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22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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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以后，梅剑时与君海尧的关系仿佛回到一开始。梅剑时看不惯君海尧，可君海尧对谁都会笑盈盈。

梅剑时心想这样最好不过，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及时刹车。不用再跟君海尧纠缠不清。

连夜兼程，总算回到药都门。梅剑时帮忙安置好伤患以后便离开，毕竟自己不会医疗，待着也毫无作用，就回到铭年塔。

药都门，有两座山。一个叫铭年山，一个叫乾罗山。铭年山除了铭年塔，还有一个鬼虎入口（神木）。江夙离守着就为了防止有人误入鬼虎入口。同时也不让鬼肆意从鬼虎入口乱入人间。他天性淡漠寡情，不近人情，处人处事绝情暴戾。很多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铭年山。连鬼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梅剑时一进门便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

不管是头发，眉毛或汗毛，都是雪白，只有发尾透着接近白的粉色。偏偏他热爱干净，连衣服都是素白。全身也就眼睛是浑浊的黑。他埋在书堆里，伏在地上安静地看书，远处看还以为是一只小白兔。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荷花香。说来，现在正是春季，百花齐放的好时节。在江夙离面前，那荷花香轻松覆盖梅剑时的香气。那香气沁入人心，令人陶醉。

江夙离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很惹人眼球。

“师父，我回来了。”

江夙离只抬眼看他一眼，起身坐起来，道：“这趟出门过瘾了？”他一开口说话就让人觉得刻薄跟扎针一样刺痛人。

梅剑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犹豫一阵，道：“这趟旅程发生很多事情。”

江夙离眼神里闪过惊讶，鲜少见徒儿表现出这样多变的情绪，冷言问：“结果呢？”

“结果就是任务失败了。宿宁山已经消失了。”

江夙离不说话，只是盯着梅剑时看。这把梅剑时看心虚了，不自觉低下头。

其实这次下山，江夙离是不同意的。说梅剑时入门才区区几年，又不会救治之法，去灾区只会给雀叶兰他们惹麻烦。是雀师兄的师父，师叔聂香以考核为由帮梅剑时博得下山磨练的机会。

可能是出于对同样是仙人的缘分和同情，江夙离总是对梅剑时保护过度，像鸟妈妈一般将梅剑时护于翼下。

“师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如果任务失败还连累了地区崩坏，会被追究罪责吗？”

江夙离低头合上书本，摆放好：“不好说，毕竟当初报告并没有说情况会严重如此。真要追究起来，罪罚少数，三拜荆棘之雷。”

“荆棘之雷……”梅剑时只记得在书上看过介绍。那是德玄神的惩罚之招，轰天雷击击中脊椎，电能窜流全身神经，穿透五脏六腑，再力量收缩，掐住整副肉身。凡人三拜过后，基本回天乏术。想到这里，梅剑时不禁叹息一声，幸亏师兄不会受罚。虽然药都门弟子自有护身之法，但要三拜还完好，实在天真。

江夙离见徒弟面露难色，他不说也很好懂。江夙离开口道，语气之清淡如常，丝毫不上心：“宿宁山之事已经听说，雀叶兰尽忠职守，应对迅速，能记功一件，应该不会受连累。关他进固井堂，只是循例接受调查。很快就会出来的。”

梅剑时听后猛抬头，脸上挂着兴奋的大笑容：“那太好了！谢谢师父！”

江夙离只是轻笑一下：“我渴了。”

梅剑时立马身体做出反应：“我现在就去给师父您泡壶青星月！”

得到师父的应允，梅剑时赶紧退下。一方面是因为得知雀叶兰安好的愉悦，另一方面是生怕被师父看出什么端倪。要是被师父问起这趟旅程发生的种种，梅剑时面对江夙离实在很难撒谎。

到现在，梅剑时还在踌躇，不知道怎么与师父说明有关君海尧的事。

梅剑时拿扇子扇着小炉子里的火，见时间已经到了，边把药翻出来边自言自语。

“虽然这半个月也有在路上采些药偷偷熬煮，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下重剂量。这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你在喝什么？”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梅剑时转头一看，狠狠地吓了一跳！君海尧的脸近在咫尺！

“君君君海尧？！你……还没离开吗？”

“我找你师父有点事。啧，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这么急着让我消失。”他如此笑道。

自从那个夜晚，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说过话了。梅剑时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你在喝什么？”他看着梅剑时手中那乌黑浓稠的药水，好奇问道。

“啊……廿四味！解渴！”

“是吗？那给我喝吧。”

君海尧从梅剑时手中抢过药碗，抬头一饮而尽。梅剑时看呆了眼，没想过君海尧会……就那样一口喝完。梅剑时自己喝都受不了这药的苦呢。

“这药……好苦！！你确定是廿四味？”君海尧皱起眉头，捂着嘴巴。很是难受的样子。

梅剑时困扰地瞪着他，缓缓道：“这是……堕胎药。”

“堕胎……啊？”

面对君海尧的无语，梅剑时恼羞成怒，恶瞪着他。

君海尧会过意来，表情倒是淡然，轻笑：“你以为你怀了我的孩子？”

他为难地别过脸，提醒道：“你的……我身体全都吸收了……万一怀上……”

