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

白马啸西风

沧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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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多为亲情向
＃第一tag仅为关联，应该没人用过吧（？）

他在角落里发现了女孩子。
破落的，脏兮兮的，伪装成男人的模样。
而且确信女孩也发现了他。

那个男人真是奇怪。
市井倒映在水乡中，被水面埋葬了另一个世界。经过集市，抬头望见头上灯笼微动，红色在潮气中摇曳。金色的字，金色的府匾，是啦，江南向来是富庶地，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带去一个普通的地方养大，对比之下那里明显还没开化。女孩听人说起过家世渊源显赫，所以总想进去看看。
成功了一半吧，过程有趣得紧。吓到了掌事的阿姐，她想起来还会笑。
察觉到有人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不是昨晚的——甚么臭男人。起初她认为对方心怀不轨，卖了几个破绽后发现其没有这个打算。甚至怀疑对方根本就看出了她的身份，每当她要方便的时候恰巧对方就不方便了。可怕的地方只在于每每女孩认为甩掉了男子他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街头——一连两天皆是如此，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猜测这只是个有闲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有钱的样子，又或者，他就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总是难以确定的……有时候有趣，有时却也危险。
不过，许是她长得像对方的某个故人呢？
这种想法一点都不使她高兴，随手扯一朵花扎到了手，哦，现在她的手已不那么容易流血了……出逃这几天它们变得粗糙和厚重，不是单纯用皂荚就可以洗净。也没有另一双手来替她承担生活的重担了。虽然心急，她到底还在爱美的年纪，可是面对水中的那张脸只有淡淡失望。不过从来没听那个男的说过话，不说话的男人是无趣的。陌生的异性还是隔开点好，母亲说的。
母亲一定说过女孩子外面要保护好自己这种话吧。
想到这里她生气了，一脚踢碎了水面。
“喂。”

如果我想害你，早让他们抓住你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奇怪。
一只烤鸡。反复煎烤在火焰的监督下散出美味，边缘有些焦糊。她着实是饿了，那个人递给她之前又收回手说，“小姑娘覅吃陌生男人的东西嘞”。一把抢过去，“你自己说的，要下手早就下手了。”那个人笑道，“侬这个小丫头真不客气。”
“本小姐吃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潦草的脸，潦草的胡子。小乞丐尽量保持淑女，虽然脸上炭灰比不上胭脂，睁大一双透亮的眼睛，“哇，没想到你这样的爷叔做饭这么莱斯嘞。”
“为什么呢。”
“看你都不怎么吃饭的样子。”
“你也在观察我？”
“做啥啦，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吗？”弯起眉眼，对面有一瞬间怔忡，女孩子从怀里掏出一只馒头，“喏，我不欠人情的，这只还你咯。”捉了两下胡须笑道，“嗟，来食，我不吃。”她脸红了，“你看到——你明知道我是没有办法的！”说的是上次饿极从摊上顺干粮险些被抓到，要不为此男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也不会在人群中险些失声。
“我说过，要捉你早就送回去了。”对面只是拨弄两下树枝，确保火焰不熄，
“但外面的世界可不都像爷叔一样好哩，吃完就快点回去吧。”
“……我不要！”
“同家人闹矛盾了？”
年长者有优势，对方的双眸让她想到那泓深邃的潭，偶有落花，可惜并不属于她所在的时间，因此无从知晓。这个时候女孩子迟疑了，谨慎地往后退，她就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目的不简单……“我不要回去，我发誓说不回去了。”
“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她根本就不爱我！不在乎我！！”
“啊呀，这句话，这个词可不是一句就能概括的……”
“总之我不要回去！再也不回去了！！”
抱起双膝好像小猫露出后颈，她已经猜到这个人会是谁，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捉猫者来把她拎走。记得她小的时候藏进树丛，总有人来把她捉回去的。夕阳。月光。害怕被狼吃了因此呼唤回荡在荒野上。缝隙中看去，被「雇」的那个人只是淡漠地看向远方湖中成双成对的鸟。
“既然好不容易出来，就看看再回去吧。”
……诶？

