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九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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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五个人分批相继出发。唯王宽独自留在斋里。

临走之时，元仲辛把王宽拉到一边。他知道自己无法左右王宽的决定，又不能拿萧宁宁怎么样，盯着王宽看了一阵，还是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只往王宽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王宽展开手心一看，竟是元仲辛挂在脖子上的狼牙挂坠，忙递还给他：“这是你哥留给你的，我不能收。”

元仲辛一把将它推回王宽那边：“我也没送给你啊！借给你！这狼牙能趋祸避灾，保佑你今日平安无事。等你回来之后再还我。”

王宽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地看向元仲辛，目光灼灼，似是要望进他心底，看穿他所思所想一般。

元仲辛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由扭头看向一边。

仿佛过了很久，王宽低头抿嘴一笑，将那链子挂在脖子上，又将狼牙珍而重之地塞进衣服里，轻轻道了一声：“好，等我回来再还你。”

元仲辛知他最重承诺，得了他这句话，也放心地出发了。

在去约定地点的路上，元仲辛与赵简顺道拐去了开封府。

“事情便是这样，于大人可愿与我们同去，做个见证？”元仲辛迅速地交代完了来龙去脉，向于耕樵询问道。

“原来如此，”于耕樵欣然道，“自当随行，只是事出突然，可否稍待片刻，容下官交代一些公务。”

“这个自然。”元仲辛摆了个请的手势，于耕樵便入了内室，片刻之后复又出来道：“我们走吧。”

三人一路东行，穿过旧曹门，不多时便来到约定的地点——英布庙。

“故地重游，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前嫂嫂。”元仲辛背着手抬头看向眼前这座破庙，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滚！”赵简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元仲辛懒懒地往旁边一让，忽地忆起自己还有一件衣服没有赔给王宽——他一直穷得很，王宽的衣服哪里是他能赔得起的？不行，等回去了得跟王宽好好说项说项，实在不行，赔点儿别的也成啊。

话说回来，不知道王宽那里怎么样了？那同昌郡主，怎么看都像是没安好心的样子。

元仲辛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只盼这边的事早点结束，他就能快点去找王宽。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人却还没有出现。于耕樵朝着赵简恭敬地道：“郡主，是否那萧琮收到风声，不会出现了？”

赵简微微一笑，看向他：“不会啊，这不是已经来了吗？”说罢，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郡主对下官是否有什么误会？”于耕樵面色不变，淡定地回看向赵简。

“不必装了，萧琮，我们知道是你。”元仲辛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目光如炬锁定了他。

“下官虽然只有从六品，到底也是朝廷命官，郡主和元大人可不能这样污人清白。”于耕樵似是有些不悦。

“污你清白？”元仲辛哼笑一声，“于大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眼便道出赵简身份。可张大人交代你的时候，说的分明是‘皇室中人’。你如何知道来人是女子？一般人都会猜我才是皇上指派的皇室中人吧？”

于耕樵淡定地辩解道：“元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曾经见过郡主，自然不会弄错身份。”

“之前我一直远在邠州，回开封这两年也隐于秘阁，你如何能见过我？此话暂且不提，”赵简摆摆手，“杀张麻子得满足三个条件：其一，提前知道灵感塔需要修缮，且无暇日日蹲守；其二，在我们盗取尸骸那一夜预判了我们的行动，并通知了同昌郡主；其三，与张麻子生前有过交集。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唯有你了。”

元仲辛接着道：“起先我想不明白萧琮的杀人动机。但若凶手不是以萧琮，而是以于耕樵的身份杀人，就说得通了。张麻子很早就离开乾宁县，怕是你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开封还有人认识于耕樵吧。他约你在灵感塔的工地相见，却识破你不是真正的于耕樵，于是你临时起意杀了他。

“开宝寺也被征用为科举考场。你既顶替于耕樵参加科举，对那里的熟悉程度也不亚于张麻子。

“但你不知道的是，这张麻子是个妙手空空。他趁你不备偷了你的随身玉佩，你埋尸的时候却未发现。

“你有杀人动机，也留下了物证。”

“你们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于耕樵突然笑了起来，“可就算如此，你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奈我何？”

