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 【离海】凭栏

【离海】凭栏

三

曰辰（永爱长评版）

2024/11/3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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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这晚睡得不好。钟离那时的神情碎裂成片段的集合，散落在他人生各处，荡起些梦河的涟漪：疑惑与释然紧邻，一点意外、一丝震悚，又被沉思的平静表情盖过，与空气陷入沉寂。书、生机、日光与飞鸟，艾尔海森在不同时刻见过这表情的不同部分，而与钟离相顾无言的片刻里，细小的缝隙居然接洽，这面碎镜居然圆满。

他在做梦。窃窃私语的同学、向他讨教的后辈、气急败坏的导师、怔怔盯着他的卡维、桌角祖母的老花镜、客卿肩头的雪，他已然熟知、一直熟知的过往无规律地闪回，像闪着碎光的波浪，一层层埋没他；在无预兆的时刻被自己的时间淹没，在晚霞中拾起带着晨光的花，与其说梦不如说是走马灯，意识还松散而荡漾，只模糊地觉得这不好，实在不好。

艾尔海森挣扎着起身，月光兜头浇下来，鬓角凉凉地泛潮。钟离穿着件薄里衣，端端正正坐着，定定地看他。

月色像冻透了的银箔纸，在房间里铺展开。

这时候叫钟离出去的话，他是一定会答应的。艾尔海森读着凝滞的空气，影子已经向东偏，连熏香都燃尽了。他望了一眼窗外，有残雪，能闻见些檀木百合，也不热络；钟离是什么时候醒的？沉默、镇静、不知持续多久的凝视，按理说他不应这样困扰，那何以至此呢。

在钟离出声前，在天穹密不透风地封口前，艾尔海森撕开银箔纸盒脆弱的边角。他向钟离倾身，近到染上他的体温，近到他们的鼻息融到一起，唇几乎碰到他的唇；他钳着岩神的下巴，从凝实的眉看到精致的下颌线，钟离连眉头都没皱，甚至有些诡异的懵懂，瞳孔里元素力平和地流动，只有微微的荧光。

“再睡一会。”他终究妥协地吻了吻钟离的嘴角，下了一句流于形式的命令。他离开，走进月华不及的阴影，迅速得几乎有些匆忙。

艾尔海森自己的房间陈设不多，若要寻些什么东西，翻找起来也快。他拢起桌上散落的资料，合上厚实的文件夹，铺开一张空稿纸；回收思绪的过程很迅速，他回忆着来时不多的行李，首先锁定了枣椰蜜糖。太甜了，改成柽木，比枣椰本身重，也更醇，适合作底；他不精通制香，但翻过几本书，《古香全经》讲得明白，他也就按其逻辑编排。

这不难。既然是接触皮肤的妆品，基材显然是蜂蜡；他给客卿带了两瓶沙蛹脂，动物性，微甜，跟柽木也合。他这屋的熏香已经很久没点，身上发间全是檀木百合，再一想那些霓裳花，果然钟离是偏爱花；艾尔海森伸手去摸桌角的书，没摸到，放在钟离那屋了。

算了。艾尔海森往下写。他随身的书中常夹着两片须弥蔷薇，是祖母那里学来的习惯。

硬要说的话，他认为须弥蔷薇更像藏红花和玫瑰的集合，药感重，馥郁，不腻人。如果整体还是甜，或许能再加一些当归，量要少……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此次前来，他本更期待那两罐冷浸蛇酒，更偏爱客卿常备的桂花乌龙，根本没预料到自己会在后半夜点起灯，构思一个简易的香方；但或许檀木百合有些太沉，霓裳花又太柔，他的假期从来都短，当然有意愿留些更长久的记号。

香是合适的，毕竟这比钟离做得收敛多了。就现在，背上他打下的印记还发着热，更别提动不动就布满全身的牙印指痕，没有一整天消不掉；单是记忆就激起一阵战栗，艾尔海森闭了闭眼，笔随逻辑一起停滞了。

……到底在困惑什么。

钟离没有找过来，很显然，也不会按他说的睡下。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困惑什么，为人为神，都不应再有如此令他纠结的事了；璃月现今政通人和，客卿的生活细水长流，他甚至开始把最拿手的菜留到晚上，透出些令人欣慰的人味了。怎么连介绍那份腌笃鲜时都雀跃得不尽然，怎么连完整的夜都过不去？

太明显的有心事。但钟离从不是盲目的人，总不会耽于惶惑，总不会杞人忧天。

月亮快挨上地平线，艾尔海森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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