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梦幻祭][凪茨]银莲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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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种茨早上醒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视野被蒙住了一块。等到他摸过眼镜试图戴上，才意识到那不是他睡迷糊了或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光线，而是他的左眼中长出了什么东西。他去浴室确认了一下，那是一朵花，确切地说，是一只白色的花苞长在原本应该有瞳孔的位置，挡住了他的一只蓝眼睛。
他此前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眼睛里长花这种事，他的两位年长的队友以及日和殿下为他联系的医生也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件，只有纯欲言又止了一下，被追问了才迟疑地回答说在游戏里见过类似的设定。
——在游戏里见过！哈！鄙人要不是熟知你的习性，现在恐怕要开口嘲笑你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了！茨笑道，但其实他心里并不觉得好笑。
“你这不是已经在笑了吗……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坐在他病床右侧的纯小声骂了一句“Goddamn”，又担心地朝茨看过来：“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呢！除了戴不上眼镜导致视野不太清晰以外，可以说是毫无感觉！”茨向往常一样眯起眼睛，露出笑容，无法闭合的左眼眼睑卡在花苞上，左侧的眼中透不进丝毫光亮，“为鄙人这种人耽误了各位的时间真是失敬！Eve的两位请不要在意鄙人，回去进行正常的工作吧！敬礼！”
纯身边的日和向茨的左侧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叮嘱茨要安心养病，如果有什么情况马上和自己联系，就拉着纯离开了。茨左侧的视觉死角中响起一个声音：“茨真的没事吗？”
一直沉默着的凪砂已经几乎与墙壁融为了一体，茨差点就把他忘了。听见他的声音，茨连忙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转过头用唯一能见的右眼对上他：“鄙人没事！让阁下也担心了，真是抱歉！”
凪砂没有吱声，只是皱眉看着他。茨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从床上蹭下去：“鄙人真的没事，您看，鄙人还能正常行动，甚至还能正常工作呢。”
茨的双脚够到地上拖鞋前的一刻，凪砂伸出手来，像是要来扶他。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茨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阁，阁下，鄙人可以自己行动，”茨赶忙解释，“鄙人的右眼还是能看见的。比起这种小事，您今天还有单人的摄影工作，没有因为鄙人的突发情况耽误您的工作真是太好了呢！只不过请恕鄙人现在必须避人耳目，无法亲自送阁下前往工作场所了。今天的饭鄙人会通知纯为阁下准备的。”
茨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扶着床沿开始往门口的方向走。凪砂也顺着他行动的方向站起来，一只手伸向茨的左脸，在将要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堪堪停住。即使看不见，茨也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温度穿过薄薄的一层空气辐射在自己脸上。
“不是小事。”茨以为凪砂又要讲什么大道理，结果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茨的事不是什么小事，”凪砂说，“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很辛苦吧，从不生病的茨独自一个人留在医院也会害怕吧，这些都不是小事，而是很重要的事情。”
“鄙人说了那么一大堆话结果您只听进去了这一句是吗，”茨移开视线，“我的右眼还能用。不劳阁下费心。”
“茨的痛苦为什么不愿意与我分担呢？”凪砂问他，嗓音温柔似水，茨主动忽略了其中传递出的哀愁。
“阁下，别忘了我们的契约。”茨回答着，目送凪砂的背影离开，揉了揉仅剩的一只眼睛。