“我们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杀人，但你想继续留在大宋做你的细作，却是不可能了，”元仲辛耸耸肩，“同昌郡主已经指认了你就是萧琮。”

于耕樵，或者这个现在应该称之为萧琮的男人面色一变，转身就想绕过赵简逃出英布庙去。

“围起来。”赵简一声令下，埋伏在英布庙周围的禁军突然现身，将这英布庙前后和屋顶都围得水泄不通——画面过于熟悉以至于元仲辛揉了揉眉心。

“萧琮，你可知罪？”一个声音从英布像后面传出，萧琮定睛一瞧，正是知府张方平，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大早就持赵简书信前往他府上请他前来的裴景。

萧琮自知大势已去，也不做徒劳的挣扎，对着赵简道：“宁宁既然在你们手里，我安排在耶律宗光身边的人，只怕此刻已经暴露了吧？”

赵简道：“不错。你的人不会得逞了。”

萧琮恨恨地道：“若不是大辽暗兵处被你们连锅端了，我又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赵简闻言皱眉道：“你果真要对耶律宗光不利，宋辽会谈不成对你又有何好处？”

萧琮冷笑：“我大辽自与宋交好以来，不断被宋施压，出兵西夏。为了那点可怜的财帛物资，牺牲了我们多少男儿性命？辽帝昏庸，耶律宗光那种贵胄子弟更是贪图安逸。至于你们宋室的朝堂，”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元仲辛，“腥风血雨，藏污纳垢。元仲辛，你是何等人才，何必效忠于这样的宋室？”

元仲辛不由好笑：“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来劝我投辽，我长得很像会叛国的样子吗？”

萧琮不答，只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平静地道：“午时已近。”

“午时怎么了？”元仲辛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萧琮看向元仲辛，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们七斋，谁去拿名册了？我一直以为会是赵简，没想到啊，让我猜猜，是王宽吧？”

这句话如同重击，赵简只觉得眼前一花，元仲辛已经闪至萧琮身边，一柄蝴蝶刀架在他脖子上：“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萧琮笑得有些狰狞：“我什么意思，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那是名册，也是催命符。”

在这件事上，萧琮和萧宁宁的目标倒是十分一致——各个击破，瓦解七斋。

元仲辛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们走？”

萧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好好想想吧，就算他死了，你们的皇帝也绝对不敢动我和宁宁一根汗毛。你想报仇？那我们大辽见啊。哈哈哈哈……”

元仲辛双眼通红，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刀刃几乎在萧琮的脖子上印出了红痕。他另一只手揪住了萧琮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你们把他带去了哪里？”

萧琮笑得十分欠揍：“再等一下嘛，再等一下，就不用我告诉你了。你自然知道，该去哪里收尸。”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元仲辛听在耳里，心脏却几欲裂开。

就在这时，城北方向传来一阵巨响。

赵简心知出了大事，刚要说话，就见元仲辛已经扔下萧琮如离弦之箭一般夺门而出，不知去向。她只得示意禁军将人拿下，又嘱咐了一番裴景，向张大人告了辞，再匆匆朝着同一方向赶去。

元仲辛在开封城的大街小巷里飞奔着。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街道，可现在竟一时无法计算出一条最短的路线。他唯有一路狂奔，直到汗如雨下，直到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

随着他离发出巨响的方向越来越近，发生了什么也就越发一目了然。

他先是看见了开宝寺上空的滚滚浓烟，接着是灵感木塔周身熊熊的烈火。冲天的火焰如同一条巨龙吞噬着整个木塔。那火焰又好像燃烧在他的胸腔里，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求求你，老天爷，求你烧得慢一点。

元仲辛心中祈求着冲进了福胜院，先前看守着案发场地的禁军正在救火。

元仲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来得及，没事的，想要撕下衣角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又用袖子去擦眼睛。好不容易撕下了一块布，他奔至院中的水缸边把布浸湿蒙在脸上，就要往塔里冲。

