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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落漫天雪雨
1
x修
2025/02/22 15:47
大众
主要角色死亡
加载中……
summary：如果把苦痛都当作是一场梦，那就在最快意的时候死去，永远不要醒来。 水一篇，尝试在最后完成激励任务（失败）（新的激励出了）（欣喜）（失败）（新的激励又出了） 半意识流？ 请把开头当成一句玩笑话。 失忆梗和苦痛人生碎碎念，场景切换突兀又刻意，看不下去的时候请不要强迫自己。 ooc警告，慎入、慎入 一点破镜重圆文学，圆没圆回来另说。 全文无修（鞠躬） ------------------------------------- 01. ——景元，看见了吗。 ——大雪落了漫天，太阳不曾露面。 昏暗寂静的负二楼，没什么人来往。 “刃先生，请这边签字。” 男人两手揣兜，一身长黑风衣在腰间系紧，勒出过分消瘦的腰线和笔直的腿。 耳机里不知疲倦地循环着一曲空旷的弦乐，像旷日晴朗照着满地厚雪，长椅、两排染白的桦木、还有道路外的茫茫雪田。 手腕酸痛不堪，又像是麻木久了变得空虚，拿笔的时候好像忘了该怎么写字，只好四个手指笨拙地把笔杆扣紧，顺着肌肉记忆在黑白纸页上划出潦草线条。 轻飘飘的人声在满是铁皮空腔的室内震荡了一小会儿才落到耳边，刃专注地听着耳机里竖琴的每一个拨动，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勾勒、起舞. “后续……和您联系……” “请……在……” 有点空耳了，这位女士好像是在跟他说，办完手续三个小时以后再来。 哦。 他拉了拉衣领挡住鼻尖，点点头揣着手走出门，转头看向被阳光照的雪亮的走廊。 白墙上映着的矩形窗影更亮，照在那人蓬松干爽的白发上，也更亮。 景元身上总是沾染着雪松混合冰冷溪水的味道，乍一嗅却会闻出一种阳光晒透的感觉，问起来的时候他却会笑笑说，那其实是洗衣香氛罢了。 ——像躺在雪地里的白花香。 阳光一格一格从身上掠过，能照出黑风衣上沾着的细小绒毛，一簇簇细小的连片的，像给人镀了一层暖绒绒的微光。 刃朝着那边走过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味。 “办完啦？” 那人笑着开口，朝他张开臂膀，手指勾着一个饮品纸袋。 “嗯，办完了。” 刃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又问，“拿的什么？” “白桃果粒气泡冰萃，你的。” “怎么又是这个。”刃停下脚步，和白发青年恰好隔了一面窗影，揣着手没动。 “上次不是说这家果味气泡冰萃好喝嘛，按你的习惯没有加糖，深度烘焙。” 晒热的雪风把桦木吹得哗啦作响，刃恍惚间闭上眼，再睁开时看见了一条路。 铺在雪里烈日下的无尽的路，旭日高照，花田静默。 “哥？” 景元有些疑惑，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红色羊绒围巾，歪头笑了一下。 他身后三步的位置，刃低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再抬头时眼神却越过他望向天空，金红瞳眸却并没有映射出冬雪世外的日光。 “嗯。”隔了三四秒，刃才答应了一声。 干冷的风从衣摆的缝隙里钻进皮肤表层，阳光隐没，耳边是机器运作的轰鸣。 “哥，走吗？” “……不走。” 男人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和冬雪下的温柔的影子，摸出兜里的烟咔嚓点燃。 细小的火星却映出了那张暗沉的脸，分明五官是昳丽的，却好像涂了一层灰，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段美妙的弦乐仿佛没有尽头，末尾刚好可以和开头接上，旋律悠扬又梦幻，后半段掺杂着些许混乱的调子。 他的心情就和这段音乐一样飘扬在空中，仿佛被人高高捧起永远也不会落下。 刃望向走廊尽头，伸手摸了一下墙边照映的窗影，然后刻意放缓了声音和语调，让平日沙哑冷沉的嗓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我来接你回家，景元。” 02. 地上是没干透的雨。 远处是盖着云和雪的山。 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能够看见这两处景致的地方，却正在出着大太阳。 刃放下了手里的相机，活动着酸胀的脖颈。 他来色达采风，听人说深秋的时候天气最好，偶尔下雨，更多的时候会出大太阳。 这时候厚重的云层和稀薄的空气就会形成一种对比，尤其在一场雨后，站在坝子里看从云里钻出来能把人皮肤晒红晒痛的太阳，有一种类似于抛弃过去体验重生的感觉。 你会觉得每一根草，每一颗水滴都是清晰美丽的，眼睛好像都被返还胚胎里重生了一遍，像是全新的，那么清晰得映照着高旷的天和雪山，还有大片堆积在山坡的红色房子。 但其实云层也会矮下身爬上山坡，鹰鹫徘徊在草坡和低空，俯身勾啄残躯。 刃穿的很规整，一身黑色冲锋衣戴着墨镜，跟在客栈小导游身后。 “把拍摄设备收好，手里别拿东西。” 