戴不上眼镜真是该死，视线怎么就自己模糊起来了呢。
他与凪砂的契约起于Adam成立的日子，契约的附加条款则出现在更晚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呢？他发觉了自己对阁下的关心不再流于表面，也发觉了私人时间里阁下投射过来的热切目光与他有意无意抚摸自己头顶的暧昧。如果放任心中的萌芽不管，两个人大概迟早都会因为想更靠近对方一些而越过那条禁忌的界线，意识到这些后，茨为他们的契约附加了补充条款。
“虽然这样说有些僭越，但请阁下不要爱上鄙人。”当时的他对凪砂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印象里凪砂紧接着发出了疑问。
“因为阁下是Eden的神。您要平等地爱每一个人，爱每一个队友，爱每一个粉丝，博爱的您才是Eden最强的兵器。如果您心中产生了为某人专有的爱，那份爱就会使您变得脆弱，它会成为您的弱点，而鄙人要做的事就是事先为您消除弱点，确保您永远都处在最完美的状态。”
凪砂追问：“茨也会因为爱上别人而拥有弱点吗？茨也要做不会爱上我的承诺吗？”
“那倒不必！”茨笑着回答，“鄙人这种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呢！”
“茨，真狡猾啊……”那时的凪砂没有拒绝茨的要求，眼神却十分悲伤。凪砂离开病房时茨刻意将自己的左侧转向了他，直到凪砂背过身去才敢用右眼望向他的背影。转身时的阁下会不会也露出了和当时一样的表情呢？茨什么都没有看到。
中午茨与日和联系到的专家来为他会诊。片子也拍了，检查也做了，几个专家研究到傍晚，也没能确定茨眼中的花苞到底是外物入侵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自己长出来的。末了其中一个医生私下对他说，他的情况与其说是生病，倒不如说是一种异象，虽然作为医生这么说不好，但自古以来人类无法解释的异象并不在少数，茨身上发生的现象已经接近于幻想的范畴了。
茨对此笑了笑——他似乎今天经常为了一点也不好笑的事情发笑——幻想还真是与鄙人毫不相称的东西，鄙人这种人更适合脚踏实地地谋划、行动、夺取，在鄙人身上安放像什么“花吐病”一样的浪漫幻想事件简直就是一种浪费！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那他老人家一定比鄙人瞎得更厉害！哈哈！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在眼中长花这件事被媒体发现进而引起轰动之前茨还是要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入住的医院是巴家的产业，茨自己联系的和通过巴家联系到的医生也都足以信任，因此不用担心暴露，单人病房的配套设施与临时配的隐形眼镜也能保证他不会耽误工作，难以处理的反而是平时少有机会应对的来自队友的关心。
晚上有工作的Eve在工作结束后就打来了电话，两个人开着免提吵吵闹闹地你一言我一语，问茨会诊的进展如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日和的大嗓门震得他脑仁疼，又要担心那两个人会不会把他的事喊得尽人皆知，得到了两人在纯的宿舍并且樱河氏不在家的回答才稍微放下心来。
一边用平板电脑看着邮件一边用手机打电话，茨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吵得累了，或许是因为一只眼睛承担了平时两只眼睛的工作量，又或许是还不适应佩戴隐形眼镜，他在打电话的同时闭上眼睛休息，都没有发觉有人进了病房，直到右侧的床沿沉了一下才注意到凪砂坐在了自己身边。
明明没什么可对Eve隐瞒的，茨却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手机的麦克风。
“眼睛不舒服吗？”凪砂轻声问他。
茨摇摇头：“只是累了。”
凪砂撩开垂在肩上的银白长发：“累了就靠在我肩上休息一下吧。”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这算什么啊，阁下，茨心想，您露出那种温柔又落寞的表情，不是让人没法拒绝了吗。这时电话里久未得到回应的日和正在“喂，喂”地叫着，纯的声音在说着“阿日前辈，你这么吵会让茨病得更重的”，茨仿佛也被病房的气氛感染得软弱了下来，闭上右眼，靠上了凪砂的肩膀。
但愿明天这该死的花就能消失，他想，这只是一次意外，就这么一次。
然而第二天那只花苞仍然端端正正地长在他的左眼上，唯一的区别是花瓣顶端裂开了一条缝，第三天也是一样，第四天也没什么变化，医学专家们也都没有找到能解决这种怪事的方法，好在花苞的存在并没有影响茨的各项生理指数，茨也渐渐习惯了单眼视物与隐形眼镜，惯用手也配合着视野的转移换成了右手，可以说一切还算顺利，另一方面，Eden从很早就开始筹备的一场演唱会快要到来了。
