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76索」倒错

猫猫吐司

2025/03/12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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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八岁那年，索尔被叶槭流收养。那时他尚不明白叶槭流对他的信任与耐心源于何处，直到多年以后，他捡起一段旧光阴。

索尔对外界只有有限的好奇心。或者说，如今的居所已经足以满足他的全部需求，所以他其实是不怎么出门的，毕竟别墅加上花园已经足够大，而他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好动。但索尔的“自闭”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导致的，更现实也更尴尬的问题在于，他不会说英语。
原谅这个从未读过书的孩子吧，他连法语都只会听说，更不要提此前从未接触过的英语了。在他能够熟练进行日常对话之前，只能让叶槭流暂代“老师”的位置教他读写。索尔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更何况叶槭流教得很耐心也很熟练，或者说熟练得有点过分，就好像教过不止一个他这样的学生。男孩对着词典磕磕绊绊地阅读桌上的书册，册子里的字写得有些歪斜僵硬，但搭配着精美的素描插画，读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大概作者也是像他这样的英语初学者，叶槭流才会拿这个给他看。内容倒是很好懂，不难看出这是一本书信集，但这本书信集说不上完整，毕竟只有一个人的角度，而且连索尔这种小孩子也能看出里面有被删改的段落。
“改良过、品种……甜度大小，都远超……嗯，‘现世’……”
他慢慢念着上面的句子，忍不住翻回封面。棕褐色的封皮上用亮闪闪的金色墨水写着《红海帝国游记》，字迹是和里面内容不相符的端正好看。他往抽屉里摸了摸，掏出另一个快用完了的本子来。这是他的作业本，叶槭流会帮他指出错误的拼写和单词用法然后让他改掉。作业本里象征批改的红色字迹和游记封面上的金色标题大致相同，只是前者更流畅随意，后者则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
男孩端详了一阵，把作业本放了回去。
除了叶槭流给他准备的“教材”，索尔也会看些……菜谱。这就完全是出于兴趣了，他有一条好舌头，也乐于自己做饭，叶槭流又不会在食材上限制他的发挥，甚至会兴致勃勃地帮他买好他需要的材料，只是会提醒他注意不要烫伤。
叶槭流曾坦言说自己对做饭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他仅仅是拥有这项技能并使用它而已。不过索尔觉得他做得特别好，或者应该说，如果叶槭流想，他能做好任何事。所以索尔也多少接受了他的指点，并且希望自己能早日接下做饭的工作，好让叶槭流省下时间去做点别的什么他喜欢的事情。
话虽如此，索尔其实也不知道叶槭流喜欢什么。他们有时会一起看书，索尔读那些识字读本和童话故事，叶槭流就坐在他身边看些别的，有时是几本薄薄的刊物，有时是一沓厚厚的纸张，也有时是些大部头。
那种感觉很奇怪，索尔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是为了从书本中汲取知识而进行“阅读”，而叶槭流更像是在……“审阅”。
那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消遣，似乎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即使索尔最常见到叶槭流在做的事情就是看书，也不能断言那就是他的爱好。
索尔小声地叹了口气。
叶先生……好神秘啊。

阿卡姆的冬天其实是比南法要冷的，但索尔自己没什么感觉。
只要不出门，外面的低温就困扰不到他，而室内又总是维持着令人舒适的温暖温度，即使是开窗通风时吹进来的冷气，也不能打扰他的好心情。
至于南法的冬天，索尔其实没有什么好回忆。
乡下的冬日是一模一样的，萧索而寂寥，天空是沉默的铅灰色。窗框的裂缝没有被填补，风把窃窃私语灌进屋内，于是他被迫知道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哪家的老人没能又熬过一个冬日。炉火的余温早已褪去，只剩下死寂的冰冷，他在麻木的冷意之中低下头，捂着被冻红的耳朵，努力把身子蜷进破烂薄毯的包裹之中——它比以前更小了，或者应该说他比以前更高了。这块毯子再难盖住他的整个身体，这大概是唯一的不同。
但现在，索尔扒着窗框，怔怔出神。
——白。铺天盖地的一片白。他找不出比这更惹眼的颜色了，它是此间天地的绝对主角，夺人眼球的姿态近乎霸道，在阳光下亮璨璨的，刺得人眼眶生疼，但他舍不得移开视线。直到窗玻璃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索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现在是早饭时间了。
叶槭流屈起手指，敲了敲索尔的额头，用一种在男孩听来宛若天籁的声音宣布：“吃完早饭再去玩雪。”
他好笑地看到那双灰眼睛“噌”的亮了起来。

