青年回过头都能看到它努力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颈上的鬃毛都软软的。

青年突然觉得好玩起来，这狼“忠诚”的像一条狗。

当然狼跟着他只是因为想吃掉他，狼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捕猎了，不如和他比比谁命长，熬死了对方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

狼已经跟的十分吃力了，它甚至开始舔青年脚印上的血，效果大抵和青年一刻不停的嚼浆果异曲同工。

青年的靴子早烂了，他只好撕了衣服来包住。所有在森林中用不到的布料全到了脚底，可还是避免不了在路上留下斑斑血迹，狼甚至一脸贪婪的看着那条浸满了血、破的不成样子的布。

青年坐下来喝水，不知哪捡来的铁皮小罐直接舀了水便喝，顾不上寄生虫什么的了，狼在河边停下来，低头喝了两口水，青年看到那条红色的舌头灵巧地将水卷入口中，突然又觉得它的虚弱都是装的。

狼见青年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河边卧了下来，眼睛盯着青年。青年朝它挪了一下，它没动，于是青年得寸进尺的又靠近了远距离，这下连它身上的细毛都能看清。

青年试探的伸出手，它不错眼的看着，但没有龇牙恐吓或是起身的意思，于是青年摸了一下它的头，有点扎手，不是很好摸，于是又戳了一下竖起的耳朵，很有弹性，按倒还会弹回来。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眯了眯眼。

青年趁它不注意突然把一杯早便舀好的水倒在了它身上，冰凉的水进了伤口，狼嚎叫着打了个哆嗦，几乎是不加停顿的跃起去咬青年的脖子。青年向后一仰去摸长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他放在原来坐的位置，挪来的时候没拿，大概也是看他没有武器狼才放松警惕的，但双方都没想到对方如此卑鄙狡诈。

狼被疼痛拖慢了动作，使得青年有时间收回手臂格挡，狼牙不偏不倚的磕在金属臂鞲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也幸好是它没有力气下重口，不然得两败俱伤——青年至少骨裂，而它磕掉两颗牙。

不过青年也饿得身体虚浮，被撞这一下另一条手臂没撑住直接向后倒去，后脑毫无缓冲的撞上地面，直撞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而被磕了牙的狼则趴在他身上龇牙咧嘴。

过了一会狼爬起来，示威似的在他身上踩了几下，肉垫很软，青年心里又不禁疑惑起来，但他没动。狼欣喜的以为是他死了，试探的叼起一只手呜呜两声，没有反应。久违的，新鲜的食物的事物的味道！它几乎要感动的流下泪来。它应该先咬断猎物的喉咙让其毙命再慢慢享用，但狼已经迫不及待了，它怀着一种近乎崇敬的心情缓缓合嘴——

一只手掐上了它的脖子。

那只手慢慢收紧，逼迫它张嘴，呼吸被剥夺的感觉尤为痛苦，因饥饿而昏迷的细胞似乎都醒了过来，一抽一抽叫嚣着让它张嘴。它不甘的放开了那只手，张大嘴呼吸着，却聊胜于无，血红的瞳开始涣散。

终于要结束了吗？是它一直在等待的结局，可这么死在一个看起来同样命不久矣的人类手里……

但是那只手松开了，它跌落到地上，喉咙火辣辣的，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对上那双青色的眸，青年面容清丽但深色冷峻，狼第一次感受到了弱肉强食法则下——自己是弱肉——的压迫感。

至少最近这段时间里它不会想着吃掉自己了。青年阖了阖眼，不经意间却瞥到狼难言的凶意，心里突然有点慌。这狼似乎又倔又难缠，看着怂的要命实则毫不轻易善罢甘休。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他有一种“要不就这么死掉吧”的想法。

狼牙压迫上动脉的冰冷触感迟钝地从脖颈处传来，青年懒得再动。他想，这可真是一个顽强的生物。

但是没有疼痛。牙下的力度重了一下却又轻飘飘的滑开。他感受到草叶的振动，好像有人围在了他身边。

他彻底晕了过去。

列车组在途径某颗补给星的时候意外捡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和一条半死不活的狼。他们大概已经争斗很久了，列车组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而狼正打算大饱口福，被三月七一箭射晕了过去。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人和狼被一起救上了列车，本来列车长想以星穹列车安全驾驶条例为由拒绝搭载，可惜智库并未列入这本手册，列车长本人——或者是兔也不好说——也是个毛茸茸的生物，怎么可以狠心拒绝别的受伤的小动物呢？——三月七语。于是那条狼也被半强迫带上了车。

青年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醒来的，房间没开灯，但并不黑的彻底，银银有什么荧光在空中跃动——很像鳞渊境中那些蜕生持明的记忆——青年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荧光在空中漂浮着，无序、悠闲，青年第一次忘记了被追杀的亡命之旅，静静的欣赏起来。

“哗”，门开了，进来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子。

“你醒了？”女孩说，“老杨算的真不错。”

青年偏头看了看她，目光落在一个配饰上——星穹列车的标志。他从未与【开拓】的势力有过接触，但【无名客】给他一种熟悉感，一种家一般的感觉，虽然他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准确来说，现在他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只剩疲惫，他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叫三月七，你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女孩笑嘻嘻的问他。

青年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吗？”女孩斜靠在栏杆上，语气大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不过不是同情。她好像只是把这也当做一段经历，看起来永远乐观，和以前一个他熟识的人很像——谁呢。

“我被列车发现时是被封印在一种叫‘六相冰’的物质里，什么记忆都没有，姬子老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三月七’，就是在这一天发现了我。你也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青年的目光落在了从不离身的长枪上，枪柄上刻着“击云”二字，是它的名字。此外还有一个字，“丹”，与“击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但都收笔凌厉，锋芒毕露。