Eden的四个人为此开了个会讨论是否有必要将演唱会推迟。一边是茨身上情况尚且不明朗的异象，另一边是偶像的职业操守与满怀期待的粉丝，三个队友都很犹豫，对茨来说在这其中还有他无法放弃的收益，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投进去的资金打水漂，于是在征得了医生的同意，又在ES内部协调好了保密事项后，他回到了排练场。
住院的那段时间里茨也一个人在病房偷偷地练习过舞蹈，虽然视野因为眼中的花苞变偏也变窄了，但Eden的舞蹈动作早已记入了他的身体，他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恢复了与队友配合无间的状态。在准备演唱会的同时，他眼中花苞上的裂缝逐渐由小变大，白色的花瓣松动，向外侧膨开，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看起来更接近于开放。
演唱会的前一天，花苞终于膨胀到了随时绽开都不令人意外的程度。
按照这个发展趋势，茨眼中的花将在演唱会的当天绽放。为了不使观众生疑，Eden的成员在开场曲中戴上了单眼的眼罩，上面装饰着与各自搭档发色相同的假花。纯佩戴的是浅绿色的百合，日和佩戴了深蓝色的玫瑰，凪砂眼中的装饰则是白色与玫红渐变的郁金香。
到了登场的当天，两朵假花在Eve的脸上盛放，只有茨眼中的真花还保持着将开未开的状态。茨倒不是没有提前算到这一点，凪砂佩戴的郁金香原本就是欣赏其半开形态的花卉，正好可以用来作为花朵与花苞之间的缓冲，现场的观众也并未发现其中的疑点，而是为Eden神秘性感的新造型欢呼沸腾。
开场的连续三首Eden组合曲结束后，Eve去后台换下了眼罩，凪砂则为了配合茨继续戴着，两个人留在台上演唱Adam的歌曲。
Adam歌曲的舞台站位大多是凪砂站在左侧，茨站在右侧。在舞蹈室里对着镜子练习的时候茨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然而当他站在舞台上，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转动眼睛去偷瞄凪砂沾着些许汗水又因为运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时，他才发现，因为眼中那朵花的存在，他看不见他的阁下了。
作为顶流组合Eden的成员，茨并不是什么舞台上的新手，不至于因为看不见了凪砂就方寸大乱，可失去了对现场情况的把控还是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他甚至不知道凪砂是不是已经从左侧下了场，在心里把安排Adam在台上站得那么远的人——他自己——以及他的父母、祖辈向上一直到教父都骂了个遍，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左手碰上了什么东西，像花瓣、像羽毛一样的柔软质感轻轻搔着他的手背。
那是凪砂摘下来的眼罩。他以支配者的姿态摆出将那朵假的郁金香赐予茨的架势，领会了暗示的茨顺势单膝跪地，在灯光、镜头、无数的粉丝与橙红色双眸的灼热注视下接下了那朵花。
跟着凪砂的脚步退至后台，茨追在后面对着那个白发的背影抱怨：“阁下您能不能不要再一时兴起在公众面前做多余的事？您这么做会被粉丝说闲话的！”
“他们会说什么呢？说‘Eden的乱凪砂和七种茨关系不一般’吗？还是会说‘我觉得乱凪砂喜欢七种茨’？”凪砂转过身，直直地望着茨的右眼，背景中是舞台上Eve正在咏唱的甜蜜陷阱，“茨，你知道事实是什么。我迄今为止都在好好地遵守我们的契约。”
凪砂说完这句话就去后台换衣服了，一直到Eve的两首歌结束，又唱完了两首组合歌曲，再次由Adam单独上场，两个人都没有再做交流。
Adam第二次出场演唱的是巧克力节时发布的新歌，两个人在台上交替着走位，这次茨不再有意看向凪砂，而是将自己站在凪砂右侧的时间当做喘息的间隙，用来平复自己心中对凪砂的愧疚感。他当然知道凪砂对他的想法，也很清楚自己对凪砂的感情，但他是Eden的掌权者，凪砂是Eden的王牌，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他不能容许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犯错。
新歌中有一段二人对视的吟唱，茨看向台下的观众，避开了凪砂的视线。接下来茨该握住凪砂的手与他对视，手指攀上凪砂的手背时，茨忽然感觉到视觉死角里凪砂的手指穿过了自己指间，两只手如歌词中描述的一样互相缠绕在一起。两人眼神相交的瞬间，他的右眼被突然从左侧炸开的黑影遮住了一半，是他左眼中的花开了。
茨被凪砂突然的举动和花朵仿佛炸弹爆炸般的绽放吓了一跳，那声高音差点卡死在嗓子里。但他能不能保持音准已经不再重要，现场已经被误以为开花是舞台效果的观众惊喜的尖叫声淹没，丢失了接近四分之三视野的茨一阵恍惚，借着与凪砂握在一起的手才稳住身体，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表演。
