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空】第一百零一次看着心上人死亡

所谓八苦

2025/03/22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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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流浪者发觉自己最近经常做噩梦。

身为人偶，他本该无需睡眠，也不会做梦。但现在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失去意识，然后再度睁眼时就会发现自己身处梦境里。

这种状况是从他碰到那些奇怪的烟雾后开始的。

数天前，他奉小吉祥草王之命来到离渡谷，调查一处疑似地脉紊乱、从而冒出烟雾的现象。

说起来这烟雾可能还跟他有关。当初在净琉璃工坊中，他一怒之下操纵正机之神砸碎了大殿的地面，余威沿着谷底，将此处打穿了一个大洞。如今这些烟雾正是从洞口弥漫出来的，近乎实质化的残余能量将附近倒塌的树木遮掩，显得诡异又阴森。

他行事风格向来小心谨慎，看到那团烟雾后，决定先远远地扔几道风刃过去，看看能不能将其驱散。谁知那些烟雾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原本一直静静伏在洞口的能量突然朝他袭去。他躲闪不及，瞬间就被烟雾覆盖，意识逐渐模糊，然后被拖入梦境里。

梦境中的场景他很熟悉。它重现了他在工坊中的回忆——以足以比肩真身的姿态，睥睨众生的愚昧与可悲，试图重现魔神战争的一角，终结这个不平等的时代。

在回忆中的那场对决里，他最终像个小丑一样，败给了看似年幼的神明和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

但这次不同的是，梦境中的旅行者没有虚空终端的帮助，幼小的神明也不见了踪影。面对孤身奋战的小小人类，正机之神处于绝对的优势。他只需挥一挥手，面前这个以羸弱的血肉之躯与他对抗的人类就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得老远，然后满身是血地跌到地上，就像掉在路边的果实，被无数人践踏碾碎后变得黏腻溃烂的果泥，血肉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原样。

现在与旅行者成为了同伴的他当然不可能对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但他明明身处机甲内部，身体与之相连，却无法控制这个巨大的器械。他只能像个被人摁着头缚着四肢的观影者，亲眼看着旅行者被正机之神碾碎，从活蹦乱跳的金色飞鸟变成现在这幅残骸断肢不忍直视的惨状，自己却完全无法改变结局，最后在自责和悔恨得近乎崩溃的情绪中猛然惊醒。

当知道了那只是一场梦后，他霎时松了口气。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庆幸感，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也有感叹“还是现实比较美好”的时候。四周昏暗的雨林变得风景宜人，身上湿哒哒的水滴让他神清气爽，就连眼前对他咧嘴嘶吼的棘冠鳄和长鬓虎，似乎都随着他的心情变得看起来和蔼可亲了不少。

2.
从梦境中醒来后，那些奇怪的烟雾就消失了。他再度检查四周，确定没有异样后便回去向小吉祥草王报告事情已经解决。鉴于不想让仁慈的小神明为他担忧，他没有提及自己那场奇怪的梦境。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自那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开始会做梦了。而且梦境的内容永远都是在净琉璃工坊中，空被正机之神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至死的画面。

被巨大的机械手掌慢慢握紧，被按在地上压成肉泥，被龙卷风卷起后从高空摔落，被紫色导管勒住脖颈窒息，被激光或能量炮洞穿、吞噬、化为齑粉……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的旅伴、他的救赎，为他带来新生的指引者、他想要倾尽一切去守护的人，在他面前慢慢停止呼吸，胸膛不再起伏，心脏不再跳动，总是带着笑意的脸被痛苦覆盖，如宝石般璀璨的鎏金色眼瞳只剩下毫无生机的死灰。

五百年前还是倾奇者的他曾羡慕过人类有做梦的能力，但现在他开始害怕了。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只要一开始做梦，就会浮现出他心中挚爱的那抹金色被巨型机甲摧残至暗淡无光的景象。

他也猜到了这些梦境可能跟离渡谷那些奇怪的烟雾有关，但他并不想将自己的情况告诉纳西妲和空。一个是日理万机的草神大人，一个是各国奔波的旅行者，而他不过是一介身负重罪的囚犯。没必要让这两位深受民众敬仰的大名人为自己这个活在阴影中的无心人偶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不过是梦境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依然可以看到在晨曦的照耀下朝他微笑着道早安的金色身影，那就足够了。

