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Jinco】机械心

小锦干十碗_

2025/01/09 23:55

加载中……

时间总如晃晃悠悠的池塘水，日升月落时它映着粼粼波光，月起日暮间它荡漾星辉皎洁，偶有石粒被掷入池间，浮跃流溅的波浪起伏淋漓，但大部分光景总如一成不变的涟漪，日历又向后翻去三个月。
　　近来黑巷不怎么太平，总有流言蜚语擦着太阳穴飞过，又噼里啪啦地膨胀辐射进底城的大街小巷，金克丝听过两三句，每次还没来得及搞懂就被嘈杂的动静给掩盖，她没有在意，可总会有接踵而至的过路人在她耳边窸窸窣窣地低声细语，好奇心便似满是划痕的猫抓板，连她都被勾起兴趣。
　　但事情总会在你越在意时越理不清，当她想从琐碎的气声提炼关键词，那些声音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或是干脆机敏地离她远去，直到她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报以坚持不懈的毅力，以至于有个卖小饰品的中年妇人都看她不再眼生，还会和她时不时聊几句天，金克丝才在飘忽的字词里反复拼凑，从闲聊的家常中弄清大概，可得到的答案俨然与她的期望不成正比，毕竟话题中心只围绕两件事展开——“曾经的祖安领袖死而复生”，以及“声名鹊起的炼金男爵”。
　　她顿时懊恼得不行，因为她向来不稀罕关注那些历史纷纭，也没有去深入了解的打算，她依稀记得有人曾经给她说过祖安的历史，但音节早就在生活的芝麻烂事里被挤得不成样，哪里还想得起那和她毫无瓜葛的已故之人到底姓甚名谁。
　　在向好心摊主问过时间后，金克丝没忍住叹口气，她边埋怨自己徒添麻烦的求知欲边垂着脑袋打算离去，大概是看她的样子过于失落，那个妇人连喊几声把她叫回，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朴素的首饰盒塞入她的手心。
　　那个首饰盒没有丝毫工艺，月白色的绒面柔软温暖，比她的头发颜色要浅得多，她按下暗扣，盖子便轻轻打开，内里躺着两枚精巧的银制挂件。
　　起初金克丝收到时看起来不安极了，仿佛收到的是一个烫手的定时炸弹，但那个妇人还是笑眯眯的，正如每次与金克丝交谈时那样，她笑起来时眼角总会有淡淡的细纹，琥珀色的眼睛却始终纯粹平静，好像那只是岁月与她共舞的印记。
　　“别害怕，孩子，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我看你之前经常和一个男孩走在一起，最近却常常一个人来这，是不是闹矛盾了？”
　　“今天是我在这的最后一天，谢谢你愿意常来听我说话。”
　　
  
  ...
  
