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彼端

【帝修】镜面彼端

明界气人营笑号

2025/03/12 20:23

加载中……

※SIDE A：正极、SIDE B：镜像、X：交叉点

—SIDE ■■—
嚓。
银色装甲踩到一截无比干燥的枯茎。那点儿死物顷刻间被碾成齑粉，融进群沙之间。
“哈……有点意思。”
身穿披风的铠甲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遗迹，石英与沙砾卷在风中，把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地方的主恒星光照强度中等，但足够使掩在金沙下的建筑亮到晃眼。
因此他忍不住用手遮一遮逐渐毒辣的主恒星光，目镜随着感光调控逐渐降低亮度，变得愈发晦暗，分不清颜色。这样的环境并不是他喜欢的，但他知道有一个铠甲最适合过来感受感受，“早知道就应该把他也给拽过来的。”
风刮得紧了些，金黄的颗粒打在铠甲上，未曾留下半点坑洼，反倒像一些福至心灵的回应。
他挽了个刀花，手腕骤然施力，直直将恼人的风和沙斩断逼停。气浪翻涌，足以切割空气的利刃为王级铠甲开辟出一条路来。修罗倒不是习惯了“大张旗鼓”，但如果能因此把潜在的威胁吸引过来，也不错。
瞧，这不就来了。
叮叮当当。金铁与沙砾摩擦，有一星半点驼铃的风韵在其中。
破空声传来，钝到有锈蚀和不少豁口的大刀不仅错过了保护最少的腰部，甚至连披风都没碰着，反而被金紫长刀砸落在地。银色铠甲抬腿，正中身后手持短匕的生物腹部，而脱手的匕首被修罗夺过，送进了第三个来人的咽喉。借着力推开那人，银色的身影后退侧身躲开扫过来的槊，炼狱刀抢先一步斩断了那东西的副肢；再一记劈砍，随断裂长槊一起掉在地上的、自然是七零八落的肢体和一分为二的躯干。
他拧了拧手腕，似是不够尽兴。就着这血淋淋的背景对蛰伏在阴影中的生物们粲然一笑——“再来啊、下一个是谁？”

“果真是乌合之众。不成章法、一击即溃。”强光下，银色铠甲浑身都镀着层纯白日辉，脚下的沙土被异星人的血染成诡异的紫黑色，而他本身不染分毫。
这地方的科技文明不算发达，用“稚嫩”来形容都不为过。这样最纯粹的力量倾轧于他而言直截有效，却有些无趣。不过来之前听的描述，这群在这里把守的仅仅是些流寇贼匪，借着遗迹无人便占了这儿想做个据点。
死了也不无辜。

彼时听着这描述的王级铠甲正坐在明界之主办公室沙发上，后腰抵着靠垫，神态近乎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来人用第三只腕足推了下复眼上的光学镜，周身散发着舞文弄墨、不善战斗的文弱气质，“那里至今没有人或者科考队深入调查过，我们担心重要的资料文献出现进一步损坏。所以，”学者那皱巴巴的脸在说话时因牵拉肌肉布满褶子，瘦弱的异星人看上去毕恭毕敬，格外真诚，“我仅代表梅尔根学会，向您发来委托，请求明界能为我们提供援助。”
光之铠甲颔首，“明界非常感谢梅尔根对我们的信任，也很荣幸能略尽绵薄之力。”随后偏过头，看向沙发上的另一位终极铠甲，语气甚至带着笑意和三分笃定，仿佛早就料定了答案，“帮我个忙？”
一声气音，难以辨认到底是哼笑还是揶揄的轻叹。修罗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很喜欢对方给的这个台阶下。
“小事一桩。”

“你记得注意些，那里说不准有梅尔根要的什么东西，别玩儿得太疯了。”帝皇刚刚打发走小个子的学者，就看见正在摆弄武器的王级铠甲，隐隐的不安感被误认成对场面破坏程度的担忧。
这下可挑起了修罗的兴趣，他回头，语气毫不在意：“要是没收住，我赖那群流寇身上能行吗？”
“你猜那位年轻气盛的学会会长听了这理由，会不会抄着比砖还厚、包了八个金属护角的书往我头上砸？”
兴许是这句让王级铠甲想到了对应的画面，他声音带笑，目镜里都是看穿对方卖惨把戏的戏谑。
“他不敢。就算他敢，反正砸的是你又不是我。”
好有恃无恐的一句话。
银色铠甲才懒得管帝皇对这话作何反应，一边看方才得到的目的地坐标，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随即身形消失不见。
移形换景，他再擅长不过。

早就说了是小事一桩。修罗对委托难易的判断一向很准。
在准备离开之际，他收住动作。余光里一块碎片折射光线，照出转瞬即逝的身影。
漏网之鱼吗。
他掂了掂手上的刀，刚迈出一步又停在原地。
“——！”
漫长的刺耳嗡鸣炸得头疼，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是来自身前的遗迹，还是自己的幻听。但警告一般的尖锐声音消退后，是很明显的脚步声，金属同大理石地面碰撞，回响甚至飘出了这座建筑。种种迹象都表明里面进了一个人，而这次委托的要求，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尽可能全歼，以保证建筑完好——所以他还是得想办法进去。
之前那个小个子学者管这里叫什么来着……
生涩的发音慢慢拼凑，修罗试着把它与眼前的建筑联系起来——埃内赫之宫，一位当地远古时期被民众信仰并加以神化的领导人。至于这里是他的行宫或是陵墓，于王级铠甲而言并无分别，但那些噪音和难以忽略的影子……巧合、驱逐，还是引诱与邀请？
在犹豫之间，他又听见了与先前不太相似的音色，接近于清脆的风铃——就好像他刚推开一扇门，而裹挟的风弄出叮铃声响。
真是一种非常缺乏品味的吸引人前来的方式。
行吧，埃内赫“在上”。修罗这么念叨着，他可没兴趣去信仰崇拜任何一个意象或者人物。这可是你叫我来的，我只是帮那群腌透了书卷味的学者开路、顺带处理贼寇而已，有冒犯的地方记得乖乖忍着。
银色铠甲随即走入这座黄沙下依旧熠熠生辉的殿宇。
“该死……”
经过门厅后，再没有杂音出现，但随着他走进通道，眼前的情况更让他感觉头疼。一层接一层的镜像和惨白的照明光带来的视觉效果完全可以说是生理性不适，纵横交叠的平面镜接二连三地反射折射，镜像遮掩下难以辨认正确方向。
镜子迷宫可不在修罗擅长的范围内。如果可以，他更喜欢用纯粹的武力解决，一拳把弯弯绕绕的镜面直接轰碎，然后把那个跑进来的家伙揪出来。但考虑到这里作为一名神祇的行宫，能强行破坏的可能性很低，就算可以，也保不齐会把场面弄成一片狼藉——然后就能让帝皇他那可怜的龙脑袋被书的金属撞角砸出个坑。
……等下，这么一想，好像还挺划算的？
哈，可算了吧。银色铠甲耸耸肩，决定动用下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