3.
可他的状况终究还是被空发现了。

起因是晚上他躺在空身边时，又一次陷入噩梦。

噩梦中的他悲痛地嘶喊，看着被正机之神像拎小鸡一样提溜起来的旅行者，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只脆弱的、摇摇欲坠的金色小鸟，但身后连接着他的躯体的导管却限制了他的行动，硬扯着他无法再前进半分。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正机之神无情地松了手，而小小的金色人类则如同被人折断了双翼的鸟雀一般从高处飞速坠下——

「不！！空——！！」

“「」！快醒醒！我在这里！！”

少年澈亮的声音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刃，将他从梦魇中扯了出来。他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熟悉得令他安心的面容便映入眼帘。此时他的旅伴正俯身轻贴着他的额头，紧攥着他的手，呼唤着自己为他取的名字。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流浪者恍惚了一下，随后迅速退开，“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你做噩梦了？”空担忧地问。

“哈？”流浪者嗤笑一声，“你忘了我是人偶，不会做梦？”

“可是，刚才你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看着脸色僵硬的人偶，空双手虔诚地握住人偶的手掌，诚恳地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告诉我好不好？我会帮你一起解决的，毕竟我们可是同伴啊。”

流浪者心里一沉。

同伴？对啊，他们只是同伴而已。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梦里的事情告诉空了。否则以空的细腻，定然会从梦境中的描述发现他的旖旎心思。他绝对不能让空知道，他对“同伴”有着怎样扭曲又疯狂的感情。

他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一狠心甩开了空的手。

空茫然地看着自己虚握着空气的手掌，委屈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流浪者看到空哀伤的神情，胸口痛得一抽，连忙在自己心软之前撇开脸。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不回来住了。晚上没必要留灯给我。”

“等……”空不知所措地想叫住流浪者，但对方已经传送离开了尘歌壶。

他顿时眼神暗淡地坐在床边，孤寂地抱着自己的双腿，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

习惯了身边有个人陪着一起睡觉的空，怔怔地靠坐在这张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单人床上。

现在他终于不用跟别人挤一张床挤得连翻身都困难了，可他却反而失眠了。

4.
说起来两个大男人会挤同一张小床，还得从流浪者刚成为旅行者的同伴那时候讲起。

起初空见流浪者四处飘零，没有固定居所，便脑袋一热邀请了流浪者入住尘歌壶。结果邀请进来才发现，他总共才装修了两个房间，一间给派蒙，一间给自己。

其他地方要不就是家具胡乱堆叠得路都走不了的混乱状况，要不就是像毛坯房一样空空如也得只剩四面墙。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总是嫌麻烦而拖延症发作，一直懒得收拾其余的房间。现在可算是遭报应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流浪者睡自己的床，而自己打地铺。

好在流浪者也不嫌弃，甚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把正在地板上铺毯子的他扯了上来。

「我可不希望某人睡地板睡到着凉，还得麻烦我来照顾。」躺在他身边的人偶伙伴是这么说的。

那一晚他闭着眼睛发呆发了大半夜都睡不着。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试过跟妹妹以外的人贴着睡，稍微有些不适应。

又或者是因为……他内心那些见不得人的遐思在蠢蠢欲动，扰得他无法入眠。

反观身边那个可恶的人偶，竟然还有心思调戏他，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少年声线，哑着嗓音笑着问他：

“怎么？在我身边……睡不着啊？”

空被耳边那沙哑磁性的声音电得一颤，嘴唇张张合合却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好愤愤地背过身不理他。

可他却不知道，某个嚣张嘴炮他的人偶实际上也因为躺在他身边而内心慌得一批。

虽然第一晚两人都在辗转反侧中煎熬度过，但这么相处了几晚后也渐渐习惯了睡觉时身侧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刚开始空还想着尽快将整理多一间睡房这件事安排上日程，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仿佛遗忘了一般，迟迟未曾动工。而流浪者也不知为何从来没有提醒他，两人就这么默契地对件事缄口不言。

无论当天他们身处提瓦特大陆的哪个角落、各自忙着什么任务，都依旧维持着在每个夜晚进入尘歌壶、在空的房间里那张唯一的单人床上同床共枕的习惯。

直到后来，空才猛然想起，人偶明明不需要睡觉，为什么当时不点明这件事，还非得跟他挤在一起睡？

不过那已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是他们互通心意之后、连相拥而眠都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事了。

