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会为我保留什么？

[真莱] And What Will It Hold For Me ?

LOCIAS

2025/04/17 21:37

加载中……

1
悠真将硬币放在圈起的食指上。今天阳光很好，行人挤得他有些趔趄。金色的光线从西侧的大理石柱上落下，碎到金属钱币凸起的表面，他低下头盯着那个“1”字看，随后用拇指翘起，硬币抛出一个弧度。它如同蝴蝶振翅一般在空中转圈，凹凸不平的边缘将光反射进悠真漂亮的浅金色眼睛里，噗嗤一声砸在许愿池的水面上，荡起一阵惨白色的涟漪。他盯着它缓缓沉入水底，与其他几分钱的硬币混杂在一起，目光交错时被路人撞了一下，再去寻找已分辨不出落下的是哪一枚。

对空六课的执行官后退了一步，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莱特在不远处建筑下的阴影里，他一向不喜欢烈日，也不喜欢人群里的蒸汽。他会在断臂维纳斯的背后注视着悠真，看着他低下头去为自己画一个并不熟练的十字，眼神茫然又疲惫，全然不像一个合格的旅客。

上帝啊，悠真嘀咕，你该让一切变回原样，你误会我了，你知道吗？

阳光在水面破碎成了一个个圆形。悠真看着水面上的自己，又有些看不清边缘的轮廓。他的愿望与成千上百个游客混杂在一起，上帝阅读时只会听见噼里啪啦的钱币混响，如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随便抽出一张也不过是市值最小的红桃3。然而他背着手站在许愿池边，抬起头对着东边看去，太阳将他的视线与影子拉到齐平，钻入了石砖以及大理石雕塑的缝隙，几乎到达了阴影里的男人的脚边。他在阳光下抬起头来看着莱特，一滴汗从下巴上飞出，落在地上，发刺耳的滋啦一声。

我自己的。悠真想。他原本就是我自己的。这压根不是一个愿望。早已实现的到底算什么愿望？

2
在莱特出现在他的屋子里前，悠真已经茫然了将近一个星期，前不久月城柳刚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年轻的副课长在屏幕那头沉默许久，最终选择小心翼翼地祝他圣诞快乐，要记得保持充足的睡眠，最好每天都吃上一些维生素片。现在离圣诞节可还有一段距离啊，悠真想，却没有开口反驳她。他在卧室的床上从左边滚到右边，乱发散在额前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柳说，嗯，浅羽君，我们又去查了一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犹豫不决。

我们？悠真说，你和——

雅课长。柳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指指点点。总之，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嗯……悠真，你是不是太累了？

从柳姐你嘴里听见这句话还真是稀奇，但也许是吧。悠真嘀咕。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过了三次。他不抱希望地对电话那头敷衍一通，天花板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散开又聚拢。挂掉电话后他将自己托了起来，从床头柜中摸索出烟盒，摩擦滚轮点燃了烟头。他没有开灯，室内在窗帘的阻挡下泛出淡淡的蓝色。红色的火焰升起，又蒸发在空中，烟头如同星辰一般在室内飘忽着若隐若现。

仿佛他完全明白似的！

——浅羽悠真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蓝色雾气与他胃部深处未蒸发的苦涩的酒精粘在一起，令他误认为自己喝下了一大杯汽油，下一秒就要与火焰一同陷入地狱。

月城柳仍在他的耳边说着，你是不是该休息会儿了，浅羽君？有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该休息会儿了，浅羽悠真？人们以祷告一般的声音不断呼唤着，每重复一句都让他感到下沉，钻出鼻腔的烟雾成了肥皂泡沫，恍惚中还以为自己仍待在冰冷的河流和海港里。笛鲷从河面上落下时正会激起一阵白色的泡沫，远处的军舰鸟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翻跃的湖面，四处寻找下嘴的机会。

