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邪刃 - 文岛 Wland

邪刃

2.

原力敏感戒律牧

2025/02/11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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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们很快又见面了，在飞羽真的家里。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也是不太安宁的晚上。在傍晚的时候，附近的一家酒吧门前发生了一起可以称得上是“恐怖袭击”的事件。
忽然几声突兀的枪声响起，一名浑身血洞的人撞破了酒吧的玻璃，撞在了后面的桌子上。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惊恐的呼叫，还没来得及跑开，就被一连串的钉刺撕裂了身体，和最初的那个人一样，浑身是血地撞到附近的桌椅上倒了下去。
随后店里也出现了几名持枪者，双方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火拼后，酒吧里玻璃碎了一地，桌椅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破裂的水管不断地向外喷水，混着破裂酒瓶流出的酒水，浸湿了穿着各异、横七竖八堆在地上的尸体。整个酒吧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四周充斥着警报和尖叫的声音。
新闻上说发动袭击的人是一名被再社会化改造的、正在休假的陆战队员。他忽然重拾了自己的记忆——一般来说只有在他们收到极端的创伤来带的痛苦刺激下，才有可能会解除施加在他们原始记忆上的重编记忆，暴露出他们凶残的本性。但显然这名陆战队员不属于这种情况，而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特意给解除的。
经过后来到场的执法人员对现场的处理，发现其中一名死者是多兰奈特议会的议员，和袭击者进行火拼的正是他的保镖。但因为死伤人员太多了，而且歹徒最先攻击也是与之无关的路人，很难说这次事件是针对这名议员的刺杀行动，还是一个疯子在进行无差别攻击时他刚好在现场被波及的。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是议员死掉了，歹徒逃走了。为了搜寻他的下落，附近的区域全都被封锁了起来，进入了戒严状态。武装警察正在挨家挨户地进行盘查，不管是谁在什么地方，在抓到这名歹徒之前都不能离开现在所在的地方，所有胆敢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的人，一律会被执法人员认为是歹徒无情地击毙。
因为斯特利乌斯之前带回来的酒和那晚的菜肴的完美搭配，不仅让神山议员宴请的“合作伙伴”们赞不绝口，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如琥珀般金黄，口感柔和芳香浓郁的葡萄酒相当的不错，便让他的管家订购了一批存到他们宅邸的酒窖里。
而富加宫父子就是在刚把酒送到神山宅邸的时候遇见了这事，无法离开的他们便和神山家几个休息中的仆人在庭院里闲聊了起来。
这时的飞羽真正因为期中考试的成绩在及格线上低空掠过，而被他刚被警察盘了一遍、本身就满肚子火的父亲喊到了书房里训话，完全不知道贤人不仅到他家来了，还被迫留下来的事。
反倒是露娜先见到了贤人。
三岁大的小女孩听闻了那样可怕的事件后急需要别人的安慰，而对于她来说这时候最能让她安定下来的事，不外乎是听她的哥哥给她讲故事。她在母亲和仆人的帮助下，挑选了好几本与血腥事件完全相反的可爱绘本，却在走廊上刚找到哥哥的身影时，他被父亲先一步带进了书房。哪怕隔着厚重的房门，露娜还是听见了他们相互嘶吼起来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这会没办法给她念故事了，垂丧着脑袋。母亲陪伴着她，走过了一条把宅邸花园分割成了两部分的、两侧都是一扇扇并排的落地窗、景观视野极好的走廊。透过这些窗户，小女孩看到一个跟她哥哥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无聊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发呆。
那个男孩穿着朴素，显然不可能是飞羽真带回家的同学。虽说气质上和露娜的哥哥有很大的不同，但毫无疑问他和哥哥一样，都是个长相英俊的男孩。
露娜一下就来了兴致。她反复地起跳，勉强地够到了旁边女仆手中捧着的绘本堆，她从那上头扒拉下了一本，一手揣这本书，另一只手拖着一只名叫“派米特”、大体淡蓝色的飞龙毛绒填充玩具，拔起她灵活的小短腿一溜烟地就从大人们的身边跑开了。等她母亲反应过来的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把绘本递到了花园里那个男孩的面前了。
男孩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他的眼睛像暗色的黄水晶一样漂亮，露娜非常喜欢，她觉得她的哥哥也会喜欢。
她询问了男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贤人如实地回答了她，然后一本画册就伸到了他的面前——不用多问，这就是飞羽真提过的，那个总是缠着他给她念故事的妹妹露娜。
