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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惑联文】枯海
【究惑联文】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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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和慕尘老师的联文 游惑童年部分请戳慕尘老师主页 -后篇.秦究童年 他从未来到过这种地方。 斑驳腐锈的栏杆将本不宽阔的视野粗陋地分割成更为狭窄的格窗，目之所及全然是低矮的房屋片连出的，苍白褪色的墙皮。这里明明接壤着周边无际旷辽的土地，却萧瑟得如同死海间一片干涸废弃的孤岛。 像是被孤儿院加粗的标识刺伤了眼睛，游惑停下步子，用力闭了闭眼，原本插进口袋底部的手指向上摸索，最终擦着碎发狠捻了一下耳钉。 除去曾经在系统里交流情报的那一晚，他们鲜少向对方提及自己的童年，遑论尽失兴趣，似乎放任自流更多一点。不回忆，不提及，不顿停，好像如此这般便能够将那段附满沉疴苍籍的历史溺埋进时间编织的蛛网，空守一份外界无从纷扰的平静。 可是现在，他发觉自己正快步在孤儿院的走廊间奔走，身侧全然呼啸而过泛着白斑的围墙。窒着空气的胸腔近乎容不下泵动得过急过重的心跳，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像稍有犹豫就会迷失进满是尘土的裂隙，擦肩而过那人不可告知的过往。 ...... “我的梦想是，长大以后做一个军人...” 语文课？ 一成不变的走廊像是迭代进旧日积着灰的 无从变更的手稿，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具现在门侧泛黄卷边的纸质标识上。在踏着走廊起伏不定的木板近乎目盲地巡视了一周后，小女孩尖利的嗓音突然透传了身侧的门板，擦着游惑头顶摇摇欲坠的吊灯 直直地冲撞出走廊尽头一角破碎的窗户。 游惑敛下眸子，在尚未闭合的门框前堪堪停住，狭促的审视贴着条框变形的缝隙 无声擦滑进教室那方逼仄的阴影，扫过脱漆的课桌，最终停留在讲台前接受训斥的短发男孩身上。 “秦究，上课又走神，伸手！” 高台之上，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挥舞着木尺，粗暴蛮横地一把抓住了男孩稍显细弱的手腕。她蓬松细卷的头发遮挡了黑板上的大半粉笔字，使得游惑不得不半眯起眼睛，才恍然辨识出这节小学课程的主题，哦，“我的梦想”。 “军人挺好的。” 不知是出于敷衍或是对宣讲者为数不多的礼貌，他听到尚且年幼的秦究这样回答，轻叹的语句伴着尚且稚嫩的声线 杂糅作一团错乱失序的丝线，矛盾突兀得令人辩不出语气。 可春季孱弱的微风托不住孩子一字半语间空乏的叹息，那些浸透了挣扎的低语尚未散逸出狭小的教室，便被掩埋进实木戒尺刻板暴戾的重击声里。 一墙之隔，满堂哄笑中，游惑僵停在框洞与墙隙的夹角，紧抿的唇尽失血色。 嘈杂间荒草般肆无忌惮滋长的恶意 禁不起如此反复的被动咀嚼，游惑垂下脖颈，虚握的指尖蜷起又松垂，英利的眉宇积压着讳莫至深的云层，在微长的额发下抑的很低。 他的幼年不是没有接受过陌生人的馈赠，恰恰相反，那年初雪夜中向他递送的那只手饱含着他未曾拥有的热度与柔意。 那位陌生男人提琴般沉雅的嗓音曾在而后的数日里悄无声息地漫溢进孩童梦境之中的又一层严冬，在肃利风雪与冰川纵横中，以终日里满是生机的海波 歌颂着经久不衰的，足以抵抗寒潮低谷的绝响。 但他无从成为幼年秦究生命中的那一位陌生人。 辛辣的规则如同放肆的束网，高示着爪牙将所有逾越者置入其中。只有放任无从更替的历史 沿着既定成型的轨道浩荡驶去，才能够在行过了泥泞过往后又一次回聚进他与秦究共同持有的那部分现实。 至于这个时代，他只能是无关紧要的客体，亦或是自我边缘后，无从察觉更无法提及的回声。 那男孩背对着他，始终没有低下头。他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却害怕某一瞬息秦究转过身，空洞沉默的眼眸全然覆盖着晦暗失落的埃土。 有这样一个时刻，胃底涌动的无力感令所有先前持有的 不切实际的期待全数溃败和落空，游离的理智被海底锋锐的沙石割裂作一地破碎的，再无从拼凑的渣滓。游惑用脊背狠狠抵住墙壁，任凭老旧的墙体携着隐痛 无情挤压着每一段脊骨，这才将自己生生束留在原地。 明明只要迈开一步就能够轻松逃离。 虚无缥缈的幻境困不住他，更何况是其中朽破的沧海一粟。他只需要不回头地走出这条走廊，沿着小路走上镇子，放眼，可供自避的无风海港便随处可及。 