——悠真，悠真，悠真。

莱特是谁？莱特到底是谁？

一周前他的手机突然开始自动升级系统，他向来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在翻看文件的同时任由它自己下载。等到他将文件整理完，重新点开手机屏幕时悠真发觉锁屏变成了一朵玫瑰，那时他皱起眉头，以为这不过是升级的一次副作用，于是极耐心地开始翻看相册，可怎么也找不到莱特的影子。莫名其妙的他感到了一丝惶恐，最终却觉得也许是内存不足导致的自动删除，他花上半个小时寻找回收站里的垃圾简讯，仍旧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浅羽悠真想，也许我可以作弊，比如——

他在工作系统内网搜索了“莱特”这个名字，信息显示为空。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我们的档案室在更新吗？他犹豫着问月城柳。

什么叫做更新？副课长头也不抬。如果浅羽君你是指添加新的东西的话，那么它一直在更新换代。

但是我找不到。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呃，前阵子被撤下去的那个外环的通缉犯，莱特·洛伦兹，我是说——

如果系统里面没有的话，按理来说。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这是谁，浅羽君？

什么？他说。你在开玩笑吗？

这是谁，浅羽君？月城柳对他说。他正坐在床上抽烟，尼古丁几乎要在舌尖上拢成一滴汽油味的水。莱特·洛伦兹到底是谁？他找不到莱特的电话，世界上关于他的所有记录尽数消失，他问了很多人，于是上头难得的主动给他放了假。

可你们怎么会不认识他？悠真说。起先他以为莱特死了，为此心脏连着肺部开始发疼，直到事态变得愈发诡异，好像莱特他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从未存在过。

这是谁，悠真真？苍角说，她被他绝望的眼神吓了一跳，于是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解释：不是只剩下你、我、柳姐和课长了吗？

可我的肩膀上还有个疤痕，我被他射了一枪，为了保护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我——

他的追问戛然而止，因为苍角正担心地盯着他看。

悠真真，莱特，他到底是谁？

他将烟卷掐掉，随后看到了莱特。莱特从他的窗子里翻了进来，就像以往的十几年前那样。

你准备好和我解释了吗？他说。

3
莱特在查看记录时发现自己的电脑被格式化，先是以为中了病毒，在脑袋里将这几年得罪过的人点数一遍，最终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已经有阵子没有接到任何任务，那些雇主就像蒸发在了这个世界上，反过来说，也许是他蒸发在了某一处地方。

莱特花了一个晚上去检索电脑里的信息，最后发现并没有被攻击的痕迹，它只是一台过了时的崭新的电脑，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有用的东西。随后，他发觉自己的身份证明全数消失，所幸用以存钱的户头是一个真实的死人，那是他过去的老板，被其他人用更高的价钱买走了身家性命，目前在FBI和对空六课档案上的状态仍旧处于“失踪”。

手机同样如此，干净得连一张照片都不剩下，此前他与悠真的信息记录停留在执行官对他说他请了年假，而自己没有回复他，那时他在东欧的某个地方，看见信息时对着任务对象的脑袋开了一枪。这是一个不回消息的好理由。

哇哦。莱特想。好吧，毕竟世界上总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连他也忘了我呢？这个猜想真是够恶心的。

你没有忘了我吧？常胜冠军坐在窗户上对他说。悠真的眼睛亮晶晶的，莱特闻出不久前他刚抽了烟，室内弥漫着一股火药的气味。你不会把自己闷死吗？他钻了进来，皮靴的后跟轻巧地落了地。二手烟的危害比以骸更恐怖啊，浅羽执行官。

随后他被拉入了温暖的怀抱中。莱特感觉到他在颤抖。悠真抱得很用力，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莱特没有为此抱怨他，而是伸手紧紧回应了他的拥抱，随后古怪地想，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忘了我。

你以为我死掉了吗？他用着嘲弄的语气。

悠真的呼吸颤抖着砸在他的耳边，头一回没有抱怨他的无所事事。

我以为……他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真的不见了。那些资料，我问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人记得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

