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丑陋的会面（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29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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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获福利院。
百索回到院长室。刚开门，她就被一股怪力狠狠抛在墙上。墙上女孩们的相框碎了一地。
“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身处黑暗里的人影冷冷道。
“您……怎么了？”面对“那位大人”的突然出现，百索惊恐不已，哑着嗓子问。
“我让你看住叶献。现在她人呢！”
质问之下，百索没有说话。
黑影冷笑：“百器冢只不过是我豢养的一群狗。而现在你们连我话都不听，是不是有朝一日，你们还要反咬主人一口？”
“请……请您息怒！您要我抓她回来，也同意让我抚养她！可最近的事让我知道，或许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才更好……”
话没说完，无形的怪力已经掐住脖子。百索被举到半空，张开嘴巴，却不能说话。此刻，她只有徒劳地瞪大双眼，涕泪直流，奋力挣扎。
“我让你说话了么！”黑影咆哮。
百索被狠狠扔在地上，痛得直抹泪。
“你这个废物！”对方咬牙切齿，“我给你们配发以灵，让你们能够保持人形，为我效力，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回报？百器冢三十年的韬光养晦，就是躲在这里玩过家家？”
黑影疾步走来，一声脆响。
百索挨了一巴掌。她跪坐在地，长发披散遮住半张脸庞。百索捂着脸，咬紧嘴唇。她知道孩子们都在门外偷听。
“可我之前为您做了那么多事，这一次的失误，就请您网开一面吧。”百索哀求。
“你还想对我提要求？你们的这条贱命都是我给的！你们都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工具竟然还敢向主人提要求！”
“百索无能，罪该万死……”百索垂下目光，含泪嗫嚅。
“我就该把你的以灵全部掏出来，让你变回原型！你们这些劣等种族！”黑影翻箱倒柜，把院长室砸得一片狼藉。
百索只是埋下头，跪在地上发抖。
“也罢。我会给你新的任务。和叶献无关。这次别再搞砸了。”发泄一通后，黑影冷静下来。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百索喃喃。
“多亏了你的无能，我只能执行下一个计划。所以这次做好你的本职，垃圾。”黑影睥睨百索，“别让我再提醒你第二次：只要你们付丧神还活着一天，就必须要遵守我的法则。”
百索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等了足足十秒，当她悄悄抬眼时，那位大人已经不知所踪。
她这才瘫软在地。
“进来吧，孩子们。”
在她的呼唤下，屋外的女孩们这才一股脑涌进，看着百索狼狈的模样，她们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没事……母亲没事……”百索抚摸孩子们的头顶，淡淡叹息，“但是叶献……真的很抱歉。剩下的事，全得由你一人承担了。”

在医院送完百索后，叶献准备回到严月的病房。可从刚刚开始，她就感觉有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叶献留了心眼。她先一路小跑拉开距离，接着身子一闪，在楼梯间拐角处躲起来。
很快，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待距离足够近，叶献纵身一跃，张牙舞爪横到对方面前，接着便只听得一声尖叫：
落尘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是你在跟踪我？”叶献捂嘴笑。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哼，你想多了。”落尘双手叉腰，扭过头去，“我只是碰巧路过，谁稀罕跟踪你呀。”
“那你先走吧，我在这歇会儿。”叶献努力憋笑。
“走……走就走！”落尘说罢一溜烟窜下楼梯，效仿叶献躲到拐角。自以为在视线死角的她原地跺了跺脚，营造出走远的假象，又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叶献动向如何。
叶献已经近在咫尺，笑眯眯与她对视。
落尘表情凝固了。
“你为什么跟踪我？”不一会，两人结伴前往病房。叶献其实早想找落尘，询问她有关身世的线索。但眼下还是先找点话题熟络起来，两人便一路闲聊着。