在束之高阁的漠视里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段早应在遗忘中衰冷的历史从来不是什么难题。 可他那尚且稚嫩的海正在流泪，纵使他紧闭双眼，仍然无法忽视那悲伤啜泣着的潮汐。 ...... 那夜的天空又高又冷，年幼的秦究攀上栏杆，坐在孤儿院岌岌可危的围墙上，扬起头努力追寻着远处状似边界之外孤独黯淡的寥星。 人们曾向他讲述过他的父母在海另一边的种种丰功伟绩。 他从来没能看到过海，可人们说过，天空与海一样，杳无边际得能够摄取和容纳所有空旷渺远的回声...... ....... 高墙之外，游惑拉上冲锋衣的兜帽，拢了拢衣口。利刃般尖锐的目光刻着鳞次栉比的屋檐，削附上秦究略微向后倾仰的背影，却在触及了男孩飘荡的发丝时软化作无声的水渍。 优秀的心理学家或许能够轻而易举地涉足男孩心中那片可望不可及的海。可是游惑不是，越是迫切地想要得知，那些透彻非凡的洞见就愈发无从触及的遥远。 可即便如此，他站在湿潮的海滩边缘，依然能够寻着温热的海风 身临深海那宽阔孤寂的弦外之音。 于是便造就了整夜的沉寂。 游惑停驻在高墙边缘的方寸之地，彻夜未动分毫的躯体如同深林树木枝干形销骨立的漆色剪影。只是黎明之前，高墙之上尚不宽阔的背影 伴着耳畔唐突萧利的鸟鸣 瞬息湮灭作尽失温度的灰烬，然后便是一刹白目的日光，嘶嚎着夏天的烈阳蒸腾尽了地表残存的水汽。 ...... 庭院内躁动不安的争执早在游惑行近之前便开始了预演，尖刻的谩骂伴着重物落地的声响透着残破的墙体 扭曲般走了样，游惑揉着额角向吵嚷的前院里走去，将跨过一截断枝，便被劈头盖脸的呵斥声砸在原地。 “秦究！为什么打架？快给他道歉。” 他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位少年直立在人群中央，身上满是打斗留下的淤青和擦伤。他看起来长大了一些，隐约能辨识得出成年之后惯性勾起的嘴角与俊毅刻利的眉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不禁打。” 明明身上满是尘土，他却绅士似的欠了欠身，若有所指般肆意上扬的嘴角与凌冽眉宇间不甚在意的危险笑意 令龟缩进督导身后的挑事者猛的一颤。 漂亮的一战。 男孩在奉回这句话后便被“转押”到了禁闭室，生锈螺栓扣合的刮擦音始落作吱呀作响的关门声，凝实的黑暗在周身环着房间的夹角逐步聚拢，厚重沉敛得吞并了全数纰漏百出的影子。 秦究先是踉跄着稳住了先前被掼进墙上的身体，然后默默地垂下脑袋，沿着墙壁摸索着坐了下去。视觉被夺掠的恐惧挥着利爪攀附上疲惫的神经，愈是矫枉过正地试图忽视，膝盖和小臂渗着血的伤口就愈发刺痛的厉害。 冰冷刺骨的静默像是再也承不住昭然若揭的脆弱，孩子赌气般浸透了恼怒的无措 从虚有其表的外壳成束破出，无声的哀鸣便再也无从遁形。秦究缓缓用手臂环着自己的身体，蜷靠在房间角落，把自己收得很紧，粗重的鼻息间隐约能够听得到喉管哽住的顿音。 游惑站在男孩的身侧，与触手可及的拥抱再多一步的距离，微抬的手掌向男孩蜷缩的方向伸去，又无从言说似的悬停在半空。 他在等。 而且，他将不得不继续等下去。 他宁可让那饱经磨难的 凶猛悍利的海面终日席卷着蓬勃的海浪与宏扩的啸鸣，也不愿擅自用低温冷锐的冰层封冻住波澜，令旷冬的严寒在满是盎然生机的海域下潜，只为拯救深海圣洁死寂的白珊瑚群... 衣料的摩擦簌响，极力下沉的吐息，游惑未置一言地俯身，似乎数年如一日的训练所造就的敏锐五感此刻皆用作捕捉秦究的每一帧移动，直到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稳，疲倦的海暂时平息了吞吐。他沿着墙边坐下，缓慢地瞌上了眸子，如同被潮湿惬意的海风轻抚着，梦境里满是刻骨铭心的潮意。 ............ ...... 或许是医院里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作祟，困顿进梦境的那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彼时我几乎习惯了摸索着完成基本生活需求的日子，终日在暗无天日的空茫里沿着模糊不定的光斑潜行 似乎已经在现实的迫胁下 沦为无需言说的本能。 即便如此，不受控所带来的灭顶窒息仍然不留情面地将我溺毙进碎玻璃般铺满裂纹的海啸，至少在那位自称病友的陌生人出现之前。 在我逐步远去的记忆里，他所特有的沉郁嗓音近乎融进了虚幻的轮廓，从中衍生的失重感甚至令我对他的存在几度怀疑。可是纵使我百般否认，依赖的习惯的确真实得可怕，即使我早已不需要搀扶便能够沿着墙壁到达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当他的手掌覆上我的肩膀，脊背堪称自然的松懈几乎令我自己都哭笑不得。 ...... “今天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门走走，游小先生。” 那日他进门时，无往不利的寒气擦着门框缝隙肆无忌惮地侵入这方无机质的空间，我靠在床头，偏头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我又看不到。”我这样回答着，尽量不使自己显得失落。 “出门很麻烦。” 半晌没有得到答复，我便语气笃定地补充，手指却不知是出于紧张或是隐隐无从安置的期许，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看不到也没关系。”那份令人安心的脚步声渐近，然后是逐渐下拢的气息。他替我围上围巾，然后拉了拉我的衣袖，在得到我的点头后，轻笑着用手掌虚环住我的手腕，将我向门口引去。 我无从得知那夜雪的形状，可或许是出于孩童时期富有想象的错觉，记忆里，以及后续的千百次梦境中，那一夜的雪总是柔和且盛大的，折着暖白色的灯光，挽留般飘落在那人的外套上，化作一片湿润的水迹。 ............. ...... 梦中的指触似乎沿着遗失的幻境拂过，游惑在那场足以撼动生命的漫天大雪中猛得睁开眼睛，松动的意识一片失焦的恍惚。 禁闭室的尘埃随着向后漫去的过往散作腥锈的风，他靠在孤儿院外墙的枫树背面，血色的枫叶擦着腕骨飘落。 “哥哥，为什么我们没有父母啊。” 积聚的思绪似乎被扣留进了昨日的那片废墟般的阴影，游惑握紧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尚不清明的目光沿着声音的源头磕磕绊绊地扫去。 “哥哥？” 他看着小女孩畏缩着拉住了秦究的衣角，在得到青年偏过头的片刻近乎惶恐地松开了手。 青年深色的眼睛被额发遮挡着，令人辨不清神情，只是有那样一瞬，秦究的嘴唇松动了一下，喉结微滚，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哥哥不要走神，请哥哥吃糖。”孩子清利的嗓音像是终于凿破了僵硬的冰层，秦究勾了勾嘴角，俯下身子接过女孩手中的糖果，前瞬的错愕被掩饰极好地固进了再也无从追查的时间。 “谢谢你的糖，你的裙子很漂亮。”他微笑着帮女孩翻折好了衣领，却始终没能直视那个孩子的眼睛。 ...... 角落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了，凝滞苍老地无从汲取进胸腔，游惑用手背死抵住嘴唇，才堪堪抑制住喉管所有不合时宜的杂音。 眼前的景色伴着疾驰的风声倏然远去，灼骨的烈痛却同文末的尾注附着上脖颈，如影随形般衡穿了时空。 直到站在自己和秦究所拥有的公寓，室内的暖气终于渗进了木冻将冷的血液，指尖回暖，反胃感泛然直上。游惑近乎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双手撑住洗漱台，把胃中酸涩的废液倒得一干二净。 说来可笑，以冷漠自傲为名的系统前任主监考，曾在众矢之的间佁然不动如同无从撼摇的冰山。却在此刻伏身无从克制的低喘间，自持尽失，狼狈不堪。 幼年，少年，青年，他一举走过了秦究无从释出于口的过往，手指间满是残忍的无从拼凑的繁刺碎片，难过的，受伤的，无所适从的；疲倦的，逞能的，不达表意的；困兽之斗中的幸存者成长为持着汹涌波涛的海，而他却在不自知中，驻足于海口那盏终日闪烁的灯。 他红着眼眶从池口抬起头时近乎殆尽了勇气，可室内一片萧然的寂静却状若永恒。 秦究一直没有回来。 梦境中那位陌生人最后的道别皇而堂之地聚于脑海，回潮的记忆如同分崩离析的海浪，那人残片般有所保留的只言片语化作流漩将游惑向深海卷去，仅留下耳畔倾轧而过的 带着嘶啸泛音的词句。 那个人曾说，“你眼睛的很漂亮。” 那人又说， 他一定还说了什么...... 他说，“再见，游惑。” 所有侥幸的论断随着记忆的全盘托出，刹时沦为脱离情景的断言，曾经日以继夜的推演如同最为诞谬不堪的玩笑奚嘲着重锤进胸腔，将执拗的血肉生生撕裂作两半。 秦究不会再回来了。 儿时那份携着北赤道暖流的告别曾拥着和煦的海风跨越恒洋，在数个无从记述的孤夜里环绕而过，游惑无从明晰，却受之一生。 可临期过季的洋流再也无从触及。梦中那片携着灯塔的海域早已枯萎，空留最后的水母独自在礁岩上搁浅，消融作仅剩下的，卷着难言浪潮的咸涩肖想。 欢迎阅读这篇贯穿了回声，海，白珊瑚，与四季变更的故事。 ¹水母身体的含水量在90％以上，死亡的水母会化作液体。 ²玻璃海水，出自一位法国艺术家作品。 ³珊瑚白化，由海水升温导致。 ⁴北赤道暖流，如你所见字如其名，就是北赤道暖流。 完成与23/6/10 ️合作文章，严禁在两方评论区拉踩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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