很好，在依照右手原则拐过第七个弯以后，修罗总算听到了一些反常的声响。在东南方向，声音有些轻，类似于……铠甲碰撞到玻璃的动静。他循声前去，直到因为心烦意乱自己也差点磕上。
死路吗？
周围五个面只能看见他自己的镜像，看上去这的确是个被封死的错误路线，但一股违和感让王级铠甲在此驻足，不愿转头重新探索。手甲触摸上镜面，又敲了敲，敲击声很清亮。修罗又不信邪地继续叩击下一个、再下一个——
有了。
这次的声音明显和前两次有区别，后面有东西。修罗心下一横，手上施力——果然，这不完全是镜子，还是个暗门。
镜子迷宫本身就因为重复反射够让人产生视觉错误了，居然还玩伪笼子这套。如果这是埃内赫的神迹抑或爱好所致，修罗真想把他上下八代都好好感谢一遍。
暗室藏着什么东西。银色铠甲走近，便看见了那块还发着白光的镜子碎片。它像被吸引的活物一般移动过来，落进了自己手里。
“闹了半天，藏着的就是这东西？”
「一块碎片？」
什么声音？
“谁！”这绝不是幻听和回声，修罗下意识朝身后看去，没有注意到左侧镜像里的虚影似乎转身的速度迟了些。等银色铠甲反应过来，去看那面不对劲的镜子时，他察觉镜像中的自己目镜的颜色好像变成了——
“等等！”
「刚刚那是什——」
瞬间一阵白光闪过，直到视野里白色消退后周围的环境还是模糊不清。除去强光带来的短暂性失明，修罗感觉目镜也有些不适。身体还在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

