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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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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到了他，不，应该说…… 这次他的双手试图绕过我的脖颈，从肩膀轻触向上直到紧贴咽喉。它们温柔至极，却带着一种难以发觉的胁迫感，我无法转头、无法动作，甚至无法思考，脑中充斥着关于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奇怪的是，那双手最终停下了抚摸，似是机器停下了运作般唐突，可就在我已经松了口气时，它们却须臾间扼紧，像毒蛇般不容抗拒，夺取我的氧气以致窒息。 我尝试哭喊、反抗，大脑因为缺氧看到的层层幻象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松。透过冰冷的指尖，我能感受到的仅剩自己仿佛飘泊在宇宙中的苍白无力的躯壳。 然后，我再次惊醒，回归现实。照常的，在一片黑暗当中，我又梦到了我的死状。 等到窗外夏夜冷风吹过，我才发觉自己竟一身冷汗。走进卫生间，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在确保没有任何痕迹后，我才得以彻底放松神经。 后半夜往往是饱受折磨的，伴随着微微风声与前夜噩梦的困扰，每每到天已泛白我才能安心入眠。它们太过真实，令人无法自拔。 “你又做那个梦了？”我的心理医生仿佛已经是习惯性地询问，对她而言任何情况都不是大问题。 “‘那个’？不对，是‘那种’。”我有些气愤，更多的是焦躁不安，并将情绪转移到医生对我的不严谨上，“我说了很多遍，它们每次都不同，但要说共同点，那就是……” “你死了。”她替我接下去，顺便补充，“并且是典型的蓄意谋杀。” “蓄意谋杀”，我从未觉得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我曾在网络、报纸上见过它，也曾惊讶与感慨其中泯灭人性的暴行，同情受害者悲惨的命运，但从未想过有人也会同样这么对我。 夜晚将近，四下无人。屋外佝偻的死树透过窗户映射出可怖的黑影，我收紧自己的睡袍平躺在床上，天花板的吊灯一动不动，周围斑驳的装饰就像一个漩涡般把我深深吸引。 很快，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身处在另一个空间，手所能接触到的墙壁也变成了暗红金边的陌生装潢。还没来得及思考，四肢却做出反应，也许要跑了，要尽快远离——远离哪里？ 鞋底印下一个又一个血红色花纹，潜意识告诉我这绝不是小事。我只能尽可能地跑远，用尽全力地逃离，逃离那里、逃离噩梦、逃离一个人。 谁？我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被抛到脑后，恐惧感已经占据我的心脏。无论跑到哪里，身后的脚步声都从未停止，甚至越来越近，我能察觉到对方的胜券在握，在这条空荡走廊中唯有我和他两个活物。 终于，我看到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便急忙推开后紧锁。这只是个梦，我反复念叨着，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象，没什么好怕的。在完全漆黑的房间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喘息，我尽力使自己冷静，发现就连如同身影的脚步声都不复存在。 他走了吗？还是消失了？我面对着房门不敢松懈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能够早日苏醒。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着，这间房子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将我的身体与意识牢牢控制。 如果有灯就好了，如果有火就好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回到光明的走廊中。外面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这使我放松了不少。 可就在此时，面朝房门的我却被人死死拽到了后面，我们贴在一起，对方的一只手紧捂住我的嘴阻止了尖叫，而另一只手则做出了噤声的动作，靠近我的耳边轻柔建议：“嘘。” 等我恢复了意识时，天已经大亮了。我吐出口气，几乎是感激地看向洒落在阳台的光线。楼下老树依然在风中摇荡，我坐在窗边，不由平复了心情。 朋友发觉我被噩梦困扰是上个星期的事，她所推荐的心理辅导机构对我而言并无太大的用处，可总还是要去的。 “这次我没有死，或者说是还没死。”我有些尴尬，试图解释。 “是否能代表情况正走向好转？” “可能无法。”我抿起嘴唇，“依然很恐怖，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至少没死。” 她看了看我，许久含蓄地暗示：“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说那个人捂住了你的嘴？” “是的，”我点点头，“准确来说还叫我不要出声。” “也许你认识‘他’？梦中人物一般都是现实人物的剪影。” “不认识，我可以保证。” 那个男人，我毫无印象，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我没有任何头绪，甚至连他的面容也无法记得真切；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沾满鲜血的、充斥杀戮的疯狂眼神，望向它们，会看到一片黑暗的虚无。 这一切停止在我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微小亮光时，刺眼的、闪烁的光斑通过反射映照在我的眼中，我不禁眨眼，痛苦地想要从中解脱。很快，我注意到那片亮光越来越近，光斑却在快速消失。好奇使我重新睁开了眼睛。 就在此时，我惊恐地发现那片亮光并不是什么星星或灯火，而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刃所发出的预示，而它，正欲捅进我的血肉当中。 我能清楚看到刀身的精致花纹、紧握刀鞘的苍白手指以及被血打湿染红的衣袖。那是谁的血，我低头看去，只发现了赤裸在外的刀鞘，剧痛姗姗来迟，甚至使我站立不稳。而面前的凶手却不顾我的痛苦呻吟，向后退一步将沾满鲜血的刀尖离开我的身体，顿时血液涌出。 我紧咬下唇，艰难抬头，疼痛令我意识模糊，却依旧不可避免地与他对视。 在我的视角里，仅仅能看清那双眼睛，此时正好奇地、专注地凝视。我想我肯定是充满战栗，以至于皮肤的颤抖都能传达到对方的指尖。他停了下来，将被血染红的右手抵在我的下颚，仿佛能从逐渐消散的体温中获取一些信息。