——这杆枪曾经的主人，也可能是曾经的自己，一定是个张扬的人。

青年手指附上那字轻轻摩挲着，低声说道：“恒，丹恒。”

三月七不知他为何情绪突然低落，但还是笑着说：“很好听的名字……嗯和我一样好听。”

丹恒点了点头：“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吧，五天不到。”三月七说，“和你一起来的那头狼都醒了你还没醒，姬子老师差点要把你送到黑塔女士那去了。”

“狼？”

“对啊，一条毛是蓝黑色的狼，瞳色很好看，金红色的，身上全是伤，看起来挺凶但其实没那么恐怖。”三月七捧腹，“我们救你的时候它正想吃了你，看它也快饿死了我们便把它也带来了——你这也不记得了吗？”

丹恒好像是迟钝的想起了什么，他一跃而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把三月七吓了一跳。

“它在哪里？请问可以带我去看一下吗？”丹恒说。

三月七愣愣点头，把他带去隔壁一个房间叮嘱他记得六点去吃晚饭便出去了。

狼正在吃一块肉，丹恒冲上去一脚踢翻了那个盆子，肉掉在地上留下了一块血淋淋的印子。狼喉咙里呼噜了两声去舔那地板。丹恒一把抓起它的后颈毛逼它抬头，恰好看到那条血红的舌头卷过齿尖，他突然觉得头疼。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丹恒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片林子里没有一个活物，除了我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狼眯着眼睛冲他龇牙，表情像是在挑衅。

丹恒作为杂食的人类靠着吃酸涩的浆果只能勉强蒙混过胃，可这是一头狼，天生便是要吃肉的狼。

“我不管你现在叫什么，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杀了白珩。”

这话要放以前别说别人，丹恒自己都不信，但他现在不是丹枫，并不会被那么多过去的感情所牵跘——那他还在纠结白珩到底是怎么死的做什么？既然侥幸逃过一死，干脆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干嘛还要与这个疯子纠缠不清？

狼被他拎着后颈毛有点喘不过气来，血红的眸颇有几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丹恒到底心软松了手蹲下身与狼平视，手颓然地垂在膝边。狼伸着舌头去舔他的手，见他不收得寸进尺的含进口中用牙轻咬着，舌灵巧的穿梭于指缝。丹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把手缩了回去。

丹恒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他曾经以为自己违反持明族族规擅自施行化龙之法是为了同袍之谊，可后来又在蜕生后的蜃影中看到有关破除【不朽】真相的拯救苍生之言，现在更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包裹，难以有效思考。他在想到这个事的时候很难过，不是为白珩的死，不是为云上五骁的分崩离析，也不是为自己所谓的被误会的苍生大义。

这只是一种极为简单却又极为复杂的情感，如果丹恒看过民间绘本一定会知道它的通俗叫法为“吃醋”——应星喜欢白珩，这大家都知道，可丹恒不信自己喜欢他他不知道。丹恒想来相信在最终结果未竟前机会都是均等的，可惜他为应星付出这么多却获罪背锅，而祸首本人还在追杀他。

可笑当年他还满心期待，当真是瞎的彻底。丹恒恨自己也想恨别人，却不知该恨谁。这并非白珩的错，应星也从未表明过他的态度——哼，果然短生种都老奸巨猾，只有他一厢情愿当猴耍。

他们短生种……哈，当年瞧不上他还不够，如今变成了丰饶孽物依旧要对自己不死不休？

狼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应星的是灰蓝色的，但它们一样好看，一样能让丹恒甘愿放下一切去爱他——他早该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的。

晚上三月七叫列车上的人吃饭，不见了狼，丹恒说他被另一个势力带走了，“下午列车都没停靠啊。”三月七不解。老杨一脸高深莫测，列车长表示它在扫地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姬子笑的神秘，但也让三月七别再管这事了。

那根本不是狼，在上车检查时姬子便发现了，那只是一个数据输出的投影，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干花大力气写这么一个现实代码放到偏远星系。当时在那个森林中如果只有丹恒一个人，他一定不会坚持到救援，但狼给了他求生的动力，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这段数据并没有被回收，所以姬子将“狼”与丹恒一起带上了车。

丹恒找她时她便这么说了，丹恒有些愣神，低低的笑了起来：“也对，是我犯傻了……哪怕是倏忽的诅咒，也不会把人变为狗吧。”

那个不是狼也不是狗，但姬子没有纠正丹恒。他心里明白就够了。

代码是银狼写的。作为宇宙间少有的可与螺丝咕姆比肩的天才骇客，这点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所以在交代完一些用法后便自顾自玩游戏去了，也就没看到虚空投屏中的色块以一个狼的形式出现，之后才变回人的样子。

他带着一身伤疤和血气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动也不动。不过由于他经常一副魂不守舍的女鬼样，银狼对此见怪不怪：“别傻站着了刃叔，去洗洗换身衣服吧，马上又要轮到你的剧本了。”

刃恹恹的嗯了一声，拖着步子向外面走去，刚开门看见卡芙卡站在外面。

“我感受到了蛛丝的躁动。发生什么了阿刃？”

“他好像，不记得那些事了。”

卡芙卡的目光中有一丝悲悯，却笑道：“你不是就希望他记不得吗？”

刃神经质的笑起来：“是啊，这样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就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

“姬子老师，如果一个短生种与长生种相爱了，短生种在蜕生后重新爱上了那个长生种，而长生种却再找不回自己的感情，该怎么办？”

姬子端起了咖啡，丹恒只闻到一鼻子苦味。

卡芙卡叹了口气，腕间蛛丝莹莹亮起。

“听我说，”

“莫近莫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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