——SIDE B——
……是帝皇。
指节抵在头盔的角饰上，压感之下头痛终于稍微得到缓解，可直觉告诉他，自己的目镜还是出了问题。修罗感觉得出来似乎有力场在影响自己的光学元件，可具体改变了什么却又无从得知。这让王级铠甲看上去像没反应过来一样的发懵。
他下意识地握拳，手中却空无一物——那块碎片不见了。
“怎么，不舒服？”
光之铠甲熟稔地走上前，想要查看他伴侣的情况。而修罗摆了摆手：“没事，感觉目镜有些奇怪而已，死不了。”
见对方这么说，那条老龙便收住动作，只是引导着他坐回沙发上，等修罗自己适应。银紫色的铠甲视线里不时出现模糊和部分故障色块，导致他错过了帝皇意味不明的审视眼神。
待视野内的物像稳定后，王级铠甲长舒一口气。触碰碎片听到声音后的瞬间，他居然被送回了帝皇的办公室……他的起点。虽说省得再用移形换景，可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和诡异的镜像让他无比在意。
“好些了？”
帝皇倒一小杯能量液递给他，身心俱疲的银紫铠甲回到熟悉的环境逐渐放松下来，也不推辞，接过来便一饮而尽。“差不多吧。”接着自然而然把杯子塞回老金龙的手里，“行了，我想，接下来应该是给老古董的汇报环节？”
听清楚这个称呼后，光之铠甲的目镜几不可查地闪烁一下，紧接着又神色如常地起身——没有坐回他的办公椅，而是随手抽一份数据板在手，靠在了桌边。
“洗耳恭听。”
修罗把经过说了个大概。明界之主边听他口述边速记着，不时抬头，视线有一两次却是越过了王级铠甲，停在周围的什么东西上。
——就好像他旁边真跟着什么顶级的咒灵怨鬼。
有够莫名其妙。
“……老古董，你在听吗？”
记录的手一顿，帝皇的视线回到他身上，鲜红的目镜里流动着熔岩：“我只是在想，你想要的是什么。”
王级铠甲不太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稍稍歪头表明自己的困惑。
“各个铠法器的安置处、明暗交界处的巡逻排班表，还是别的什么？”他放下没写多少记录的数据板，语气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否则你怎么敢……”光之铠甲上前，把银紫色的影子锢在自己与沙发之间，“用他的样子来愚弄我？”
察觉不对劲，修罗的目镜骤然亮起，施力抽出刚才被猛地攥住的手。没想到金色铠甲是铁了心要压制自己，能量化进手心，砸在胸甲上。重击令王级铠甲暂时脱力，他借此向后一倒，躲开再次攻来的拳风，而膝甲抬起、狠狠给那条老龙的胸腹来了一下。
他听到了低低的笑，这像是在故意挑衅或者恶趣味的提示，也就说明这条老龙意有所指……
不好，是腿甲！
脚踝处传来压感，帝皇熟稔地捉住这块被铠甲包覆的关节，甚至还微微加重力度揉捏了一下——足够轻佻狎昵，就好像他已经在更加私密的环境下做过无数次——再猛地一拽，把修罗拖了下来。后背撞到地板的钝痛摔得修罗更加清醒，他现在必须摆脱钳制才行。于是另一条腿踢上去把手给踹开，随后腰部发力坐起身，拳头直指胸甲。
沉闷的金属声，拳头砸到了光之铠甲胸前突然出现的极光盾上。那面盾并非是升级的体现，下一秒就以一个令人眼花的速度消失不见。手被震得发麻，修罗忍不住暗骂。帝皇这老混账……什么时候会玩这种把戏了！？
从灌注能量的那一刻起，性质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帝皇是真的下了死手。
这老古董到底在发什么疯……！
王级铠甲顶着胸甲和目镜的不适，又一次挡下朝关节处打来的攻击。他需要重新掌握主动权，保持上位是首要条件，于是准备将接下来的目标定在帝皇的腰腹处——结果目镜骤然失焦，错过了对方朝着脖颈而来的手。
该死——
“你……！”窒息感比之更像无形的手，扣住四肢让自己无法反抗。依照先前的消耗，他不应该体力不支到在十合内落到下风才对，看来先前那趟无厘头的跃迁，恐怕不只是影响了目镜。
“让我猜猜，是谁想的这个馊主意让你过来的。”恶劣的帝王哂笑，施力的手稍微松了些，大部分注意力还是用在限制他身下的“赝品”上，“是我哪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还是那个要把笑脸镶在面具上的大慈善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指节在颈部底衣上小幅度地上下游移，那看上去像暧昧的拿捏。
“不如想好了再回答。”猩红的目镜终于流露出些许和修罗一致的狠戾，他没有被修罗这车轱辘话惹恼，却实实在在带着恶意，“你大可以用任何铠甲的样子来糊弄我，兴许还能得偿所愿。但冒充他，你就是在找死。”
冒充？
这又是什么个新型疯话。
修罗火从心起，语气依旧十分不善：“数据板看多了把你看傻了是吧……我怎么不知道你个老金龙身边还有第二个‘修罗铠甲’？”
手僵住了一秒，从脖颈上松开。在银紫铠甲不自觉呛咳的时候，帝皇终于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神情。
“你说的是、‘老金龙’。”
“咳咳……你不会真工作傻了吧？”虽然修罗的确疑惑过今天的老古董为何不像之前那么金灿灿到晃眼的程度，但是这种细枝末节的小疑点没引起自己的疑心。他再次看了一眼明界之主身上的金甲，眼神蓦地带上了一星半点的怜悯——像在看一个罹患智力发展障碍疾病的受害者。“你身上的铠甲是什么色你不清楚？”
光之铠甲目镜亮度暗了些，他在思考，一个说出来可能真的会被修罗当成低智力的猜测。“所以在你的认知中，‘我’一直是金色铠甲。”在对方吐出什么刻薄话之前，帝皇不留空隙地接上自己的话茬，“那么，我现在可以勉强相信你先前对这次行动的说辞。不过……”
修罗将将有些动作想支撑自己起来，他的手掌就摁在了胸甲上，高高在上的皇帝话里满是恶趣味，“别乱动。”
“啧……我真想把你手指给全折了——”
“嗯哼，”帝皇笑着凑近，“那你是准备用挣不开的手，还是用这张不饶人的嘴呢？”
紧接着他收获了一句精简有力的炎星行话。
不过在放狠话这点上，的确很“修罗”。相似的铠甲却是不同的风格，实话实说，明界的暴君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起疑么，不如自己找找，是不是有什么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压在身上的老龙伸出手，扳着王级铠甲的下颌朝侧面去看，而修罗在不情不愿地转过去看清的一瞬间，目镜因情绪突然不稳定而亮起一片刺眼的赤红。
一面落地镜。
之前他就和帝皇吐槽过这面镜子怎么放的位置这么奇怪，而此刻被摁倒在地上的自己和他已觉得陌生的帝皇铠甲倒映进镜中。
……黑色。
黑色的光之铠甲。
就像墙皮剥落，他刚刚眼中的金色被大片大片地完整撕掉，露出原本的玄黑。与此同时，加在目镜上的压迫感骤然消失无踪，如扯下覆膜一般轻快。
“果然，不出我所料。”漆黑的皇帝收起了戏谑的语调，“从你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开始，你我的认知就已经被覆写了。”
修罗描述事件经过时，帝皇朝落地镜无意地一瞥，自身被扭曲的认知就此恢复正常；而他眼前的这位修罗，那副他平日再钟爱不过的银白目镜渗出鲜红，成为了另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王级铠甲。
认知被混淆，倒错的两位铠甲对彼此的形象都无形中被影响偏移、修饰成最熟悉的人。
他们的确是帝皇与修罗，对方却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人。
既然时间空间可以被扭曲折叠，那么整个寰宇又未尝不可只是无数演化分支的其中一种；而本应平行的两个不同的时空间因为机缘巧合搭上一根联通的丝线，也不无可能。
“既是如此，先前便是我的不是了。”
“呵，可不是吗，刚刚可是冲着掐死我去的。”
异界的帝皇不再针锋相对，气氛便（单方面的）缓和了些，而修罗还因着刚才这条老黑龙掰着自己修正认知时，那个轻浮的调笑与动作而忍不住地阴阳怪气。
“看来我需要向你道歉？”他的笑相较于帝皇要常见一些，但比那个黑芯子的金龙更加不怀好意。漆黑的明界之主单手放在胸甲上，语气正式，就好像他正在什么外交会议上公开发表道歉，“我谨以‘光之铠甲’的名义，为我不当的言行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修罗。”
“……拿腔拿调的，我要反胃了。”
修罗嫌恶的情绪毫不掩饰，这种官腔和他在说毫不悔改有什么区别。墨染的铠甲也不恼，毕竟修罗们难得的共性就是一样的好猜，以及……好玩。
“也是，毕竟补偿可是你说了算——”压制在手腕上的力消失了，而那只手又拉住修罗的，扼上自己的脖颈。一身黑甲的明界之主俯下身，带着对方的手指收紧抑制呼吸，他声音喑哑带笑，“要报复的话，记得掐准这里……”镜像倒错之下的光之铠甲比暗影大帝那条老黑蛇还像教唆犯，“又或者你想用别的什么方法，我都悉听尊便。”
“……啧！”修罗的脸色变了又变，这种被拿捏的感觉非常熟悉，也非常让人窝火。
只听到身下的人骂了句“混蛋”，然后暴脾气的银色铠甲松手甩开对方，起身活动了下被攥得发疼的手腕。
成功蒙混过关，又一次。
“那么——”
非常好，逮到机会了。王级铠甲几不可查地露出一个笑。
就像是对倒错世界的印证，漆黑铠甲一时的自满同样令他忽略了修罗一直没松开的右手——接着，蓄能已久的拳头在下一秒就直截了当地轰在了黑龙的面甲上。
一声闷哼从帝皇发声器里掉出来，玄色的光之铠甲忍不住后退两步，指腹蹭蹭发疼的面甲，上面好像已被王级铠甲的手甲剐蹭下些漆来。
终于痛快打出一拳的修罗甩甩手，像是想把那点碎屑一并甩掉，“还你刚才掐脖子那一下。”
漆黑的老龙不过怔愣片刻，随即便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大笑出声。他笑得毫不克制，和帝皇的声音唯一的区别是那掩在清醒下的疯狂。银紫铠甲的面色更沉了点，这让他很容易想到另一个熟知的疯子。
“你的确很有意思，修罗。”
“呵……我看你的思考回路更有意思，”他从来不需要掩饰内心的情绪和想法，“好言好语和你讲话时巴不得掐死我，挨了一拳反过来觉得我有趣？”
对方稍稍敛了笑，连刚刚那副恶劣样子都带着收起来一些，“你这是在朝我身上套什么蠢货的刻板印象么，”他不着痕迹地朝前移了一步，侵略和诱导性被包裹在喑哑的声线之中，极不起眼，“你不如真试试对我‘好言好语’……能有什么回应？”
——啧，话说早了，还是这么恶劣。早知道就该先把他下巴打脱臼、再一拳给目镜都打裂开。
“我不需要对不值得的人接二连三地试验，也不想被一而再再而三纠缠。”
明晃晃的警戒与驱逐。明界之主得到了他的答案，便知趣地拉出安全社交距离，语气同样不再充满诱导性，“请原谅我的唐突和冒犯，那么、请坐，修罗。”
一气呵成到好像刚才那些暧昧危险的话不是从这条龙嘴里吐出来的一样。
他享受着掌控欲和占有欲，又会在确认对方的抗拒态度后及时止损抽身。
冷眼自持的赌徒和棋手……哼，真是比疯子还可怕。
“我说过我——”
“这不算纠缠，”墨色的明界领导人自顾自地坐回办公椅，神态悠然，“因为你我眼下有个共同的目的，不是么。”
修罗听到这儿终于顿住。漆黑的光影铠甲朝他投来的那目光早就不是看情人的眼神，也非欣赏一位造访者，而更像示好一位同盟，手握最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带着势在必得。
“你要回你的‘明界’，而我，要把他带回来。”

