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外景》

【庄莲】逆鳞系列

As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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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外景》

整个下午，红莲都跟着卫庄在王宫城内转悠，直到天色渐暗，二人才从冷宫布景外的湖心小岛走出。

卫庄念及俩人一会儿都有各自的戏份要拍，出来以后就直接带红莲去了王宫后门。

出了后门沿着长街向西，就是不久前刚搭建好的巫山会戏场。街道两边渐渐能看到不少工作人员的身影，除了一些换好服装的群演外，还有几辆马车停在路边。红莲第一次从这个方位过来，颇为惊奇的往前跑了几步，四处打量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咦？这不是晚上巫山戏的场景吗？我们不回紫兰轩了？”

卫庄点头，看着前面的人影逐渐增多，停在原地对她说道：

“一会儿会下雨，早点过来更方便。韩非应该已经在里面了，我的场景在别的地方，你自己进去找他。”

红莲看看阴云渐起的天空，不觉皱了下眉头，转过身走回卫庄身前，抬眼问道：“你晚上要拍外景戏吗？”

卫庄想到晚上的戏份，估计着外面来的那些“群演”快到影城了，不好再多耽搁，只好稍快回道：

“先拍楼中的内景，后半夜的时候再去外面……你进去吧，我走了。”

言毕，卫庄直接转身，却在迈开脚步之前顿了一下，侧眼看去，有只细软的素手捏住了他的衣角：“……那晚上等这结束之后，我可以去那边看你吧？”

卫庄没有回头，左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衣角上的小爪子，又带有几分缱绻地轻轻摩挲；等到身后的人自己慌张地抽回手去，才终于起步离开。

红莲摸了摸自己微红的手面，看着卫庄走远的背影，胸口被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填得满满的——

人类的语言系统至今都不完善，因为它永远无法准确地捕捉到那些抽象的、转瞬即逝的感情，更不要说为之命名。

两个独立的个体间偶尔会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共鸣，虽然不点破，但也不会太纠结，彼此好像很自然的就可以亲密无间。那从心底响起的巨大鸣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

这样复杂而又饱满的心声，无论用什么样的词语概括，都未免太苍白了。

于是这世界有了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红莲在原地站了半天，忽然想起来，男人好像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提案，于是当即一个激灵，转身就往戏场内跑去。

韩非绕着场地检查了一圈，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自己妹妹脚底生风似地跑了进来，连忙把人喊住：

“红莲！！别跑别跑，哎呀再摔着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卫…那个谁呢？”

红莲见到自己想找的人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韩非面前，也不管对方说了些什么，拉住他的胳膊张口就道：

“哥哥！你快把小良子叫过来！还有其他那些演员导演摄影师什么的……咱们现在就拍吧！”

韩非身边还跟着几个工作人员，闻言都是一愣，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韩非。

韩非一把拉过红莲，牢牢地捂住了那张不着边际的嘴，讪笑着和工作人员澄清道： “……啊哈哈哈，小孩子说着玩的，不用理她；你们先去吃晚饭吧，饭后才开机呢。”

等周围的人快步走光之后，韩非才松开自己的手，半是生气半是无奈的教训道：

“……喂！你再胡闹，小心我揍你啊！”

红莲才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一脸严肃的说：

“我说真的呢！我晚上有急事！”

韩非不解：“你不就这一场了戏吗？还能有什么急事？”

红莲表情一变，还没说出什么来，脸倒是先红了，支支吾吾地只道自己和人约好了，反正有事。

看到妹妹这副样子，韩非大约也猜到了她有的是什么事，于是收起了刚刚好奇的表情，端出一张冷漠脸，阴阳怪气道：“是吗。那有就有呗，你脸红什么？”

“……我刚刚跑太快了嘛，当然会脸红啊！”红莲说的一脸笃定，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哎呀！我没跟你开玩笑！哥哥~！”

韩非抬手举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舍得打下去，只好往自己脑袋上一拍、气哄哄地冲女孩吼道：

“哥什么哥！先去吃饭！毒蝎门的戏半夜才开拍呢！”

——————————

天行影视基地位于新郑城东郊外，四面环山，交通并不是很便利，开车单从市中心过来差不多就要三个小时，更别提往返。

因此，张良在拍戏前听韩非说起昨晚的新剧本讨论时，内心一直很感慨：下午三点才从影城走、晚上九点就能返回来开会，中间还成功找了一批新临演……卫庄兄果然厉害！

只可惜碍于韩非当时的脸色，没能把这话说出口。

……

等到巫山会的戏份结束，红莲可以说是全程演出了“娇蛮公主”的角色特点，从头到尾都是一次通过。剧组收工之后，韩非都还没来得及夸她演技到位，回头一看发现人已经跑没影了。

