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叹息之屋（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17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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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献晃了晃神。刚刚眼前发花，耳畔万籁俱寂，她好像突然失去意识了。
屋内依旧堆满杂物，相比之前却有所整洁——至少有部分整齐放进了柜子，不再让她无处落脚。窗前百叶窗消失，昏暗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她心中奇怪，觉得周围静得出奇。抬眼环顾，齐司封早已人间蒸发。
不仅如此，房间格局大变。来时的绿门现在成了墙壁，她身处的客厅也扩大了一倍。后脖凉风习习，她抬头，四壁木柜不知何时变得高不可攀，它们满载各类物品直破屋顶，框出一角蓝天，宛如站在巨大烟囱的内部仰望天空。
叶献慌乱寻找出路。其他门打开后还是一样堆满杂物，一样无处可去，就像传闻中的鬼打墙。
就在女孩焦头烂额之际，身后传来苍老声音：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啊？”
叶献循声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满地杂物潮水般自行退去，在房间中央留出一片空地，外加一张方桌与两把椅子。
桌上，沙漏默默流淌。
“已经好久没客人来了。真让晚辈笑话，我的屋子太乱了。”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骚动。怀表、放大镜、画笔等无数杂物涌上椅子构成人形。转眼间，一位老人坐在桌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与老年斑，神态慈祥。
叶献起初害怕得紧贴墙角，以为又遇上了不好惹的付丧神。可仔细感知，老人身上没有付丧神的气息。
“您说这是您的屋子？”叶献小心翼翼试探。
“我懂！你是想说我已经死了？哈哈哈我当然知道！”谁知老人仰天大笑，对此毫不忌讳，“不要害怕，我不是幽灵，我也是这里的杂物罢了。”
“杂物？可你是活生生的人啊！而且这里杂物都是记忆的具象化……”叶献猛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对。因为我也是留在这里的记忆。”老人淡淡一笑，“只不过其他的记忆都是物品，唯独我还是这把老骨头。”
叶献觉得不可思议。联想到齐司封之前的说法，此地富集大量以灵，它们与人们的记忆产生共鸣，幻化成各类物品堆积于此。但以灵居然能变成人形，这让叶献不禁感叹，这得是多么强烈的情感与记忆才能做到。
阳光透进屋内。少女坐下，与老人隔桌相望。不知为何，她心中毫无惧意。
叶献把和齐司封的来意全部说出，也包括自己失去记忆，想到这里寻找线索之事。
老人听罢却面露难色：“你恐怕要失望了。这里不会有你的记忆。”
说罢他环顾四周，望着堆积如山的各类杂物：“因为这里存放的，都是已逝之人的记忆。”
震惊之余，叶献再一次仔细端详那些物品。
那里有孩子的玩具，有老人的拐杖。白色的是病床的床单，红色的是千纸鹤，枯萎的是精心编制的花环，盛开的是绿意盎然的盆栽。
它们都被收纳在柜子里。
老者如是说：“这间屋子里，存满了生者的叹息与哀思。他们对逝者的思念化作了这里的物品。你若要替别人找份寄托，我这里或许有。”
可叶献只知道一套校服，其他一概不知。她心觉后悔。当初就该多问几句，弄清要找的是什么。
谁知听到校服两字，老人眉毛撇下，神色黯淡：“你是说她啊。我知道是谁了。”
老人动动手指，四周柜子抽屉打开不断翻动，很快一个黏土罐飘出，落在桌上。黏土罐的制作工艺让人不敢恭维，外壁画着笨拙的烟花图案，虽显稚嫩但真实得惹人怜爱。
“放心，我当了一辈子仓库管理员，从没出过岔子。”见叶献将信将疑，老人挥挥手，“你一定要保管好。这是她留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您就那么信任我？”叶献没有急着接过那物件。
“这里非普通人能到达。你既来了，就是证明。”老人语气平静。他又告诉叶献这里是以灵构成的空间，等以灵的浓度达到下一个峰值，她自然就能离开这里，短则几分钟，长则一小时。
叶献很快接受了现状。现在尚有时间，和老人闲聊消磨时间之余，她对柜子里的藏品产生了兴趣。
“看可以，但是不要乱碰。”老人坐在桌前不慌不忙斟茶。
叶献站在柜前，望得出神。
“这是一位父亲的思念。他忙于工作没空陪伴女儿，直到女儿意外离世，他才因为没能陪伴家人追悔莫及。他的懊悔与悲痛，化作了她女儿生前最喜欢的涂鸦本。”
老人喃喃。
“这是一位儿子对母亲的思念。年少无知时，他不懂母亲的辛劳，只会索取与指责。待到他成家立业才体会母亲当年的艰辛，只可惜她已经积劳成疾，根本没来得及颐养天年。儿子的遗憾，化作了童年时母亲为他缝补的棉袄。”
老人又介绍道。
“这勋章是一位士兵对战友的思念。年轻时他们打赌如果谁先死，另一个人就要每年来扫墓，陪死者聊天解闷。所以他按照诺言，每年都会来到战友的墓前扫墓献花。不知不觉，他也已垂垂老矣。也许很快，他们就能再度相见了。”
老人微笑着说。
叶献突然鼻子一酸。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满柜记忆承载着满柜叹息，那些貌似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却是他们眼中日思夜想也无法归来之人。
没有记忆的女孩，此刻正在重温他人遗憾的记忆，并为之落泪。
“那这个黏土罐呢？它的故事又是什么？”叶献哽咽着问。
“那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前几年去世了。问题是……”
老人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磨牙声打断了他的话。
周遭天色渐暗。从墙壁内侧传来牙齿咬啮之声，不断有黑色物质从墙壁渗出。转眼间，它们已经汇聚成大滩影子，正在房间另一端大肆吞噬满地杂物。
那黑影不住蠕动，如同有生命的泥沼。进食的同时，它体表不断浮现出奇异的图案，叶献虽然看不明白，但全记在心里。
猛然间，影子上睁开四只眼睛。带着血丝的眼球胡乱转动，伴随吞噬纸箱时的窸窣噪音，令人胆寒。
而最要命的是——那团黑影就在叶献不远处。叶献只觉浑身发毛，身体灌铅僵在原地。
“不要碰到那东西！慢慢离开它，到我这！”老人高声道，捏紧拳头，浑身发抖，“不要冲那孩子来！要来就冲我这把老骨头来！我那些记忆还不能满足你吗，怪物！”
她下意识抱紧怀中的黏土罐，缓缓向老人的方向退去。
“这是什么？”叶献声音发抖。
“是腐蚀这里的脏东西。”老人眼神锐利。
而就在这时，那团黑影的四只眼睛全部盯紧叶献，它裂开巨嘴，露出森然利齿，凝聚成模糊的黑狐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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