噢，天哪，莱特。他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在他怀里的是一具温暖的躯体。他没有告诉莱特，前几天，在梦中，他再次回到了新艾利都的那个夜晚，自己松开了莱特的手，没有望住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

4
前不久他曾经去过一趟意大利。他在空白的申请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一句“执行官也需要休年假，最好按着劳动法的来”就将它塞到了月城柳的桌子上，懒得去搭理副课长大人到底怎么想。

找到伴了？月城柳意有所指。淡色的眼睛在他不耐烦的笔记与拘谨的姿态中来回打量，最终把他看得心底发毛，只好后退一步，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他无力的回绝没能换来她的停摆，副课长只是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过不久又从文件中间冒出头来。

要是我是你的话。月城柳说。我肯定现在就去问了。

什么？我……什么？悠真结舌。真是抱歉，我刚好把中年危机提前了，没有伴侣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难道一个人去旅游是一件天杀的犯法了的事情吗？啊？

在上飞机前他看了一眼屏幕，下飞机后开启手机，屏幕又自动显现在他眼前。他没有带很多行李，背着一个不算大的登山包轻便地在罗马落了地。飞机上的显示屏在放罗马假日，他蜷缩在座位上，困意缭绕中只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赫本淡粉色的套装，耳边也只剩下空乘人员从远处传来的声响：需要咖啡吗？

那杯咖啡摆在桌板上，在飞机开始下坠前被收走，他从睡梦中醒来，发觉今天的意大利会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光线从窗户中透进来，照到他鞋带松散的运动鞋上。执行官想了想，俯下身花三秒重新系了一遍。他的手机贴在大腿外侧，俯身时有些硌人。飞机从云层中穿了过去。

落地后，悠真站在机场往来的人群中垂下眼睛打开地图，跟着箭头的指引来到了出口处，阳光洒落在欧洲城市古板的砖块上，他看了一眼手机，又抬起头来。

莱特没有回他的短信。好吧，好吧，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毕竟他是一个“外环来的家伙”，直白来说，是一个赏金猎人，一个雇佣兵，拥有着滔天的手段和能力，过几年就会被HAND编写进课程中的典型案例里，有多个手机、而只愿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此刻他也许会出现在孟加拉，也许会在埃及（在埃及？有人雇他去盗胡夫金字塔吗？），也许在月球上插上美国国旗，对着无线电说，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

总之——不在他身边。

手机屏幕熄了又亮，出租车司机在他蹩脚的意大利语下终于搞明白了他到底想要去到哪里，车载音乐播放着维塔斯的歌剧二，他觉得有些吵，却又认为直接去切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于是只是把手机点开。画面里莱特冰冷的双眼游离，毕竟只是一张照片，说不上是在看他，他发现电池的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只好又关上了屏幕，两秒钟之后又点开。没有任何短信。

浅羽悠真悲哀地叹了口气，发觉司机正在后视镜里看他，于是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

其实我会说英语。司机用蹩脚的英文说。

嗯。悠真说。我也会说意大利语。

下车前司机用德语告诉他十四欧，随后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关上车窗将他甩在酒店门口。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司机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甚在乎。他在吧台办理入住，到达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为手机插上接口，屏幕应声亮起，有一条短信提示。他急急忙忙地将它点开，而后发现是酒店的入住提醒，早上提供早餐，晚饭则有相对应的餐厅。悠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旅途的疲倦让他很快合上了眼，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房间被熏出红色的烧痕。悠真在迷迷糊糊中拿起了手机，电已经充满了，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他将自己托了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随后决定去旁边的餐厅随便吃点什么。