好不容易习惯了失去左眼视力的生活，突然间又被剥夺了右眼的一部分视力，茨连走路保持平衡都有些困难，下台后几次为了躲避障碍撞到凪砂身上。凪砂担心地牵起他的手，茨却想着一会儿Eve唱完后还有三首团体歌曲，自己必须马上适应新的状态，不能耽误了接下来的演出，拒绝了凪砂的帮助。
凪砂看着在后台独自熟悉舞步的茨，拿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阁下您在拍什么？”茨喘着气问。
“在拍你眼中的花，”凪砂回答，“茨，真狡猾啊……”
茨以为凪砂给花拍照是为了查询它的种类，然而在那场演唱会之后凪砂再也没有提及对花朵品种的鉴定。茨自己有一天拍了一张自拍，使用过去凪砂还不太会用手机时为他查植物名称用的软件识别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那朵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花叫做银莲花，花语是“秘密的爱”。
他想起凪砂看到花开时说的“茨真狡猾”，羞愧得涨红了脸。
茨眼中长花这件事最终还是无法继续避人耳目，他选择主动把消息公布了出去。“Cos Pro副所长、Eden的七种茨眼睛里开出了花”的新闻被粉丝团体、娱乐媒体和灵异爱好者争相关注，网络自媒体与日渐衰落的主流媒体也赶来分一杯羹，甚至连一向处变不惊的东京电视台都对Cos Pro发来了专题采访的邀约，一直习惯于将自己隐藏在幕后，即使作为偶像出道也从未成为过组合中关注焦点的茨这下被迫被推到了台前，哪怕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极力压制新闻造成的影响，他还是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
Eden接到的工作开始更多地指名茨，有些看起来较为善意，例如利用他的新形象宣传产品或是“美男与花朵”主题时装的摄影工作，也有一些只是为了炒作话题博人眼球，以满足人们的窥私欲，例如以探究花朵出现的原因为名义试图刺探他的私生活。从前每每由茨送凪砂去参加单人活动的行程也反了过来，凪砂开始常常送茨去电视台或摄影棚，不顾他的反对握住他的手，在车上向他道别，安慰他一切都会没事，不要太勉强自己。有些采访节目会点名要求茨一个人参加，由他一个人面对或是好奇或是猎奇的各种刁钻问题的狂轰滥炸，也有些节目会邀请Adam或Eden，每当这种时候，不论凪砂坐在他的哪个方位，茨眼中的花朵都会扭动花托，精准地转向凪砂所在的方向，茨自己也为此暗地里吐槽自己眼中长的是银莲花又不是向日葵，怎么就非要朝向阁下不可，却也对长在自己眼睛里的这朵花毫无办法。
与世间对他的关注一同滋长的还有他眼中的花朵。明明现实中的银莲花并不是藤本植物，茨眼中的花却在开放了一段时间后就向四周伸出了藤蔓，密密麻麻的藤蔓缠住他的头，遮住他仅剩的右眼，渐渐夺走他最后的一点光明。
即便是面对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茨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子，可全世界的顶尖医学甚至玄学专家都对他眼中的花和藤束手无策。在藤蔓即将完全遮住他的视线时，茨下定决心，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了剪子。
看起来和摸起来都不过是普通植物的花与藤蔓竟然比钢铁还要坚硬，接连三把剪子都卷了刃，它们还是纹丝不动，没有受到丝毫损伤。第二天，茨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失明迫使他的偶像工作无限期地中止，凪砂也紧随其后公开表明在茨回归舞台前不再演唱Adam的歌曲。茨为此单方面对他吵了一架，但他永远都改变不了凪砂拿定的主意，只能被迫默许。茨的双眼不能视物，粉丝与商业伙伴发来的慰问信息和邮件都只能由队友或是手机、电脑上的语音软件来读给他听。他的各种电子设备都开启了无障碍模式，还能处理一些不需要跑外场的工作，偶像以外的商务活动在一段时间的适应后也逐渐回归了正轨，可日常生活成了他新的难题。
日和协助他在ES附近租了一间公寓，里面几乎没什么家具，有限的家电则都是最新的智能款。从前每天为凪砂做饭的茨现在成了被投喂的对象，凪砂工作之余会来为他做饭，说着在工作场所被人问了茨最近情况如何之类的话，即使茨抗议道阁下不该为了区区鄙人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甚至是以绝食相要挟，凪砂也照样我行我素。
有时凪砂会拉着茨的手带他出去散步，用轻柔的嗓音告诉他哪里有障碍需要避开。散步的时间往往是万籁俱寂的夜晚，不过茨并不在意，白昼与黑夜对他来说早已没有了分别。深夜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与凪砂不时说话的声音，连呼吸与衣料间的摩擦都仿佛近在耳畔，握在一起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与血管的鼓动，凪砂手指上的戒指温暖又坚硬地硌着他的皮肤。
