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赛提|cb向】一步之遥/Por una cabeza

装作自己不存在

2025/03/05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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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提纳里有一阵子没见过赛诺了。这期间风言风语不断，尤其在阿弥利多学院内，因为禅那园关停，大半的学者不止被迫赋闲，还要接受盘问，不满与猜测更是此起彼伏。传得最离谱的说法是，这都是新任大风纪官毁灭学术圈的一环，看见生论派这两年发展得不错，这位大风纪官早就有了打压的心思，这下可算是让他抓到把柄，总算能借题发挥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事实上，风纪官们的第一次取证只花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那之后，风纪官那边或许商讨了一下后续方案，很快，按照之前协商的内容，一部分负责日常点检和照看植物状态的学者在征得风纪官允许后，可以进入禅那园开展工作。所幸植物生长周期较长，平常时候少一两天的照看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只不过，要是风纪官们在取证的时候能多学学他们的上司，再小心细致一点就更好了。进到温室的提纳里看着像被蕈兽的大脚板踩过一样的田埂不由得想道。

他今天出现在禅那园不为别的，是赛诺叫他来的。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提纳里为了方便研究，以及和巡林队的日常联络，几乎算是住在禅那园了。如今事出突然，不得不返回须弥城。他原本听觉就优于常人，每天更是天还没亮就被大巴扎里上货的吆喝声吵醒。提纳里喜欢一切生机勃勃的事物，洋溢着朝气与热情的大巴扎自然也让他心生向往，只可惜苦了他的耳朵。不过今天不太一样，在大巴扎的晨间劳作开始前，他就被赛诺送信来的暝彩鸟叫醒了。

赛诺信里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只说调查有了进展，并约他到禅那园当面详谈。提纳里没敢耽搁，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披着晨雾便出了门。

提纳里到达禅那园门口的时候，发现赛诺正倚在门口假寐。听见响动，赛诺侧过身，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站直身子等提纳里走上前来。

「你来得很早。」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的信送得早，」一路上几乎没歇过脚的提纳里这时候总算卸了劲，不由得打了个呵欠调侃道，「那只鸟可是四点钟不到就兢兢业业地边啄我的窗子边唱歌了呢。」

「抱歉，今后我会注意。」

「不说这个了，」提纳里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说调查有进展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唔……进去说。」赛诺犹豫了片刻回道。

时间还很早，禅那园里只有几个值班的风纪官在岗，目的是为了确保取证顺利进行，以及防止有人摸黑溜进实验室。赛诺跟门口的风纪官打过招呼，进了研究楼，直冲着他们以前经常交谈的那间毗邻实验室的起居室走去。提纳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跟赛诺一前一后进了屋。

提纳里越过赛诺的肩膀看到了那株薄荷。因为有了之前那段日子的悉心照料，哪怕这些天疏于关心，仍然保持着一副茁壮生长的势头，隐约竟已经从叶腋处生出花苞了。

「神神秘秘的，到底发现什么了？」

「在那之前，你的老师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赛诺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提纳里，「关于你老师的事情，他自己会在信里告诉你。」

「老师给我的信？」提纳里疑惑地接过去。虽然他心里清楚，外面传的风言风语都不可当真，譬如老师被风纪官严刑拷打逼供什么的；但是老师居然能够给自己写信，而这封信还是由赛诺亲自交给自己，单单是这一点就够令他惊讶的了。

不过当提纳里拆开信封，看到信纸背面的墨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至少老师住的地方有窗，他甚至还有心情记录外面的天气。「信的内容你看过了？」提纳里一边展开信纸一边问道。

「嗯，检查了一下内容。征得了他本人的同意。」

提纳里一边读着信一边缓慢地在屋里踱步。老师在信中简述了纳齐与他发生矛盾的始末，以及纳齐到风纪官办公室举报他的理由。

『……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挪用经费一事属实，纳齐并未无中生有。我已经将前因后果与大风纪官说明，他表示过后会查证核实。

阿弥利多学院是教令院最古老、也是规模最庞大的学院，拥有庞大的学生数量以及课题规模。对于生论派来说，精密仪器几乎是研究必不可少的存在，而这样的开销，单一课题的经费往往难以承担，也无法长久维系。我与生论派诸学者商讨，经历几番改革之后，在生论派内初步建立了公共实验平台，将学院的公共经费投入到平台建设，仪器可由生论派学者共享。