韩非气得够呛，张良反倒在一旁笑了笑，简单和他说明了一下之前的情况——

刚刚胡美人跟韩非对戏的时候，总找不好感觉，在边上缓了缓场，让剧组也一起休息十分钟。

红莲远远看着坐在树下补妆的女人，急的直跳脚，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个劲儿拿张良出气：

“我说你们找演员的时候用点心成不成啊！别光看个脸就完了！”

“就那么几句台词还说不好……她是跟着赞助一起硬塞进来的吧？！”

“这人脸上的粉都那么厚了，还刷什么刷，当自己是墙吗！”

张良在一边越听越想笑，又不好说些什么，索性练台词般的真心念了句：“公主殿下息怒”。

红莲发够了火，气哼哼的放下手，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忽然又神色紧张的让小良子给自己找两把伞过来。

恩？雨不是刚停吗？要伞干什么？还两把？

张良也看了看天，心里虽然不解，嘴上却没多问，直接应了下来，叫助理把伞准备好放到一边，这才算让公主大人满意。

红莲伸手摸了摸伞把，安静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最后问道：“小良子，你知不知道毒蝎门的场地在哪？”

张良愣了愣，随即点点头，终于明白了对方喜怒无常的原因。

……

听完以后，韩非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像还没出戏似的念叨道：“子房……你受苦了。”

张良摇了摇头，没有像“小良子”似的承认，反而一脸宽厚的笑道：

“女孩子闹些脾气而已，不算什么大事。‘红莲殿下’没有趁刚刚休息的时候就跑，已经十分给大家面子了。”

———————

一道闪电咔嚓劈开天空，“轰隆”的雷声从云缝间响起，大雨浇注在深夜的短巷中，掩盖住了沾染在泥土上的血腥气味。

红莲站在人群后面，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男人手起刀落的冷酷身影，和对方未曾让她见过的零度眼神。

卫庄立在一地“尸体”中间，以常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将手中的利剑掷了出去，正好插进最后一个“死人”的头中。

……

红莲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黏着哥哥一起看电影，从剧中的某个老头子那听到的一句台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咔！”

卫庄收剑回身，周围弥漫着的杀气陡然散去，无声地归入黑夜之中。

“可以了！准备收工！”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四周的工作人员缓缓吐了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虽说之前就见识过了这位主演的动作身手，可像这样单方面“虐杀”的打斗场景，再拍多少次他们都觉得适应不能。

倒在地上的群演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先冲卫庄抱了抱拳，见到对方挥手示意后，才相互扶持着回到毒蝎楼中，准备对楼里的其他兄弟们炫耀自己的“战绩”。

卫庄没有急着避雨，反而随意地靠在墙边，低头看着雨水把鲨齿剑上的污迹冲净。

倏地，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人群中一扫——

在一群来回忙碌的剧务旁边，红莲扬着唇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着伞，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卫庄起身便向对方走去。

红莲笑着把伞举高，待卫庄站到自己眼前后，毫不掩饰地热情崇拜道：

“你刚才真的好帅啊！”

“……”

卫庄没有回复，脸色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看着女孩就穿着一身戏裙，皱眉问道：

“冷不冷？”

红莲摇摇头，在看到那样一场绝世无双的场景后，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卫庄对住红莲光彩四溢的眼神，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色不觉变得更深；随后，男人移开视线，脑海中像是定好了什么计划，稳声道：

“在这等着，我去交代几句，等下一起回宾馆。”

红莲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把自己藏在身后的伞拿到面前，笑颜盈盈的看着卫庄接过打开，转身走进蝎子楼中。

————————

卫庄昨天回老街，花了两分钟就把“群演”的事情解决了。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同派系之间的地盘偶尔会发生变动；弱肉强食，也没什么可说的。唯有老街一直划在七绝堂的范围之内，由唐七唐老板主管，谁都不敢乱碰。

之前有人打上过这片肥地的主意，想要分一杯羹，不想刚一出手就被人给剁了。前车之鉴尚未褪尽，聪明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过来：七绝堂的那个老不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身后的那位可是真煞神。

所以，在听到卫庄问自己要人时，唐七大手一挥，当场叫了几十个手下，让他们按时进剧组听卫老大吩咐；为了防止马屁拍得不够响，还特意去跟“天行娱乐”打了声招呼。

卫庄眼色不动，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临走前随口似的问了问最近老街的堂口怎么样。唐七当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男人什么意思，只说几家势力合伙在东边新起了一座大楼，紫兰轩的份额也算在内，楼盘功能还在商议中。