「我想听故事，但费真被爸爸训惨了。」小女孩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对他说道。贤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因为年纪小，口齿还不太清晰，把飞羽真名字中间的音节给吞掉了。「你能帮我念这个吗？」
贤人接过了露娜递过来的画册，发现那是实际上是一本笔记本。本子的封面用非常可爱的纸胶带贴出了《群星之子》这几个字，配着一副用蜡笔涂抹出来的同样可爱的涂鸦。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有一段以稚嫩却也工整流畅，如新长成的杨树一般的字迹抄写下来的诗歌，每一页都配有用和封面一样用蜡笔涂抹的，色彩明亮鲜艳充满了奇异幻想和童趣的插画。他毫不怀疑这就是飞羽真兄妹俩共同的杰作。
那是一篇讲述了关于生活在星宇之间的古代外星生物故事的诗歌，也正是飞羽真之前借给他的那本画册里的故事——看来他以这样的方式补偿了他的妹妹那本被弄得满是脏污的画册。他才刚念完一段，小女孩刚才还有着的强烈不安的情绪消退了不少，并逐渐地平静了下来。跟着她过来的几个大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在一旁听着听着不禁也入了迷。

※※※

飞羽真好不容易从他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了。他们围绕着他的成绩争吵了许多，然后又扯到了他无端翘课的事，还说到了他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的事。
埃兰梅塔学院作为布雷贡I上最著名的贵族学校，外头许多人绞尽脑汁、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这所学校。只要是那里的学生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更何况神山议员他自己和他的父亲都曾是学院的荣誉毕业生，所以对这个事非常在意。
但飞羽真对此不以为然。对于他来说，除了神代老师的剑术课之外，他对学校安排的其他课程都不怎么感兴趣。至于他的成绩，实际上那不是因为他太笨了无法跟上学校的进度，反而是因为他太过聪明了，只要稍微听几句就能掌握整堂课的内容，以至于后面老师为其他人反复解释课堂内容时，他会觉得非常无聊，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到了考试的时候，别人都是相当认真谨慎地作答每一道题，而他则把功夫花在了怎么让一份他能够轻松获得高分的卷子从及格线上颤巍巍地掠过——只要稍微研究下他的原卷便能看出他的心思，能在这样的学校里任课的老师不至于愚蠢到会对此毫无察觉。
但许多也是出身贵族的老师傲慢地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是一种不敬，很气愤地就给了他差生的评价。而剩下的那部分，尽管心里看着乐呵，但也严格按着试卷的评分标准给出了相应的分数。
然而这都是飞羽真意料之中的事。真正让他感到沮丧的，是他认真下了许多功夫的剑术课的成绩并没有多么出类拔萃。神代老师给他的评价是动作灵活敏捷，而且还会使很多花招。但显然力道、耐力和身体的平衡度都有所不足，需要更多这方面的训练。
但他的父亲完全忽视了神代老师在评价中称赞的部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用剑这种古老的武器去战斗了，剑术这种东西在许多人眼里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游戏，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高孩子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变得强壮。可飞羽真削瘦的身形让他父亲认为这门课程实际上的作用非常有限，并以评价中作为建议的部分来抨击他完全不像自己那般强壮的体格。
「你很聪明，飞羽真。我对此一点怀疑都没有。」他的父亲最后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只要是你愿意，在你专注的领域上肯定能成为大师——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用这种聪明才智去做更伟大的事呢？」
「如果你所谓的“伟大的事”指的是变得和你一样，那我就是不想做——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而不是你认为我应该做的事——也没有任何明文规定必须“子承父业”。」
「你还太小，理解不了我所为之付出的事业背后的意义。」
「还能有什么意义？不就是更多的支持率吗。」
神山议员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自己跟他说了那么多，结果这孩子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上写满了失望。他指着书房的大门，让飞羽真滚了出去。
