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一下试试

医生我还有救吗

睡眠暂停

2025/03/0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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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医生迈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时，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一堆带着水痕的筹码。
      它们算是有序地叠放在办公桌上，围成一个图案，这大约是房间主人特有的装饰癖好。
       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砂金具有重度洁癖，其程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生活。不过那是对常人而言，对于砂金，那更像是一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就像他习惯于把自己的生命当做打出去的第一枚筹码。
       至于他们是怎么变成这种一月一诊的医患关系，大约得追溯到某次公司酒会。铜臭味充斥着整个大厅，石膏头也隔绝不开周围醉醺醺的白痴气味，他又碍于学会关系不能提前离场，干脆到洗手间寻个清净。  
       在那里他遇到了砂金。后者换掉了常穿的孔雀似的行头，改成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西装。他手上的手套只遮了一半的皮肤，露出来的手指表面发红开裂，像是磨损过度。
       流水哗哗响着，砂金面无表情，像是没感觉到手部的刺痛，只是机械地维持着洗手的动作，揉搓，再摊开，再揉搓，再摊开。 
       拉帝奥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关掉了水龙头。水流声骤歇，砂金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像是才发现他站在边上，而后挂上招牌式的假笑向他打招呼：“教授，好巧啊，你也是来洗手的？” 
       那时他无言以对，只是借着石膏头保持一贯的沉默。随着他们一同跟进的任务越来越多，相处久了，砂金的怪癖也变得更加明显。实际上，他随和得不像个洁癖患者——没有随时随地消毒的习惯，也不会拒绝肢体接触，唯一明显的症状便是洗手。但拉帝奥在作出“砂金有洁癖”这一假说后，其他不起眼的细微证据也变得明显起来。 
       和合作对象握手时，砂金的手会微微颤抖。如果时间再长些，颤抖的幅度就会更加明显，而后如果对方还是不肯松开，砂金便会找个由头离开。轻微时他皱着眉洗手，带着要洗脱一层皮的架势；严重点他便会冲进隔间，吐个天昏地暗，但脸上却看不到受折磨的神态，仿佛这样的苦刑是一种解脱。 
       等拉帝奥意识到他观察砂金的行为似乎有些过于细致入微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有些复杂了。合作伙伴太轻，他们并不算是生疏的关系；朋友又太重，砂金虽然乐于把朋友这个词挂在嘴边，却不见得把几个人真当做朋友。好在这不是一个必须知道问题的答案，深究并无太多意义。 
       又一次目睹砂金呕吐的全过程，拉帝奥面色铁青。在让他头痛这一方面，一百个拿零分的庸众院的学生也敌不过一个砂金——若前者是可塑材料，后者便是一块热固性塑料，任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改变它的性格，即使加强热，它也只会以自己的性子收缩。砂金笑着看他，“别那么严肃，教授。”单论面色，真理医生更像是那个有重度洁癖的已经吐过一轮的患者。
       “要不你看看，我还有救吗，医生？” 
       听语气明显是一句玩笑话，但内容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现实。从那之后他们保持着至少一月一次的见面频率，以脱敏疗法为主药物为辅地进行治疗。进度喜人，至少砂金对自己手部的折磨已经转移到了他珍爱的筹码上——一天洗三遍，或者更多。
       有些质地特殊的筹码被洗的光可鉴人，甚至吸引来了账账。托帕抱走账账之前在砂金的办公室逛了一圈，对他暴发户式的装修不做评价，在面对那些水渍明显的装饰时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这样也挺好，”走到门口时，怀里抱着挣扎着的金色扑满，红发挑染的高管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聊，你们聊。”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这一个月的医治也不例外。砂金就坐在那堆湿淋淋筹码后边的沙发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缩在软垫里，像只晒太阳的猫。“欢迎欢迎，教授。”砂金略微坐直了些，“今天也是脱敏治疗吗？”  
       “希望你没有把治疗当作自虐。”拉帝奥在他边上坐下，语气冷硬。“伸手。” 
       “怎么会呢，我很珍惜这个机会。”砂金笑着伸手。他提前摘下了手套，与以前相比，手上的挫伤和红痕已经少了很多。“听话的病人当然会遵从医嘱。” 
       “你最好是。”  
       真理医生伸出两指，轻轻贴在他的掌心处。经过几个月的循序渐进，这只手终于不会在被触碰时就开始颤抖。现在的最长记录大约是——十分钟。
       将四指中的另外两指也轻点上去，医生注视着他的病患。或许是过往的经历造就，这位金发的患者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的样子。 
       一个善于伪装的赌徒。他的指尖向上游移，一根根地嵌入对方指缝间。纵使隔着薄薄一层皮肤，也能感受到底下掩藏的血管鼓动。察觉指尖传来的颤抖和退缩，医生的四指不退反进，增大了二者手部的接触面积——通俗点说，他们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拉帝奥，你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吗？”虽然维持着调笑的语气，砂金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的嘴唇一侧被咬得缺血泛白，肢体的颤抖也变得明显。
       真理医生面无表情地攥紧了他的手 ，“不觉得。这只是治疗的必要手段。”他盯着对方脸上浮现的汗珠、因忍耐憋红的眼尾，又开口道“觉得难受了就说，别想着逞强结果又吐我身上。”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为难自己？”砂金用力闭上眼，像是在和自己作斗争——就像以前遭遇任何一次痛苦一样——卡提卡人的屠刀，奴隶场的血腥搏命，又或者是伊伊玛尼喀军阀的电刑椅。 
       但出乎意料的，那只手松开了。砂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们的不同。这不是追杀，惩罚，更不是审讯，而是一场治疗。他是被治疗的对象。他睁开眼，直直地撞进一双橙黄色的眼里。
       “你现在只是一个不遵循医嘱的病人。”拉帝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沙发，站在他面前。他们维持着这个俯视—仰视的姿势，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直到砂金的脖子开始酸疼。  
       “行行好，医生。”他干脆地服软，“我保证一定遵从您的医嘱——我们继续治疗吧？”  
       他的医生保持着审视的姿态。 
       砂金的眼眶泛红，下嘴唇被牙齿咬出的白色印子也开始充血泛红。他背后出的冷汗已经濡湿了衣领，另一只手掌心里有明显的指甲印，小臂则在轻微颤抖。真理医生并不确定他是否把这场治疗当成了赌局，并且压上了不为人知的筹码。但病人的状态并不算好，或许这次的治疗应该到此为止。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了。
       病人反客为主，拉过医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或许距离太近，他们的吐息相互交缠，周围的空间都变得虚幻起来——  
       “砰—”
     一声短促的撞门声炸响。  
    半掩的门被一只猪，不，一只金色的扑满推开，它衔着一枚湿淋淋的硬币，摇头晃脑不亦乐乎，丝毫不管主人死活。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大开的门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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