小导游带着当地口音劝告，旁边的草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鹰鹫在啄食着什么，隐约能够辨别出是一些挂着些许干焉血肉的碎骨。 不远处几十米外已经能看见像金字塔一样的白色建筑，还有露天的围栏和已经站在空地上准备好了的喇嘛和藏民们，以及和他们一样慕名赶来的零星游客。 刃观察完那一小片区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在更前面一些的位置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高的青年人，他披着半长的白发，身上搭着一件看上去有些旧又有些脏的牦牛毡子。 很怪，明明看上去是一个久居城市的年轻面孔，刃却从他苍白的面容里读出一些与此地完全契合的沉默，专注，或者说和即将到来的仪式极其同频的，些许的悲哀。 青年长得很好看，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打结，跟他身上那件拖着白毛的毡子一样。若不看脸和身体姿态，倒真比本地人还像本地人。 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他转过来，看着刃的方向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空地。 刃顺着无声的邀请走到了他身边，两人并排站着，没有人出声。 法罗羯鼓骨号响起，腐臭味扑面而来。 两人放眼望去，残躯被摆进场中，喇嘛们打开围栏，鹰鹫俯冲下来，像一小片黑色的海浪，很快就把整片空地牢牢围了进去。 围在周围的人们无声缄默，有人因为稍显惨烈的现场离开，有人还停留在原地。 刃看了一阵，转身看了眼身边从未谋面却发出邀请的年轻人。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露出或恐惧或肃穆或好奇的面容，刃仔细辨认了一下，却从那灰败的金眸里读出一丝……羡慕。 羡慕谁？藏民，僧侣，还是慕名而来心情各异的游人？ 还有许多鹰鹫从草坡上赶下来，汹涌着挤进围栏里低头啄食，撕扯。两个人站得有些近，刃一时没留神，差点被凶猛的鹰鹫啄了一口。 是那个青年拉了他一把，瘦但有劲的右手环过他的腰使了巧劲，很轻松就抱离了那片危险的地面。 刃本来已经就算比较瘦的，抱他的手力道很浑厚，却有些硌人。 “冒犯了，小心脚下。” 青年声音稍微有些嘶哑，能听出本来温醇磁性的声线。他的动作一触即离，刃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放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身上挺暖和的。 刃这么想着，开口道了句谢。 青年摇摇头，再次看向场内，过了半晌忽然出声。 “这个……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太残暴了。” 作为一个知名职业画家，刃可以用各种不同的氛围和色彩来展现眼前的一幕。但对于青年的提问，他只是难得有兴味得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石碑。 ——在这里，可以感知肉身的有无实义 ——在这里，可以通达寿数的无常不定 ——在这里，可以洞彻生命的不可依靠 ——在这尸陀林里，可以了悟一切生与死的真理 青年沉默地品读了一下这几句话，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们并肩站了很久，直到整个天葬过程结束。刃在观察周围的天，云，草坡和鹰鹫，也看那些白塔，喇嘛和身侧的青年。 最后的最后，所有人都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刃没有打招呼，却听见青年哑着嗓子开口喊他。 “这位先生，我叫景元。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刃回过头，神色不变，目光带着疑问。 本来他面色看着就有些冷，总是被人觉得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即便本人姿容出众，却鲜少有人敢随性交谈。 这年轻人有些眼熟，刃有些不确定，耐着性子等他解释。 仿佛对这缄默的疑问十分熟悉，青年勾了下唇角，目光里带着隐忍的渴望。 “感觉和您很有缘，想认识一下，明天聚一聚聊一聊，可以吗？” 分明只是个临时起意的邀请，刃却从中读出了既死前夕的挣扎和苦痛，还有从沉重躯体里匆匆翻出的喜悦。 他皱了下眉，心里却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今天是个阴天。 刃裹了裹单薄的冲锋衣，还是把手机点开递了过去。 罢了，也不算多管闲事。卡芙卡要他多走走看看，时间尚且宽裕，这小子也不算讨人厌。 况且……那样的眼神，有谁能拒绝呢。 就在对方一手拿着手机扫码的时候，刃忽然感觉背上微微一沉，很快就盖上了什么东西。热气从那个厚实的东西里面透出来，温暖了被寒风吹冷的后背。 他下意识推拒，却被不容拒绝地按住手。 两个人打太极似的推来攮去一阵，最后景元还是稍微占据上风，把牦牛毡子披在了刃的背上。 刃皱着眉，心情不虞。