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1

【孝棠】演员梁笑棠

杨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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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孝于上世纪80年代出道，巅峰时期为无线台“五虎将”之一，曾因创业经商退出娱乐圈，2004年复出后依然是一二线男星。
《学警狙击》是他跟梁笑棠第一次正式合作，得知主演名单时，比起演技他更先想起了此人的舞姿。
早几年前，他在内地港台合办的明星舞蹈比赛《舞动奇迹》中担任评委，总决赛前带着手信去慰问香港同僚，意外看到陪着梁笑棠认真练习的当红歌手赵山河，才隐约想起赵山河好像是唱跳组合出道。
已经解散的组合“风火海”成员赵山河，更为人熟知的是十年前一套电影《古惑仔》中的角色“山鸡”，同时是不乏经典名曲的创作型歌手。而他的前队友梁笑棠也演出了《古惑仔》中的角色“大天二”，后被无线台网罗为长约演员，客观地说是发展平平，观众能记住的角色大都是喜剧中的男三号、男四号。
江世孝通过工作人员得知，梁笑棠的决赛舞蹈包含HIT-HOP元素是赵山河擅长的舞种，他不远千里飞来对造型和编舞提供了大量建议——这次比赛除了刷新江世孝对梁笑棠舞蹈天赋的认知，最深刻的记忆点大概就是梁笑棠和赵山河之间充满默契、互相信赖的眼神。
梁笑棠给江世孝的最初印象是做事上心又会做人，特别是江世孝这样有一定年纪才能体会到，体力已不在巅峰时期，要克服刚从剧组下戏就到异地作赛、两天只睡几小时硬记舞步要付出什么，此外，因为江世孝的高分评价对梁笑棠夺得冠军有很大帮助，他在不同场合多次致谢的诚恳态度也很能搏人好感。
这次拿到剧本后，二人在电视台一碰到面，梁笑棠就主动为之后的合作表达了期待，一直笑脸迎人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到他其实擅长演古惑仔，以致于江世孝跟他对戏最初那几场，面对他的无赖嘴脸而反应出的震惊，是真的震惊。
无线是大台，但薪水抠门、制作省钱是出了名的，群戏大场面经常用一个长镜拍完，很考验演员的演技和台词。
开拍后的第一个大场面，是黑道社团进兴大排筵席为江世孝饰演的“三哥”出狱洗尘，这个场口最重要角色是梁笑棠饰演的“Laughing”，为了讨好现任龙头而三番四次刁难对方。
梁笑棠以两次出位推撞吸引了全场目光，行云流水的走位，铿锵有力的台词，成功将气氛推进高潮。
当梁笑棠脸泛桃色、似醉非醉地在极近距离盯紧江世孝那一瞬，仿佛有形的压力攫住了他的心脏……呼吸灼热，从此无法移开视线。

Laughing和三哥是第一次见面，他那笔直锁定目标的眼里，毫不掩藏的情绪与其说是恨意，更多试探意味的挑衅、半真半假的敌意，还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江世孝很快就发现对方期待的是什么，在演出过程中，好几处适合转场的段落节点，被梁笑棠有意加快了节奏而跳过，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去应对——你一句我一句，如果未对剧本、台词烂熟于心，很难在这种对答速度下长时间不出错。
比较有经验的演员，看剧本就可以知道什么是适合拍摄远景、特写等机位切换之间的节点，如果不是进度特别赶的剧组，这些转折处可以容许演员有喘息余地，甚至是临时恶补台词再继续，而演员完全可以靠临场发挥影响导演判断要不要喊暂停。
梁笑棠却把上一节情绪暂收和下一节新爆发点衔接得过于连贯，步步紧逼，作为被动方的江世孝一旦放弃招架，就是属于他的NG。
这算是“下马威”了，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种一气呵成的连戏，演员情绪不会被中断，如果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江世孝更加欣赏双方可以互相飙戏至酣畅淋漓。

Laughing一次次的羞辱、质疑，将三哥刻意藏匿的愤怒——付出十年牢狱生涯却换来猜忌的怒意，慢慢推向峰值。
当Laughing再一次以退为进，借敬酒碰撞毁去酒杯，三哥终于被玻璃碎裂声刺激而爆发出来，冲动地伸手按住了破杯边缘锋利的棱角，鲜血染红了酒液，刺痛让他清醒的同时更加愤怒。