茨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是一个要强的人。他的野心建立在自身的强大之上，如果还不够强大，他就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以自己的强大为根基攫取了数不尽的资源，获得了数不尽的胜利，迄今为止所有曾经小看过他的人也都为轻视他吃到了苦头，可以说除了个人感情问题以外，茨正处于人生的鼎盛时期。可就是在这风光无限的顶峰上他遭逢了变故，如今不但无法继续突击侵略制霸，反而成了不得不依靠别人帮助生活的废人。在这时不顾拖累仍然接近他的凪砂又是那么温柔，可靠，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他，想要离他再近一点。每当这时茨都会提醒自己记住过去立下的契约，在回到公寓时恋恋不舍却又决然地放开凪砂的手。
夏天，一场五百年一遇的超强台风登陆了日本，撕破了偶像界歌舞升平的外衣。暴雨连下了十余天，建立在河中冲积岛上的合唱广场受损严重，四大事务所和旗下的偶像纷纷从岛上撤离到了岸上的安全地带。在有可能威胁生命的灾难面前，没有人还能有余暇关心娱乐，曾经充斥着娱乐新闻的媒体日复一日地报道起全国各地的灾情，过去弥漫着轻松氛围的网络社交平台上流传的尽是求救与指导避险的信息。四大事务所抓紧时间联手举办了赈灾义演，也利用偶像的号召力在社交媒体上呼吁捐款，安抚大众，但即便这样也无法挽救ES相关企业股价一落千丈的局面，身处安全地带却又因为天灾没有工作可做的偶像们被困在家里，偶然留宿的凪砂也被狂风和暴雨关在了茨的公寓，只有茨为名下公司加急生产赈灾用品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电话声与朗读邮件的语音声在他周围此起彼伏。
自然灾害使人们流离失所，生离死别，灾难中人们的悲伤与愤怒都急需寻找一个发泄口。就在这个当口，有人想起了七种茨。
不知是哪位自称专家在电视节目中援引了纯曾经提到的那款电子游戏，推测说也许七种茨眼中的花就是所谓的灭世之花，紧接着茨的电话、邮箱和社交平台账号都被各种询问塞满，人们不断地确认他与大家安危之间的联系，试图从他身上获取某些安全感，但也只是徒劳，茨自己都不知道那朵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能做得出保证，让别人安心？
纯的妄想症似乎也感染了世人，人们自顾自地把茨与全球变暖、气候异常等变化联系起来，甚至在讨论中分化成了不同的派别，一派人认为应该保护好茨，如果他眼中的花出现了什么变化就是世界毁灭的前兆，也有一派认为茨就是招致灾害的罪魁祸首，只有献祭了他才能拯救世界。
“一名偶像招致了危及全国的灾害”的传言在坊间流传起来，让刚刚稍有起色的偶像行业在一般民众眼中的形象重新跌到了谷底。“偶像”这一职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知名度，却并不是由于从业者积累至今的努力，而是因为伴随末日论而生的恶名。茨被迫获得了比过去明星昴流的父亲更恶劣的风评，在坊间传闻中成了招来灾难的恶魔，他名下企业生产与捐赠的赈灾物资也被当做了毒树的果实，在网络上支持保护茨的一派逐渐被支持放逐他的一派压倒，针对茨个人或是偶像群体的指责与辱骂在社交平台上愈演愈烈，“世间不再需要偶像”的呼声也越发高涨。
将世界的安危系于一人之身让茨想到了不久前给阁下发来过试镜邀请，但企划因为台风灾害一直处于停滞状态，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启动的一部电影。茨为了把控凪砂参演作品的质量，听他讲过剧本的梗概。故事中的整个世界都存在于女主角的梦中，每当她清醒，世界的某处就会降下灾难，为了保证世界的正常运转，女主角必须一直保持沉睡，直到她在梦中迷失自我，再也不会醒来，然而男主角却爱上了她偶然转醒时展露的笑脸，为了遵守“什么时候一起玩吧”的约定冒着世界崩塌的风险努力唤醒女主角的意识。
为了爱与全世界为敌的故事能满足少男少女对爱情的美好幻想，但如今被推上了世界系剧本女主角位置的茨只觉得可笑。他七种茨何德何能，能靠着眼睛里长出的一朵花左右整个世界的安危？如果他真的有那个能耐，他至少应该被奉为救世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承受骂名。
其实他也并非没有将自己包装成救世主的机会，只不过他已经做惯了恶人。如果像自己这样的无耻混蛋也成了救世主，这世界才是无可救药了吧？明明比起他卑贱的七种茨，还有更适合扮演救世主的人在。
