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三人行必有端水大师焉？

三人行必有端水大师焉？

06

狂言

2025/04/08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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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沉坷走后，山庄并没有多大变化。

段方旬一如既往的处理着家族内部的各种公务，直到——

“咳咳。”段明微做作的咳了咳，然后大大咧咧地在段方旬面前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悠悠地说道，“不知何时，少爷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阿姐，这又是从哪里看的话本？”段方旬停下了工作，无奈地说道。“我没有不开心。”

“也没有不在想他？”段明微笑道。

“.......”段方旬不说话了，只是幽幽地看了段明微一眼，好像在吐槽她的明知故问。

“哈哈。”段明微见好就收，说道，“你和他之前便认识，我有点好奇，在你眼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段方旬沉默片刻，说道，“非玉他.....”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好人，但他或许不应该是个好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明微奇道。“哪有人不应该是个好人的，那你想他怎么做，去烧杀掳掠，那个沉坷吗？”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段方旬却反常地沉默着。

段明微笑不出来了。

“你认真的？”

她严肃地说道，“阿旬，你知道些什么？”

段沉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摇头笑道，“怎么能说是返老还童，业声，你学汉话是不是偷懒了？”

“无妨，”段业声说道，“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都可认出你。”

段沉坷垂了垂眼，说道，“业声，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是自然。”段业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认出你的。”

“好，”段沉坷点点头，“那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业声。”

什么说到做到？

段业声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狂热的呼声。

“他山沉珉！”“他山沉珉！”“他山沉珉！”

段业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角斗场上。

段沉坷将他推到边缘，转头格挡下了来自身后的一击。

当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时，段业声这才明白段沉坷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袭击段沉坷的，是另一个段沉坷。

只是他们都没有拿扇子，两个段沉坷——

他们都拿着一把通体漆黑，暗布金纹的古剑。

段业声忽然想起了那女子之前说的话。

“他自然会使剑，而且使的可好了。”

两个少年身量和剑法相差无二，然而段业声却就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凝视着其中一个。

段沉坷。

他在心里默默的唤着这个名字。

然后他又在后面加上了自己刚刚听到的名字。

他山沉珉。

不知为何，在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隐秘的欣喜。

即使这和红尘毫无干系。

竹林中，段宴皱起眉。

无论什么场景，有血腥味都不是一件好事。

段宴下意识将男孩护在后面，朝竹林深处看去。

但是不行，竹林太过茂密，从这里看去，竹林的内部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不要怕。”段宴低下头，看着男孩，“跟在我后面，我们去抓萤火虫。”

“......”男孩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怕。”

“要牵着我的手吗？”段宴伸出手。

“这样就没法抓萤火虫了。”男孩摇摇头。

段宴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走吧，我们去抓萤火虫。”

竹林清幽，没走多远，确实如男孩所言，出现了萤火虫。

段宴有心显露一番，拿起扇子，却被男孩阻止了。

“一个一个抓吧。”他说道。

“为什么？”段宴问道。

“......”男孩移开视线，“一个一个的抓，会慢一点。”

“？”段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这样，”男孩低声道。“你....就会多留一会。”

段宴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他用扇子挡住脸，装模作样的忍耐了三秒钟，然后果断收起了扇子，弯下腰，将男孩抱在怀里。

“至今为止应该没人对你说过吧。”段宴噙着笑，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装可怜是会被人亲死的。”

他说着，亲了亲男孩的脸。

男孩试探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嗯，我没听过。”

他顿了顿，说道，“那你还要灯吗？”

“肯定啊。”段宴哼了一声，“别想赖账。”

男孩笑了。

他也亲了亲段宴，“好，我做给你。”

说完，他从段宴怀里出来，熟练地捉萤火虫。

段宴站在一旁看着他，同时警惕着那股血腥味的来源。“你很会抓萤火虫。”

“因为没有灯，所以习惯了。”男孩说道，“我这么说，会更可怜一点吗？”

“.......”段宴没说话，他当然知道男孩说的都是实话。

正因毫无虚假，所以.....

段宴更想亲亲他了。

男孩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愕然地看着一旁的竹叶。

“有血。”他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便往竹林深处冲去。

“等等！”段宴呆了呆，连忙追了上去，“不要乱跑。”

然而，这个幻境却在此时活了过来，竹叶层层叠叠，阻挡着他的脚步。

可恶。

段宴心中焦急，抟扇作风，一层层卷开茂密的竹叶。

“阿珉！你在哪里？！”他唤道。

少顷，眼前阻碍忽然散去，之前闻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忽而浓重起来。

段宴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禁一阵骇然。

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他们身穿白衣，神情极度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

沉坷！

段宴顾不上那些死人，匆忙地找着活人。

很快被他找到了，但是比活人更加抢眼的，是一把通体漆黑，遍布金纹的古剑。

那把剑被抓在一个比男孩高一些的少年手里，泛着不详的红光。

段宴瞳孔骤然一缩。

因为他看到遍寻不见的小孩沉坷，此时正站在少年的剑前。

剑者，百家之君也。

嗡——

随着剑身的交击，两把剑发出的不是钢铁碰撞之声，而是类似钟磬之类的低沉回音。

也就在此时，段业声才发现，少年所持的是石剑。

唔，说是石也不太恰当，中空之音，更像是骨....