平台规模逐年扩充，学者们的研究热情也有了很大提高。然而平台的维护同样需要大量资金，这笔钱却远超过当初预算。我曾数次向教令院申请额外的公共经费，都以阿弥利多学院学生众多，每年的经费总额已远超其他学院为由遭到驳回。当年置办的第一批仪器已经接近使用年限，修理与更新迫在眉睫。

不得已之下，我取出一部分自己主持的项目经费，用于平台维护。原本为了花光每年结余的经费，大伙总是购买很多『万一将来能用上』的东西——甚至如蒸汽发电机，或购入远超日常使用需求量的『昂贵消耗品』，而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的行为不过是为了『浪费』多余的经费而已。

我选择让这笔经费花得更有价值，而纳齐显然并不同意我的做法。他在偶然发现我上报的经费项目中的维修费，其实是拿去维护仪器平台之后，前来同我理论。他认为既然课题有他的一份，我下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征求他的意见。

『就算是买垃圾，自己的经费也要给自己花。又不是生论派的公共经费，凭什么拿去公用！』他当时对我叫嚷道，让我把本应属于他的经费份额还给他。我叱责他鼠目寸光、自私自利，然后把他赶出了办公室。后面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从大风纪官那里了解到了。

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也会平静地接受审判。只是对当时不能耐心与纳齐沟通而感到惭愧，招致学生遇难，这是我作为导师的失职。

另，多亏有你挺身而出保护禅那园。如今情况特殊，很多生论派事务我力不从心，也只能请同僚们代为管理。我替生论派的学生与学者感谢你的勇气与智慧。』

提纳里小心翼翼地把信收起来，叹了口气：「老师平常很少谈论这些，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赛诺待提纳里收好信件，走到跟前看着他说道：「风纪官核对了纳菲斯提供的所有证据，账单上的时间、金额，以及器材交付单据全部能够一一对应，综合我此前的调查结果，可以确定他提供的信息基本属实。」

「老师会受到什么处罚？」

赛诺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对提纳里实话实说：「教令规定，除了返还挪用的经费份额外，还会限制今后竞争性经费的申请资格，处罚年限为一到十年不等。至于其它方面的惩罚措施，会由贤者议会商议决定。」

「这些话你也跟老师说过了吗？」提纳里问道，见赛诺点了点头，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老人家心态还真是坚强呢。唉，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总惦记着给我戴高帽了。」

他显然指的是信件末尾那几句感谢。提纳里本就不是个热衷于追名逐利的人，对于来自师长的直白褒奖感到不自在也是意料之中。赛诺想了想，回道：「他会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过分介怀。」

提纳里张了张嘴，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是不会留在教令院的。也正因如此，老师越是像这样不遗余力地抬高他，越是让他疲于应付。老师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很开心赛诺试图在此时开解自己，只是对方还不知道他毕业之后的打算，而很显然现在并不是讲这些话的好时机。

「对了，你不是说有新进展吗？除了这封信，还有别的吗？」

「嗯。我们请了相关专业的学者做了尸检，结果出来了，」赛诺走到桌前，把他带来的文件摊开在桌上，「尸体上明显的外伤都是死后留下的，怀疑是死后尸体滚落山崖造成的。真正的死因应该是这个。」

提纳里走近去看赛诺手指的地方。那里记录着体液成分分析的数据，以及与山洞内发现的各种材料的成分比对。而赛诺手指的那一行，正是与那朵佛焰苞的成分比对的结果。

「这二者结果吻合度很高。除了那朵干花，坩埚内也残留了同样的物质。我去智慧宫申请调阅了相关书籍，找到了这种花的资料，」赛诺拿起另外一张纸，上面是赛诺从书中誊写下来的关键信息，「天南星科水芭蕉，是一种璃月的原生植物。开花时有强烈的刺鼻气味，全株具毒，误食会引起呕吐，刺痛，窒息反应，还有脏器衰竭，严重者会导致死亡。尸体的症状也与这些信息基本吻合。」

提纳里听完赛诺的话，陷入沉默。并非赛诺所说的与他的认知有什么不符，相反，这些信息过于完整，完整到并非任何一个生论派学者都能轻易获取并串联起来的程度。

「赛诺……」

「有什么发现？」赛诺见提纳里开口竟有些迟疑，不由追问道。

「我记得禅那园这几株水芭蕉是两年多前引种的。当时外出游学的学者从璃月带回了它的种子和块茎，因为试种之后只有块茎成功发芽，所以最后保留了块茎发育的植株，剩余的种子现在还留在禅那园的种子库里。」