到今天她也没有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奇怪的男人只带她东逛西逛，她想去哪就去哪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两人都囊中羞涩，所以看见别人大快朵颐或饕餮盛宴只能望洋兴叹罢了——肚子饿容易让人忘却快乐，即便如此旅途仍然愉悦，或许因为还小吧，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也被人挡在离女孩很远的地方。她从小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乡下的一户农家里，远离集镇。可是她慢慢瞧出母亲不是集镇的女人，集镇的女人不会独自带孩子生活在人群以外的地方，她们的娃娃都是成堆出现的，一起活跃在乡间田野。同时她也瞧出，母亲并不知道如何同这里的人打交道，尽管她的美貌很能吸引镇上的一些目光。不用小瞧，小孩子的目光是毒辣的，不都是父母以为的小傻子。母亲虽然眉眼冷淡，为人处事却意外地笨拙，身上也没有山野女人的淳朴粗野，就像她们家的陈设虽然简单，依然不同于镇上任何一户人家，母亲只是用她的医术帮助人们也帮助自己生活罢了，有时还有绣工——将来我也要会治病，小时候她这样想，会治病真了不起。
“我以后……也要成为妈妈一样的人！”
可是母亲不会带她去集镇以外的地方，尽管她对外面世界的兴趣与日俱增。繁华下的沼泽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当了母亲的女人怎会不知呢？也许母亲天然就是会多操心到夜不能寐，进而限制小娃只能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现在我不想变成和我妈一样了，绝对不要。她想，当妈的都是控制狂，用爱伪装来达到目的。
所以这个男人真是奇怪。
在餐馆的香气以外，两人相视一笑——
孩子虽然眼光毒辣，他们的爱却最不功利，无论父母在世人眼中做着怎样的活计，天然的就会爱父母。所以有人老是喜欢生孩子来治愈自己。

“阿叔，你成家了没有。”
“阿叔，你这么带我出来，家婆不会生气吧。”
“阿叔，你有囝囝囡囡吗？”
……也许这头瘸脚的驴就是他的「白马」？
长得跟主人一样不修边幅，仿佛从出生起就没整理过毛发，像老单身汉的日子。出于同情（和整洁的心），她伸手理了理，毛驴朝一遍偏头，压弯了背脊。年画胡子男在市井有些朋友的，说的话她也不甚理解，反正这地方十里不同音，船划出一点就是另一套语言系统了，不过大多是些屠狗辈，衣着不甚干净的，家里没有「女人」的样子。他们谈的话题女孩子也感兴趣，即使他们从来不谈什么纺织机要。为着她还是男孩打扮，偶尔的插嘴也被认为无伤大雅。
“哈了头，个老倌几时得仔啦？”惊讶。
“无有。小娘桑哮唆勾勾话吾啦。”
大乞丐带着小乞丐穿行在烟灰白小巷，如同西行取经的行人。女孩子在驴背上回过头，注视前事湮没进水雾。
在武馆做了告别，她看见这半陌生的人领了盘缠，同时一群人乌泱泱地涌过来看她，干脆掀起面纱打招呼，立即有人感叹如此年轻“老邵真是深藏不露，厉害得很呀！”下颌都要落在地上——那时她已恢复女装，老男人给的，一套看起来就旧得可怜的衣服，保存却非常完好，让她不得不猜测这是不是亡妻之类的遗物。也是奇了怪，衣裙穿上去竟意外合身，像为她量身定做似的。看见对方愣怔于是故意跑过去问，“阿叔你瞧！如何呀？”还转了个圈。“小娘非常漂亮嘛。”
别开眼，有一丝碎片被收入囊中。
“我叫‘阿申’。”
她可不好旧物，这幅样子算是报答怪人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母亲说过老天是公平的，欠人的或欠我的总会还清。是啦，那还不如她主动点，免出多事。
“爷叔，你可不要喜欢我喔，也不要把我当成其他人，没有结果的！”
水边，总算可以好好洗脸。于是她端详了一把自己的面容，刚刚就是这张脸迷得整个镖局跳动不安，一时间人人都在揣测平日颓废，负伤，只顾喝酒的同门是如何把到这么个灵动又标志的「小媳妇」——一般的新妇在驴背上脸都要羞进地下了，可女孩子从小同母亲一起，没受过这世间的教化熏陶，不知什么叫「羞涩」，堪称大胆地看了回去，像神明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于是大家又觉得这个女孩子如此大胆是不是不太安分，“这样才被大到能当爹的老东西搞上手的。”另外一边老男人点完钱出来，看了两眼只说，“戴好啦，勿叫大风刮走哩！”“不！”干脆摘下来，“看就让人看去嘛，好看的东西就是要让人看才不寂寞。”“好嘛。”淡淡笑了两下。
“为什么这么想呢。”
“村里追我的男孩子可多了，我一个也没答应过！”长发遮住纤细腰身，银蛇舞动，是一支褪了色的山茶簪子。女孩子对水面细细盘起来，“而且你太老啦！要是再年轻点，也许我会答应呢……”饶是老东西听了也笑起来，“小娘不知天高地厚哩！你再漂亮，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到我，难道就不心动吗？不心动为什么老盯着我看？”
“我早已心有所属——千秋万代，只此一位。你便出现得再早再年轻，漂亮上一千倍一万倍，那也没用啦！”
“呵——”
她才不信这番鬼话呢，除非——
“你是我的「父亲」吗？”
“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我爹爹，娘也不说起他，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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