——SIDE A——
“……帝皇。”
“嗯。”亮金色的铠甲抬头看向正撑着沙发扶手休息的银色人影，也许仔细看会发现光之铠甲正用非惯用手修改文件，而右手拿起了能量液。
修罗语气很平，这倒是让帝皇有些许怀念，“你很渴吗？”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看上去似乎已经斜靠在扶手上，“从我回来以后你已经拿了八次杯子了。”
捏着能量液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光之铠甲有些被戳穿心思的尴尬，“是有些。毕竟公务繁忙。”
“哦……”
“打扰你休息了？”
银色铠甲哼笑，作为回答，尽管这起了反效果，让光之铠甲更加焦躁。光影的终极铠甲反复警告自己，不要这么急不可耐，在对方展露獠牙之前。
面前的铠甲不是修罗。帝皇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得出来。且不说回来后他的反应过于平静、而解释也太过离奇，这个人的语气、举止，实在是不像和他相处了那么久的那个王级铠甲。
会是来取自己脑袋的乔装刺客、还是骗过安防系统来窃取机密的间谍，又或者——准备一口气毁掉这里的危险人物。
他不惧第一种可能，自己的脑袋到底不值钱（好吧，可能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可如果是后两者，那就不好办了。从明界之主隐隐发觉这其间的违和感后，他就不着痕迹地给王级铠甲发去通讯。果不其然，发给他的修罗的消息有如石沉大海，而眼前的“修罗”对此没有丝毫反应。
愈发棘手了。尤其是起疑以后他频繁用同一个伎俩去暗暗观察沙发上百无聊赖的银紫铠甲，不安定感使明界之主露出破绽——而且对方甚至有闲心数了他失误的次数，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微妙。
光之铠甲甚至在想，他不应该在指出这一点以后就拿出武器来么。要是那样就简单多了，还省得自己思绪乱成这样。
两条消息发到了他的终端上。
明界实际领导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一个是雷霆铠甲的坏消息：查不到修罗的位置和信号；另一个是安防处的内部消息：特殊行动小队已经检查了其他办公区域，没有爆炸物等危险物件，动作足够迅速，没有让其他铠甲察觉。
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帮他查修罗的讯息，帝皇感觉已经能从那苍白的寥寥几字里嗅到雅塔莱斯的疲倦和无可奈何……以及一点点怨念。行吧，他刚刚有些急迫的请求是有些过分了，但是他不敢拿修罗的安危和明界潜在的威胁去赌对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明界目前没有可见的威胁，倒也算让他舒一口气；可修罗、修罗到底在哪……！
这不太对，今天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和反常，就像从来自持的他也会因为毫无线索而心生焦虑疲惫。
啧……
他的呼吸重了些，不过控制得当，别人不仔细听就基本注意不到。焦躁，兵家大忌。光之铠甲想到这儿，没有变得更冷静，相反变得愈发烦闷——真是……想什么不好，非得去想修罗的话。
罢了，到底还是要入局的。
他心一横，朝那位无聊到几乎要趴沙发上休眠的铠甲开口。
“修罗。”
银色的铠甲“嗯”了一声，扭过头，撑着下巴的手稍稍活动，指尖“哒哒”地轻敲头盔侧面。说实话，明界之主的确有一瞬晃神，如果不是先前的举止和对通讯的毫无反应已经敲死了面前的这位“修罗”并非本尊，这外形仿造得几乎天衣无缝。
除了那副和自己印象里相比较要更浅一些的红色目镜。
帝皇更愿意把这联想成……在纸上洇开一抹红墨才能有的颜色，覆盖白纸，墨汁淌进细密的纤维，将染料分散开来，浓厚的红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浅淡。
也算是难得的一个错处。
光之铠甲放下数据板，看向撑着脑袋的王级铠甲，语气温和下来——其他铠甲要是在这儿指定要被这“刻意”的声线吓得浑身恶寒——“要不要陪我出去一趟。”
“欸——？”炎星铠甲轻笑，颜色本就稍浅的目镜随着亮度增加变得近似于妃红，他的态度很是揶揄，“你不是刚刚还说你‘公务繁忙’么。”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帝皇感觉自己先前实在是失了分寸，怎么会有这么多漏洞，但是面上依旧是毫无波动：“但是我还是想多抽些时间陪你。”
这话说得，都有几分“昏君”意味了。光之铠甲想着，即便只是个要把“修罗”带离这里的借口，刚刚他说的其实也算半个心里话。等把修罗找回来，他还是有那么几分想从一堆事务里抽身一段时间、再和那个铠甲随便去哪转转的。
银色铠甲喉间震出微妙的音节，同时拉长了尾音，这一点和他的修罗倒是十足十的像。就在帝皇以为对方将要拒绝的时候，他笑得比得逞的狐狸还狡黠，然后从沙发上坐起。
“去哪儿？”
……
“地壳构造变化、坍缩以后，这边就漫积出一片巨型湖泊。”
今天天气不错，一片海蓝宝波光粼粼，如果在夜间给湖面一些搅动，其间的荧光藻类受到刺激，更是能翻出一池漂亮的所谓“蓝眼泪”现象。
这里离明界的活动区有相当一段距离，哪怕事情走到最坏的地步，袭击也不会过多波及明界。
如果他旁边是真的修罗的话，他倒还真想稍微真情实意地享受一番这里的环境。可惜现在塞满明界之主思绪的，只有如何和对方谈判、该怎么套出更多情报。
“晚上应该也会很不错，”银色铠甲活动了下手，“那种蜉蝣生物向死而生聚成的奇观。白天看倒是只能欣赏湖水和云景了。”
倏地，他侧头看来，“所以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帝皇——”
“你想和我单独说什么？”
一身银紫甲胄的身影凑近，光影在他的面甲上交错割裂，几乎翻涌上来一阵威压。
在阳光下亮得要成为第二光源的铠甲撤开一步，目镜里一片丹红：“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璨金的光点在他抬手间凝聚，随后金银为主色的长剑就出现在光之铠甲手心，而剑尖不偏不倚、顶上银色铠甲咽喉。
“你不是修罗。”
罡风乍起，刮得那人的披风上下翻卷，浅草飒飒作响。但对方对此毫无动作，连半分惊讶都没有。他只是走近，那柄剑在颈间划出一道浅浅血线。亮银的血沾在银色的剑锋，随即极光剑因为他的主人将手缓缓后移，而始终与王级铠甲保持在颈前不足半公分的距离——直到王级铠甲抬手，指尖搭上剑身。
他语调微妙，带有三分笃定：“就像……你也不是我认识的帝皇？”
……也。他用的是，“也”。
黑色手甲没用什么力就把极光剑摁下，剑锋轻轻略过胸甲、腰腹，然后垂在光之铠甲身侧。
“啊呀，我就说嘛……你是不是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什么时候。”
“在你告诉我，你想多陪陪‘我’的时候，”眼前的修罗忍不住轻笑出声，随手打的一个响指就生生止住了呼啸的急风，“毕竟我的帝皇可不会在办公室的场合跟我讲想多陪我一会儿。”
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发觉了么。
“听上去，你印象中的‘我’有些刻薄。”光之铠甲因着这个乌龙不免有些挫败，试着移开视线消减一些尴尬，然后看见了尚未平静的湖面——于是有什么违和感与遮罩一样的东西无声的破碎，收归天地之间。
原来如此。
“刻薄嘛……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信这么唬人的鬼话能从那个人的口里心甘情愿地讲出来。”
紫色的披风在倒影里无风自动，随着主人的呼吸摇晃。遮盖似的红色被洗去，留下一抹银白。至此，蓝紫色主体的铠甲终于以他真正的姿态，站在明界之主面前。
异色的王级铠甲抱臂瞧着微微颔首看向一边的帝皇，不由得好奇起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喔。”顺着光之铠甲的视线，他也发觉了湖上的几片墨色虚影，在投去视线的瞬间荡涤为碎金。“居然是金色么……我倒是没想过他这个颜色的样子。我看他那身黑甲实在是都看习惯了。”
如果对视觉的影响是双向的，那岂不是……一个讳莫如深、为他们双方施加的“临时规则”，且只需要找到突破口就会瞬间失效。
有一个微妙的可能性从他喉上滑过，干涩得他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喉结游移，那句话轻如气流、又好像重如千钧，“那个遗迹。”光之铠甲收了极光剑，烦躁感终于消退不少。只要有了突破口，他就总能把真相沿着这条缝，一点一点撕出来。
“嗯哼，”蓝紫铠甲蹲下身，伸手搅动湖水，那些水下虚影顷刻间被绞碎、翻滚成无数涟漪——若是夜晚时分，兴许还可以看见，异界的铠甲手中开出一小片幽幽星蓝，有如极夜天幕。“说不定，我和他就是因为那一下，导致互换了。”
“哦对，我好像没和你提过。当时听见声音转身的时候，我看到镜子里——”他站起身，手甲上还沾着水珠，“我的目镜是红色的。”
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同时朝对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好像在这一瞬间找到了跨过时间空间、仅属于两位终极铠甲之间的默契。
“介不介意同行一段？我总得想办法寻个路。”
璨金的铠甲哑然失笑，他转过身，让开一个空位示意对方上前。不同世界的两位终极铠甲在一个很微妙的意外中得以并肩向前。
“说到底，也该是我去找他回来。”