鲑鱼，沙拉，炖烂了的羊肉被夹在三明治里，他要了一杯啤酒，很快就在盐分的催促下要了第二杯。他告诉自己只能喝到第三杯，随即在第四杯时停了下来。罗马城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能够看见奥林匹克球场边缘建筑后画着的托蒂涂鸦，走出餐馆时他被冷风冻得一哆嗦，不情不愿地蜷缩起身子哑着嗓子拦住了一辆车。去特莱维喷泉，悠真钻进车里。车载音乐仍旧是维塔斯，他想意大利人就他妈这么喜欢他？

路灯一盏一盏滑过租车的窗户，他没有把手机里的消息声打开。

十六欧，客人。司机用法语说。他这才发现那是下午送他到酒店的那个人。

酒精让他晕晕乎乎的。意大利的一切都很古典。他是说，罗马，希腊，米开朗琪罗——佛罗伦萨的教堂永远挂着庄严的红布，垂下的穗子上打着八个结。脚下的砖块因为旅客来回的踩踏已经变得光亮，路灯的光聚集在长方体的中央，就像一个很小的太阳。

赫本和派克曾出游此地，不知在哪块砖头上留下过自行车的折痕，比起那张著名的海报，他更喜欢奥黛丽散发的扮相，长发柔软又蓬松，宛若冬天的松树枝。

悠真点开手机，发觉系统已经自动更新到欧洲的时区，现在是晚上的八点整，解锁语言也变成了意大利语。莱特在手机屏幕中看着他，没有任何消息。他在往来的游客中站到了许愿池前，没有想起任何人。

他对建筑学向来一窍不通，分不清哥特式与巴洛克式是否具有传承关系，对于许愿池的了解仅仅只在旅游话报上，即“……高约25.9 米，宽约19.8米，是全球最大的巴洛克式喷泉。是罗马海神尼普顿的神殿。”

在他身边有个女孩撞了他一个趔趄，没有对他道歉，只是叽叽喳喳地和伴侣说了些什么。人群熙熙攘攘，悠真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硬币，这是他特意向酒保换的。酒精让尼普顿在他眼睛里活了起来，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人。

莱特，莱特！悠真突然喊到。没有人回应他。

为此他心满意足。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人，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个独自一人的可怜鬼。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莱特·洛伦兹。你在这儿呢！他嘀咕，一边慢吞吞地往里边走去。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尼普顿驾驭着马车，在罗马众神的包围下显得闪闪发光。浅羽悠真挤开人群一步一步地凑近，最终来到了许愿池旁。你现在在哪儿呢？执行官说。华丽的灯光透过水面照亮了池底的硬币，闪耀一片宛若星辰跌进了水中。他的醉意被风吹得七七八八，只觉得耳朵还在发烫，鼻尖也是。你到哪里去了？悠真在水池旁低下头盯着水面说到，手机没有发出震动，没有任何消息。

硬币被抛起，又落下。他只是刚好想起莱特·洛伦兹来。

5
哼。莱特发出一声笑来。你只是刚好想起我？

大概，应该，也许，可以被叫做刚好吧。悠真不自在地说。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磨得手指有些发烫。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很荒谬的猜测。莱特说。

是的，是的。悠真嘀咕道。但除了上帝还有谁能做到这点呢，我是说，将你完全抹去？没有任何人记得你。没有任何文件上显示你存在过，听起来还挺有利于你的工作的，是吧。他的语气酸溜溜的。

可你记得，帅哥。莱特发出一声轻笑。

你总是抓不住重点。

莱特靠得越来越近，逼得悠真向后退了一步，脑袋抵在了床头板上，发出清脆的闷响。他垂着眼看着莱特覆上他的身体，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耷拉在胸前，为他解开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

悠真闷哼一声，抓住他的手想要吻他，却被牢牢按在原地，只剩无辜的金色眼睛滴溜转着。

这不好吗？莱特在他的眼睛里说。只有你记得我，记得莱特·洛伦兹，我不再是一个雇佣兵，也联系不上我的那些主顾。为了不成为一个黑户，似乎我只能留在你的身边。浅羽啊浅羽，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冰冷的手指贴上他的皮肤，从锁骨慢慢滑上他的左半边脸，莱特的语气就像童话里的女巫，诱惑着白雪公主吃下苹果，用魔法换走小美人鱼的嗓音，仿佛看见冰冷的蛇滑过躯干，此刻正在对着他吐信子。