但在看向对方眼睛的时候却一时间愣住了，那双灰沉无光的金眸忽然染了几分颜色，像透着水光映着惨白天色。 他好像，在期待。 又像恳求，于是把自己最漂亮最美好的地方翻整翻整掏出来给他看。 喉咙忽然有些哽塞，遥远无垠的记忆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翻出来，毛毛躁躁薅脑仁子。 03. “哥……” 刃有些迷蒙地从困倦里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了车窗外烈日下澄澈的巨大湖泊。波光粼粼的湖水像簇拥着无数碎金，一重一重泛着层层堆叠的浪花。 云层透下梯形的光。 “保温杯里的水可以喝了，哥趁热多喝两口。” 景元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戴着刃的墨镜。他看起来比刚刚碰见刃的时候有活人气了不少，整个人气质温醇，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和活跃度接触着很舒服。 也有些刻意的讨好。 但刃没有抵触。 45度的水喝起来适口，比吻更热一点，又比热恋要温一点。 比刚见面时的那个景元要好多了，刃看着自家司机稍显锋利的侧脸，眯着眼回想到了刚见到对方的那天。 混乱的穿衣搭配、蓬乱打结的白发、还有空洞寂静的眼神，在对视时毫不掩饰发散着一种低沉的意志，和近乎神经质的渴求。 分别之后景元在傍晚叫他出来喝酒，其实原话是出来一起吃个饭。但刃没什么胃口，即便白天里观摩天葬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精神冲击，还是免不了情绪低落，没什么食欲。 电话那头话题换的很快，听见他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就提议要不出来喝一杯，景元说当地有自己认识的朋友，开了家小酒馆可以聊以消愁。 “为什么觉得消愁的人是我？”刃轻嗤一声。 电话对面景元沉默了一小会儿，像是害怕他会没有兴趣挂断一样着急出声。 “是我需要啦，可否请刃先生您赏脸一块儿？” 没等刃拒绝，景元就接着说道。 “我是个小说家，有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可以讲给你听，对色达了解的也不少，可以都给你介绍一下。” 刃假意沉思了片刻，就听见对面猫儿撒娇似得放软了声音喊他。 “好哥哥，就陪我一会儿吧。” 自然是拒绝不了的。 刃告知了自己住宿的酒店位置，便难得翻着行李箱稍微收拾了一下。最后戴好了红玛瑙耳牌，对方也如期到达了酒店门口。 衬衫顶不住海拔4000米深秋的冷风，等在酒店大厅的人似乎早有准备，青年自己穿的是一身规整厚实的藏袍，手里捧了件非常厚实的皮毛外披。 刃本来走下楼那一小段路就被冻得有点后悔出门，抬头刚看见景元的时候就被快步走过来的对方捂了一脑门子暖呼呼的毛毛外套。 肯定是在大厅火塘旁边烘过的，带着一点木炭的味道。 景元把他兜了满头，再走进冷风里的时候就不再会被冻得一激灵了。 刃没想到这家伙酒品比表现出来的差了那么多。 两人就当地的风物文化做了一些交流，这时候景元就显示出了他人格中固有的健谈的一面，从来不会把话掉在地上，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至少自认为话少难沟通的刃觉得，能够和自己相谈甚欢都是对方的本事。 作为老板的朋友，试酒环节是免不了的。刃坐在旁边搅着一杯特调，看老板花里胡哨弄出了好几杯颜色各异的液体放在景元面前，带着几分傲气几分骄矜几分期待勒令他试试味道。 景元状态其实不是很好，在从容谈笑间仿佛不知扼制得一杯接着一杯饮下肚。 直到桌面上空了一整排杯子，精心收拾过的藏袍小伙晃着白茸茸的脑袋，脸上浮着酡红，趴在吧台上不动了。 那双漂亮昳丽的金眸隔着轻盈的暖气看他，瘦削的脸贴在桌面上都没有被挤压出一点丰腴。老板点着烟靠在吊灯的角落里，神色晦暗不明。 醉鬼最终闭上了眼，眉眼稍微舒缓了几分。 最后老板给了刃一把车钥匙，顺便发过来一个定位，又帮忙把人扶出门外，叹气的同时已经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景元还是喝大了，起初才清醒了几分钟后就毫无意识，直到被塞进副驾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才稍微缓过来神。 夜风吹得脸蛋儿冰凉，以至于本应该是温热的吻都显得有些迷幻的烫。 刃没有闭上眼，轻轻碾磨着那片干燥发热的唇瓣，蹭着唇角带着细纹的皮肤落下吐息。眼神算不上专注，却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点近似于不知所措的茫然。 醉鬼好像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屋子里，暖气有点烧脸，酒精麻痹过的身体升起燥热。 “亲过吗？” 景元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在问，鼻尖是刃身上淡淡的冷香，唇边是温柔试探的细碎的吻。 他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对方的脸，瞳仁映出重影，恍惚间看到了两个人并肩站着。 