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执】濡湿

【狱执】濡湿

Nifet

2024/11/22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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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驾您亲自送他过来，那维莱特先生。”莱欧斯利走在那维莱特身侧说着客套话，四个警卫机关分作两列随行，而莱欧斯利话语中的“他”——达达利亚——正走在他们的前面，对周围明里暗里的观察注目视若无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枫丹著名的流放之地，位于海底的庞大钢铁要塞，梅洛彼得堡。
　　日前，长达二十年悬而未决的少女连环失踪案终于水落石出，除了本名瓦谢的真凶，现卡布里埃商会会长玛塞勒得到应有的判决以外，喻示裁定枢机自那维莱特就任审判官以来首次得出与那维莱特相悖的结论，额外将仅因受到指控而被传唤到被告席、暂时并无其他任何证据证明与此案相关的愚人众执行官「公子」达达利亚判定为有罪。与这则讯息一起传到莱欧斯利这里的消息是：达达利亚在受押送的路上逃脱，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将在抓捕他以后亲自把他送入梅洛彼得堡。
　　现在已经是庭审结束的次日下午，鉴于这位来自至冬的异国囚徒身份特殊且情况特殊，又是由那维莱特亲自送来，莱欧斯利也多走了些路，亲自把他们从押运船上迎下来，一同沿着停泊船只的水池往升降平台的方向走去，脚下由厚重金属板嵌合的地面发出的独特声响成为他们交谈的背景音。
　　“不过，我还以为你们最晚昨天晚上就会来，没想到您今天下午才把他抓到。”
　　对于莱欧斯利的惊叹，素来冷淡沉静的那维莱特竟少见地面露犹疑，只含糊地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自那维莱特牵着达达利亚走下押运船以来，那维莱特就让达达利亚先行，他则以落后达达利亚约一步远的距离一直注意着达达利亚，哪怕是与莱欧斯利交流也不曾松懈片刻，好像他稍不留心，达达利亚就会当场消失似的。
　　莱欧斯利顺着那诶莱特的视线审视身前不远处的年轻执行官。
　　他个子很高，四肢修长，体格不算魁梧，行走时步伐稳健，吐息均匀轻缓，裁剪得宜做工精良的至冬风格制服利落而妥帖地凸显出他宽阔的脊背与窄细的腰胯，挽起的衣袖露出他前臂上饱满有力而不失柔和的肌肉曲线，浑身棱角清晰的琐碎饰品修饰着他的锋锐。
　　“哦——意外。”莱欧斯利体贴地没有多问，目光短暂地停滞于达达利亚后颈处欲干未干的发尾。
　　那维莱特解释说：“他落了海，浑身湿透了，所以过来前洗了澡。”
　　莱欧斯利点点头表示理解：“当然，众所周知，押送中途跳船逃跑的囚徒必要面对广阔的汪洋。”
　　走在他们前面的达达利亚忽然间偏离了前行的路线，几步后站定在替代了一整面墙的玻璃窗前，隔着透明的强化玻璃和一只悠悠海獭相望。悠悠海獭见有人接近，立马表演起了所有悠悠海獭惯常的把戏：浮在海中翻几个跟头，前爪变魔术似的一曲一伸，从腋下皮毛生理性折叠形成的天然口袋里掏出一枚双壳贝敲打一会儿，又将双壳贝收回去再翻几个跟头。达达利亚用指背敲敲玻璃窗，那悠悠海獭也颇为通人性地凑近了，把双壳贝敲在玻璃窗另一侧的同一个位置上。
　　莱欧斯利便在达达利亚加快步伐走向悠悠海獭的几步路里倏然发觉达达利亚屁股底下浅灰色的布料上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并不随衣摆的摇晃或双腿的交错而移动，当阴影覆盖其上时，那一处的颜色似乎比周围要更深一些，比之阴影，更像是一小块濡湿的水痕。
　　“达达利亚殿下，”那维莱特走到达达利亚身旁，说话时放轻了声音，“请先随典狱长莱欧斯利进去吧。”
　　达达利亚发出不大高兴的咋舌声，撇着嘴看向那维莱特，用颇为生动的神态击碎了莱欧斯利方才对他矜贵又冷漠的印象，拖着尾音企图讨价还价：“那维莱特，必须要这样吗？”
　　那维莱特好声好气地说：“目前法律暂时是这样规定的。当审判官的判决与喻示裁定枢机相左，就……”
　　“停！别再重复这个了！”达达利亚将食指用力压在那维莱特的嘴唇上打断了他对枫丹法律条文的背诵，皱起眉头很不甘心地嘟囔着：“所以就说了你们这种规定有问题……”
　　在他们交谈时，玻璃窗外的悠悠海獭看看达达利亚，又看看那维莱特，左右游动一会儿，随着达达利亚的手指落在那维莱特身上，隔着玻璃窗朝那维莱特的头上敲了敲贝壳。
　　那维莱特握住他的手，平静地直视着他，强调道：“总之，请先呆在梅洛彼得堡。”
　　“我听到了。”
　　“那就先进去吧。”
　　达达利亚鼓了鼓腮帮子，说：“我还没答应呢。”