导演喊卡之后，江世孝有片刻仍沉浸在情绪余韵当中，让他回过神来的是梁笑棠手掌的温度，轻握住他的手背翻转过来，手心里藏着的血包已被扎破流空。
“孝哥，你的手没有事吧？”梁笑棠略带迟疑地低声问。
这场对手戏中，梁笑棠对江世孝的细微表情可谓了然于目，没有错过他按在杯上那一瞬的眉间轻皱，幅度小得不像人为表演，更接近生理反应——对痛觉的条件反射。
一经提醒，江世孝才察觉到手心传来的异样麻痒，揭开胶带细看才发现血包的薄薄外层被扎透了，假血浆渗透了内侧，用手指抹开后，露出了皮肤表面不太平整的割口。
拍戏用的道具杯是糖胶玻璃做的，撞击时比真玻璃脆弱，但碎片断口很相似，角度、力度控制不好同样会受伤。
“果然……孝哥先忍一忍，我马上找人帮忙。”
梁笑棠没有迟疑，他对这类片场意外算是经验丰富，说完就开始环顾四周。
这时导演还在看回放，以此为依据作出补拍哪些镜头的指示，场中演员暂时不会随意走动，避免重新就位浪费时间。
梁笑棠习惯性低头记下二人脚下位置，然后走向附近一个相熟的场务，简要说明了情况。
凭江世孝的江湖地位，场务自然大为紧张，带上助理和药箱为他紧急处理，不过拍摄尚未结束，要避免穿帮，包扎不能太明显。
梁笑棠跟着场务折返，在一旁默默关注情况，等伤口处理完毕、其他人退开以后，对照地板纹路辨认出原位又站了回去。
他一抬头，发现江世孝正在看自己，而且从刚才起就一直远远望着，表情像是欲言又止，所以他非常自觉地凑近了一点。
“孝哥有什么想说吗？”
江世孝礼貌性一笑，随即轻皱起眉头，透露出几分困惑。
“刚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梁笑棠一时间有些莫名，又看了看对方认真的神情，才想到可能是什么事。
在大牌之中，江世孝是非常守时的演员，但配角、群演收到通告会默认提早半小时以上，今天在他到场之前，饰演进兴龙头妻子程若芯的阿姐级花旦带了蛋挞作为慰劳，拜托众人尽量赶进度，迁就她出席下一场商场秀的时间。
梁笑棠回忆了一下过程，这次现场实在人多杂乱，竟没人去提醒江世孝这件事。
开口解释之前，他突然觉得这情形也很难得有趣，反正已经拍完主要戏份，就临时改变了主意——据他对江世孝的了解，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让他玩心大发，翘起一边嘴角开始表演，开了一个非常Laughing式的玩笑。
“孝哥今天这么厉害，我真的见识到了……那你满不满意我的表现？”
对方亮闪闪的眼神过于戏谑，江世孝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就工作专业性而言，梁笑棠的行为确实未至于过火，反而是好演员应尽的本分。
以梁笑棠的表现来说，已颇具大将之风，完全能够担任控场的主角，江世孝也不吝赞赏地给予了肯定，反而让梁笑棠受宠若惊地腼腆起来，气氛大变，完全消弭了镜头中的火药味。

后续拍摄很顺利，提早收工让众人欢声一片。
江世孝回到化妆间后，想起梁笑棠临别的笑脸，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如百爪挠心，直觉认定事情不合理，但又猜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估计人都还在，决定去找梁笑棠问个清楚。
江世孝在本剧论戏份只是男三号，但他一向受到公司优待使用单独化妆间，跟两名主角小生同样待遇，梁笑棠等主要男配角约3-4人一间，今天正好在隔壁。
刚拉开门，江世孝就听到外面传来程若芯和梁笑棠的交谈声。
“……今天真的全靠你了，谢谢你！”
“芯姐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都是大家配合而已，怎么样，时间来得及吧？”
“没问题，比预定早很多……你这么帮忙，下一场戏我带近期最受欢迎的新派蛋糕请你吃！”
“那我就不客气啦，芯姐对美食这么有研究……”
程若芯正准备出发，转身看见江世孝站在另一个化妆间门口，又上前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梁笑棠有想过适当时机找江世孝解释，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他看着程若芯消失在走廊尽头，江世孝化妆间的门仍开着，人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主动来到隔壁门外，迎着对方的冷眼而微笑。
“孝哥有什么想说吗？”
“……我只想知道真相。”
梁笑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忙碌的工作人员不时路过，他只好走近江世孝，关上了化妆间的门。
实情并不难理解，做这行谁没有撞档期的时候，梁笑棠委婉地说明了并非众人有意隐瞒、为什么只有江世孝不知情的原因。
江世孝的脸色逐渐缓和，搞清楚违和感的由来，释然的同时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他所认识的梁笑棠为人，不会无故针对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程若芯，而不是因为自己……
但有一点他还是不懂——“……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梁笑棠突然哽住，笑容羞愧满面尴尬，无意义地挥了一下拳掩饰慌乱。
“就是……一时忍不住，觉得好玩而已……孝哥是不是玩不起啊？”
拳头仅仅碰到江世孝的肩膀，很轻，但他的胸口仿佛承受了一记重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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