“还不是鹤天给我布置了作业：让我要观察人类，看他们是不是值得信任。”落尘耷拉脑袋，不甘心地走在后面，因为诡计被识破赌气，“我还没考虑好是独自过日子，还是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可你都去福利院救我了！我还没和你好好道谢呢！如果你不相信人类也不会去救我吧。”叶献兴奋地抓住落尘的手，惹得她直脸红。
“喂！安静点！在医院知不知道！”从旁边的病房里窜出男声，略显粗暴。话虽如此，他的嗓门明显盖过女孩们。
女孩们吓得抱做一团。可定睛一看，这不是修补师槐序么！
“你们俩……怎么跑这来了？”槐序扬扬眉毛，语气温和下来。他一手撑在门框，倚在门口，似乎想有意挡住身后病房的光景。
“这不是严月姐姐的病房吗？”叶献奇怪。
“严月病房在楼上！傻孩子们！”墨斗从槐序胳膊下探出头。
叶献恍然大悟：看来是刚刚与落尘一闹，自己都弄错了楼层。可既然不是严月病房，为何槐序会在这？
还不等叶献开口，只闻病房里一阵翻箱倒柜之声，各种东西噼里啪啦散落在地，伴随某个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
“里面是不是在打架？不对……是有人行凶吧！”落尘心急如焚，准备闯入一探究竟。
“等下，你别去！”槐序话音刚落便被打断。
“你们都出去！都滚！都说了，不想看见你们！”病房里女孩的怒吼持续，落尘还没看清状况，枕头就径直砸在她脸上。
她被这突然袭击弄蒙了。
槐序趁机拉回落尘，准备独自进房。
“你也滚！”病床上的女孩咆哮。
槐序点头哈腰地退出去了。
关上房门，四个人站在走廊，面面相觑。
“究竟发生什么了？”叶献终于缓过神来。
“那是槐序的妹妹。”见自己搭档难以开口，墨斗只好替他回答，“大半年前她搬去和远房叔叔住，结果……”
话音刚落，槐序脸色发黑，一拳锤在墙上。
叶献被吓得两眼发直。
墨斗倒习以为常，继续解释：“结果最近有热心市民举报，她叔叔一直家暴她，可这孩子谁都没有告诉。而且根据步摇的情报，她前几天被家暴时差点被百索带走，最后还是步摇联系救援队把她救了。”
“可为什么她那么凶……”落尘对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
“呃，至少兄妹俩小时候关系很好。人嘛，总会变的。”墨斗摊手。
气氛陡然沉重。女孩们都脸色悲伤，准备听槐序叙说其中原因，再好好为他加油打气一番。
槐序却深色凝重，眼光黯淡。
没有人说话。
“对了！”墨斗突然击掌，吓了三人一跳，“有件事你们绝对会感兴趣！”
闻言叶献她们投来好奇目光，自然不再纠结兄妹的过去。众人正等下文，墨斗却笑嘻嘻看向叶献。随即一声巨响，墨斗右手撑墙，把叶献逼到墙边。
“你现在忙嘛？”墨斗踮脚笑问。
“我想给林下他们先报个平安……”叶献紧张起来。
“那种事情先不急啦！我们现在有要事相谈！”
叶献尚未弄清状况。接着，所有人被墨斗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
“话说你……想不想当修补师？”

看望完严月后，四人离开医院，在车站等车。
“没有委托人的同意，我能当修补师吗？”叶献舔着墨斗买来的冰棍，满腹狐疑。
“话虽如此，但现在修补师是稀缺行业，能找新人就不错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墨斗倒是振振有词，“关键是我看出来你很有天赋。光是这一点，说不定就能破格录取。”
“天赋？也许吧。”叶献叼着冰棒棍喃喃，不以为意。她觉得这是墨斗只是在恭维自己借此拉近距离，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
“你在百索那的表现落尘都和我们说了。在没有任何辅助和训练的情况下，仅靠自身血液就能窥探百索过去，这在修补师里可是不得了的天赋，或许你和阿函婆婆是一个档次的！槐序你说是吧？”墨斗侃侃而谈。
听到传奇修补师阿函的名讳，叶献嘴巴半张，冰棒棍落地。槐序和落尘更是转头，满脸错愕盯着墨斗。
“这能力的确百里挑一。但和阿函前辈比也太过了吧？”槐序实话实说，“或许这就是百器冢对你感兴趣的原因。但天赋不能代表一切。”
“哦……是这样啊。谢谢。”出乎意料，叶献却没什么喜悦之情。她初来乍到，居然有幸与伟大的前辈沾上关系，这份殊荣当然让她惊喜，却受之有愧。别人勤加训练数十载才得以到达的境地，自己仅凭所谓的“天赋”便能平起平坐，这真的可以吗？
“那你不打算做一次测试，体验体验修补师的工作？也许会成为你入门的契机呢。”见有些冷场，墨斗笑着转移话题。
闻言叶献来了兴致。她也对修补师的工作充满好奇。
“那她当修补师，为什么把我也拉上？”槐序没好气嘟囔。他隐约察觉出墨斗此行目的不单纯。
“因为测试需要你友情参与啊。”墨斗说罢，在槐序身旁羞答答地蹭着，“你妹妹也说了，她想一个人呆着。我看你老放心不下，就让你出来散散心嘛。”
“行行行，这次算你成功了。”槐序无法反驳，只好举起双手投降。
“咱马上要去哪？我受够这里了。”落尘终于憋不住发话。车站附近的人流量很大，陌生人类的气息扰乱落尘鼻腔。落尘便始终躲在叶献身后警惕环顾，就像炸毛的灰猫。
“老城区，那里付丧神很多。”墨斗说罢，班车正好到站，打开车门。
车上人很少。大家挤在最后的一排座位。
“你的意思是，新城区的付丧神不多么？”叶献回味墨斗的话。
“没错。首先是付丧神很念旧，其次就是……这座城市的付丧神，大多都很讨厌人类。”墨斗轻描淡写。