一个人白发挽起，身上是习惯性穿着的衬衫和围裙；另外一个人披着绀青色长发，裹着一身薄薄的黑色冲锋衣。 大腿上忽然一重，景元被压得往后仰去，却恍惚看见那个挽着白发的影子从旁边转身走过，不带留恋地出了门。 他呆呆看着那个方向，直到下巴被一只手钳住扬起。 “景元。” 景元定了定神，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黑衣男人，他身上还披着自己拿来的皮毛外套，整个人裹在厚实的长毛里，腰线明晰。 胯上被压的很紧，刃俯下身趴伏在他身上悬空，本应是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却让人生出被狩猎的恐惧。 可惜醉鬼毫无所觉，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刃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埋下头捉住了那只压抑不住抖动的手腕。 “你怎么了？” 这次是摇头。 那双金眸本来应该和雄狮一般，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缩紧，包括在这种暧昧的场合。但景元没有，他的双眼像是拢不住三魂七魄一样散开着，里面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刃皱了下眉，考虑是否要联系一下刚刚那位老板朋友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两人在酒店刚碰面时一触即离的暧昧让他想要尝试通过这种方式来激起一些回忆，那个细碎的吻的确是有效的，至少他能够确定曾经的确和景元做过一些亲密的事。 好在那双散开的金眸很快定了神，景元在轻轻倒了几口气后回抱住他，好像刚刚浮出水面揪紧套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很不安，又在竭力克制自己。 刃尝试着回抱他，轻轻吻去了那些不受控制扑簌滚落的咸苦液体，用力捋开那只握紧的手，五指扣进回握过去。 “你认识我。” 他很笃定，俯看着景元闭上眼，咬唇竭力忍耐。 “为什么要装作是第一次见面？”刃问。 “我……” 破碎的音节从喉间溢出，却不成字句。想到傍晚应约之前同事发过来的消息，刃没再逼迫他，心里默默回忆着那篇隐秘病历上的内容。 情报显示景元病了很久，却没有尽早医治，一直拖到家里发生重大变故才意思意思出走散心。 刃看着怀里这个曾经的爱人，依稀能从回忆里翻出对方像阳光一样柔和的面容。他们亲吻，缠绵，经历从少年直到成人，爱意从青涩变得温醇。 电疗让他忘掉了很多，人生最终补不上这一段缺失的调律，只得让人执拗地陷入寻找过往的道路。 刃没急着去探究曾经两个人都经历了什么，只是把景元用力抱紧，试图尽一切努力去温暖他，安慰他。 雪山高原的秋夜很凉，虽然有暖气，却很是难捱。 一夜无眠后刃抱着人在深深的疲倦里陷进被窝，冷不丁来了一句。 “跟我走吧，景元。” 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再这么待下去，总有一天景元的身体也会被分解，出现在那个天葬台上。 ——这个看起来，是不是……太残暴了。 那就去找找别的，更让人能接受的方式。 于是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景元成了刃此行的御用司机兼向导，两人约定接下来的一个月同行。 刃慢悠悠喝了小半杯温水，又看了看车窗外巍峨的云岭山脉。 一大团云浮动在淡水湖泊上方，阳光经过，投射下千万条斜照的光带。 景元特意开在超车道上，方便身侧的画家先生拍摄取景。自己则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顺着山体蜿蜒的车道，眉目柔和下来。 腿上忽然一重，长而柔顺的发像水流淌进大腿和座位缝隙，轻而易举带来令人心跳不已的痒意。 相处这几日来他很少拒绝刃，这时却也不免红透了脸。 “哥……前面有监控呢，当地交管要罚副驾的。” 这几天叫哥叫习惯了，刃也没有抵触，遂由着他去。 说话间景元伸手轻轻放在了刃的耳侧，轻轻蹭了下对方细微的鬓发。 “罚我不好么？”半靠在他腿上的男人懒洋洋出声，“遵纪守法的大好青年景元同学，五公里后有服务区。” 景元不敢偏头，却觉耳边的绒毛被柔风吹得一竖。他面上强作无意，却免不了被身边人的动作臊得侧脸脖颈红了一大片。 “休息会儿吧。” 04. 景元在街道另外一头买瓦罐奶茶，刃坐在化妆店里接着电话，透过长街看过去。 “嗯，收到了。” 电话对面是个知性女人的声音，“是非并不止纸面一谈，怎么看待还得你自己选择。” “但这件事的确是他做的。”刃没谈两句就挂断了电话。旁边的店员在小心地给他做头上装饰，化妆师则捧着粉盘在给他定妆。 选的这家店名声很大，恰好刃和景元两个人都是那种姿容极其出众的，进店就被老板抓到，派了最好的造型师伺候。譬如刃这样的浓颜系帅哥，几乎不需要太大修饰就已经足够惊艳，光是换好衣服坐在店门口化妆都能吸引无数看客进门消费。 抱着热饮纸袋的景元在人群外望了一眼，登时觉得心里一跳。 刚好店员给刃戴上了头饰，五彩发绳从鬓边逶迤垂下，刻意上挑的眼线柔和了几分凌厉的眉眼。 