早餐是普通的煎土豆饼搭配香肠和煎面包片。土豆饼放足了鸡蛋和黄油，香肠散发出油脂的香气。索尔的那杯牛奶多加了糖，喝起来香甜又热乎乎的。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唇边沾了一圈白白的奶胡子。等直到吃干净盘子里的食物，索尔才发现自己今天吃得有点太快了：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叶槭流还在切香肠呢。
在男人满含笑意的注视之下，男孩不好意思地擦干净嘴巴，收好杯碟，坐姿端正地等着他吃完，好把餐具一起放进洗碗机。
窗外的雪早已停了，但干净明亮的新雪本身就对从没见过雪的孩子来说存在无法言喻的巨大诱惑。索尔抬着脑袋，眼睛依然忍不住地往窗外瞟，回头就看见叶槭流已经把最后一口香肠塞进嘴里。
他们一起把杯碟放进洗碗机。
橙红色从视觉上给人暖融融的印象，叶槭流用这条暖融融的围巾围住索尔的脖颈，又将一顶毛绒绒的厚帽子压上他的头顶。暖呼呼的毛绒帽和厚厚的手织围巾一并遮挡住男孩的大半张脸，几乎只有那双眨巴眨巴的灰眼睛还露在外面。索尔看着叶槭流脖颈上蓝紫色的围巾，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自己的围巾不是灰色？但也只是疑惑了一下，毕竟现在有远比围巾颜色更值得他在意的东西。
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男孩瑟缩了一下。他真是被这些天的好日子惯坏了，以往比这更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即使这样想着，索尔也遵从本能地将围巾系得更紧了。
世界换上一身洁净簇新的银装，大地铺满一张蓬松柔软的厚毯。索尔看着这片纯白的、无垢的雪地，抬起脚，轻轻地、轻轻地踩下去。
“咯吱”一声，靴底被毫无阻碍地吞没了。
厚实的积雪淹没他的脚踝。索尔就这样站在原地，也许有几分钟，或者只有几秒，管他呢，谁要分得那么清——然后他听见欢呼，自己的欢呼，最熟悉的声音里传递出从没想过的快活。他从台阶上跳下去，扑进雪地，像从前那样奔跑，厚重的积雪紧紧粘住他的脚，他就干脆扑倒下去，倒在一片软软绒绒的寒冷包裹之中。
冰冰凉凉的雪簌簌地钻进他的围巾里、衣领里、发丝间。他又缩了缩肩膀，但没把它们掸出去。男孩翻了个身，面朝天空，哈出一口白气。
这就是雪啊。
这就是在雪地里奔跑的感觉。
很新奇，很雀跃，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蔓延开来。身边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声音，“咯吱”，“咯吱”，然后伸过来一只手。叶槭流蹲到他身边，捏着他的帽檐，把帽子向下拽了拽：“小心着凉。”
“对不起？”索尔说，他的嘴角不听使唤地自己往上翘，他努力了几次也没压下去。这感觉不坏，就是笑得他脸颊有点酸，“我太高兴了，这太好了。”
简直像在做梦。自从被叶槭流收养，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像是在做梦。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干净的房间，能让他吃饱的美味的三餐，还有识字学习的机会。没有干不完的活，没有父亲粗鲁的辱骂，他就只是被保护着，就只是——被爱着。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的清晨，被那样温柔的、温暖的爱意包裹着。
索尔忍不住去抓叶槭流的手。叶槭流手上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冷冰冰的，比雪还要凉。他看到叶槭流对他笑，那清秀俊雅的脸庞上流露出柔和的神色，冷淡的暮紫眼眸微微弯起，淡色嘴唇抿出温柔的弧度。这样看着，他突然有点晃神。
有些事情其实早就不必想了。
正爱着索尔·马德兰的，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要不要堆雪人？”叶槭流问。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索尔“噌”地坐了起来，胡乱拍掉身上的雪：“要！”
叶槭流笑得咳嗽一声。
他们只做了最简单普通不过的雪人：滚两个雪球，把它们拼在一块，插上树枝胳膊和胡萝卜鼻子，得到的成品就像故事书里的图画。索尔用手指给雪人画出笑脸，叶槭流用不知何时捡来的石子为这张笑脸添上眼睛。一大一小两个人莫名其妙对视一眼，又莫名其妙笑成一团。
在想什么呢，托里亚？叶槭流问。他像索尔刚才那样坐在雪地上，让他坐到他怀里，给男孩揉笑得岔了气的肚子。索尔把脑袋靠在叶槭流胸口，说，我在想我们。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冬天可以有另外的过法，第一次见到雪落之后世界裹上银装的模样。索尔抱住叶槭流，手臂环过他的脖颈，蜷进他的怀里，像幼崽钻进母亲的怀抱。雀跃的水流温热地淌过他的胸腔，他听见自己安稳的心跳。
我很高兴。索尔小声说，我好高兴。
风静悄悄地吹进他的耳朵，比风还轻的声音温柔地拂过他的耳尖：我也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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