像是这样的争吵，对于神山父子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隔段时间就会发生。触发的原因可以是任何事情，而且争论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完后他们还是谁也不服谁，继续按自己的步调生活。
飞羽真叹了口气，随即想起了那则新闻。没有后续的报道，戒严也还未解除，说明歹徒还未落网。虽说他们家已经经历过了全方位的检查，所有的防护系统也在正常运作中，但这不能说明之后那个歹徒不会溜进来。想到这，他意识到他和他的家人们仍然处在危险当中，心中不由得担心起了他的妹妹。
他慌忙地跑向露娜的房间。当他进入那扇粉色、挂着一块写着“露娜”的圆月形的木牌的门后，发现他的妹妹已经靠坐在松软的枕头上睡着了，他们的母亲就守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自己也眯着眼睛打起了盹。
看到她们如此安详的样子，飞羽真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床边的地上还坐着个人。那个男孩正在为露娜念着手中的故事书，也有些困倦地揉了下眼睛。他的左右两侧各堆了一摞儿童书，看样子已经念了很久了，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听众已经睡着了。
飞羽真觉得这人看着很是眼熟，但又不太感确定，认为这不太可能，那人应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孩，蹑手蹑脚地缓缓朝那边靠近。恰巧在这个时候男孩读完了手上的图书，揉着眼把它放到自己右侧的书堆上的时候，正好抬头对上了飞羽真的视线。
「——贤人！」
在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脸后，两人都先是愣住了，随后飞羽真一扫之前和父亲的争吵以及酒吧袭击事件给他带来的阴霾，满脸欢欣地扑向了不久前才认识的男孩，撞翻了两侧的书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和十几本书一起躺在了地上。
这个动静惊醒了飞羽真昏昏欲睡的母亲。她静静地望向两个在地上嬉闹的男孩，内心惊讶于这个因为意外才被滞留在他们家中的卖酒商人的孩子竟能同时获得她家两个孩子的喜爱。
不过稍微冷静下来想想，也不是什么毫无道理的事。毕竟这孩子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帮父亲不少忙了，长相也相当可爱，似乎没正经上过学却意外地还有点学问。念故事的时候感情投入，甚至能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看着那孩子，她不禁想到若是飞羽真能像他那样，是不是能减少许多和他父亲之间的无谓争吵？神山夫人叹了口气，在心中责备起了自己的这种想法。作为一名母亲，她怎么可以这样用别人家的孩子去对比自己的孩子呢？她和自己的丈夫不一样，除了总是苦恼于他们的父子关系外，她对这个孩子还是非常自豪的。
她认为才十岁大的飞羽真还是个孩子，理应享受一个孩子该享受的一切。她也觉得即使他还是个孩子，他也需要被尊重，让他做些他喜欢做的事。但实际上不管是她还是神山议员，他们在这孩子身上都投射了自己过往的遗憾。不同的是她的丈夫想要更早把孩子塑造成自己现在的模样，而她想要的是让飞羽真成为他父亲没能成为的那个自己，而不是成为他年轻时也曾反抗过的一切。
他们也常常为此争吵，只是孩子们不知道而已。但那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更了解自己对孩子的看法，并不怎么影响他们的关系。他们依旧和过去一样，都是彼此最有力的支柱，并且还会一直相互支撑着走下去。
相互支撑...也许他们的孩子也需要一个可以支撑着他的人。
她再次把目光投到了卖酒商人的儿子身上，然后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飞羽真。」她呼唤了自己孩子的名字。「你觉得，让贤人陪你一起去上学怎么样？」
「...诶？！」两个孩子都愣住了。
「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吧？你下半个学期要再出点什么差错，那可是真的会被退学的。」
「可是——」
「你那套无所谓的理论你跟你父亲已经吵得够多了。」他母亲伸手制止了他的反驳。「你只是想让他生气，但你不清楚自己在拒绝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机会。」
「你的学业可不只是理解书本上的内容，它还有许多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你的忙的隐藏资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但等到你从那里毕业后，全世界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的——我知道那还有许多年，但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吗，宝贝？」他的母亲从露娜的身边离开，在他的面前蹲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飞羽真盯着他母亲的双眼好一会，又望向一旁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贤人。