卫庄听罢，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直接回了影城。

……

眼下，毒蝎楼中的戏份先在夜前拍完，等后半夜下起雷雨，导演才让出外景，卫庄随手指了几个禁打的人跟着出去。其余人都在楼里等着，过了好长时间才见外面的人回来。

有的小伙脑子比较直，看着同伴被老大“指点”出的一身伤痕，不说照顾着点，反而还颇为羡慕的捅了捅；被捅的人疼得原地蹦起，气得冲对方破口大骂，龇牙咧嘴的就要抽回去。一旁众人大笑不止，纷纷叫好起哄，看着小伙子们来回斗拳。

忽然，开门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闹着的人都停了下来，一致转身冲着大门的方向站直。

卫庄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安静下来的众人说道：“等剧组的人收拾完，你们就直接回老街，不用留在这里。”

男人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清，集体回道：“是！”

随后，一个小头目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对卫庄行了个礼，神色恭谨说道：“唐老板让小的带话，说‘三寸门’那边新开了几家咱们这边的店，卫老大和紫兰轩的诸位，有空的时候不妨过去看看，有什么入眼的东西直接让他们给拿就行。”

说着，又从边上的人手中接过一件玄衣外套，双手递上：“……老大还说，这是‘关山口’的锦铺新进的料子，让‘青竹’的人做出了成衣，也让我们带过来给您过目。”

卫庄听着那老狐狸派人过来老实交代新接手的地盘，没有糊弄自己，终于点了点头；拿过手感上佳的外衣后，转身大方地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下个月的供钱不用交了，留着给你们养伤吧。”

众人大喜，冲着卫庄离开的背影，齐刷刷的鞠躬喊道：“多谢卫老大！！！”

——————————

初夏夜晚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厚厚的云层不一会儿就散开了，三五颗小星聚在一起，从月亮边上跑了出来。

红莲收伞站在街巷外的路口等候时，拒绝了不少男女剧务让自己跟着一同回宾馆的建议，只说自己还在等人。

最后收工的几个人想起蝎子楼里那群没走的“临时演员”，说什么都不同意让小姑娘一人留在这，非要拉着她一起走。红莲无奈，眼角正好瞥到一抹白发身影从深巷里出来，心里一动就跑了过去，回头冲着剧务们喊道：

“我等的人来啦！谢谢各位好心，我们这就回去！”

几个工作人员看清来人，顿时摆出一副“我好想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表情，神经兮兮地一起狂点头，非常识相地快步离开了。

……

红莲转过来头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披上了一层黑色长衣。

红莲微微一僵，胸口的心跳声不管不顾得冲到耳边，大脑想要拦住，意识却又觉得并不讨厌……

低头抿了抿唇，红莲把手里的伞递给卫庄，自己把胳膊伸进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袖里，粗实的腹带也不系，看着衣袖上华丽的花纹，觉得很符合自己的审美，满意地笑了笑，也没去想这种松垮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是个什么效果。

随后，红莲把两人的伞都从对方手里拿过，简单而又真诚的认为这样也算替对方多分担了一点重量，然后兴致满满地问道：

“晚上我听哥哥说，算上今晚这两场，前十集的剧情基本都拍完了。明后天剧组有两天假，我们还去王宫城玩好不好？”

卫庄抬起手，一边把红莲身上宽大的衣服收紧，一边把腰绳从后面对折、替对方围好了腹带。

确认这人的身体不会被夜里的凉风直吹后，卫庄开口回道：“我明后天出去，不在影城。”

“啊？”红莲一愣，皱住眉，扁了扁嘴嘟囔道：“那、那好吧。”

……

带着清凉水汽的晚风从巷口间经过时，红莲正不高兴地低头把玩着腰上的带子，没有感受到凉气的提醒，也没有看到白发男人眼中如算计得逞般的罕见笑意。

……

看够了红莲低眉垂目的不满模样，卫庄抬起手，开口缓缓问道：

“想和我一起吗？”

嘭咚——

红莲眨了眨眼，直直盯着眼前伸过来的手掌，没太敢抬头，他刚刚问什么？

“想的话，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出去。”

嘭咚——！

红莲咬了下嘴唇，忽然福至心灵地发现，这人似乎并不像他脸上表情般的那么一本正经，隐约好像还藏着不少坏心思……

察觉到眼前有坏人的红莲公主，鼓着脸抬高单手，恶乎乎地准备拍向卫庄掌心；不料手刚抬到半空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五指交缠着控制住了她的小爪子，没有再放手。

红莲前后晃了晃胳膊，看着两个人连在一起的动作，终于抬起头，看到卫庄早已知晓答案的眼睛，娇蛮的“哼”了一声，撇过头道：

“一起就一起……明天我要出去玩！”

嘭咚。

卫庄其实一直都听得到红莲的心跳声，因为那和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声是一样的。

嘭咚、嘭咚——

长长的人影从巷口的墙上离开，扣在一起的十指依然被夜光眷顾，倒影在街面的地砖上分不清你我。

今晚的月色真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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