“哎！你不能进去！”一旁的两名禁军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一人一边架住了他。

“让我进去，有人在里面！”元仲辛已带着哭腔，拼命想要挣脱那两个人，但他一路不要命地奔过来，早就累得虚脱，哪里还有力气？

“刚才塔里发生了爆炸，里面再有人也活不成了，”拉着他的禁军不知就里，向他解释着现场的情况。

活不成了？不不不，不会的……

元仲辛不停地在心里否定着那个恐怖的念头，只想着一件事——让我进去，我要去找他，就算是死……

他方才一路未停，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挣扎之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还不肯放弃，一边拼命向前膝行，一边哑着嗓子喊：“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那木塔里似是有什么应声而断，整座塔竟自上而下直直地塌陷了下去。须臾之间，伴随着几声巨响，三十六丈高的木塔成了一堆废墟。塔里被炸散了的门窗、围栏带着火星飞扬而起砸向周围的地面。那两个禁军发力又将他向后拖行了数尺，堪堪避过了余波。

元仲辛的心跟着木塔一起沉了下去，卸了浑身的力气，不躲不避，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呆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废墟。

王宽，你怎么能死，你答应了我要还我狼牙的，你说好不骗人的。

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心中执念，唯此一人。

他暗骂自己愚蠢，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萧宁宁一眼便瞧出事实，他却始终不曾问问自己的心。

他总以为来日方长，可谁知，仍是太迟了！

雷雨的季节，天气说变就变。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慢慢浇熄了灵感塔的大火，也浇透了元仲辛。

身边的禁军早已不知去向，元仲辛看着被浇熄的木塔，突然直起身，踉跄地向前迈开步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跪在废墟的边缘，双手漫无目的地扒开眼前一切的障碍物，指尖被木刺划破流了血也没有停下，好像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让他暂时忘记心里的疼痛。眼泪混着雨水偷偷流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哭都不敢出声。

“元仲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盖住了周遭一切的声音，但元仲辛还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仿佛不是经过耳朵，而是从什么地方直接传入了他心底。

是谁？谁在叫我？

元仲辛的心狂跳起来。

他回过身向周遭扫视了一圈，只见远远的，有一个人朝他奔了过来。他视线里模糊一片，却不敢用衣袖去擦，生怕自己所见皆是梦幻泡影，一眨眼就会灰飞烟灭。于是他只得瞪大了眼睛拼命望着，用尽毕生的力气，想要去看清楚那个人。

好在那人也没有让他等太久，顷刻间便奔至他面前跪在地上。那人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几抹烟熏的焦黑和擦伤的红痕，鬓发也是前所未见的散乱，发丝顺着雨水胡乱地贴着脸颊，整个人如此狼狈，但在他眼里，却好似发着光一般。

“元仲辛！”听见王宽又喊了他一声，元仲辛回过神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脸，咧嘴笑了。

太好了，是活的！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只得任由王宽抓住他满是血污的手一脸焦急地查看。

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

元仲辛在心里默念。

可若不是这样地不省心，他又要怎么留住这个人呢？

呵，原来是这样啊……

元仲辛心底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倒向了那个他最信任的怀抱。

等我。等我醒了，我就告诉你。

这是他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

-待续-

这就是为什么我把第一章给改了…原本是雷劈了塔之后发现了尸体的，改动之后把塔留下了，因为当时写到这里决定把塔炸掉（喂）。事实证明写完了再发是正确思路，我永远不知道自己写到后面突然又想起来个啥。

北宋黑火药已经广泛运用于战争，但是必须明火点燃，而且威力其实不大。写文随便搞搞请不要在意细节。正所谓推理弱鸡不要紧，大场面搞起来就行（bushi）。

放假的时候我妈看电视放古装剧我听了一耳朵才想起来于耕樵对着赵简应该自称“下官”，文里有的地方是这么写的，有的地方用了“我/在下”。这章我都改了，前面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暂时不改了，先这样吧。

本来想对元仲辛的跑酷路线做个考据加点描写，但资料上开封城东北一块的地图基本属于缺失状态，尤其外城。（根据电视剧的描写，英布庙离欢门如果不远，应该在东外城。根据北宋开封地图，开宝寺在外城东北偏北位置。）

元仲辛以为王宽死了的这段我实在写得不好，正如金庸在《倚天屠龙记》出版后记里写：“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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