“为什么？大家都在一起生活啊！”叶献不解。
“哎呀，能勉强共处就该知足了。你想想看，我们付丧神的能力凌驾人类之上，没有统治他们就不错了。”墨斗把脚翘上前排椅背，双手垫在脑后躺下。
“说话注意点。搁这给百器冢代言呢！”槐序就差一拳锤她头顶。
墨斗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叶献却为墨斗刚刚的发言念念不忘。
“的确……我周围的同胞普遍对人类评价不高。”落尘也皱眉思索。
“是不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叶献压低声音问。在见证百索记忆时，叶献知晓三十年前城区爆发了一场动乱。虽不清其中缘由，但她猜测付丧神与人类的嫌隙多半因此产生。
听罢，墨斗和槐序不约而同长叹口气，没有回答。
叶献知趣地不再追问。她撑着脑袋，看窗外风景发呆。二十分钟后，高楼大厦与轻轨在眼前飞速倒退，低矮平房闯入眼帘。
与新城区一样，这里的房屋墙壁也有很多老旧管道。它们依附于建筑外围，漆成蓝色或绿色，交错盘织。想必是提供燃气热水等能源，将其送往千家万户。
一路颠簸后，四人下车。此时天气晴朗，能见度高，往东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新城区高楼。而西边天际，大片不祥的乌云笼罩天上。
“这怪天气，该不会要地震了吧？”墨斗手掌抵在眉心，望着天空嘟囔。
“所以我们的测试是什么？”叶献反倒期待起来。能体验到这座城市守护者的日常工作，她觉得很荣幸。
“别急嘛。这不仅是测试，也是我们给你的宝贵一课！”墨斗却煞有介事拍拍叶献肩膀。
事已至此，槐序算是彻底明白搭档用意。他扶额摇头。
墨斗轻车熟路，很快带着大家拐入路旁的街区。她与街角报亭里听戏剧的老大爷低声交流一阵后，大爷从柜台下拿出一堆装有银粉的小瓶。
“我来宣布一下比赛规则吧！”墨斗拾起瓶子分成相同两份，分别交到叶献与槐序手中，“每人二十个，在一小时内谁送得多，谁就是胜者。”
“这是以灵吧？”叶献拿在手中打量，里面熟悉的晶体如尘絮缓慢飘动。
“没错！”墨斗昂头介绍道，“你知道，这座城市的以灵无处不在，付丧神都浸润其中以维持人形，对吧。”
叶献点头。
“所以这些以灵并不重要，对付丧神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补给。而真正的挑战是——准确分辨出人类与付丧神，并把以灵送到手，这就是修补师的入门考试！”
“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落尘提出异议，“槐序哥资历那么老，这里他一定很熟，这让她怎么比？”
“哟哟哟，我还没说完呢。看来你果然很在意她。”墨斗露出搞事情的笑容。
“我哪有关心她！我只是实话实说！”落尘涨红了脸，又羞又急。
“放心啦。这条街区连槐序都很少跑，他也不熟。而且不公平的应该是槐序同学，因为，”墨斗笑眯眯瞥了眼搭档，“这次比赛是槐序一组，两个妹子一组。”
“二比一？”槐序果然高喊不公平。
“你是前辈，就谦让一下嘛。”墨斗踮起脚拍拍他肩膀。
此外心里不安的还有叶献。
落尘敏感易怒，已经不止一次表明自己讨厌人类的立场。叶献担心落尘会嫌弃自己身份，弄得不欢而散不说，连和自己组队都是枉然。正当她搜肠刮肚请落尘下场协助时，落尘却双手叉腰扬起下巴，打断叶献思路：
“哼，真没办法。勉强带你一下吧。”
看起来她不仅不嫌弃，似乎还挺高兴？叶献连忙点头感谢。
“如果没有疑问，一小时后在这集合，现在比赛开始！”随着墨斗一声令下，心急的落尘便拉着叶献，一溜烟钻进巷子，没了踪影。
“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她们走远后，槐序却站在原地睥睨墨斗。
“你一小时能发多少？”墨斗转而问。
“九成吧。”槐序皱眉望天。
“你觉得她们一小时能发一半吗？”
“够悬。”槐序苦笑，“你明知道结果，还怂恿她们和我比？那姑娘还没决定当修补师，下马威是不是太早了。”
“这你就不懂啦。”墨斗笑着摇头晃脑，“因为天赋，她迟早会被我们选中。但在这之前，我们得让她明白：天赋不是一切。这个道理，越早教给她越好。”
“你可别把人家弄哭。之前你也这样整新人的吧？”槐序不满。
 “像她这样的孩子，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自满。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她打倒在地，告诉她人外有人，若不勤加练习，她的天赋根本什么都不是。”墨斗振振有词。
“够损的。”槐序摇头叹气。
“而且，付丧神与人类的关系，还是让她亲眼见证比较好。”
“真是魔鬼。”
“所以，等会麻烦你现身说法了。就当是给新人上课，你妹妹的事情也暂时别想啦。”墨斗凑上来蹭着槐序撒娇。
“好好好。那我也去了，保持联络。等一切结束，你最好给她道个歉。”
说罢，年轻的修补师纵身一跃，踏入老城区熙熙攘攘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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