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用以支撑，失血过多几乎要使我陷入昏迷；心跳加快的原因不知是濒临死亡还是对方突然亲昵地贴近。 我知道这只是个梦，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无法使我毫无感觉。在疼痛褪去，彻底失去意识前，尚还记得的是罪魁祸首同样剧烈的心跳和隐忍的笑声，他将我的鲜血全数涂抹在我的锁骨处，锋利的刀尖轻轻划过伤口附近的完好皮肤，享受液体滴落的观感。我已经太过痛苦，大脑正叫嚣着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他却撩开我垂下的头发，在我如履薄冰的心上再留一道形似痴迷的伤痕。 “——真的好想杀了你。” 这是否能代表我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为此，我患上了失眠症及被害妄想。那句略带沙哑的、充满欲望的声音经常在脑海中浮现，竟叫我在炎炎夏日中都忍不住发冷。 为了不再做梦，我开始害怕睡眠，整夜整夜地喝着苦咖啡，从黄昏便开始期盼次日清晨的到来。医生摘下了眼镜，发自真心地建议我要不然换个环境试试，这可能是她最有专业性的结论了。 我同意，并很快搬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城市。过程格外顺利，而在我看向自己崭新的家时，心中莫名有了丝奇怪的归属感。 也许这都要归功于我那友好健谈的新邻居。在搬家公司将我的行李不尽职地扔到门口时，正努力抱起纸箱往回走的我便得到了他的帮助。事实上，我从没想过隔壁那间看似空旷的房子竟然有人住——甚至到这里后的几天时间我都没有发现那里亮过灯。 “谢谢你的帮忙。”在全部搬完后我客气地抬头对他说，才突然发现这位好邻居的年龄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不少，毕竟现在的人很少会选择在这么偏远的地段住宿了。 “不用客气。”他友善地笑了笑，似乎本人就是如此热情。很奇怪，我对于过分主动的人总是有些尴尬，可面对他，却很难产生抗拒。 尽管透过窗户就能看到隔壁房子的沉寂和灰尘，但不知为何我依旧能相信他是位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我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他却反问。 “这里人少，环境不错，也很安静……应该是吧。”我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不太想把自己所经历的恐怖噩梦和心理问题告诉他。 “命中注定。”他回答了，简单又复杂。 “命中注定？”我却无法理解。 他又开始笑了，凝视着我点了点头，重复道：“是的，命中注定。” “这答案不错。”我干巴巴道，并且只能这么说。 对于这个暧昧的回答，我承认有一瞬间的心慌。他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所做之事也无非是随心而动罢了，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很快就会厌倦，但这却能使我感到紧张。 可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给了我一个惊喜。 罕见地听到有人敲门，我迟疑了一下便去迎接，站在门外的邻居正微笑地看向我，一只手却放在背后。 “生日快乐。”他开门见山的坦诚令我应接不暇，背在身后的可疑举动竟是捧着一束鲜花。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先请他进屋。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连忙挑起话题，不想气氛更加尴尬。 “你的ID卡，”他将我的身份证件放在桌子上，语气意料之外的诙谐，“没发现吗？” “的确没有……”我只能默默把证件收回去，“不管怎样，谢谢你。” “都说了不用客气。”蓦地，他更加靠近，我便条件反射地想要向后躲开，却被他一把抓住肩膀。微凉的手指划过侧颈直至下颚骨，他的眼神认真又专注，我无法动作，甚至无法吞咽。这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我却突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太好了，我觉得会很好看。” “什么？”他松开了桎梏，使我从眩晕中解脱。 “给你的礼物，希望能够喜欢。”他站起身，从放在柜子上的纸袋中取出一个红色盒子，面对着我打开。那是一条银白色的精致项链，穿过他的手指垂在我的眼前。 “谢谢……可是……” “我能帮你戴上吗？”他丝毫没有发现我的无措，仅仅跟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强调，“会很漂亮的！” 我只能同意。他站在我的身后，将双手绕过我的脖颈，那条项链便静静躺在我的锁骨处，我低头看它，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所言。在一片寂静中，我听到他首先开口：“我应该再买块蛋糕，这样你就可以许愿了。” 我被他逗笑，安慰道：“对着礼物许愿说不定比蛋糕更好。” “真的吗？”他侧头看我，提议道，“你的愿望呢？” 我想了想，决定闭上眼睛配合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处：“我希望……” “嘘。”他贴近我的耳畔，轻声阻止。我顿时失去了笑意，在闭眼之间的黑暗中一股莫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他的声音，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逐渐重叠，我睁开双眼，不自觉僵硬地转头看去，而我的朋友，则是依旧体贴地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虽然梦魇仍笼罩着我的内心，但无法否认，我的这位好邻居简直无可挑剔。当夜，我坐在床头忍住恐惧感试图回忆起梦境中的细节，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类似的场景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躺回薄被之下，并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细细思索着：也许是从搬家后吧，从认识了新朋友开始。 一想起他，我便止不住笑，从前的阴霾也一并消散，看来这位朋友的确是我的护身符。我不禁摸了摸胸口处的项链，今晚又是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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