5.
空发觉流浪者开始躲着自己。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在尘歌壶里对流浪者说的话惹流浪者生气了。若真是如此，或许现在的流浪者并不想见到他，而是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所以空虽然很担心他的状况，却也还是忍住了去寻人的冲动。

直到纳西妲来找他，告诉他流浪者在雨林某处昏迷不醒。

空闻言立刻扔下了手中的委托，匆匆赶到纳西妲标出的地点。

潮湿阴沉的雨林中，流浪者蜷缩在树底下，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朝前伸出，似乎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身上的修验服早就在他挣扎翻滚之际被草地上的雨露打湿，带着土腥气的泥水黏在蓝白色的袈裟上，显得狼狈不堪。

空看得一慌，几乎是扑着过去将流浪者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胸口一阵揪心地疼。

人偶向来爱干净且注重形象。能让他难受得直接躺倒在肮脏的泥地上痉挛不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和折磨？

站在空身后的纳西妲解释道：“他一向很守时也很敬业，无论我在什么时候交代他做什么，他都会立刻去办，就算真的有紧急的事情脱不开身，也会提前通知我。

“但这次我找了他好几次都没回应，我担心他出事，就拜托兰纳罗寻找……最后在这里找到了失去意识的他。”

看着将流浪者紧紧抱在怀里、满脸无措与心疼的旅行者，心思细腻通透的纳西妲也大概猜出了些什么，不由得轻叹一声。

“若我没判断错，他应该是被梦魇困住了。”她有些自责地低下头，“都怪我，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纳西妲，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空轻吐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温声安慰小神明后问道，“你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吗？”

“有的。”纳西妲点点头，“既然他是被梦魇困住，那就要从梦境入手。如果能进入他的梦境，解开困住他的心魔，或许就能让他醒来。”

“我明白了。”空点点头，“让我进去吧。”

“诶！你要亲自进去吗？”派蒙顿时紧张起来，“里面会不会很危险？那个家伙性格这么恶劣，谁知道梦里会不会全是各种奇怪的陷阱或者危险的机关……”

“没事的派蒙，我可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啊，那些机关和陷阱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也、也对……”派蒙有些被说服了，“那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不，派蒙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纳西妲否决了小精灵的提议，“梦境被强行改变得越多，越容易出现变数。让空一个人进去吧，我会在外面护住空的心神，你别担心。”

“好吧……”派蒙焉焉地答应了，“空，你要小心哦。”

“嗯，我知道。”空笑着揉揉派蒙的脑袋，依照纳西妲的指示，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识逐渐下沉、分散，最后遁入黑暗。

再度睁开眼时，他看到了那熟悉的伪神，正挥动着以虚铃连接关节的机械手臂，毫不留情地朝他拍下。

凭着记忆中上百次对战正机之神的经验，他立刻预判了对方的攻击轨道，就地一滚躲开了那威力巨大的一掌。大理石地板在冲击下寸寸龟裂，碎石和齑粉化作滚滚烟尘四处纷飞逸散。

空抬头看着那尊巨型机甲。构成头颅机舱的金属片以红色和白色拼凑而成，接合线从眼部延伸到下颔，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在流着血泪。

难不成他的梦魇是在净琉璃工坊那场失败的成神之战？他还在对神之心念念不忘吗？空担忧地蹙起眉。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正机之神停下来。否则还没把流浪者叫醒，自己就得先遭殃了。

6.
数天前，流浪者离开了尘歌壶后就躲进了雨林里。

他发现自己昏睡的情况越来越频繁，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意识模糊，像个患了嗜睡症的病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可能随时睡着。

而且他一旦睡着就会做噩梦，在梦中也必须要看着空被杀死他才能醒来，所以他的状况也越来越难隐瞒。

正好趁这次冷战，他可以离空远远的，以免自己如沼泽般黑暗粘稠的情感随着梦境暴露在空面前，把空吓跑。否则到时候他们怕是连同伴都做不成。

而他这种随处倒头就睡的情况也太过诡异吓人，很容易给路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决定躲到荒无人烟的雨林深处自生自灭比较好。

然后他在森林深处漫无目的地晃荡时，又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沉睡。

相似的噩梦，同样的结局。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被困在正机之神的头颅中，为他注入能量的导管成了控制着他的傀儡丝，他只能被固定在原地，一次又一次看着深爱的人被“自己”折磨而死。

