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酒咖啡

梅酒咖啡

rustylock

2024/11/19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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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临哥阿临哥。”舞流在临也的房间外拍门板，像只声音尖细的啄木鸟。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了。
“我睡着了。”临也在门里应道，往书桌底下伸去胳膊。
临也在找一封情书，同样的情书他刚写好一摞，现在那些情书散得满地都是，他很头疼。
说是同样的情书，是因为每封情书看上去几乎没有差别，都用粉色封边和爱心贴纸封得严严实实。信里的内容也基本相同，读之即可幻视到一位青涩可爱的JK在樱花树下望眼欲穿。
“基本”是严谨的说法，因为除了那些模板似的甜言蜜语之外，他在每封情书里都写到：
我喜欢你，xx君。
这个“xx君”是他按全年级男生的名单一一对照着写上去的，每位xx君都不一样，每封情书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个地方。
轮到给静雄写情书的时候，临也跳了过去，直到最后才写了他那份。临也是把讨厌的东西放到最后的类型。
他把要给静雄的那封情书按顺序插到手边的那一摞信封里，伸了个懒腰。这时舞流拍门的声音炸雷似地响起来，惊得临也一胳膊撞翻了他的劳动成果。
舞流还在接着拍门，她响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阿临哥，我们睡不着。”
临也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一点了。
他不得不认真回想舞流今晚第一次来拍门的时候说了什么，接着他想起来，第一次之前还有一次，不过时间间隔得比较长。舞流问他能不能拿厨房里的饮料，他说可以。他以为舞流问的是冰箱里的橙汁。
房门被临也打开一半，舞流透过临也和门框的间隙看到地上有许多白白粉粉的东西，还想多看一眼，临也已经拽着她回了她和九琉璃的房间。
九琉璃一手抱着梅酒瓶子，另一手抱着咖啡罐。她坐在床上抬起头，看着舞流坐到她旁边。舞流抱住她，吧唧一口亲上去，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临也等了一会儿，把两个人轻轻扯开。他开始拿纸巾擦舞流粘着速溶咖啡粉末的嘴角。
舞流被纸巾擦得摇头晃脑：“九琉姐，有点苦。好像又有点甜。”
临也重新抽出一张纸，舞流的嘴已经擦完了，九琉璃的嘴上还有一圈咖啡末。
“不要随便亲别人的嘴。不要乱吃东西。”临也想着自己房间里满地的情书，“你们现在小学一年级，不是高中一年级，也不是一岁。”
他丢掉擦完了的纸巾，想着要不要请个保姆。舞流和九琉璃上幼儿园时他就开始这么想了。
“为什么不可以亲九琉姐的嘴？什么时候可以？”
“十六岁？也不一定。大概到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临也敷衍完，嘀咕着问了自己一句，“现在这个年纪说不定反而不用那么在意？”
“可我还是想亲。”舞流说。她又亲了九琉璃一口，虽然这次亲在脸上。
“兄……十六……达。”九琉璃说。她体贴地把怀里的咖啡罐和酒递给临也，临也掂了掂，庆幸两边都没轻多少。
他站起来，把咖啡罐和酒带回厨房，放进最上层的柜子。他热了两杯牛奶灌到舞流和九琉璃嘴里，把她们塞进被窝。
第二天一大早，临也就去了学校，把一封封情书投进男同学们的鞋柜，想象自己是圣诞老人。傍晚时，他到第二操场的仓库门口晃了晃，刚揍翻几十个前辈的静雄立刻冲了出来。
临也跑在前面，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这几天熬夜过了头。他在巷子里拐了两三个弯甩掉静雄，绕回了仓库门口。
新罗还留在仓库里，他已经叫了救护车，此时正蹲在一个瘫在地上不住哼哼的三年级生旁边观察他的伤。看到临也，他推着眼镜朝仓库外走来：“静雄放过你啦？”
“我把他甩开了。”临也拿起刚才放在仓库门口的书包，新罗笑咪咪地凑了上来，笑得他心里一阵发毛。
新罗掏出了一封信，那是临也写的情书，“你把给静雄君的情书放到我的鞋柜里了。”他说。