提纳里接着道：「在璃月民间，有用水芭蕉医治痼疾的传统，当初引种其实也是为了入药。但很奇怪的是，水芭蕉在禅那园长成之后，却比璃月本土的植株要大很多，而之后的分析发现，有效成分——就是它的毒素——的含量却大大降低。这么微量的毒素，就算吃到撑恐怕也很难置人于死地，自然也没办法拿来入药。当时推测也许有气候的原因，总之，这项研究最终还是失败了。」

「你想说的是，现在禅那园里的植株其实是无毒的？」赛诺问道。

提纳里点了点头：「不只是这样。事实上，这项研究因为起初的根据是别国的民间偏方，本身关注度就不高；后来项目中断，就更加无人问津。你还记得你看到的佛焰苞吗？引种过来的水芭蕉相比璃月的原生品种，佛焰苞长得更大也更饱满，苞片更厚，而且气味也没有那么刺鼻。它的种子又无法适应须弥的土壤，所以很适合培养成观赏花卉。事实上，学者们正在选育的，就是适合观赏的园艺品种。我记得你提到过山洞里面的气味，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你嗅觉灵敏，现在看来好像另有原因。」

「你这么一说，确实可疑。而且从禅那园采回去的新鲜样本的确没有那么大的气味。」赛诺沉吟道。

「更让我在意的是，其实如今生论派的学者中，知道水芭蕉毒性的人很少，很多人只当它是观赏花的一种。而会利用它的毒性，却不知道如今禅那园内的植株其实几乎无毒的人——」

赛诺猛地拍案而起，倒是把话还没说完的提纳里吓了一跳，尾巴毛炸成了一朵烟花。赛诺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性。比如从禅那园引种至今，因各种理由离开或是被驱逐出教令院的，也可能是原本就出身璃月，熟悉相关民俗的学者……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从中找出有犯罪动机的人应该不难。

「谢谢你！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赛诺语气激动地说道。提纳里看着他，有些安心地想道，看样子赛诺已经从之前那种情绪中走出来了。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作为确认，我回去以后会督促一下对禅那园内植物样本的分析进度，让他们尽快给出报告。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他听到赛诺紧接着又说道。

「什么？」提纳里凑近过去，看着赛诺手指处的另一行内容。

「现场采集的样品里，有一种黑色粉末，是从研钵的内壁上取到的。奇怪的是我们还在尸体的口鼻也发现同样的东西，却从体液里检测不到类似成分。虽然无法判断这种物质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它或许是案情的关键之一。」

「黑色粉末……」提纳里思考了片刻后回道，「但是鉴定物质这种事我并不是很在行。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

赛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事实上，我们用显微镜观察了那种黑色粉末，发现了植物一样的微观结构。但是仅凭这一点，还是没有人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植物的碎屑。」

提纳里了然：「那它的结构呢，你画下来了吗？」

「我带来了。」赛诺说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条用报纸裹着的柱状物体，拆开后，里面是一根拇指粗细的玻璃试管，顶上有木塞，上下两端用木质底座包裹，防止试管碎裂。

「……？」他虽然很想称赞赛诺一句准备充分……但是这种样品是可以随随便便带在身上的吗？

「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都作为证据入档了。」赛诺看着他疑惑的眼神，于是解释道。

他好像担心的不是这个。

「……算了，你跟我来。」

提纳里转身走出起居室，打开了一墙之隔的实验室的门。他走在前面，见赛诺略有些迟疑，直接抓住手腕把他拽了进去。

「都什么时候了，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你担心个什么劲。」

「唔。」

提纳里坐在实验台跟前，接过赛诺手里的试管放在一边。他先是取了几种溶剂在烧杯里混匀，接着小心翼翼地取下木塞，将一部分黑色粉末振落到配好的溶液里，最后把搅拌均匀的包裹着黑色粉末的液体滴到载玻片上，制成简易的观察标本。

提纳里一边对着显微镜观察，一边说道，「嗯……确实像你说的，可以看到植物样的结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它东西。但是只凭这个，的确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