……埃内赫。
五行铠甲的教官终于想起来这个颇有些熟悉的名字，便脱口而出。
蓝紫色铠甲瞥了对方一眼，意味足够明显，“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个名字，在他们文化中代表着，”光之铠甲摩挲手中不断流逝的灼热黄沙，时间埋葬其间，它们的同伴已被一同熔成无色又易碎的艺术品。“镜子。”
怪说不得呢。让帝皇感到陌生又熟悉的铠甲打量周遭，想起那个弯弯绕绕的迷宫，总觉得不是偶然。
这位修罗似乎很喜欢语气词，帝皇暗暗记下。就像现在，他哼出不成调的喉音，手指悠哉悠哉地晃，好像打着拍子，但步伐停在一小片留有战斗痕迹的地方。
“那个‘我’也有这习惯啊。”
蓝紫色的铠甲端详尸体上的伤口。狭长的刀伤，乍一看就是一记斩击，但是隐约能看出来有另一道短而深的刺伤与它重合。炼狱刀和修罗匕，答案很明显。
“有吗？”光之铠甲凑近看清之后，不假思索地提问。
而对方同样条件反射式反问道：“没有吗？”
有一丝尴尬在两个铠甲间翻腾。帝皇咳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他更喜欢……随心所欲。”
喔，也就是说没有固定风格，不过刀法和自己可能会有一部分重合，那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修罗哼笑两声，暂时不去纠结这个小问题。
所以又回到了这个全是镜子的迷宫。
“光线的把戏。”亮金的铠甲依着镜像大小的差异寻找出口，他已经没有一星半点焦躁，处理探路过程也就游刃有余起来——就好像在处理线性故事游戏里挡在重要剧情前那冗长又要命的解谜环节——帝皇扫视周围一圈，表现得再冷静不过。恐惧从来都来源于未知，所以一旦有可探究的线索，哪怕对真相并无太多裨益，光之铠甲都能慢条斯理地顺着蛛丝马迹达成目标。
“我不保证很快就可以找到你提到的那个暗室，但至少不容易撞到死路。”
“时间问题对我们来说不算问题——果然还是得专业对口的铠甲拽过来啊。”他嘴上说得轻快，豹似的视线在那些不同角度的镜像上游移，再飘回他自己认证“专业对口”的那位身上。此时这条修罗并不算熟悉的金龙带他拐进了一个相当宽敞的……隔间，又或者、死胡同？
不知道为什么，尴尬在他俩之间就一直散不掉。哪有人刚说完不容易进死路就应验的。修罗其实还挺想笑，那阵笑意几乎翻到喉口，但是一想到他旁边不是天天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位，又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帝皇凝视面前的镜面，像要从镜像里看出有什么玄虚。不过在蓝紫色铠甲视角，这更像是一向沉稳且字字珠玑的明界之主在因为刚才的言多必失而窘迫（又或者还有……生闷气，啊哈？）。
镜像中出现一双紫黑色手甲，它们握住光之铠甲的双臂，然后身侧探出来炎星王级铠甲的头盔。“帝皇？”修罗感到那双手臂的肌肉紧绷了一瞬——紧张了啊，果然比他家那条老黑龙要不经逗。银白目镜敛了光，像猫眯起眼睛。
“放松一点嘛，不吓你了。来，给你看个有意思的戏法。”
蓝紫铠甲松了手，转身正对帝皇，他笑得温和，却倏地抬起手一拳捶向背后的镜面，不偏不倚，正正好打在镜像中光之铠甲的头部。“咔嚓咔嚓”的破碎声下，密密麻麻的裂痕传遍整个平面镜，那些碎裂声中好像隐约夹杂着尖叫。
……这算哪门子的戏法，大变活鬼吗。帝皇目镜不由得闪烁数下，但他还来不及为对方的黑色幽默捧场，就立即警惕起来：这面镜子中已经没有了自己和修罗的影子。有漆黑的流体随裂痕淌到了地上，再拉伸变形，顷刻间它的身形便和光之铠甲无异。
“镜魅。”明界之主上下打量一番拟态出的黑色铠甲，自己穿黑甲的样子么……怎么说呢，有违和感，但不多。
镜魅，活在镜子里的灵体，擅变化与模仿，某种意义上也是依托光影而生的鬼魅，不过在这里流连，恐怕还和这儿的东道主埃内赫脱不了干系。
“嗯嗯，我可能得打断一下你们的对峙。把这位小东西给我吧帝皇。”
蓝紫色的身影鬼影一般出现，一记摆拳打到镜魅的腹部，右臂上原本折叠起的劈风爪弹出，接着是不需要发力距离的寸拳，炸开的火花散去时，黑色铠甲已经被这两下攻击打得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隐隐有改变拟态的动作。
“我最讨厌在这种时候看见那个老不死的脸……”他踏在镜影的胸口，目镜亮起的白简直晃眼，像刑讯逼供时高亮的灯。修罗的声音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失真，如因海浪拍打而崩解的白沙堡。跃迁的副作用一直在影响、催化他的情绪，企图让自己变得过激。没有鞘与柄的利刃如果再不被约束，就会把他与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划得血肉模糊——而炎星王级铠甲厌恶受制于情绪，却不得不把这些烦躁感倾泻而出。他稍稍歪头，这一切配合面甲上挂着的笑，看上去无比割裂，“要真是他也就罢了，可惜，是个假的。”不停发出的脆响让镜魅更像是根被碾压的干燥树枝，而且真的被轧碎了……字面意思的那种。
失去生命体征的躯体不再维持变形，流形变得更接近凝胶质地，再四分五裂。
“……呀，”王级铠甲抬起腿走出几步，和这堆黑乎乎的碎块保持距离。他注意到了帝皇的僵硬，表情和音色一瞬间恢复如初，“在你面前这么称呼‘他’是不是不太好。”
“我并不介意。”而帝皇没有说的是，至少他感受到了“老古董”这个称呼是如此的良善。
至于自己有没有被修罗刚才的情绪爆发吓到么……光之铠甲实际上不算在乎两个修罗的反差，更何况焦躁总是需要被消化掉的。他是，修罗也是，只不过方法不同罢了。
细碎的小动静，但逃不过明界之主的敏锐。“右面。”金色铠甲手上缠上了同色的光芒，抬手掐住修罗身后出现的又一只镜魅，再掼向这些诡异的镜子。第一只镜魅的死亡就像一个讯号，它的同类们犹如食腐类动物般被吸引过来，不过拿来热身应该刚刚好。
“喔，我突然想起来，那老头还叫我别破坏太多来着。”
帝皇想到了自己之前对自家那位的提醒。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都一语成谶这么多次了，再添一笔也无所谓。“反正最后会被追问的都是‘帝皇’，不是么。”
修罗低低地笑出声，被反过来调侃了啊。他手上正把玩着魔匕，对这一个接一个急着从镜子里跳出来的诡影表现得毫无波动——他能打碎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打碎。
「……修罗！」
不属于他却又的确是他的声音。光之铠甲自经历今天一系列反常识事件的洗礼，已经开始觉得再吊诡的事情发展还在理解范畴内了。
“小心。”
他因着这声呼唤朝修罗的方向靠近，帮王级铠甲打退背后扑上来的一道人影。
对方看他的眼神很值得玩味，回应则干脆简单——修罗匕割开了旁边镜魅的咽喉，乌黑腥臭的液体淌了满地。
也许这个埃内赫之宫会是两个平行世界最靠近的地方、或者这里有什么能触发两界交错的机制，所以他听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不论如何，这说明思路没有出问题，那他接下来只要跟着心里想做的事走就足够了。
从亮金的牌帖中撕出他的武器，明界的金龙转动剑柄，难得好心情地挽出一道剑花。平日里更喜欢钻研富有观赏性的技法的是他的修罗，不再单纯作为兵器而活的修罗。
光之铠甲喉咙间悄悄飘出几个音，在剑刃划破空气的声响里轻飘飘到分不清是笑还是其他的话。当然，不为别的什么，他只是也有点喜欢这个并不算实用的剑法了。长剑的末端抵在地面，腰带的五色光芒悄悄浮动，帝皇稍稍一拧手腕，压缩的能量便在镜宫荡开，腾焰飞芒，洗去一切威胁。