悠真咽了口口水，随后坚定不移地握住莱特的手。

你在说什么呢？他直起身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觉得我会为此感到开心吗？

你会吗？莱特眨着眼睛。不必对我撒谎——

你凭什么经历这些呢？然而悠真只是自顾自地嘀咕。他将莱特拉回了怀里，用叹息着的语气。你凭什么经历这些呢，莱特？没有人能对你这么不公平，就算是挨千刀的上帝也不行。他将嘴唇放到男人的耳边，温暖的吻落下来，呼吸灌进耳朵里让莱特一阵颤抖，从而抓紧他的衣服，伸手不紧不慢地回抱住他。今天的马萨诸塞州没有在下雨。悠真在自己的心跳声中嘀嘀咕咕，你不是我私人的。你从来不只是我的什么东西，莱特。

噢，莱特想。这倒比以往来的更加离经叛道些。我私人的。我们此前对彼此说过爱吗，浅羽悠真？

6
他们即刻定了明天的机票。一开始悠真为莱特的护照发愁，随即被嘲弄了一通。

你最不需要的担心的，莱特说，就是我的工作能力。他以约翰·劳伦斯这个名字与他一起上了飞机，穿着普通款的皮质风衣，看起来与他们初见时毫无差别。

岁月似乎对莱特格外优待，流水冲刷过宝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时悠真就会不由自主地摸过自己的脖子，拇指能够碰到项链下方的孔隙，他与新艾利都的那夜已经相隔甚远，回忆起年轻的自己就像是在看陌生人。时间将他分成一个又一个节点，刻度却是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周遭的世界如万花筒一般旋转，仅仅是空洞与以骸都在不断进化，让他愈发力不从心。

但总有些事物没有变过。悠真侧过头看了莱特一眼，又欲盖弥彰似的闭上了眼睛。刻度毕竟是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

下午三点他们抵达了罗马，那是个太阳很好的礼拜六。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莱特拖着行李，张嘴说话时会呼出一阵白气。和上帝做交易？我不觉得他看得上一分钱硬币。

我出一块。悠真故作镇定。我们可没有其他的选择啊，莱特。

而现在，墨绿发色的男人用着轻松的语气，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随即问他，你许完愿了吗，帅哥。他被悠真拉入了建筑物的背面，黑色的皮鞋勾得一个趔趄，抓紧悠真的大衣才堪堪站稳。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日子，最多是圣诞节的前两天，是便利店持续一周的圣诞折扣的开头部分。

罗马城处处都是节日的痕迹，在他们的周围人群往来不绝，戴着红白色的围巾，有的则戴着驼鹿发箍。街上已经闪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景区外的唱片店前面摆着好大一棵圣诞树，绕着金色的彩带和彩球，针叶底下还放着一个泰迪熊，立体音响环绕着玛丽亚·凯莉的圣诞歌，其实比起这首，悠真更喜欢她的救赎恩典。

他在喧闹的阴影中朝莱特的眼睛看去，除了呼出的白气，那对绿镶红的玻璃里倒映着的似乎只剩下了他自己。

毕竟眼睛是世界上最小的监控，能看到的事物也不过只有一瞬，上帝会在一瞬间怜悯他的遭遇，宽宏大量地剥离他身上的诅咒，允许他与无名的爱人一起度过这个圣诞节。

他头一次这么不想为上帝庆祝生日。你会怎样对我呢？悠真想。你会让他离我而去吗？耶稣基督，毕竟这里是罗马，毕竟我没有一双圣诞袜子，毕竟这里也没有挂上榭寄生。等到夜晚这里会变得喧闹，男男女女从许愿池涌到电影院，最后再从酒吧里向房屋走去。他是说，就像每一个圣诞节一样。从不特别，自始至终只有绿红白三种颜色，只有驼鹿的铃铛叮铃作响，还有玛丽亚·
凯莉。

