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迹云

航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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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濑名泉看向掠过天际的航迹云时，他都会突兀地想起月永レオ的眼睛。翡翠般的嫩绿携裹着亘古的风声，在他的心底悠远地回荡。浅淡的蓝底中折射出缤纷的大千世界，那般的眼眸又总与行将到来的夏日脱不开干系。于梦之咲就读的第二年，他们也曾有普通高中生般的闲暇，在午后爬上天台吃同一份便当，交换彼此的饮料。哈密瓜味或是苹果味，终归是澄澈的绿色，月永レオ总要摇晃一番波子汽水，催得他秘而不宣的心思汩汩地冒泡，亟待喷涌而出的一瞬却被他笑容里闪过的一丝悲伤遏止了。

“我们还有多少个夏天呢？”月永レオ问道。

答案可以是一个，可以是零个，可以是无数个，濑名泉终究答不上来。他们的青春是一幅静态的油画，轮廓定格于毫无新意的条条框框，内里的填充在一年半载的时日里被他二人挥洒上斑斓的颜料，过于满载将要溢出边界来。月永レオ回身对他微笑，如同礁石上的海鸥般伸展双臂。濑名泉闭上眼灌汽水，夏日甜香的风猎猎地熨帖着他的心，撞击齿间的气泡一如每个梦境噼里啪啦地破碎，近似于剥开一颗褶皱的绿色糖纸取出晶莹剔透的糖果，放在舌尖静待它融化的须臾。

妈妈曾问他为何食量为何大涨，比起被惊呼“小泉终于交到朋友了”，他只是别扭地别过头去，眺望着昭告飞机远行的航迹云——那是月永レオ终将离去的轨迹，是固定形态的休止符，却又是未完待续的乐章，专属于他永不凋零的长夏。偶尔福至心灵时，他会陪伴月永レオ逃掉乏味无趣的课程，跑到山丘上一坐便是一下午，云卷云舒拉开inspiration流淌的序幕。对于月永レオ的缺勤，校方早已见怪不怪，而对于他倒不是常事，而逃掉校方的追踪是轻而易举。他转移阵地拎着二人份的包陪同月永レオ一步步下山，肩并肩摇摇晃晃行走在铁轨上，见水汽蔓延在模糊的彼方。他们于是向着重压下的积雨云进发，昭告一场不为人知的盛大逃亡。

折射着玻璃光芒的糖纸，携裹着波子汽水的清甜，拼合成一幅供月永レオ作曲的画布。再往后的时日，便轮到濑名泉独自拿着足够两人份的便当坐上天台，凝望一片死寂的蝉鸣，渴望在某片云朵中追踪到月永レオ离去的踪迹，却又深知他是无迹可寻的，犹如一阵生于山谷的清凉的风，天生无拘无束。如此的风假以时日能够风干泪痕，却抹不匀他心尖的丛丛沟壑，直到天台的人数从一个，再到三个、四个、五个，他透过虚空眺望月永レオ的幻影或是真实，却也皆是触不可及的，不时将化作一缕气从指缝间溜走。

而后命运的齿轮运转，搭乘飞机前往远方的换成了他，行于云端的濑名泉望向身后的云朵，肖想着月永レオ是否会爬上开阔的山坡目送他远去，或是独自空守在空荡荡的铁轨末端，如他曾经的那般向着他所在的彼方一格格攀爬。而相较在原地空等，月永レオ积极主动地钻进他的梦境，对于浅眠的濑名泉而言堪比一场梦魇——他正搭乘着一颗飞行器般的星星向着地面上的月永レオ坠落，透过窗见到对方在开阔的山坡挥手：“濑名，是我哦！是你的れおくん！”

——不是他赴我而来，而是我奔他而去。濑名泉通身冷汗地在飞机上醒来，终究是接受了如此的现实。而纵有曾被月永レオ抛下导致“独守空巢”之前科，他亦怀揣着隐约的期盼状若无意地告知他的行踪，终究不愿让对方体会当年同等的悲凉与失落。如同猎人精密的布网，总要心照不宣地给了月永レオ以追随的由头。百花盛开的佛罗伦萨的初夏，他的窗台一片馥郁芬芳。为孩童般亟待哺育的花朵浇水施肥，抬眼见航迹云掠过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尖顶，携着柑橘甜香的夏风一瞬拂过他的鼻尖，没来由的悸动在心尖鼓噪。

“我来找濑名了——”

不待放下花洒，他回身望向大敞的屋门，于是清冽的波子汽水席卷他的小家乃至心房。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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