临也没有接，他思考了一下这会有什么后果，随即摊手道：
“你们的学号挨在一起，可能是我放错了，无所谓。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但是你在信里面写了‘我喜欢你，小静’，明明其他人都是‘我喜欢你，xx君’，这样也没问题吗？”
临也抢过新罗手上的情书，他昨晚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被舞流和九琉璃一闹就忘了这回事。他白着脸打开信纸，信里写着：
我喜欢你，新罗君。
“不对吧，”临也盯着纸上的那个“新罗君”，“如果我放错了，为什么你的信还在你自己手上？”
“我和静雄换回来了呀。啊，赛尔提来接我了。”
新罗跨上赛尔提的摩托车，临也望向赛尔提，心想她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赛尔提掏出手机：
「我不是特意来接这家伙的」
「刚好路过了而已」
临也木然地点了点头，于是赛尔提把屏幕从他面前收回来，载着傻笑的新罗走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临也把包甩在背上，朝家走去。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本来就天天小静小静地叫，这次只不过不小心写到了纸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个单细胞甚至可能都没有注意。
傍晚的风有些凉，临也攥住领口，觉得今天夕阳的光线好像比平时弱。他开始考虑今天晚餐要做什么。舞流讨厌胡萝卜，他打算在咖喱里多放一点。
风忽然变大了，风中夹带着奔跑的脚步声和他的名字，他的包被扯住了。
他一个趔趄，回头看到了静雄的脸，那张脸像到达终点的马拉松选手的脸似地蒸发出汗与热。
他们经常一跑就是好几条街，临也不记得静雄的脸变成这样过。
临也松开包，拔腿就跑。他有种猜想，如果自己成功逃回家，明天静雄会帮他把包带来。
可是静雄很快就又追上了他，扳住他的肩膀转了过来。
临也被惯性带着后退了几步，连带着静雄一起。静雄既愤怒又迫切地瞪着他，头顶的发丝在烈火般的黄昏中反射出一种柔和的金红。
“小静。”临也轻声说，就像在发出什么感叹。
“你还敢叫我小静？”静雄的表情已经接近狰狞了。
“小静，”临也终于看向了别处，也就是静雄的面部范围之外的地方，“天快黑了。刚才已经揍了这么多人，还不过瘾吗？”
静雄掰回临也的下巴：“你不就是罪魁祸首？竟然还在那种信里写什么‘小静’，那我不是必须好好‘回应’一番了吗。”
“反而更在意那个啊，真稀奇。”临也握住静雄的手腕想要扯开，但只是让静雄捏得更紧了点，他只好松了手，“我已经习惯这么叫了，信里也只是顺手写错了而已，你要是这么讨厌自己的名字就改叫平和岛太郎之类的好了。‘回应’什么的倒是没必要。”
静雄捏着临也的下巴审视了一会儿，临也一副准备挨揍但又不打算真的被揍到的模样。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更有必要‘回应’了。”静雄另一只手已经扬起了拳头，“给我好好接着吧！”
临也立刻踮起脚尖，很快地在静雄嘴上亲了一下。亲完后他自己也有点懵，但静雄的拳头确实是停在了原位。临也接着朝静雄背后一指：
“刚才那群前辈好像又追过来了。”
“啊？”
静雄恍惚地顺着临也的手指转身，发现后面根本没人，于是又转回来，现在前面也没有人了。
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临也的包。静雄猛踩了几脚，边踩边骂，然后把包捡了起来。
静雄开始朝家的方向走，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嘴唇。天已经黑了，路上没什么人，他听到背后传来细碎的低语声，转头看到了一对双胞胎模样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
“那是阿临哥的包。”
舞流凑在九琉璃耳边说，声音刚好足够被静雄听到。九琉璃点点头。
静雄愣了一下，抬了抬拿包的手臂，“这个？”
“对，是阿临哥的。那个美乐蒂是我昨天刚挂上去的。”舞流确信地说。
静雄把包翻了个面，这才发现包上的三丽鸥挂件。的确没有几个男高中生会在包上挂这个。
“可这是明明是哪个跳蚤的……”静雄有点犯难，他重新看向眼前有些脸熟的两张面孔，忽然想起新罗提过临也有两个妹妹。
静雄也说不上这算倒霉还是走运。