段业声一边思量着，一边看准时机，金翅伏明掌蓄势而发，朝另一侧的少年袭去。

幻影被命中，冷笑道，“倒是找了个好帮手，但是他知道你是谁吗？”

“他自然是沉坷。”段业声说道。

“沉坷？才不是这个名字。”幻影一振剑尖，“是不是，我们的头牌，曾经的鬼市第一名.....”

幻影张开双臂，神情狂热，“他山沉珉！”

似乎是要与他应和一般，周围的看台上再度响起了欢呼声。

“他山沉珉！”“他山沉珉！”“他山沉珉！”

“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你知道你这一场的对手是谁。”少年笑嘻嘻地说道，“要我帮你想起来吗？他用的不是剑，是钉耙，你应该知道什么是钉耙吧？是锄地的工具，那个人在进来之前，是一名农夫，他是封家的佣户。”

“佣户为何会来到这种地方？”段业声皱眉道。

“因为他想找我报仇。”段沉坷平静地说道。“他认为，我是杀了他雇主，让他流离失所的罪人。”

“沉坷？”段业声惊讶地看着段沉坷。

“他说的没错，在段氏，我是段沉坷，”段沉坷摇摇头，说道，“在这里，我的名号是他山沉珉。”

“是，怎么样，”幻影笑嘻嘻地说道，“你我不分上下，做好和我在这里纠缠到死的准备了吗？”

“不会的。”段业声否认了，说道。“我会带走他。”

“有趣，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幻影勾起嘴角，手里的古剑泛起诡异的红光。“就为了一个你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不。”段业声摇头，“沉坷是家人。”

“可他是他山沉珉，这里没有你的段沉坷。”幻影冷笑一声。

“不，他就是。”段业声将沉坷护在身后，坚定地说道，“天龙寺段业声，在此请招！”

然而面前的却不再是幻影，而是一个拿着钉耙，满眼仇恨的农夫。

“狗东西，”农夫满眼都是憎恨的怒火，他其实并不会什么武艺，能走到这个台上，只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恶趣味罢了。“让你活着都不错了，竟然还做出灭族这种事，今日就叫你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段业声听到沉坷叹了一口气。

“我只杀了一个人。”

他听到沉坷如是说。

家主的御案前，段方旬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也不清楚。”

“是不想相信，还是不知道？”段明微说道。

“我是在西北遇到他的，彼时我毫无经验，穿了一身红袍，引了牛，”段方旬说道，“要不是他从牛蹄之下救了我，此时早已无段方旬。”

“还有这等事？”段明微低呼一声。

“嗯。”段方旬回忆起两人之间的相处，弯了弯嘴角，“阿姐，他之前可没有现在这样，之前瘦瘦小小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但真的很厉害，他在藏民之间也很出名，独来独往，却又到处帮忙，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

开心的情绪从段方旬眼中逐渐散去，“我化名方旬，他告诉我，他叫封非玉。”

“封非玉？”段明微重复了一遍，“我好像隐约有些印象，后面突然失踪了？”

“不是失踪了，是全死了。”段方旬纠正道，“但....阿姐，你相信人是他杀的吗？”

“他当时才六岁。”段方旬苦笑一声，“剑都比他高。”

说到剑，段明微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

“就是那把剑吧？”她说道。

“就是那把剑。”段方旬点头。

“我还以为只是传说，”段明微说道，“原来世上真的存在那种魔剑？”

“魔剑....”段方旬思忖片刻，说道，“若是夺人心智便可称为魔剑，倒也名副其实，那把剑不仅能夺人心智，还能占人身体，若是被它选中，只能趁自己还有自我的时候远离，据说他家中的一位长辈，便因此远走大漠，再未归还。”

“所以他也是被选中的，然后也远走西藏？”段明微好奇道。

段方旬摇摇头，“被选中的是他的哥哥。”

往日清幽的竹林，如今因堆积成山的尸体，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池地狱，在难闻的腥臭味间，少年拿着剑，脸上露出了梦幻般的笑容，他怜爱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唤道，“阿珉。”

“兄长。”男孩应了一声，“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因为他们想我生不如死。”少年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我就是我，凭什么该被那把剑凭依？阿珉，我们迟早要离开这里，对，要离开这里....”他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又低着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但是他们不让我走。”

他抱着头，呻吟一般地说道，“他们不让我走，怎么办，阿珉，我不想被一把剑夺走人生，我想做我自己啊！.....嗯？他们怎么死了？”

“嗯，你把他们全都杀了。”男孩看着少年，眼神中含着一丝悲悯。“你将他们全都杀了，兄长，拿着那把剑。”

“不要，不要啊！”少年崩溃的大喊，“给我醒来，给我醒来！”他开始用脚去踢地上的尸体，踢不动了，就拿剑去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杀人，我怎么可能会弑父母，我怎么可能，我是封怀璞，我是璞玉，我是不可替代的，我怎么可能....”

段宴在旁边看的快气死了，偏偏又不知为何说不了话，只能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阿珉，我的好阿珉，你也不舍得哥哥成罪人是吧，哥哥真的害怕，不想要那把剑.....”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好的主意，将那把剑塞进男孩手里。

无耻！

段宴忽然明白了少年的意图，气的咬牙切齿。

“交给你了。”少年说完，握着男孩的手，将那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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