刃好像不经意望过来，刚好和他对上眼。 ——砰砰 脆弱敏感的心脏被扰动，猛烈搏动起来，同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景元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口的闷痛，小心绕过人群走进了店里。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吸引过去了一半，即便只是一个清瘦的背影也掀起一片惊呼。 “天呢，这是两位明星出门了吗？” “快搜搜看他们俩是谁啊，我天好好看。” 没有理会人群喧闹，景元抱着纸袋端出一杯递给刃，贴心提醒他小心烫。 刃点点头喝了一口，是他平日喜欢的那种微微的甜度。 两个人婉拒了店面跟拍，重新开车启程。 目的地还有一百来公里。还没到服务区，景元忽然打起转向灯在应急车道靠边停下。手刹拉起的时候整个人弯下腰蜷缩起来，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烛瞳微微低垂，近乎审视的看了他一眼。 刃收回目光，然后十分关切的拥住了他，从衣兜里摸出药瓶给景元喂了进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景元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凉意从车窗透进沁入皮肤。 驾驶座的男人目视前方，乌云下天色黑沉，暴雨成线密密麻麻朝车窗方向撞过来，天边却出着大太阳。 像末日来临，两个人正在拼命朝着日出的方向奔逃。 听见声响后刃瞥了一眼身侧，让景元从后座找个东西盖上，为了防止挡风玻璃起雾车里没有开暖风，对于病人来说临时从造型店买的藏袍完全不足以御寒，完全不如原来在色达买的那一身。 “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刃全神贯注看着眼前因为山地地形有所起伏的车道，因为暴雨和天色的原因能见度很低，只能压着线跑。 “不用，哥还看得清吗？要不要休息会儿。”身旁的人提着气跟他说话，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刃摇摇头，没吭声。 路不长，但是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司机先生捻动了一下隔断台上放着的烟，被刻意修饰过的眉目染上几分躁意。 景元抱着毯子，打开蓝牙连上了智能向导，很快一段温和的弦乐就从音响传出。 “这首曲子……灵感来源是在一片大雪后的白桦林里，太阳很大。” 也许是因为这首纯音乐旋律的确很轻缓柔和，加上景元徐徐道来的沙哑嗓音，刃终于觉得烦躁下去了几分。车在冗长的隧道里穿行了许久，乍然得见天光。 天亮了，雨停了。 正当他稍微舒心一些的时候，前方接入一个弯道下坡，突然出现的黑影瞬间放大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没办法再变道了，刃还没看清前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脚下反射性地重重点刹下去。 他没忘记握紧方向盘，但在迎接撞击的前一刻，有股力不容推拒地推动轮盘，往左微微偏了一点。 电光石火之间安全气囊弹出，刃感到自己窒息了一瞬，紧接着随着惯性被往前猛甩，又被卡死的安全带扯了回来。 艹 车头被撞扁冒烟，缓了几秒后他挥手刨开了面前的气囊，驾驶室因为陡然打偏的方向避开了撞击点，几乎没有磕碰。 “景元！” 他扒着旁边破损的气囊把人薅出来，伸手摸到一把黏腻。 “醒醒……景元！” 血液染红了刃的指尖，仰倒在副驾上的人皱了皱眉，顺着脸颊触感艰难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好像被什么糊住了，耳边也窸窸窣窣听不清楚。 这种程度的伤不算严重，景元迷迷糊糊的想着，转头去看身边的刃。对方似乎很着急，正在大声对他说着什么，又伸手过来扶他。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大碍。 可惜不是他不想配合，自己膝盖以下都被变形的车头卡住了，再加上现在浑身一点也动不了，四肢都麻木得没感觉了。 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遗憾，甚至内心还有点难得升起的开心。 至少这次哥没事，景元迷迷糊糊的想，然后放任自己完全沉入了黑暗里。 ——人没事，伤休息几天就好，但他的身体…… ——他应该入院好好治疗一下，您是他的家属么…… 喉头干涩的厉害，景元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慢慢把意识收回笼。 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充斥鼻尖，他徐徐睁眼，看见了头顶上方挂着的吊瓶。 有些不安。 但很快一只手就按上了额头，紧接着一张脸越放越大，直到快要贴到他脸上。 刃看着景元陡然红润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他的。 没发烧啊，怎么这么红。 耳边响起某人微弱的气音。 “哥？” “嗯。” 刃拍了拍大白猫软乎乎的脸蛋，这段时间稍微养起来了一点肉，可惜伤这一次大概是又要瘦回去了。 他给病号倒了杯水用吸管喂过去，终于润了嗓子的景元轻咳一声，张口哑声问他。 “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想起车祸前对方那惊险的举动，刃就止不住心里发慌。那不是本能反应，景元明显是权衡好了车速和撞击距离卡着时间去推动的方向盘，力量再大车会打滑侧翻飞出去，力量再小又不足以让驾驶室的他避开正面撞击。 比本能更可怕的是一个精神病人精细到微毫的操作，和在灾难当头瞬间下定的生死攸关的决定。 那些过去数年里长久盘桓在生命里的苦恨试图掩盖这一瞬间的动摇，但刃很清楚，从他见到景元的第一面开始，所谓向这个人复仇的计划就已经变了味。 景元把掌控自己生死的药交到他手上，还有那不论体力精神是否充沛都随他予取予求的态度，实在不能不打动人。 银狼发过来的消息在他手机里躺了很久，刃大概知道上面都是什么内容，没有细看。这时候才翻出来一则一则看过去。 好消息是，景元的确不是害他的罪魁祸首。 坏消息则是，他的父母是。 毁灭性的灾祸还隔着雾存在于脑海深处，那种从天赋爱好和个人品性摧枯拉朽全然毁灭的痛苦还会让刃生出恐惧和恨意。 冻结的记忆开始松动，正沉思间手指忽然传来细微的痒意。刃垂下眼看过去，发现景元正用那只没挂吊针的手轻轻摸索着他的掌心，微微蹙起的眉眼满是担忧。 那张消瘦的面容几乎明示着本人几近枯涸的身体状态，刃轻轻合上手心，把某人不安捻动的手握在手心。 仇他会亲自去报，但在这之前，他想好好陪一陪景元。 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刃尽量尝试温和的出声，然而那张面无表情带着淡淡戾气的脸还是不经意出卖了本人并不乐观的心情。 景元这下能看得清东西了，大概是有人给自己擦拭过。爱人面色沉重里带着些许躁意，却在尽可能弯曲唇角想要尽力做出一个柔和的表情。 “医生说你身体不太好，可能需要住院治疗。” 景元眨眨眼，“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啊，也许再睡一觉就能爬起来跑跑跳跳了。啊不对，我现在就能……”说着就假意要挣扎坐起来。 爱人当然不允许他不合时宜的举动，一只手就把扑腾大猫按住。 “那接下来想去哪儿？” 说到这个景元的眼睛就亮了几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想去有雪山和草原的地方，最好还要有条河。” 烧成一把灰，然后抛落在天大地大的世间。 死亡不是他们之间忌讳的话题，景元甚至在假作和新朋友攀谈时就透露了自己也许会命不久矣的情况，半开玩笑说自己正在寻找一个心仪的告别仪式。 所以他出现在色达天葬台是情理之中，而刃兜兜转转找到他是早有预谋。但有句话刃没有问出口，也不打算问出口。 在他追查到景元头上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事到如今真相似乎大白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景元不去寻找自己。 因为这件事是两个人共同的痛痕吗？景元还不至于那么懦弱。 刃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那位心理专家朋友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也许是一种自罪心理，他可能觉得伤害到你这件事和他自己有关，所以害怕见到你，也害怕再次伤害到你。”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管他还有没有结束，刃不耐烦的想，走了一路抽了一路的烟。景元偶尔想阻止他一下，又默默咽了回去。 碍于没有亲人在身边，景元本人依照意愿在伤好差不多后就离开了医院，谢过了医生关切的好意。 人在碰到生死大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心软和善于劝慰，那个医生在仅有景元一个人的情况下隐晦提了一嘴，如果尽早治疗可以少一些痛苦，走的体面点。 景元谢过了他，拜托对方帮忙开了一些之前用的药。 医生叹气，也没说什么，开了出院单子。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这几天照顾你的那位是男朋友吗？ “他是我爱人。” 景元这么说的时候看了眼旁边没出声的刃，伸手揽住对方的腰，笑得灿烂。 前台姐姐哇了一声，满脸艳羡。 那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诶，而且二位都好好看啊受不了了qaq。 房卡递到了两人手上，刃掐了烟，转身拉着人离开。 景元身体看上去似乎好全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病色，甚至短短的一个礼拜被喂到面色红润，看起来和往日那个干瘦的病秧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他甚至弯腰轻轻松松把刃一只手抱了起来，另外一只手还扶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走得非常稳当。 