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叶周】点妖星

一叶知周

2024/11/15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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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芸梦之乡曾于书中有载，古书说是仙人悟道羽化之地，唯有洗去凡根脱尽也过之人方得进入。此地即为无所有之乡，没有怨憎惧怖，没有人间种种纷扰，只有无边宁静。

这些都是周泽楷自书中看来的，从前他瞧着白纸黑字，自然想不到传闻中的仙家之地是个什么模样。如今亲眼见着，只见高高天上挂着一簇顶峰，山上白雪比云颜色更甚，上山通路尽数隐没在层层云雾之中，无端飘来的云像是出自画中，未见仙家，倒先见了这登仙道。

山间连风都吹得极轻，像怕惊扰什么似的，云轻轻拂过，似比山下云雾也更浓重许多。周泽楷没从其中察觉到任何妖气，反倒是嗅到了些许极纯净的功德之力。

像是仙家地盘。

可叶修态度中的防备亦不可作伪。自与他相识以来，周泽楷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戒备什么人或事，倒好像摆在面前的不是仙山，而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

“有何不妥？”周泽楷迈步其上，走得很是小心，几乎一步一回头地盯着叶修的动作，生怕有什么闪失。

叶修走在他身后，并未说话，而是抬手一掐，二人身上都变作了方便行动的宽大衣袍。周泽楷觉着脚上靴子轻便了许多，低眼去瞧，才发现他此时穿着的原来是一双木屐。

“此山高为极数，常人不可窥得。”叶修说，“既然踏入其中，便无回头路可走，只得向前。”

听见这么一说，周泽楷当即就要回头，被叶修一袖子罩住脑袋，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信邪？还是不信我？”叶修贴在他耳边问。

周泽楷一时有些脸热，低下头说：“好奇。”

叶修笑了，将袖放下，说：“那你站定了，做好准备再往后瞧。”

周泽楷站直身子，手紧紧捉住叶修袖子，从他宽大袖袍露出的一方小隙往下瞧。他们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山路，就在叶修站着的那一级台阶后面，山风呼啸而过，莫说路，就连云都见不到几朵。

下头边上茫茫一片深渊，因着地势极深由褐变黑，一眼像是会吃人一般。周泽楷此时方才出了一口气，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叶修刚才挡着他了，若是骤然被此景一吓，难保不会当真摔下去。

他明白过来叶修是在保护他，便也不再推拒，提起衣摆率先朝上走去，瞧着山上盘根虬结的古松，以及松间垂落的冰凌。

“你来过？”周泽楷问。

“年少无知，被扔进来关禁闭。”叶修说，“我呆了几十年才摸出去。”

几十年……虽说此时灵力充沛还挺适合修炼，但要在这样杳无人烟、一退后就会摔下万丈深渊的地方度过几十年，想想都令人发憷。

周泽楷不由得也有些钦佩，他将手里的布料松开，手伸向叶修袖里，好半天才从重重叠叠的纱质外袍中摸到一只温热的手。叶修躲也不躲，由他牵着，面上是一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其实也不难，九重劫数历过就是了。”

他说的很轻巧，但事实远没他说的如此简单。

芸梦之乡是由上古仙人隐迹之前，取神兽骨角造成的山。其山极高极险，山中又有神兽生前未平怨气生出的邪祟之物，很是不好对付，即便是叶修也是耗费多年苦修、又钻营过山中物什的命脉，这才突出重围离开。

最重要的还是他自有一些特殊之处，这才没有被山中余灵抹杀。

这回带上周泽楷，他却是不敢赌了。叶修在两人身上都镀上了厚厚一层功德金光，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层难以察觉的血光。虽散发出隐隐血色，却并不叫人生出邪祟之感，反而似乎十分温暖，使人不免亲近。

这身衣裳周泽楷穿得也很舒服，薄薄一件却抵挡住了漫山风雪。他不免得拢紧了衣襟，对叶修说：“这衣裳不寻常。”

“出去也还能穿，不过上身是以人的精气为代价，还是少穿为妙。”

周泽楷点点头，又把自己向衣裳中缩得更紧了些。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终于在前路上看见了一方石洞，洞旁似乎还有一汪清泉涓涓流淌，即便在这冰天雪地中也没有凝结。

步伐于是稍快了些，待到山洞前时，周泽楷不由得被内里的景象惊呆了。他瞧着洞中摆满了琳琅菜肴的八仙桌，不断延伸向洞内，似乎永无尽头。不仅如此，盘中的一份份吃食也色香俱全，而且每一盘都各不相同。

周泽楷瞧着此情此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饿了没？”叶修问。

他这当然是一句废话，妖族既修成人形便辟了谷，半步仙道，哪里还有寻常人腹中空空的窘迫。叶修这话问的无非是馋了没，想不想一解口腹之欲。

周泽楷心里明白，虽知道此地多半有诈，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叶修一笑，凭空变出两双筷子，也不落座，站着便从一只餐盘中夹起片肉来，对周泽楷说：“一盘只能尝一口，绝不多吃。”