  
　　在金克丝走出黑市后的很久很久，妇人的话语仍在她的脑子里回响。她想，一个男孩？总不会指的是希尔科吧，可他们两个怎么会产生矛盾，仿生人的程序按部就班，让他日常的表情都看起来平静无风，每当她提出各色要求时，大部分时间里希尔科都会照她的想法走，除去两件事——她生活习惯里的陋习，还有家具的摆设。
　　是啦，那个家里的陈设如今已是翻天覆地，该有的不该有的东西都在点滴落下的日子里悉数搬入，起初是他买她看，顺便在仿生人任劳任怨地安放时斜倚在床上指指点点。后来当那些必备的家具都相应入位，她开始看家里的软装不顺眼（那台“无趣”的仿生人在她第一次亲口说出“家”时还特意看她一眼！），便自己在市场东奔西走，最后拼凑出个汇聚各色风格的一居室。
　　第一个参与点评的自然是希尔科，金克丝眼见他沉默多时，憋了半天才用一句“很不错”敷衍收尾，因此她怪叫一声，径直倒在专门为他置办的沙发床上，是那种可以自由折叠收纳的款式，哪怕他连续重复两次没必要，但好心的金克丝大人还是大手一挥掷金购入。
　　“难道你想和我睡一块儿？”
　　“仿生人不需要睡觉。”
　　“我看它们有的就需要。”
　　“我不是那种型号。”
　　“我说你需要就是需要。”
　　于是她看着希尔科深深叹口气，像被叨扰又无奈妥协的一家之主，明明金克丝才该是那个拍板下令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难道是她在日益相处间的依赖，还是他在纵容默许中的无声指引，但不论如何，每当这时希尔科的表情总会鲜活得犹如一个真正的生命体。仿佛他从来都不是一具冷冰冰的机械，而是有血有肉能够被她触摸到的灵魂。
　　她又一次听见隆隆的心声。
　　一下又一下。
　　直到她被立在眼前的购物清单晃醒。
　　那是今天早上她刚醒的时候，近一周的昼夜颠倒令她的眼睛还肿得有点睁不开，迷蒙里只看到晕乎乎的片片色块。然而这天下午又是她一月一度的“报平安日”，如果不是希尔科在凌晨强硬拖她去睡觉，可能这个时候她还在昏昏沉沉的深度睡眠中。
　　她艰难地在床上坐起，用手扒拉披散的头发，听着希尔科告诉她一周前就列下的采购表还没去买，因为她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在今天出门时一并购买，还为此婉拒仿生人连着数日想提出的帮助。
　　在又一个大大的哈欠后，金克丝再次拒绝希尔科的陪同，她强压着妄图躺回被窝的想法，慢吞吞地挪动身子趿拉拖鞋朝浴室走去，说话的声音也像游在空中的肥皂泡轻轻地飘。
　　“别担心，只是惯例和她见一面。”
　　纵然，几个月的相处中金克丝还不至于天真到将私事和盘托出，但一些不涉及关键点的信息两人总会在闲谈中有意无意地抖落几句，就像即便希尔科不知道蔚的名字，却总知道那是她的姐姐，她那“离家出走”的谎言也仍演得半假半真，含糊的事情估计也早被好心的仿生人解读成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哪怕她向来不愿被别人当作不谙世事的孩童，但这次她却实打实地乐在其中。
　　
  
  
　　...
  
  
  
　　回忆从她的眼里渐渐抽离，当她重新看向地上的路，才开始问自己怎么会莫名想起早上的事，好像她的世界已经逐渐被那个神秘的男人所占据。男人？金克丝迟疑，为什么不是仿生人？她又晃晃头，想把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统统赶走，然后她抬头，看到自己竟拐进不顺路的巷口。
　　她粗粗估量先前所花的时间，迈着交错规律的步伐路过辛吉德的店铺，她本应径直往前走，但思量间那张面庞又不合时宜地出现，所以她还是倒退几步朝门走去。
　　老旧的玻璃门吱吱呀呀地响，正在整理货架的店主照旧蒙着半张脸，他听见门口的动静瞬间把目光射来，盯得金克丝心里一阵发毛，连走进来的步子都不如以前随意，然后她听辛吉德发出闷闷的声音，喉咙间是满溢的疲惫。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金克丝理所当然地应一声，等意识到辛吉德的反常，她的眉毛顿时高高挑起，短促的单词从她口中弹出。
　　“怎么了？”
　　辛吉德摇摇头，他又回到古井无波的平常样，反而惹得金克丝肚子里腾升无名火，偶有几次，她记起自己曾看到他们两个在无声的对峙，明明是隔着一道矮柜的视线接触，可她偏偏就认为这当中存在什么她不清楚的勾当。然而即便这是现实又能怎么样呢？她同这两个人都没熟到能为之动怒的身份，更何况他们总不至于会因此害了她，但妒意与失落仍燃烧她的喉咙，金克丝说不清缘由，只能拼命地把死灰复燃的幻影在脑中按住。
　　“这个给你。”
　　耳鸣的余韵间，辛吉德在寂静里冷不丁开口。
　　“...什么？”
　　正按揉太阳穴的金克丝显然没明白他在讲什么，她把目光投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看他摊开掌心，一瓶短小的无色试剂赫然静躺其中。
　　“能让你醒酒的药水，关键时候说不定就用上了。”等金克丝微微蹙眉把瓶子接过，他便又转回身去做原先在做的事，徒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解释。
　　金克丝显然不会买他的账，她没好气地控诉辛吉德将她当成免费的小白鼠，但到底还是把它妥当地收进裤子侧袋，又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才嘟囔着推门离去。
　　
  
  ...
  