——SIDE B——
王级铠甲挥动金紫两色的长刀，镜魅墨汁似的血液便被甩了下去——然后溅到刚想冲上来的它的同伴脸上。黑漆漆的镜魅应当有受到埃内赫意志的影响，变相成为这位已故的镜主的仆役或者伥鬼，在此保卫祂的陵寝，以及……把闯进来的外来者变成主人的新鲜血液。
“这些东西一拥而上倒还真有些缠人。”
玄黑的帝王随手打碎了一只朝他而来的镜魅，它们的弱点太过明显，想一击即碎不给对方留过多痛苦很容易，他的视线大多时候留在修罗那边。银紫铠甲对力量倾轧的理解登峰造极，作为对手是灾难，而作为看客则是种享受。炼狱刀划过躯体如同切割无骨之物，流畅轻快得可怕，鲜血洒在地面，好似泼墨淋漓。
一道快似游龙的影子引起了光影铠甲的注意，它用那些漆黑的血液作为掩体，在地面游动。这个速度和力量绝不是这些凑数般的普通镜魅能比的，而且它的方向是——
“——修罗！”
金属碰撞声起初脆耳，直到精铁扭曲、破裂，那听上去才是属实牙酸。炎星王级铠甲被这距离极近的巨响震得核心都颤了下，回身才看见水墨似的黑白铠甲给他留了个再单调不过的背影。
旋即摩擦出的火花在这足够晃眼的空间里增添新的色彩——光影铠甲擎着盾的手又紧了些。虚影的这次偷袭为求一击毙命，用了约莫八成的力度。却实在不凑巧，与王级铠甲的后背错过，撞上明界暴君撑上来的盾。震荡感仅是让光影铠甲发麻一瞬，而借着盾牌掩过了他臂甲上细微的调整。
“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从镜中钻出来的鬼魅就算有埃内赫意志的加赋，也不过只是虚幻。拟态不稳定的利刃在冲击下迸溅，随后开始重新塑形、拉伸。但在刃与盾之间，蓦地乍现一道油墨般的影子，它们同样在凝固，快速塑成一柄剑……一柄修罗平日里都看惯了的剑，上面流淌着阴影与血的味道。
极光照耀之下，迎来至闇的影。
修罗想起一开始就在自己心底慢慢滋长的违和感。玄色与光之铠甲格格不入，却在刻板印象里和阴影密不可分。
异界的帝王到底还是和光之铠甲不同。
在玄黑铠甲的另一只手触及他的长剑时，那些附着其上的阴影瞬间四散炸开，其他的镜魅在碰到这些阴影后尽数融化，为他所用，聚成数把纯澈如点漆的极光剑幻影。暴君将长剑自下而上一挑，失去平衡的诡影便被切割成更加混沌的迷蒙，像流动性极好的胶状物。
“就连手段都这么下作。”
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敢——
极闇盾没有被收回，它融化成不规则的晦暗碎片，再加装到胸前，臂甲的变化犹如黑龙撑开的鳞，它们无一不在证明着明界掌权者的隐怒，再一并化成泼洒的浓郁的乌金。
呲。
纯黑的极闇剑幻影穿透了黏糊的身体，精巧如昆虫针，反常式流体就这么标本似的被钉在背后的镜上。细密的裂纹蛛网一般在镜面上绽开，倒衬得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跟跌撞进其中的蚊蝇没什么区别。
剑尖同地面刮蹭出瘆人的摩擦音，光影铠甲慢条斯理地走上前，道：“落在我手上，你应当知道死比活痛快。”
这番话似是让它找到了错处，它的身躯开始变化，就像先前被硬生生扭曲的尖刃。
于是帝皇看见同他身形差异不大的「影子」被钉在原本的地方——挑衅吗，好低级的手法。玄黑的铠甲收了剑，好整以暇地等待面前这个刚变形成自己、状态还不稳定的小东西准备做些什么。
「残酷不仁、暴君……」它已经力竭，又在刻意模仿他的音色，所以听上去相当惨厉又粗涩——
简单来说就是，牙碜。
真是……还不如闭嘴让他好好欣赏一番自己被钉在这上边的画面呢。帝皇忽地觉得无聊透顶。这位几乎要被奉为神明的镜主，能想到的最恐怖而无解的刁难，居然就是变一个幻象或魔障来否定入侵者、借此动摇来人的意志？
这下好了，更低级了。
但是一想到刚才这东西偷袭修罗的手法也很大道至简，有种未曾开化的清澈，明界君主对这个造物不免释怀了一些。毕竟和蠢货没有同调思考的必要。
「你将孤身只影、无人信任地死在——」
“嗤。”
所以墨色的帝王光明正大地嗤笑这源自镜宫主人窥伺下的怨念，以至于连虚无缥缈的命结诅咒都顷刻间被扭曲、斩断。
“为何你会觉得、我会囿于这样的抨击与刻薄？”
虚影模仿的玄龙抬起头，带着被打断的恼怒，还有隐隐约约的惊颤。无比标准的被动方的神态，要是能不出现在自己的面甲上，光影铠甲应该会更满意。
比起光之铠甲，异界独裁者更习惯于“光影”这个称呼。
至于为什么……
光线经由无数平面镜反射，他稍微欠身，自下而上的目光直视已由怒转惧的镜影。身上原本漆黑的甲胄如同烈日下的鸦羽，返出些虹色，这是藏于黯淡之中的流光溢彩、天道再恶趣不过的馈赠。
光影伴生、未尝败绩的支配者怎么会被杂乱交错的镜影给迷惑。
他的手穿过幻型的身躯，像探进一池油墨。不出所料，本就维持不了多久的模仿瞬间崩解，恢复了那一团混沌的模样，同时也得到它的嘲哳嘶叫作为回应。
埃内赫实在不走运，闯进来的，是光与影的主人。
这样无趣的虚影能做的，就是为君主奉上阴翳本身，而它一击可破的本质将——
脆弱的驱动媒介在触及的瞬间就被碾碎成齑粉，光影铠甲抽出手时，已然是执剑的手势。随着这一扯，黏腻的撕裂声伴随液体飞溅的异响，濒临极限的造物终于消融，在那些流动如淋漓墨汁的暗影间，极闇剑再次被他握住，剑身黑如点漆、而刃尖流动着几乎要成实体的亮银辉光。
——重铸君主的刀兵。
阴影细碎似墨点，迸溅满地。直到极闇剑又一次融化消失，帝皇终于想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过身就瞧见了抱着刀看戏且面色微妙的银白身影。
“干什么？”王级铠甲目镜闪烁一下，用来表达主人的困惑。
那些破碎的影子如同被驯服的牙兽，依旧在光影铠甲身侧环绕流淌……倒还和那老古董周身光芒几欲化成实体、荧煌涌动时的样子挺像的。说实话，他看着光影铠甲毫无心理压力地处理掉一个嘴上叨叨不听的对手，总觉得有点眼熟，还免不得一阵恶寒。
异界的帝皇思忖斟酌着用辞，语气里多少有点自己自由发挥过头了以后扭头就看见熟人的尴尬：“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自作多情，或者……多管闲事。”
“是有一点。”
瞧瞧。牙尖嘴利，毫不留情。
光影铠甲收了声，他的确有些难解释在这么一路的保持距离以后，又为什么在刚才要替修罗挡下那一刀——说实在的，他可以不在乎两个修罗铠甲间的区别，可以单纯只是想为那个铠甲撑起盾；但站在面前的这位，他不需要必须接受自己的“自作多情”。
不过，结果比起他预想的不留情面还是好上那么一点两点。毕竟对于这位王级铠甲而言嘛，只要不再冒犯雷池，就事论事也不是不行。
料想中的阴阳怪气并没有出现，修罗只是调暗了目镜的光，一言不发。许是因为疲倦感，或者别的什么，让自己没那么警觉敏感，他的确……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靠近。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他能挡掉第一下，但那之后可能会有的第二、第三次呢？
“……”修罗喉咙里先是几声不成调的音，随后他又移开了视线，语气微妙，“就当我欠你一次。”
玄色的铠甲怔愣一瞬，旋即释然一般松了口气。
——该死的，这个帝皇怎么比自家那老古董还讨人嫌。修罗看见他笑得很欢的面甲，感觉拳头痒痒的。
“够了，别在那笑了，”银紫铠甲盯着那团笑眯眯的玄黑，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他对某条老龙特有的嫌弃，“过来看，你刚刚好像把暗门给轰开了。”
不再倒映镜像的石英屏破碎落地，噼啪的巨响炸得修罗的目镜忍不住闪烁几下。
掠过那些细小的玻璃碴，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重新找到了这块白色的碎片。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还没怎么靠近就又是一阵足以短暂致盲的白光。

