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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郡】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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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司宥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郡主无意识颤抖的手。 斟茶所用的茶具是上好的青瓷，质地细腻入微，端起来也比一般瓷器来得沉重几分。她自己或许察觉不到，文司宥却对那些细碎的碰撞与摩擦声听得一清二楚。 “花家主是受伤了吗？” 接过少女那盏温热的茶，他忍不住开口问。 “啊？” 郡主茫然地答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可能是太累了吧，” 她模糊地应了几句，确实心虚得不行，“这几天诸多事宜，有些难眠，总是心慌。” “当真？”文司宥反问，隔着白绫的眼睛总好似对着自己，郡主一阵心虚，不自觉撇开了视线，“那花家主应当好生歇息才是。” 那头文司晏还在收拾账簿，忽然听见门哐啷一声，从屋外窜出来一只青色的影子。郡主按着门长长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抬头同他道： “好险，差点被先生发现了。” 郡主和文司晏筹划的，是文先生的生辰礼。九月将近，即便时运不济，生辰也是要过的。此话一出，郡主福至心灵，不假思索说出了星象盘一词。她要送先生一张星象盘，将各式星象刻于其上。如此，便可触及星辰，星辰予怀，先生便永远忘不了星轨之妙了。 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两人提前一个月，风风火火寻遍宣京，终于找到了愿意出手雕刻的工匠，可当郡主满怀期待地询价，只见那师傅略微思索，对着伸直了五根手指。 郡主会心一笑，低头就要取钱袋：“五百金叶子吗？那好说，我这就......” 师傅皱起眉头，又冲二人晃了晃手指。这一晃就把郡主晃住了，她有些迟疑地试探，腿开始隐隐发软：“难不成......五千？” “五千也没事，”文司晏安慰道，“文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这点还是......” 话音未落，师傅才叹气报出了真正的价格，气氛忽然间静到了冰点。 “客人啊，不是在下故意刁难，你们要的可是星象图！材料要好的，雕刻要好的，工期还要赶，这可是正常的价！” …… 郡主嘴角有些抽搐： 啊？ 夺少？ 回想起来，当时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一位是眼下风光无限的南塘王殿下，一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文家二当家，彼时两个人蹲坐在店前的石墩子旁，神色麻木，一片又一片地——算着自己钱袋里的金叶子。 路边车马匆匆驶过，扬了他们一头灰，顶着尘土的两人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小穷。毕竟是百废待兴，背后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手头没点散钱似乎......也正常。 于是惆怅了半日，郡主望着来来往往的车马毅然决然开口道：“玉石雕刻之事我也同哥哥学过一二，干脆我来吧。” 话说得是十分轻巧，一旦真到了上手的时候，要准确考量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的距离角度不说，各宿也要突出一个深浅不一的触感，对于她而言可谓是困难重重。玉是文司晏悉心挑选的冰种，质地剔透，让郡主也忍不住忘神欣赏良久。而这块好玉也让她不得不忧心自己的技术，半点差错便容易前功尽弃，故而深更半夜就着烛火对玉石点水篆刻是常有的事。 久而久之，或许是持刻刀的手用力过度，郡主持物时难免带着些抖，指节交汇处也被刻刀磨得通红。如此，碰上热物，难免有些承受不住。方才郡主施茶，水温顺着瓷器蔓延至手上，有些刺痛，才持一会儿就麻木了，也难怪会被文司宥觉察。 “这可是生辰礼，让先生提前知道可就没意思。”她再次强调。 只可惜说什么来什么。 说起来，文司宥能够发现自己的生辰礼，完全是一场巧合。 若非郡主前一晚刻得太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若非文先生恰巧想来拜访自己，若非一番摸索下探到了桌上未成型的玉刻，或许这个惊喜可以瞒得再久一些。 尚且困倦的郡主刚一抬眼，看到一旁心顿时凉了一截。 “霁月......” 打磨至一半的玉盘受了一夜的冷落，触手的质感温润冰凉，文司宥摸索一阵，探到尚未抚平的尖锐的棱角，探到星轨形迹，心中便清明了几分。 “想不到花家主近来也对雕刻感兴趣了。” “一时兴起，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难。” 他把玩着玉盘，选择看破不说破。 郡主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也不用明说。 于是他放了玉盘，去捉郡主的手，捏人的力度不大，玉刻造成的影响也足以让少女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指节旁的肌肤因为握刀不由得凹陷了几寸。见先生转着拇指在其上抚了抚，除了麻还是麻。 “疼吗？” 郡主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想到先生看不到，才开了口道不疼。 只是她听见文司宥叹了气，慢慢按压着她略微僵硬的指根。 “花家主刻的，是那日的星图吧，”他让人取了脂膏来，温热的药泥敷于表面，带着一丝烫，“其实……你不必这般煞费苦心的，”他道，“只要是你的，文某都甘之如饴。” “先生还记得曾经同我说的吗？” “星辰运行速度不一，只是他们从不会离开，总会以各种方式回到初遇的位置。” 郡主悠悠地讲，抬首望向一片月，“也正是如此，无论如何，我要让先生与它们复见。” 即便前路无光，也永远不会驻足不前，而是默默地去奔赴相见的那一刻。无论前路如何，星子都在向你奔赴而来，岁岁年年锲而不舍地去履行诺言。 你曾摘星与我，我要星子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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