可他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他在圣诞之前就已透支了自己的愿望，毕竟上帝是万能的，既然他能创造生命，自然也可以阻止生命被创造。他在许愿时嘀咕，自己今年很听话，要是这需要排队，至少也应该让他排进前百分之一。硬币落下，他握住莱特冰冷的双手，心想，要是回到旅馆，应当为他买一双手套，要绒面的，而不是凉的那么快的皮革。他知道，自己将他带了回来，即便世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即便从佛罗伦萨的钟楼左侧望去，圣玛利亚大教堂会永远伫立在那里。

人群来来往往，世界只变动了一瞬，莱特将手贴在了他的脸上，俯身吻上他微张的双唇。毕竟这里没有榭寄生，也没有教堂的晚钟，在拥他入怀时执行官会觉得他很冷，他将手放在皮衣的腰带上，似乎想要隔着衣物给予他一点体温。

所幸莱特的舌尖并不冷得像一条蛇，吻起来有烤苹果的香味，他的手臂攀上悠真的后颈，如同雨林里缠绕着的藤蔓。

你觉得呢？莱特说。现在你觉得我是真的了吗？我们完成了吗，悠真？

唔，唔。他贴着莱特的下巴，蹭得他有些闪躲，所以象征性地扯了扯他的发带。莱特会在他的亮金色眼睛里看见餍足，甚至掺杂着一些得寸进尺。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人们会知道圣诞夜飘落的彩带，会知道曼联输给了西汉姆联，人们会知晓有关上帝的所有事情，但是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样一个午后仍在抱着莱特，将温热的皮肤贴上佣兵的颈窝。

悠真没有回答莱特的问题。他似乎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有“完成”一说。也许这是因为爱是无法用“全部”这样的说法盖过的，也许爱他，是一种现在进行时。

毕竟拥有不是一种结果，而是一种状态。在他说爱前，莱特率先掰正了他的头。你在想什么呢？他用着调侃的语气，仔细听尾调甚至带着同情。你什么也没有搞砸，甚至没有弄坏刚刚租来的沃尔沃。任务已经结束了，浅羽执行官。

我吗？他说。我在想，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会习惯性挑起眉毛。你想去斗兽场看看吗？今天还不是圣诞节，我请了年假，但是——

他握住了莱特的手，指尖已经开始回温。今晚他们会去旅馆边上的餐厅转转，他一向不喜欢吃蟹肉沙拉，就算是意大利本土的也一样。意大利人会嘲笑他对于披萨的品味，会为他的晚餐撒上罗勒叶，也会夸奖莱特的皮衣上的装饰，配上墨镜几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莱特的晚餐会是一份意大利馄饨，奶油蘑菇馅的，听起来就不好吃。

今天算是什么日子？莱特会问，撩起头发露出镀金的墨镜框。圣诞前夜的前夜，一个毫无意义的日子。

硬币落下，砸到了水面上。悠真的声音因为酒精变得沙哑，随后告诉莱特，这并非毫无意义。世界被某种魔力扭曲，又被同样的魔力纠正，而莱特始终不近不远地站在那里，站在他影子的最远处。浅羽悠真自十岁起夜撞见师傅在床头给他塞恐龙模型后便再也不相信圣诞老人的传说，比起对愿望美好的期盼，更多的是一种节日流程。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他的愿望变得更好。

然而他看着莱特，心想，至少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加糟糕。

-Fin-
两篇标题连起来是oasis🚬
（建议所有人都去听Hey Now）

是的，约翰·劳伦斯就是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里的（？）

它会为我保留什么？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它会为我保留什么？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