——：X——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所谓‘造化弄人’能够解释的了。”
视野渐渐恢复清晰，玄色的帝王抱臂瞧见眼前的一片明黄，心情复杂，不过自己表情管理倒是比对面的帝皇好：那条鎏金的龙脸上的神情变化几乎称得上精彩纷呈。
帝皇觉得最近是不是不太适合自己说话，一语成谶明明不属于自己能力的范畴，他却还是在表示自己对今天的任何异样不会有任何惊讶后，再一次对超出理解程度的现状再次陷入困惑。
两个平行世界、四位终极铠甲，现在又是什么，和镜像世界的同位体面对面？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朝这边看看吗，”修罗用中指指节敲玻璃敲出了上门索命的气势，“这到底是哪？”
一个完全谈不上有印象的房间，虽然装潢与（两个）明界的休息室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但绝做不到一致。玻璃小茶几、沙发，再放点能量液恐怕就跟茶水间差不多了。
如果忽略隔在中间的一块透明板的话——在炼狱刀和另一柄修罗匕一起都没给这块屏障留下划痕的那一刻，两位修罗异常平静也异常默契地收好武器，坐回沙发上一言不发。
大概是道心破碎了吧。暗黑帝皇干笑两声。
而且这个分割也未免太微妙，哪怕他们已经顺着线索走到了这里，帝皇和修罗依旧被隔在两端。
所以线索又断了。
“所以……碎片？”修罗抬头瞥一眼对面，试着再找些违和之处。
光之铠甲指了指已经不再发光的碎片，“在茶几上，两边各一块。”
“那出口呢？”明界的暴君出声追问。
“看样子——”蓝紫铠甲拉长了尾音，查看墙壁，果然没有任何一个能作为门的东西，真是毫不意外，怎么回事呢。“没有。”
他理了理自己的紫黑色披风，转身直直倒进沙发里。“休息会儿吧，马不停蹄走了这么久，不如把脑袋放空一下。”
“我还以为你指字面意义，”漆黑的君主用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盔，“你上一次把人脑袋斩下来是多久前的事？”
他侧头朝着玻璃对面的铠甲笑，语气轻快：“十分钟前，很不幸你错过了。”

“……你确定干坐在这里就能有用？”修罗在注意到对面的铠甲真从小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份茶具套装后有片刻的面色崩坏，现在这儿更像茶水间了。
“心里装满杂念也未必就能迅速找到线索，”银白目镜映着点对面的鲜红，“严重些甚至会连武器都提不起来。”异色的王级铠甲意有所指，朝他伸出手。
这手势……修罗想到了一些算得上久远的东西，便也摊开掌心，看似握手的动作最终也只是停在手掌相对的一瞬。
好一个天不压地、地托天。异界的修罗面上终于出现松动，“果然是‘我’会做的回应。”——够狂。
灯光的光线反射让银色铠甲显得格外锐利，致使坐他对面的另一位很多危险的地方都被忽略过去。只有从习惯入手，才能发现那些小规矩。
开玩笑，这可是另一个自己，他能有什么发现不了的交涉细节吗。
“哼？”蓝紫色的君王铠甲摆弄茶具的动作堪称娴熟，突然看到修罗把其中一个杯子拿了去，“这儿没备什么能冲泡的东西，能量液倒也有，怎么急着要喝白水。”
“捧个场。”
“我还以为你会不满意你我的区别呢。毕竟那边那俩现在是巴不得把对面给吃了——”镜像修罗扬了扬下巴，意指屏障另一侧气压低的要死的两条龙。