他还是决定要把临也的妹妹和包送回他家。现在他知道了，话多的那个叫舞流。话少的那个叫九琉璃。她们的父母在海外工作。临也今天没有及时回家给她们做饭。临也可能又被附近的流浪狗追着跑了。
“你们的哥哥没有被狗追，我们刚才在讨论一些事，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家了。”静雄安慰她们。
静雄一路都表现得像个临也的好同学，好朋友，他不想吓到那么小的孩子。他维持和善的诀窍是想象临也为妹妹们做饭的样子，即使是他也不会对一个尽着兄长职责的、穿着围裙的临也生气。
临也并没有穿着围裙，他见到静雄，差点洒了手里的杯子。舞流和九琉璃一左一右跑到他旁边，临也先松了口气，又道：“难怪家里这么安静。”
他把手里的杯子交给九琉璃：“今天来不及做饭了。我买了便利店的便当，你们先吃，我过会儿就进去。”
他把她们赶进屋后掩上门，转过来等着静雄开口。
静雄把手里的包推到临也怀里：
“你逃跑的时候忘记拿了。我本来想找个垃圾桶扔掉，结果在路上碰到了你的妹妹，她们认出了这是你的包。而且天黑了，我只好送她们回来。”
他又补充道：“她们很担心你。”
“她们只是饿了而已。”临也把包放到脚边，双手插进口袋，看着沿街的围墙。
灯光从临也家的门缝里漏出来，他的嘴角在柔和而安宁的光亮中非常细微地勾了一下。
静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幽，他们大概在等自己回去，自己也应该回家了。但他还不想回去，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不可以留到明天的东西，有些像把过期前一天的布丁忘在了冰箱里。
他把临也揪到面前，咬住了他的下嘴唇。
临也愣了几秒，也咬了回去。他的牙小巧尖锐，像他的刀。
静雄嘴里漫开一股血味，不知道是临也的还是自己的。他慢慢懂得了用上自己的舌头，在血的味道之外尝到了某种香醇辛辣的甜美，还有一丝隐约的苦味。他握着临也的腰，在换气的间隙睁开眼睛，跟门缝里探出的两颗脑袋对上了视线。
“兄……十六……达。”
九琉璃陈述道，正经得像在复习白天学的课。
舞流向他们投去一个惊叹敬畏的目光。
静雄的手从临也t恤的下沿抽出来，踉跄着往后退，但是临也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贴在静雄耳边呼着热气：“明天如果有老师找你问话，什么也不要说，我会帮你解决。”
静雄这才想起自己本来应该把临也揍得一星期上不了学，但是当着小孩子的面，他不可能动手。更不用说他已经干了件不该当着小孩子的面干的事了。
他久违地有些犹豫要不要信临也的鬼话，总之先跑回了家。
第二天，静雄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教师办公室里，一边接受训话一边想着临也接吻时发出的轻哼。接着他被告知自己获得了停学处分，他呆在原地，直到老师把他请出办公室。今天的云很少，静雄走到阳光底下，在一棵樱花树的阴影里发现了临也。临也靠着树干，朝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静雄的旁边也有一棵樱花树。他把那棵树拔起来，挥着树干朝临也冲了过去。
静雄成为酒保之后的某天，有客人要他调一杯梅酒咖啡。静雄拒绝了几次，没有成功，最后认定对方是在找茬。他吼着“我闻见那种味道就想打人”、“老子这里不是咖啡店”，把客人扔了出去。
静雄被炒了鱿鱼，干起了讨债的工作。
静雄终于有机会把临也打了个半死，但临也没死，从池袋逃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静雄去了浅草。他从前就想抽出一个假期，到那些东京都里自己不常去的地方逛逛。他路过一家咖啡店，闻到了那股他“闻到就想打人的”味道。他冲进去，店里只有三两桌客人，一个带着眼镜伏在电脑前写论文的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敲起键盘来。
静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他点了店里的招牌，味道和他闻见的一样。
他慢慢地喝到外面的路灯亮起来，然后起身结了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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