　　莱欧斯利插嘴道：“不着急。”在两人的注视下他耸了耸肩，“这里毕竟是梅洛彼得堡里服刑的犯人们在刑满前唯一能看见外面的风景的地方了，我现在也不忙，只是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是不介意的。但那维莱特先生不是还有事情要调查吗？”
　　达达利亚将他上下扫视一遍，对那维莱特说：“如果你确认我是清白的……？”
　　“我会尽快修正判决，并且对你作出补偿。”那维莱特回应道。
　　达达利亚撇了撇嘴：“算了，这里没有什么好呆的。”他对悠悠海獭挥了挥手，转身伸了个懒腰，对莱欧斯利说：“带我去我接下来要住的地方吧，身上好像没洗干净，我想再洗个澡。”
　　那维莱特的神色间再一次浮现出片刻的犹疑，然后对莱欧斯利礼节性地表示：“劳你费心了。”
　　莱欧斯利问：“您不进去转转吗？”
　　那维莱特摇摇头，说：“我的出现大概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事实上，自他带着达达利亚出现起，在接待区等着靠接引新犯人获取特许券的几个犯人已经远远地注视了这边许久，莱欧斯利对他们做了噤声的手势警告他们之后也不要多话。
　　莱欧斯利并不勉强忙碌的最高审判官进梅洛彼得堡看看，带着达达利亚在那维莱特的目送下走进了升降平台。经历了漫长的下行以后，升降平台终于停下并开了门，一路无话的达达利亚扯出个假笑，偏头对莱欧斯利说：“走吧，典狱长大人。”
　　“称呼我莱欧斯利就行。”莱欧斯利回以微笑，“你不必太过紧张，除了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梅洛彼得堡内以外，这里的生活其实算得上非常自由了，不少犯人刑满以后还留在这里工作呢。”
　　“比如你？”
　　莱欧斯利大方地点头承认：“对，比如我。”
　　他先带着达达利亚了解了一下特许食堂、医务室、拳力斗技场、生产区等基础区域，就把达达利亚交给了看守，让看守带他去分配的宿舍。之后的日子里，莱欧斯利并没有特意去限制抑或是关照达达利亚，仅在普通囚犯的监管水平上额外多留心了一些，警惕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年轻大人物是否会惹出乱子。他并没有特意公开达达利亚的身份，达达利亚自己也不多加宣扬。
　　最开始的几天达达利亚总是独来独往，上午去生产区上工赚特许券，下午在拳力斗技场打发一会儿时间，除此以外很少有人目击到他的行踪。
　　生产区的看守与常常去生产区关怀大家的身体健康的希格雯都说他体能很好，且很有毅力，一上午枯燥乏味的重复体力劳动下来也不见疲态，甚至衣衫整洁如初。看守惯常用故作严厉的语气对作为收押在此的达达利亚作出指示，也能好脾气地笑笑就乖乖听话照办，倒看不出他本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斗技场的负责人罗西莫夫说这个看着像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家伙是个练家子，在掰扯这个季度斗技场的场地维护等支出账单与下个季度预算的间隙里，在莱欧斯利随口问起那个橘红色头发脸蛋很白的外国人如何的时候，他夸一通这个年轻的新面孔身姿矫健，实力高强。
　　“但是，”罗西莫夫悄悄瞥了一眼他方才放在莱欧斯利办公桌上的申请表，“性格有点傲慢了，说斗技场里有点没劲，还不够他活动筋骨的。对于这种眼高于顶的新人，就应该让他们认清楚情势，好好搞点带劲的东西来杀杀他们的傲气，公爵大人，您觉得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莱欧斯利轻轻放下茶杯：“上个月拳力斗技场才出现了私自改装的发条机关，在我干预前还发生了差点致人死亡的事故，对不对？”他将申请表拿到面前，签上驳回。
　　“所以，不管是新的竞技规则还是场地的扩容，都先保证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能管理好了，我们再商量。”
　　有一回莱欧斯利巡视到拳力斗技场恰逢达达利亚上场。年轻的执行官外衣也没脱，原地近乎悠闲地闪过几轮攻势以后，利落地单手将几乎高他一个头的壮硕男人摔到地上，在看客热烈的欢呼、主持人浮夸的赞誉、裁判大声的倒数声里，他从容地直起身来，对着高台上的莱欧斯利比划了个斗技场流行的挑衅手势。
　　的确张扬、热烈、鲜活、狂放，惹人心潮澎湃。
　　可惜梅洛彼得堡里并不是适合他们全力交手的好地方，莱欧斯利也只是视若无睹地笑着鼓掌。
　　拳力斗技场里的遥遥相望结束后，莱欧斯利再看到达达利亚时，达达利亚身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莱欧斯利远远看见他在三个人的簇拥下结束上午的工作勾肩搭背地走向特许食堂，阿列克塞的手搭在达达利亚的腰上，达达利亚又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脸颊几乎贴着脸颊，而达达利亚白得晃眼的皮肤在梅洛彼得堡里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水光。莱欧斯利不是第一次看见在生产区工作后的达达利亚，但他第一次见工作后大汗淋漓的达达利亚，难免讶然间多看了一眼，便发觉达达利亚红衬衫的衣角晕着濡湿的痕迹，质地微硬的衣领甚至有些发皱，把一抹绯红映在达达利亚的脖子上。