换作以前的他，能看到这些场景，一定会猖狂又愉悦地大笑吧。毕竟那可是曾经的他所向往的结局，将愚妄自大的人类和神明踩在脚下，给予所有生灵平等的失败，嗤笑他们的努力皆为徒劳。

可现在的他只觉得无力又悲痛。他的灵魂饱受鞭笞与凌迟，精神状态也随着一次次心理上的折磨变得愈发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崩坏。

这是第几十次眼睁睁地看着空惨死在自己眼前了？

五十？八十？一百？

他感觉他本应空无一物的胸腔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被人不断地撕扯、锤打、碾磨。哪怕是习惯了承受多托雷各种残忍实验的他，也在这重复不断的摧残中痛得几乎要昏阙过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流泪了，但看着空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泪水从未干涸。

在永无止境的精神凌虐中，他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会不会空早就死在他手上了？所有与空一起旅行、一起生活的记忆，其实才是梦？是他对不过几面之缘的金发旅者产生了渴望与爱慕之情，由此产生的幻觉和臆想？

眼前的空，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自残般悲恸地抠挖自己发闷发疼的胸口，意识涣散地喃喃：

“住手……我不要神之心了……我不想成神了……”

失去过了才知道有多痛，对比过了才知道对方有多重要。

“住手……快停下……”

他痛苦地挣扎，悲伤地望着底下那拼命闪躲的金色微小身影。

“不要再伤害他了，不能……再一次失去……”

他恨透了过去那个将旅行者的生命玩弄于股掌间的自己，更恨透了现在这个无能为力救下所爱之人的自己。

“我叫你……停下！！！”

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种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悔恨感了。他猛然转过身，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量，扯断了连接着自己与正机之神的导管。

软管“刺啦”一声断开，在里面忽明忽暗流动着的能量液体瞬间喷涌而出。

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但为了能让空活下来，他无怨无悔。

正机之神失去了用以支撑运作的核心人偶，瞬间停止运转。可与此同时，机舱内的他也因为失去了支撑四肢行动的链接，顿时像个被人卸掉了肘关节的木偶，“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无法动弹。随后而来的是便全身上下断骨般的剧痛，身体像是被人一寸寸地拍碎，四肢完全使不上力，体内的零件噼啪作响，身躯仿佛被四分五裂，感知功能不断哀嚎着无法缓解、无法逃避的痛楚。

他只能如同一个连爬行都不懂的新生婴儿，狼狈地匍匐在机甲的头颅中抽搐不止。

与此同时，下方的空则看到眼前十几人高的巨型机甲，突然停下了所有攻击，轰然倒塌。

明明没有虚空终端辅助，为什么正机之神会坏掉？空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他抛之脑后，现在的他可没空理那么多了。他迅速借助四叶印闪至机舱门口，用力砸开舱门，看到了里面支离破碎、动弹不得的“散兵”。

哪怕是以特殊树枝制成的人偶，也在强烈冲击下撞碎了不少躯体，往日里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不少裂痕，手指也断开了几截，像被人用力摔在地上碎成数块的陶瓷娃娃。背后的导管被人撕裂，雷元素凝结而成的紫色液体流满了整个机舱，看样子惨不忍睹。

“「」！！”空悲痛地呼唤他的名字，连忙挖开压在他身上的瓦砾。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正在努力将他扶起来的空，似乎没什么大碍，他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太好了……这一次的空没受伤……

虽然现在浑身都在痛，哪怕动动一根手指头都难如登天，但他认为这是值得的。

再怎么痛，都比不上看到空失去生命时，胸腔袭来的剧痛。

7.
空抱着残破不堪的他来到殿堂角落，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你还在惦记着神之心吗？”空轻叹一声，怜惜地抹去堇发人偶脸上的脏污，“虽然你没有‘心’，但你有不逊色于人类的七情六欲。在我看来，你与人类并没有分别，又何苦固执地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此时流浪者痛得发晕，迷迷糊糊间听到旅行者的念叨，顿时恍惚地想着，对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空就像高天之上一闪而过的流星，谁也无法抓住，也不会为谁停留。他注定不属于任何人，更不会属于自己。他怎么能奢望将照耀所有人的星芒据为己有，让他只为自己而闪烁呢？