「但是你还有其它办法，对吗。」赛诺肯定地说道。他并未从提纳里的语气中听出一丁点感到棘手的情绪，正因如此，赛诺十分确信，这件事一定难不倒他。

提纳里两手叉腰，耳朵也随着他的动作扑棱地抖了一下。他毫不掩饰眼角的笑意，看着他的表情，赛诺似乎听见他愉快地说了一句「那还用说？」——虽然提纳里根本还没开口。

提纳里取来剩下那一半的粉末，倒在培养皿中间，盖上盖子，说道：「还记得那株薄荷吗？当时我用草元素修复它的时候，看上去像是突然起死回生，但事实上，草元素的力量是通过修复一种叫『维管束』的微观结构而发挥作用的。『维管束』就是植物用来汲取水分和养分的组织，植物以外的，像是蕈类也存在着类似的结构。只要重新具备汲取养分的能力，它们就能重返生机。毕竟嘛，起死回生这种事就算是小草神大人，大概也是办不到的。虽然这里的样本已经干枯粉碎了，不过只是想要辨别种类的话，只需要一定程度上修复结构就行啦。」

凭借组织碎片辨别物种，赛诺虽然不清楚这件事的难度，但想必跟从人群中寻找一根毛发的主人一样，并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除了庞大的知识储备，还需要一些运气。

提纳里细致地控制着草元素一点一点流入培养皿，一边借显微镜观察着碎片修补的状况。可不一会儿，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提纳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赛诺看着他全神贯注却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知是否该打断他，迟疑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提纳里应声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提纳里说着快步走到标本储藏柜，搬开压在上面的，从最下面取出一只木盒。木盒里面纵列摆放着许多已经封入好的标本切片，盒子上写着提纳里的名字，还有这些标本的大致制作时间。

赛诺在提纳里将盒子端上实验台时一眼扫了过去。这些标本都是一年半到两年前，提纳里制作并封存的标本。提纳里取出其中一片，玻片中间的似乎是一粒谷物的种子，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呈现灰褐色。

提纳里取下培养皿，换上刚刚取出的标本。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所见，他将两个样品反复观察对比了数遍，才在赛诺注视的目光下开了口：「赛诺，你要冷静地听我说。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纳齐在死之前，应该服用过致幻剂。」

赛诺的眼神变得锐利：「……致幻剂？」

提纳里点了点头：「我拿来的这枚标本，叫做『麦角』，是谷类作物被麦角菌侵染而形成的。种粮食的经验比较丰富的老人们管它叫『毒麦』，一个是因为它形状与谷物接近，掺在寻常的谷物里很难分辨；另外长期吃掺了『毒麦』的粮食，会肢端坏死，产生手脚溃烂等的症状。有些学者……正是通过研究这个现象，发现了它止血收敛的功效，不过那项研究已经终止了。」

「止血？」赛诺疑惑道，「跟你说的致幻剂有什么联系？」

提纳里罕见地犹豫了许久，才斟酌着回道：「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处理麦角，得到的活性物质，除了通常的止血作用外，还具有很强的中枢兴奋作用。服用过后可能会导致恐慌，亢奋，精神失常，甚至产生幻觉，效果因人而异。」

他接着解释道：「你带来的样品因为刚刚草元素的刺激，粉末里原本孢子状态的麦角菌长出了菌丝和子实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确定是它。其余的植物碎片，大多来自作为宿主的小麦种子。你刚刚给我看过的报告里写着，纳齐并无生前造成的外伤，显然麦角并不是拿来止血用的；这样的粉末又从口鼻处发现……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先服用了致幻剂，后被毒杀了吗……

赛诺回忆着现场的每一个发现，从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的尸体，到尸体手中紧握的「举报信」。那封信他们做过笔迹比对，从残余部分的字迹来看，确实出自纳齐本人之手。事情原本看来蹊跷：当初纳齐与导师纳菲斯争执过后，一时冲动想要向风纪官举报，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他在采取行动后很快就反悔了，并逃离了教令院。既然如此，他失踪之后，却在并未受拷打逼迫的情况下，又将这些内容写进举报信，实在自相矛盾；但如果这封信是在服用致幻剂后精神失常的状态下经人诱导而写下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以药物摄人神智，肆意玩弄生命，早已触犯了根源之罪。不过，未曾想到受病害侵染的谷物也会变成夺取心智的禁忌之物，看来今后调查违禁研究应更加仔细慎重才是。