他这么说便有他的道理，周泽楷问也不问，筷子跟上乖乖照做，第一片肉送入口中之时，他两眼几乎都冒出光来，像是尝见了什么天下难得的美味。

倒也确实是天下难得，叶修没告诉他这东西是天上豢养的灵兽，这一只的修为怕是比周泽楷两个加起来还高。

那肉质么，自然是鲜嫩无比了。

此关最难便在这处，洞主并非不允人吃食，可每样人间至味都只能尝上一口，决计不能多吃，这一点恐怕没多少人能做得到。

周泽楷这个从未经过规矩、无拘无束长大的小蛇却做得很好，说一口就是一口，哪怕再美味，他也并不贪得。一直吃到腹中饱胀，他两个才停下筷子，回眼一瞧，发现他们竟还在洞口。

“吃得越多，便会去往洞中越深处，届时想再上来就难了。”叶修收起银筷，一手牵上周泽楷，指着门前的“饕餮洞”三个大字说。

周泽楷乖乖点头。

似乎很满意他这幅乖巧模样，叶修取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角油点，说：“我倒是知道这些出自何人之手，你若喜欢，来日我便带你去蹭几顿。”

周泽楷也没见过这幅把蹭饭说得理直气壮的架势，一时失笑，半晌才点点头。

离开洞府不久，就在他们踏上几级台阶之后，方才的洞府便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生出的，还有一股莫名的暖意。这股暖意全数积聚在掌心中，周泽楷低眼瞧了瞧，才发现他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小小的梨花印记。

得亏是叶修领着，不然若他独自来了，那样美味的珍馐别说一盘，照他妖物的胃口吃下一桌去都不成问题。

周泽楷拍了拍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转眼便将方才的滋味抛在了脑后，一只手紧紧牵住叶修。

不知过去多久，山路上忽然又出现了一方洞府，瞧外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题字的碑石也朝向里侧，打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泽楷小心翼翼地率先进入，这个洞同样十分简单，洞壁石墙上空无一物，洞底是一片金子垒起的小山，几乎有三四人高。金山中也并非只有金子，无数金宝、玉器、流光溢彩的珠翠首饰随意堆在地上，似乎什么人瞧不上似的，就被遗弃在此了。

此地考校什么一目了然，可就是这样最简单、最俗气的方式，便能最大化地刺激到那等贪心之人。

于此一道，周泽楷虽亦有所求，却也知道不义之财不可得的道理，他只是捡起些雕工精美的首饰来瞧了瞧，并未想要占为己有，看完便放回了原处。

叶修到底见识更多，在旁不时补充一二，倒给周泽楷讲了许多简单又有趣的宝物故事。

周泽楷听得津津有味，临要走时还显得有些流连忘返。二人瞧了瞧洞前题刻的孔方洞，相视一笑。正要出门，忽然周泽楷袖间传来了吵嚷声，早先那只小鲤儿钻了出来，变作个人形站在他们面前，指着山洞里的一侧道：“那里有爹爹可用之物。”

多日相处下来，小鱼已经管周泽楷唤作爹爹了，至于叶修么，一声冷冰冰的叶前辈已经算他有礼貌了。不怪小鱼偏颇，实在是叶修逗人太过，忒有点没良心。

听说周泽楷能用，叶修也不急着走了，视线往小鱼指的方向一瞧，洞中深处似乎是有什么灵力浓郁的物什，即便被千万财宝埋没着，也叫人能感受到。

方才叶修一门心思圈在周泽楷见了宝物的模样上，瞧得有些走神了，难得竟没能发现。现在他当然也不可能叫小周去冒险，拍了拍手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他一下变作原型往金山中一钻，很快消失不见了。

周泽楷心里一下有些慌，叶修先前便说过这地方有多危险，现下却为了一件他或许能用的东西毫不犹豫地钻进金山中去。周泽楷心中颇有些触动。

还没等他感动多久呢，小蛇便叼着只莹白色的珠子从金山中爬了出来，一下变作人形，站在周泽楷面前，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他也不卖关子，提起珠子在周泽楷眼前晃了晃，道：“西海蜃龙一脉的蛟珠，不知哪个瞎了眼的当做蚌珠了。你随身带着，有好处。”

蛟龙非龙，乃是由蛇修炼而来，若得机缘便可跃上龙门，晋升真龙。这东西对蛇族来说用处多大自不必说，周泽楷摇了摇头，不肯收：“你用。”

“周大人，你也晓得我叶某人平生最怕麻烦，还是你早日得道，回护我一二，免得哪日我一命呜呼……”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泽楷抵住了嘴巴。

“我戴就是，不许说。”

瞧那双眼圆睁的模样，竟好像是生气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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