  
　　当她再见到蔚时，那个向来爱替她操心的姐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躁动的不安，俨然一副要从约定地点跑出寻人的样子。金克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不带任何含义的，被她听到免不了挨几句唠叨，可金克丝贫嘴之余又看到她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她还欲调侃的心情突然就像卡带的胶片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蔚自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反常，她还是像往常那样说起该交代的事宜，例如钱已经打到金克丝那张卡上了，家里的事还是照旧没变，说到最后连她都觉得这些乏善可陈的琐事干巴巴得没一点营养，因为它们几乎每个月都是如此相像。
　　正当她还想在肚子里搜寻可以延长时间的话题，靠在墙上听了半天的金克丝却抢先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她眼皮狠狠一跳。
　　“老太婆呢？”
　　蔚知道她说的是谁，难免皱眉纠正她的用词。
　　“别这么叫她”
　　“那怎么叫？你不会真把她当成妈了吧？”金克丝闻言瞪大眼睛，疑问的惊叹却没进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暗含尖刺的呛人回应对蔚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可年长者时至今日仍然没法平静地将它接受，不知为何她竟想起近几个月来妹妹身边与她成双成对出入的陌生男人，他们之间分明没有过分亲密的接触，但直觉叫她对这个男人平白没有好感。可她从没问过金克丝，连旁敲侧击也从未有过，只是任凭闷热的烦躁掺进回话，眉眼也夹杂郁色，哪怕它们毫无瓜葛。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我们的妈妈。”
　　妈妈？金克丝的头脑一时间懵懵的暂停运转，无数的影像从暗无天日的沼泽地翻涌而上，那个永远只从高处定定俯视她的双眼，那个她仅见过一面的牢牢贴附在一块的两条手臂，那些数不尽的发号施令，那些她曾经偷听到的甜言蜜语。
　　所有的一切都像木板下的剐蹭声，细细密密的耳语舔舐她的耳廓，她不会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看不见灰蒙蒙的黛紫色正悄然蒙蔽她的瞳孔，她只听到晦暗中的它们又叫来那个看不见脸的影子，于是她的眼球顷刻被血丝充盈，连带说出的话都变得口不择言。
　　“噢得了吧蔚奥莱，你要真来和我说这些那请回吧，去和你的执法官讲这些，别来烦我。”
　　听到此话蔚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受伤，她怔怔地屏息，空空地吞咽，嗓音干涩迟缓。
　　“别这样，爆爆...”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再那样叫我。”得到的回应却不留情面。
　　话被堵在半空的蔚顿时哑然，她不明白自己又有哪里做错，仿佛很多年前她们就开始这样说两句便不投缘，而金克丝把她的怅然尽收眼底，只觉得讽刺又难过，似乎此刻难堪的场面又是她在无理取闹，而身为姐姐的人只好凭着年龄无奈纵容，她听到蔚叹口气，像把利剑贯穿她的头颅，那对和她相似的蓝色眼睛也低垂着不愿看她。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回来。”蔚停了两秒，墙头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底城不安全。”
　　那哪里才算安全？那个女人的怀抱，还是老太婆的牢房。金克丝不解地想着，嗓子里像吞下一枚完整的核桃卡得她喘不上气，她明明还站在原地，又觉得自己像坐在不停歇的扶梯上越行越远，本来还在她眼前的蔚此刻就像能用手指捏碎的粟米，渺小得连眉眼都再分不清。
　　然而在蔚眼里，她看见金克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表情也随着说的话越来越狰狞，她的妹妹双目赤红，本该纯粹的蓝色眼瞳像被浸入血水那样几乎要染成紫色。此时，如出一辙的无力感再次席卷她的内心，她在混乱中只能牢牢抓住那个单薄的臂膀试图给予安抚，却看不到也不知道那些在金克丝眼前掠过的光影。
　　所以她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她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金克丝挣脱她的怀抱，又一次目睹妹妹踉踉跄跄地逃向不知名的某处，就像三个月前的那次，亦如她毅然跃入底城，与她们的家说永别的那天。

Chapter9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Chapter9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