被轻轻下时刃伸腿把人勾了过来，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最后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刃从来不在这种事上受人摆布，或者说在他还能控制局面的时候不会。四五十分钟后他就顶不住了，一边神色涣散地言语错乱一边又趴跪着想逃。 这是唯一一次景元没有如他的意停下，晚秋太冷，两个人凑一块擦出了火，这才足够暖和，足够熨帖。 足够温和地缝合两颗曾经被人践碎的心。 05 他们决定在立冬这天去往北方。 两个人准备好了所有的装备物资，来到北京中转。 甫一接触到干冷空气的时候景元被呛得咳了好一阵，刃在一旁给他拍着背，又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那是一条很长的红色羊绒围巾，最后把两个人围在一起，笨拙得像给两个长木杆子套上了绳。 景元对此非常满意，嘴角笑得微微抿起，像小猫一样。 刃默默移开视线，在路人善意的目光里轻咳了两声。 某人不死心地点了一碗豆汁儿，刃被怂恿着抿了一口，登时皱巴成一团，连面相都变了。 烛瞳震颤，看着身边的人面不改色就着他刚刚的唇印一口接一口喝光了整碗。 老北京本地人都惊呆了。 景元却故意咂摸了两下嘴，说也不过如此嘛。 两个人在北京歇了一天，手牵手逛了天坛地坛，后面又到知名校园逛了一圈。 这么冷的天儿银杏都掉完了，景元牵着刃的手，笑呵呵指着那片树林说，初吻就是在这儿被你骗走的。 说完这话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的一愣，景元摸了摸鼻子，看上去很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忘了，他和刃之间哪来什么青涩黏糊的前尘，但好在对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又或者说早就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刃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搓了搓他的脸，趁人不多垫脚在对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一碰。 鲜活的，柔软的。 时光倒流，记忆里也是这般模样。动情时是清浅的，像蜻蜓点水，无声却漾开大片大片的波澜。 景元闭上了眼，低下头埋在刃肩膀上，身体微微抽动。衣兜里手机呜呜震动，被两个人彻底无视。 刃拍着他，胸腔深处酸涩的要命，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 好在他们不需要再面对过去了，除了美好。 下一站选在了长春。 早市热闹而富有烟火气，倦怠的大白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毛，被红围巾栓在刃的腰上。 困意被杀死在玉米面包子的香味里，景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顺着腰上的红围巾走到刃旁边。 好家伙，恁大一个。 两个人选了酸菜肉馅的，掰成两半抱着边啃边采买别的。 碳水和油香酝酿了整个早市的灵魂，哪怕不同摊位的吃食只来一口，两个成年男人一整天都吃不完。 “烧鸡、猪头肉、南瓜酥饼……肉盒菜盒鸡汁包子。哎哎，够了啊哥，真的够了。” 刃咬了一口鸡汁包子，觉得不太合口味就塞进了景元嘴里。 “又不是一顿的，待会儿去净月潭公园，路上慢慢吃。” 这次回国旅行……姑且算是回国旅行吧，一路上拍了不少素材和灵感。刃坐在长椅上翻着平板相册，一抬头看见景元正蹲在路中间，踩了个雪窝出来，正在逗面前的小猫。 抛开本来要做的正事，大雪过后晴空万里，白桦立在道路两旁，非常和谐地融入了白色的世界里。 红围巾被刃团吧团吧堆在了景元脖颈间，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阳光穿过树影照在一人一猫身上，仿佛透过了某种特殊的角度，刃看见万物都披着普泽的光。那人一身白生生的中式棉服，皮肤白皙映着太阳，和猫儿比起来，就像是透明的。 “白桃气泡冷萃，哥，这都快晚上了，你不怕睡不着啊。” 刃难得坐得很端正，闻言觑了对方一眼，咬着吸管模模糊糊说反正前半夜也睡不了。 那倒也是，景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晃了晃悬空的双脚，低头看向打了氛围灯的林海。 身边的人并没有阻止他玩闹般的动作，同样俯身看下去，听着耳边嘈杂广播里放着的和缓弦乐。 和景元之前在车里放的是同一段。 白桦林、大雪、晴空，说的不就是这里么。 作者本人的一点小心机早有体现，刃没有拆穿。星空缆车缓缓前行，广播在这时插播了一条提示音。 “三、二、一，熄灯。” 所有的氛围灯瞬间关闭，夜色吞噬了整片森林，只能看见前方缆车贴着的反光标志。 惊呼声此起彼伏，又因为这别出心裁的设计而感到餍足。 