可既然是梦境，借此机会好好宣泄一下内心见不得人的情感，满足自己阴暗的愿望，应该也无伤大雅吧？反正也没人能看见，更不可能化为现实。

“神之心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将自己日日夜夜的所思所想化作言语，向自己梦境中幻想出来的金发旅行者倾诉。

“我想要的只有你。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他艰难地抬起手，即使每动一寸都会引致裂骨般的疼痛，他也想要尽全力再往上一些，抚摸空的脸。空看得一阵心疼，连忙伸手与之相握。

“你能不能……成为填满我空洞胸腔的、只属于我的‘心’？”

“……哎？哎？”金发旅行者听着流浪者仿佛表白的情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却掩不住藏在深处的喜悦，脸颊因激动而泛着醉人的红晕。

看着眼前亮闪闪得如同碎钻般的金色眸子，流浪者心中苦涩。如果这是真正的空，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反胃得直接甩开他的手走人，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吧？毕竟一直陪他一起旅行的人偶原来对他抱有此等龌龊的心思，谁能忍受？

“你、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多一遍？”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颤声问道。

“我说，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心，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眼神专注而痴情，深邃的堇色瞳孔里只余下他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思念着的金发旅者。

“你是我想要藏进胸口的珍贵翎羽，是引领着我与过去和解、让我学会为自己而活的星火，是帮我完善最后一个缺陷、让我真正成为人的‘心’……

“你的存在在我心中无人无物能够比拟，只要能拥有你，我愿意抛弃一切。

“所以……不过是区区一颗神之心而已，就算有再多的神之心，只要丢掉它们就能换到你，那我也心甘情愿。”

“笨蛋、笨蛋……”极致的惊喜让空控制不住情绪，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但这些眼泪是为开心而掉的，“你这混蛋……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实诚？你要是早点说出口，我也不用整天看着你的脸纠结着这份情感没有结果，也不用担惊受怕着你哪天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而离开我……”

他托起流浪者的手，也不在意他身上脏兮兮的灰尘和能量液，就这么轻轻贴在了自己脸上，“所以，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嗯？还不够明显吗？”流浪者浅笑着凝望他的珍宝，“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继续说，我爱你，我愿意陪你一起旅行，一起走遍提瓦特大陆，随你一同见证世间奇景……唔……”

空蓦地低头堵住了他那不停蹦出甜言蜜语的嘴。

“别、别说了……”金发少年羞红了脸，“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平时就爱牙尖嘴利到处咬人，现在这些羞耻的话你倒是说得出口……哼……”

“可你不是听得很开心？”散兵看着一脸羞恼但又怕他受伤而不敢对他怎么样的金发旅者，低低笑了一声，“如果你喜欢听，我以后可以继续说，你想听多少都行，我还有数不尽的话想告诉你。

“不过……听完了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永远都不能背叛我，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只能属于我。”

“好，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空捧起流浪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轻蹭，“我可是很小气的，你的情话只能说给我听。”

“那是自然，别人想听我还不给呢。”流浪者牵着空的手往下拉了拉，空便顺从地依照他的意思将自己的手放到他脸边，任由他眷恋地行了个吻手礼。

“那我们就说好了哦，以后你都要继续陪我旅行，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空轻轻勾起流浪者的小拇指摇晃，“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噗……你从哪里学来的？”

“嗯哼？一个至冬小孩教我的~”

真幸福啊，在做了上百个噩梦之后，他也终于可以做一个美梦了。流浪者看着正帮自己温柔擦拭脸上灰尘的金发少年，眯起眼睛想着，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再也别醒来就好了。

但是殿堂的穹顶已经开始碎裂，这个梦境快要结束了。

空垂下眼睛，眼神缱绻地望着沉浸在甜蜜中的人偶。

“我们在梦境之外再见吧，「」。”

梦境中的空微笑着看着他，化作点点金芒消散。

8.
从梦境中苏醒的流浪者，得知梦中的空确确实实就是身边这个旅行者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启风姿华歌，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当时他满脑子想的就是三个字：全完了。

他不敢去看空的表情，不敢想象空将会用多么憎恶他的语气，否认他在梦中做的一切承诺。

他深埋在心中许久的、肮脏又见不得人的情感，全都摊开在另一个正主面前，等待着金发旅者降下审判。

他就是个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胆小鬼，一个只敢在虚幻中醉生梦死、自欺欺人的懦夫。