　　在达达利亚登记入狱的第三十三天左右，希格雯的特制料理与企图在梅洛彼得堡内试推广的新口味枫达不知何时起忽而被关联成了食人族餐后的废料，以隐秘的名义口口相传地蔓延着，滚雪球似的妖魔化了起来。莱欧斯利没再在跟随达达利亚的三人周围看见达达利亚，看守或是别的囚犯作不经意的模样去打探，三人也都声称一直只有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抱团，从来没有什么橘红色头发的外国人。
　　莱欧斯利对这一切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那维莱特听说以后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维莱特先生不太意外？”莱欧斯利神色揶揄。
　　那维莱特表现出些许无奈：“从判决下达开始，他就没有不想着逃走的时候。”
　　莱欧斯利看着他试探性地询问：“您要再去抓他吗？”
　　那维莱特翻看报表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一会儿以后，他把那一小叠纸张放下，沉思道：“……他的情况，本来在枫丹也没有相应的法律指明刑期长短，判决书上也没有登记刑期，现在判决后入狱的流程已经走完，当他已经刑满……大抵……应该也是可以的，所以，他要是已经平安离开，就少女连环失踪一案，倒也不必再抓他了吧。除非……”他抬起头看向会客沙发上喝茶的公爵，“莱欧斯利，你要对他提出越狱的指控吗？”
　　莱欧斯利耸了耸肩：“我自然懒得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从深海离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您明白的吧？”
　　“嗯。”那维莱特点点头，“不过对他而言不算太难。”
　　然而次日莱欧斯利就得知，那维莱特没能用他的办法从枫丹境内任何水系里获得达达利亚进入梅洛彼得堡以后的任何信息，这并不像是达达利亚离开了梅洛彼得堡，而莱欧斯利也确实有一段时间在梅洛彼得堡内得不到任何达达利亚的目击情报。踏着夜色而来的那维莱特在莱欧斯利面前显露出格外忧心忡忡的神色。
　　达达利亚似乎是从梅洛彼得堡凭空消失了。
　　直到两个月后突然的洪水又突然地退去，莱欧斯利在灾难后繁忙的善后处理之余，听闻达达利亚消失的那段日子一直在原始胎海中与一头鲸鱼对峙，拖延了鲸鱼闯入枫丹的时间，带着一身的伤被送回了至冬。
　　莱欧斯利本以为此生与这位年轻的执行官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却没想过还会在那维莱特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看见他。
　　通过未关紧的门扉遗留的窄窄的缝隙，达达利亚搭在芙宁娜的肩头的小腿映入莱欧斯利眼中，肌肉紧绷着上扬，脚趾蜷曲又稍稍放松，修剪得当的指甲莹润地透着珍珠贝似的淡粉色。一些咕啾作响的水声、暧昧的喘息声、布料的摩擦声经由这道门缝潮漉漉、黏糊糊地渗出来，盖住了莱欧斯利手中文件被捏皱了的细微杂响。
　　莱欧斯利一移动视线，过去很多的莱欧斯利无意间捕捉到却从未多做联想的细节倏忽间有了明确而直白的画面。
　　他看见了白皙的、晕出潮红的汗津津的肌理上会被衣衫掩盖的部分涂满了青青红红的淤痕。
　　他看见了青筋突起、骨节分明的手将衣裳或是床单攥出漩涡似的褶皱。
　　他看见了殷红水润的嘴唇与一双半阖的失神的眼眸。
　　达达利亚高扬起头颅靠在那维莱特的肩膀上时，那维莱特扶着他的侧颊亲吻他。
　　在一份燥热的冲动里，莱欧斯利恍然回到与达达利亚初次见面的时刻，再次面对着达达利亚裤子上小小一块的濡湿痕迹，他难以遏制地揣测在那块濡湿的布料的另一侧，会否是自达达利亚体内流淌而出的那维莱特的遗痕。
　　梅洛彼得堡的公爵无声无息地回到会客沙发边坐下，暂时做一个过客。
　　然后，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他在枫丹城的咖啡厅里遇见那维莱特与受邀在假期内来到枫丹再次度假以扭转曾经不大美妙的经历带来的些许负面印象的达达利亚，他从容地打了招呼，然后笑着对达达利亚说：“既然如此，身为枫丹人，有机会的话我也该为此尽一份力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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