「等一下……」对于自己突然的联想，赛诺不禁绷直了脊背，他斟酌着向提纳里确认道，「这种麦角，除了像这样以粉末孢子的形式，有没有可能有一些其它的……像是烹饪，或者发酵过后也能存在？」

「其实产生致幻作用的并不是真菌或孢子本身，而是它分泌出的物质，所以你说的这些情况都有可能，」提纳里解释完，不由得反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赛诺向提纳里说起了两个多月前就「宣告结束」的那起学术违规案件。

主要人物是素论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者，赛诺在因公调阅素论派的经费支出时注意到了他。明明并未作出什么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却每年都能批到一笔数目不小的经费。赛诺调查后发现，此人一方面擅长在申请材料中夸大研究价值，一方面连年于结题报告中隐藏经费实际使用情况。那之后，风纪官内结成了调查小组，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大批参与审批的相关人员。哪怕那之后涉案人员均已受到审判，案件已宣布告破，赛诺仍旧没有想通，教令院如同丛林，龙蛇混杂，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陀裟罗？从他们搜罗到的证据看来，仅凭那区区的行贿金额，无论如何无法配平风险与利益的天平。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可图，竟然能驱使如此多的人为他打通关节？

赛诺曾怀疑过这名学者或许只是利益输送链上的一环，却苦于始终无法找出关键所在。

「虽然对涉案之人的判决已经下达，但当时留下的疑点也有不少。」赛诺说道，「比方说，直到刚才之前，我都没想明白，一个改良啤酒发酵方法的素论派课题，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会有待价而沽的资本。」

「难道他们在原料里掺了麦角吗？」察觉到赛诺意有所指，提纳里不禁皱起眉头。

赛诺点了点头，回道：「当时在那名学者的工坊里，除了一整套寻常的啤酒发酵的设备以外，还堆积了很多尚未处理的原料。那个工坊其实通风不畅，并不大适合酒类酿造。作为原料的谷类都堆在墙角，有一些已经发黑霉变，当时也只觉得是保存不当所致的。现在想来，那些黑色的谷物也许正是『麦角』，而他们企图酿造的也根本不是普通的酒。」

「事不宜迟。我回去以后会再派人去调查当初收缴的证物，跟那些黑色粉末进行比对。如果成分一致，有必要对当时涉案之人重新进行审讯，或许还能得到有关本次案件凶手的线索。」

赛诺沉浸在思考中，并未发现从刚才开始提纳里就一言不发。他打算立刻动身返回教令院，又突然想起他原本还有一件事打算跟提纳里讲，却只顾着分析案情，完全抛在脑后，于是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对了，最快明天，我会通知留守在禅那园的风纪官，解除禅那园的出入禁令，让学者们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不过你的老师，因为调查的关系，在判决正式下达之前，还需要再委屈他一段时间。」

听到赛诺的声音，提纳里回过神来，「你们对禅那园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吗？」

「嗯，」赛诺回道，「应该说，封锁禅那园的一个主要原因还是调查纳菲斯，所有以他为第一责任人的设施和项目都纳入了调查范围，禅那园也是其中之一。虽然现在凶手尚未落网，但对纳菲斯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其它方面的搜证并不需要封锁禅那园进行。虽然并不符合流程，但这次的情况较为特殊。而且考虑到临近论文审查，如果离开实验室太久，可能会影响到很多学生的毕业计划。我认为应当开放禅那园，并允许涉事仪器设备暂时投入使用。」

提纳里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赛诺考虑得很周到，但他也清楚，梁子早就在生论派人心里结下了，所以更不会有人因此感激他。

「谢谢你，赛诺。」提纳里由衷地说道。

「……分内之事。」赛诺压下帽檐回道，「我先回院里了。」

「等一下。」提纳里从身后喊住他。他知道，在事情再次有所进展之前，他都不会再见到赛诺了。而这一次，也许事情要比他想的凶险得多。

「怎么了？」

提纳里跳下高脚椅，三两步走到赛诺跟前，神色认真地说道：「照你刚刚说的，这件事与素论派的人脱不了干系。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一个与生论派有关的人参与其中。」

「你指的是杀害纳齐的凶手？」

提纳里颔首：「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应当对植物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且十分精通毒理，也并不忌惮夺人性命。如果他在做的事情还有素论派的人协助的话，恐怕会更难对付。」

他顿了顿，接着抬起头，望着赛诺的目光里透露着坚定，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这次行动里，我希望你能优先保证自身的安全。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传消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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