所以他逃走了，躲着空的行踪逃得远远的。

可惜他曾承诺过小吉祥草王不会擅离须弥，而只要在须弥地界内，他就逃不过小吉祥草王的眼线。所以他还是被气势汹汹的空找上门来了。

“你为什么一直在躲着我？”迎面而来的就是红着眼眶的旅行者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叱，“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捉弄我很有意思吗？撩完人就跑算什么男人！！”

空现在很委屈，非常委屈。

某个在梦境中满嘴情话的人偶，口口声声地说有多爱他，高兴得他觉得自己可能连续几天都要兴奋得睡不着觉，只想一出梦境就能抱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偶贴贴，向全世界大声宣布流浪者是他的恋人了，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以后都再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满腔对人偶的爱意了。

谁知刚一出梦境，这个可恶的人偶就一溜烟儿跑了，影子都摸不着。他翻遍了整个须弥也没能把人揪出来好好算账，最后还是拜托纳西妲帮忙寻找，才捉到机会把人拦下来。

“你当时……难道不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才顺着我的话哄骗我？”流浪者背对着空，双手捏紧成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要转过身把金发旅行者强行据为己有的冲动，“你现在应该很厌恶我吧？毕竟我对你说了那么多恶心的话不是吗？现在我不强求你遵守承诺了，你大可当作那只是一场梦，又何必……”

“什么叫恶心！你知不知道听到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有多开心？”空生气地打断流浪者的话，“你也跟我一起完成委托好多次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为了安慰委托人而委屈自己了？我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么会对你许下承诺？”

“……所以，你在梦境里许下的承诺，都是真心的？”

“当然是真的！”空一把扯过流浪者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认真地说：“我以我的心为证，对你的爱意和承诺绝无半分虚假，也绝对不会背弃与你的约定。”

流浪者感受着手底微微跳动的胸腔，温热鼓动的触觉就如同握在掌心间灵动而脆弱的生命，他只需轻轻一捏，眼前叽叽喳喳的金色小鸟就能在他面前彻底断气。

但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这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对象，是他的“心”。他会温柔地呵护在手中，就像护着那些喜欢在雨天里躲到他斗笠底下的小团雀。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这个毫不犹豫将弱点交给自己的恋人。

见流浪者的身体逐渐放松，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带上了直白的占有欲，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失落地低头摩挲着覆在他胸口处的手掌，小声问，“照你刚才的意思……你在梦境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不作数了？”

“当然得作数！你可别想耍赖！”流浪者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紧张地反握住空的手，结果一抬头就见到空笑意盈然的脸庞。他立刻明白自己中计了。

“你这家伙……”流浪者手一伸将人捞进怀里，摁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你已经拉过勾把自己卖给我了，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哼……我才不会逃呢。”

感受到胸口传来闷闷的笑声，流浪者忍不住低头轻吻少年金色的发丝。

原来这颗划破天际的流星，降落点就在他身边。

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握不住流星了，因为千里迢迢从世界尽头划过的璀璨烟火，本就是为了他而来。

END

后记
“你的噩梦停止了吗？”纳西妲问。

流浪者点点头。

也许是实现了心愿，驱散了他内心恐惧的事物，他的噩梦彻底消失了。

“没事就好。”纳西妲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语气又突然严肃起来：“但是，你竟然不如实报告调查结果，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孩童般的神明像个小大人似地叉着腰瞪着他，不仅不吓人，反而凶萌凶萌的显得可爱极了。

流浪者自知犯了错，难得没再呛声，乖乖地垂首回答，“抱歉，是我失职……我愿接受惩罚。”

身材娇小的神明故作威严地抬了抬下巴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罚你……这个星期什么任务都不许做，好好陪空尽情出去玩吧。”

“嗯？”流浪者愣住了，身旁的空已经立刻开心地扑过来勾住他的脖颈。

看着空的笑颜，流浪者心里一阵柔软。他一手搂着空，转头向纳西妲微微鞠躬，“谢谢你，小吉祥草王。”

贤明的小草神报以微笑，轻轻扯了扯派蒙的披风。此刻这只小精灵还在因为不久前空的出柜而迟迟没能回魂，一脸懵逼地飘在一旁。

“这个星期小派蒙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我这里有好多亲手做的枣椰蜜糖，想给你尝尝哦。”纳西妲笑眯眯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总算回过神来的派蒙生气地跺跺脚，指着流浪者大喊：“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家伙做个梦就能把空变成他的男朋友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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