他明白在同一屋檐下他有太多碰见自己父亲的机会，但很多时候因为母亲的存在，她控制着话题的走向，不至于让他们父子俩一见面就变成炮仗。他不想让这样努力的母亲感到难过，因此为了自己的母亲，他也希望自己能和父亲稍微亲近一点。
而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学校也没有那么无聊和让人讨厌，他所讨厌的不过是学校里的某些只会自持是权贵而自大又傲慢的蠢货们。如果自己因为这点破事被开除了，那岂不是正中这帮人的下怀？那样的话可就太不值当了。
「我见你俩相处得挺好的——如果你认为有个伴能让你在学校里过得舒坦点，那妈妈就想办法让贤人去陪你。」
「不。」飞羽真摇了摇头，从母亲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拉起了一旁一直听着他们围绕着他的谈话，却完全没有人征求过他意见的贤人。「我们不能忽略贤人的想法就帮他做这种决定。」
「那你觉得怎样呢？」飞羽真的母亲望向了另一个男孩。「能到埃兰梅塔学院念书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
「我——」被问及的男孩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辗转，似乎在琢磨着两人的心思，以便给出合适的答复。
「我很高兴能和飞羽真一起上学。」他望向飞羽真，露齿而笑。「不过这也不是我能直接决定的事，我父亲的意见也很重要。」他望向议员夫人，蹙起了眉头。「但我只是个普通商人的儿子，如此麻烦你们的事——」
「这都不是事儿。」议员夫人分别将手温柔地搭在了两个男孩的肩头，并在他们的额头上都留下了一个吻。「只要你真的愿意，而不是为了迎合谁而勉强自己的话，我相信这会是一个让大家都高兴的决定。」
看到男孩的眼神从怯懦变得坚毅的再一次点头，她微笑着起身对着孩子们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去寻找另外两个关键的人物，也就是两个男孩的父亲——她的直觉告诉她，富加宫家的小子有能力改变她儿子颓废的现状，甚至可能会帮助他达成一份伟业。
母亲离开后，听到了消息提示音的飞羽真点击了他手表型的个人终端，从弹出来的镭射屏中看到最新的新闻里说那个疯子陆战队员在另一个议员的家中被击毙了。那意味着戒严很快就会解除，贤人也会跟着他的父亲离开这里，再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哦不，如果母亲的提议能成，那么以后他们天天都能见面。
贤人把脑袋挤了过来，看着他终端上的新闻，毛茸茸的后脑勺刚好就飞羽真的眼前，他耳后那个若隐若现的怪东西现在直接暴露在了飞羽真的鼻子底下。似乎是与之对应一般，终端上的画面...刚好是新闻上那个被击毙的陆战队员的特写。飞羽真觉得那人脖子后面的疤痕格外扎眼——斯特利乌斯曾经告诉过他，那是再社会化改造手术留下的痕迹，是帝国对人的一种“回收再利用”的手段。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士兵拥有绝对的忠诚，完全不会质疑长官给予的指令。
注意到了飞羽真异样的视线，贤人抬眼对上他伙伴的目光，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那个地方。
「那个是——」飞羽真终于问出了他早就该提出了的疑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贤人摇了摇头，捂得更紧了。「我从前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头疼，还总是会做噩梦。后来父亲就给我戴了这个——他说是抑制我这种头疼的医疗器械，并嘱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它拿下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感觉到那样的头疼了。」
是器械而不是疤痕...飞羽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意识地松了口气。不对，他是怎么把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的？贤人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跟那种大人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飞羽真？」贤人感觉他不太对劲，皱起了眉头。
「——那看来它的效果还不错！」
注意到了他给贤人带来的困惑，飞羽真给自己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贤人愣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危险都已经解除了。
他起身走到妹妹的床边，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了被子，又望着她熟睡的脸，抚摸了把她黑色的长发，把她钟爱的毛绒龙玩具派米特放在了她的枕边。然后转身拉起贤人的手。
「我送你出去吧。」
说罢两人一起离开了露娜的房间，走向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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