“恕我直言，我还是没有想象过自己如此理想主义的形象。”
“在这里讨论所谓的‘行事理念’没有意义。”
“不过我们的分歧点也大抵在此，”暴君朝帝王亮出龙牙，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恶龙的影子。“你在维护泾渭分明的稳定和平衡，而我只是希望本来就乱成一锅粥的宇宙别被那群疯子和假慈善家给炸了。”
啊，暗影。光之铠甲一听那形容词就知道是哪位。“当然，某种层面上我也只是在执行逆熵，贯彻他人提及的有关‘崇高品性’的符号。”
“哇哦，儿童剧。”那条恶龙笑得很开心，嘴上则毒辣得不留情分。“看来这一切都很简单，你用不上什么阴谋诡计；可以干干净净地除魔卫道，再成为一个完美的、受人爱戴的领导人。不过另一位代理人可没这么好运，对付那些没道理的就得用些更不讲道理的法子，游走黑白操纵人心，手上到底还是要沾些不干净的。”
漆黑的龙用辞极具煽动性，他在制造近乎自怜和艳羡的表象情绪。可惜帝皇只和他对视一眼，就能读出那片猩红血海其间藏着的享受，“你对你的言行决策一直心中有数。你我不在乎名号，也见过真正的暴君。”
两条龙看得出彼此的本质……不失为一种棋手的共性。
“突然有些庆幸我们不在棋盘的对立面了，”光影铠甲活动指节，发出类似棋子落下的清脆响声，“不然，在棋盘碎掉前争斗将永无止境。”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天道的一点点私心。一条龙总不能真的咬死另一条。”
“赞成。”
两瓶能量液的杯沿相碰，容器共振，思绪共鸣。

“哼……真是颇有建设性的一通扯皮和示威。甚至到最后这俩老龙居然又形成共识了。”银紫铠甲撑着脑袋，把关注点转回桌对面的铠甲身上。
“小孩儿似的，吵不了几句就能和好如初……不对啊，他俩明明今天才碰的面吧？”镜像修罗边说边给对方倒水，他整个人看着清亮通透，但江湖习气还真不少。壶嘴高提、三次提拉已经让修罗留了个心思。
“说的像我们就不是一样。”
先前还因着天不压地这遭变脸色，现在又是凤凰三点头……是真情实意还是先礼后兵，谁知道呢。
“关于你先前那个问题，我说不准。”修罗晃了晃那点白水，然后一饮而尽，“但想多也明白了，水，解渴就好。”
对方顿了顿，银色的目镜之中竟有几分月华的温润，“……哈，也是这个理。”两根手指叩了叩桌面，没多说什么。

在这里确实很容易放松下来，至少他现在冷静多了。
“……嗯？”光之铠甲回忆起先前的对话，一根不起眼的丝线落在手心，他现在似乎找到了能牵上这条线的可能性。“如果这个地方没法强行破坏，那就是又有特殊的规则在约束我们。我不太相信这是埃内赫能做到的约束力度。”
闻言，黑白两色的铠甲放下了能量液，正色道：“确实，这个房间的规则力度和先前的镜宫差距太大了。”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好像刚刚听完暗影大帝慷慨激昂游谈无根的讲演。“能做到这个程度……不会是……”他指了指上面。
明界之主在看懂手势的指向后表情同样微妙起来，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祂？”
玄龙朝他摇摇头，说的话几乎要让两位明界掌权人全身的血都凉下来：“祂们。”
很有道理，也很不讲道理。除了天道，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四个终极铠甲绕得和无头苍蝇一样。
就在这时茶几上那两块碎片有了反应，不规则的碎片上各浮现一词——
「因果」、「终始」。
“这是指什么，”修罗用示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但是我们不是一直在追根溯源？镜宫和碎片不就是一切的开始么。”
“镜子……”王级铠甲抛出这个意象，“难道我们误解了什么东西？”
“……也许我们已经弄错了很多东西。镜像相反、镜像为虚，只怕不是媒介，而是祂们的提醒之一。”
是了，一个“相反”，一个“虚像”，天道祂老人家实在打得一手好哑谜。
蓝紫色铠甲抱臂，狐疑地瞧着碎片，“话是这么说，那这里不是因、还能是果不成？”
“修罗，你觉得，天道若想看出好戏，从哪里着手最方便？”
“……！”
“就像障眼法和致幻，对自己施加最方便一样。自然是同祂渊源最深的代理人，哪还用找这莫名其妙的地方。”玄黑的帝王起身，在毫无装饰的灰白墙壁前来回踱步。
异界的王级铠甲想起那个镜宫外的尸体，“所以，我离开你办公室的时候才是倒错的时刻。”
“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把目的地弄反了。”
叮。
那两块碎片腾空而起，在两端的墙壁上扭曲、造出一个约一米宽的豁口。
“……”银紫铠甲忍了好久，最后没忍住又骂出了炎星的标准行话，“猜出线索才让走，我是在玩密室逃脱吗？”

——SIDE B——
帝皇办公室。
“闹了半天结果把谜底藏在这儿了。”修罗打量着这面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不合气质的落地镜，转头问墨黑色的铠甲，“你确定没什么想要我做的？说不定这一走，我欠你的一个人情就永远还不上了。”
“就留着这个情吧，”光影铠甲敛着目镜亮光，那片殷红色和王级铠甲相差无几，“别忘了就行。”
“哈，得了吧，我可是有仇当场就报的类型。”他没注意背后的镜面开始泛起水波似的涟漪，还在跃跃欲试地活动手腕，“要不恩将仇报一下，再被我打一拳——”
紫黑色的手甲自镜面彼端探出，突然握住了修罗的腰，然后猛地一拽，银色铠甲被拖进镜子里前，眼前这条玄色老龙露出个恶劣的笑，他躬身行礼，语气和光之铠甲使坏时如出一辙：“有缘再见，还有，欢迎回来。”
蓝紫的影子鱼似的从镜中游出。暴君扶住对方重心不稳的身形，一手很自然地托起他伴侣的下颌，堵住对方可能会有的很多很多揶揄话。

——SIDE A——
“啧，不是，什么人啊。要催就催，怎么掐我腰——”银紫铠甲被那股劲带得难以维持平衡，往前趔趄两步，一切就像设计好的那样，明黄色的明界之主一把接住了他。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拥抱。
“……你回来了就好，修罗。”
好吧，于他们两个而言，什么肉麻的话和举动都不需要，这样就刚刚好，明界之主的私心体现得淋漓尽致。千帆过尽，最契合自己的依旧只有对方。
「不是吧，我俩都亲过一通了你们就抱这一下？」
声音出现的瞬间给两位终极铠甲震得全身一僵，一种被窥伺的不妙感促使他们转头。
——镜像之中，玄黑的帝皇一脸的无可奈何，身侧的修罗笑得狡黠，指关节叩在镜面上，清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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