君海尧听后报腹大笑，差点把药碗摔了。这惹得梅剑时脸色又青又红，拳头都握紧。

“君海尧！”

听到他的怒吼，君海尧擦擦眼角边的泪花，努力收敛情绪。

他想了想，轻语问道：“你真那么讨厌我，这么厌恶怀上我的孩子吗？”声音轻得像忘记呼吸。听着有些心碎。

见他那般失落，梅剑时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回答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君海尧欠师兄的，今生来世都是师兄的人。不是我能惦记的。不如趁事情没有败露，早点死心会比较好。

君海尧去把剩余的药水倒进碗里，昂首喝掉。

“是药三分毒，以后不许再喝这种东西了。”他温柔道，“小傻瓜，你怎么会怀有我的孩子呢？我一个半死人，相当于死物，死物不具备繁殖能力。你不知道吗？”

“不会吗？”明明得到想要的结局，梅剑时竟觉得有些可惜。

面对君海尧的温柔，梅剑时一时间有些无措。好像很久没有如此与他靠近了。听到他这样温柔的话语，不知该不该感到侥幸。可又感到些许遗憾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梅剑时和君海尧同时回头看，见江夙离双手交叠抱胸，倚在门上，姿态慵懒却威严。

“师、师父。”梅剑时站直身姿，将药罐子藏在身后。

这根本是掩耳盗铃。不过江夙离没有开口拆穿，看向君海尧。

“鬼药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之前委托你找的东西找了没有？”君海尧自然岔开话题，快步走过去。

江夙离不知为何，一见君海尧，脸色变得很差，没回应君海尧的话，转头对梅剑时下命令：“去泡壶最难喝的茶来招待客人。”

“……好。”梅剑时愣了愣，不敢多问师父和君海尧的情况，赶紧转身去打水。

君海尧目送梅剑时离开厨房，回头看江夙离：“你就这么对你多年不见的老友我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江夙离走近君海尧，轻拍君海尧肩膀就听见咔嚓响脆的声响。手臂脱臼了！！

君海尧吃痛地扶着突然脱臼的手臂，苦笑：“每次你的见面礼都不一样！这次我又怎么了！”

江夙离淡然道：“剑时是三角梅，你是已经知道的吧？”

“那又怎样？！”

江夙离抓住君海尧的手臂，君海尧防备地盯着他的手。

只听他淡然道：“仙子比较好受孕啊。”下一秒发力抓住君海尧的手臂往上一提，又是一声脆响。手臂被接上了。

可是江夙离故意用错的方法给君海尧手臂接回去，疼得君海尧差点跪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

江夙离侧过身俯视君海尧：“你应该清楚，交配过程中他身上的花香比平常强烈几倍吧？你身上沾有他的气味。满屋子还都是苞朽（寒性极强的草药）的味道，你说我如何装瞎？”

君海尧这下是无言辩驳。

他无奈一声叹：“剑时他之前中了情毒，我帮他解而已！”

“剑时？”江夙离鄙夷地瞪他。

“我不能喊得亲切点吗？”

“恶心。”

“……”你们师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仅仅情毒能让你到现在身体还散发着香气？”

这也太敏锐了。明明江夙离自己花香更浓郁，为什么他鼻子还能这么灵敏？难道是正因为自己香气很重，更容易与异香碰撞，所以他能够轻易察觉异常吗？啧，仙人真是种麻烦的生物。

君海尧知道瞒不过江夙离，只好坦白：“之前在猎杀宿宁山上的邪祟的过程里受了重伤，剑时怕我用寿命自愈消耗过多时间，于是用他的身体给我疗愈。”

“爽吗？”

“……爽吧。”君海尧稍微回顾一下那个场景，脸上不自觉冒出红晕。

脸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清脆响亮。脸上红色变深了。

“下流。”江夙离鄙夷地瞪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君海尧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打掉了。一定是江夙离教坏剑时的！否则那两师徒个性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啊，好痛……脱臼了……

江夙离领君海尧走出铭年塔，往鹞和居走去。

君海尧拜托江夙离办的事是寻找织体之法。

君海尧和江夙离面对面、围着桌子坐，梅剑时站在江夙离身后。桌上置放着一个香炉和君海尧常挂在腰间那个小狮头。

江夙离捏指一张，指尖凝出一个透白水晶，花手一翻，将掌中粉末放在香炉之中。点火焚烧，生出一缕青烟。以指尖引渡至小狮头。

小狮头仿佛被谁拆解成一缕缕细线，悬空舞动，落地自动编织成一个人形——　一个约八岁的孩童站立在地上。他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就像纸人死气沉沉。

君海尧一旁看着，脸上显露欣喜。

“岳升。”父亲轻声呼叫孩童的名字。他应声睁开眼睛，原先纸白的脸色瞬间染色，仿佛活过来一般。

见此，君海尧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张开双手要去抱儿子。结果儿子眼睛一扫，找到人以后就立马扑过去——

“娘！”君岳升脸上挂着绚烂的笑容，紧紧抱住梅剑时的大腿。

“！！”

“？！”

“……”

在场的三个大人脸色各异。场面相当……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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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回忆篇

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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