茨不止一次建议凪砂以队长的名义将自己逐出乐园。眼下即使雨停了，潮水退去，也不知道合唱广场什么时候能够重建，不知道遭受重创的偶像业还能不能恢复到灾难到来之前的状态。茨自己并不是非做偶像不可，即便隐退也能换个身份继续在背后操纵自己旗下的各家公司，可凪砂不一样，偶像是他爱这个世界的根基，也被他视为天职，茨不愿因为自己剥夺了他的存身之所，只要主动把茨这根毒草拔除，Eden就能作为得天独厚的领导者引领整个偶像业界，凪砂也会成为重振业界的主心骨，甚至可以借机成为新的教父，只需要移除七种茨的存在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茨周全而又缜密的提案被凪砂驳回了，而且不止一次。哪怕茨解释自己只是由台前转向幕后，今后的Eden还是会由他通过凪砂来操控，也无法撼动凪砂的决心。日和为此在电话里不间断地批评了茨一个小时，强调他们——尤其是凪砂——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放弃茨，临近挂断时又忽然放轻了声音，问茨：“你不会不知道凪砂君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茨装作没听清，把那个问题糊弄了过去，可他在失明后听力变得异常敏锐，怎么可能会听不清殿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阁下对他的心思？何止是知道，他还知道自己对阁下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不能说出口，阁下也不能说出口，这已经不仅仅是两人当初许下的承诺，更是在当下为了保护阁下尤其需要遵守的准则。
雨还在不停地下，风声和水声钻透紧闭的窗户，仿佛就瓢泼似地落在茨眼前，永远都不会停歇。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眼中的花会不会真的就是什么灭世之花，如果有一天它枯萎了，世界会不会就跟着自己一起毁灭？要是雨停后的世界没有了偶像，导致阁下失望，那这操蛋的世界还不如就这么毁灭算了。
他曾在儿时发誓过要在享受到人间的幸福后才肯死去，如今他已经拥有过金钱与权势，唯一的缺憾是未曾拥有爱，但如果能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和阁下一起被灌进来的大水淹死，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茨坐在飘窗上胡思乱想，平板电脑放在身边，里面传出的凪砂的声音正在逐条朗读着网络上匿名的恶毒谩骂。这还是凪砂在茨刚失明时擅自为Eden的三名成员接下的工作，说是希望能为其他像他们的队友一样罹患视力障碍的人送去Eden的陪伴，茨知道这件事时整个企划已经只欠他签字确认了。他自然知道凪砂真正想要陪伴的人是谁，但他什么也没说。
声音原本的主人走过来，关上了平板电脑，茨都能想象到他在听见自己的声音朗读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时皱起眉的样子，以及茨眼中那朵没出息的花会怎样朝着他的方向支棱起花瓣，讨好似地对他吐出嫩黄的花蕊。
见笑了，阁下，他说，鄙人一生作恶多端，终于还是遭到了报应。
“不，”凪砂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是谁的错都已经不重要了，”茨将脸转向雨水冲刷玻璃的方向，“我已经成了阁下的累赘。将鄙人逐出乐园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凪砂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拒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仿佛永远不会拉开的雨幕。
“在我认识到偶像界也许无法再回到灾难前的状态时，”他说，“我本以为我会悲伤，绝望，失去人生的目标，可是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茨，你和我都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们只能像阴沟里的两只老鼠，互相拥抱着取暖，谁也不再强大，也不必再强大起来了。
“我不是神，在天灾面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已经不想继续遵守与你定下的契约了，茨，我想爱你，我想要像一个人类一样来爱你。即使今天就是人类的末日，我也想和你在末日中一同起舞。”
伴着窗外一阵隆隆的雷声，凪砂的气息越来越近，两片嘴唇贴到了茨颤抖的唇上。
啊，如果有一个适合世界毁灭的时刻，那恐怕就该是现在，茨想，现在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花朵也好，偶像也好，世界也好，都随着自己下地狱去吧。他放弃了抵抗，回应了凪砂的吻。
茨忽然感觉到自己鼻梁上一沉，隔着下坠的花瓣与藤蔓映入眼帘的是被一道白光照亮的凪砂近在咫尺的脸。
他眼中的花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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