谁也看不清其他人在做什么，刃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握上了景元的手，紧接着缆车轻轻一晃，吻和温热吐息就落在他耳边。 一触即离，然后肩膀稍感沉重，毛茸茸的发被风吹得徐徐飘动，挠着脖颈皮肤。不合时宜的震动声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刃也没有在意。 “哥。” “嗯？” “我好像困了。” 浅而薄的呼吸平缓，刃抬手摸索着碰了碰景元的脸，触手皆是凉意。 “没多远了，坚持一下。” “我们到了再睡，好吗？”他补充到，却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 冬季的森林十分静谧，轻易就能盖过别的痕迹。 比如声音，比如光影。 06. 三天前。 景元接起电话，看着高楼之下的一个小点缓缓移动，那是刃在外出采买物资。 “不要试图挑衅我的耐心。”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冷淡没什么语气，却无端让人闻之生寒。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是，我时间不多了，这不假。”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知道他在哪儿。” 挂断电话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把自己呛得猛咳起来，到最后竟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只能倒着气倚着墙滑坐在地上。 咳到最后呛出了几口血。 时间不多了。 罪魁祸首还活着，景元一擦嘴角，有些虚弱的把自己撑起来，静静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多少事需要亲手了结。 “你是说，家里人身体不好，得回去照顾？” 刃带着疑问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又在对方略显忐忑的表情里接上了后面的。 “正好，我也有点急事要去办。” 行李被两人妥善分好，然后像是合作完成了之后那样，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分道扬镳。 分明在白天他们还吻过很多次，彼此粘稠得像是可以合为一体。 离别的有些太过平静了，刃在走之前趁景元去卫生间的功夫，摸到那条红色羊绒围巾，偷偷别了一个小物件上去。 一串数字，接下来它会跟着景元一起离开。 药瓶、各式必备品也都装好了。 刃顺着银狼给的地址买好票，人在机场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要做到毫无痕迹的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容易。尤其这里还是仙舟（），出了名的治安良好。 那个人的下落没有人知道，他被景元藏在了一个偏僻村庄的小院里苟延残喘，活着也不过是对家族里其他人的警告。 从能够掌控族系开始，景元就没有给当初逼迫自己和逼迫应星的人一丝一毫的余地。 一死一伤，一个疯子。 无人能管。 刃这边已经和国外联系好了，他大概率未来也不会再回一次仙舟。至于景元，前尘诸般过往也当散去，更何况对方本来就一心追逐死亡。种种思忖过后，还是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愿。 对方对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他自然也没有多余的事可做。 景元走的比他早一些，东西带的不多，人看上去还算精神，两个人在走出房间门的时候还拥抱了一下。 然而一路探寻过去，刃没能找到自己复仇之行的目标，而是在半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条红围巾到底还是发挥了它可能会被利用到的作用。 07. 昏暗寂静的负二楼，没什么人来往。 “刃先生，请这边签字。” 男人两手揣兜，一身长黑风衣在腰间系紧，勒出过分消瘦的腰线和笔直的腿。 耳机里不知疲倦地循环着一曲空旷的弦乐，像旷日晴朗照着满地厚雪，长椅、两排染白的桦木、还有道路外的茫茫雪田。 手腕酸痛不堪，又像是麻木久了变得空虚，拿笔的时候好像忘了该怎么写字，只好四个手指笨拙地把笔杆扣紧，顺着肌肉记忆在黑白纸页上划出潦草线条。 轻飘飘的人声在满是铁皮空腔的室内震荡了一小会儿才落到耳边，刃专注地听着耳机里竖琴的每一个拨动，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勾勒、起舞. 这首曲子是景元写的，他一直都知道。 “后续有别的情况我们会和您联系。” “请在办完手续后等待三个小时，在负二楼有工作人员会帮着把遗体转移过去。” 哦。 他拉了拉衣领挡住鼻尖，点点头揣着手走出门，转头看向昏暗的走廊。 好黑。 不过也是，阳光怎么能照的进负二楼的太平间。 景元死了，医院说他直系亲属中仅剩的一位在前两天去世了，死因暂且不明。其他的亲人不愿意来领取遗体，最终在死者贴身的红围巾里找到了一个套在别针上的联系电话，才联系到刃。 刃本来一路追到空无一人的小院外，在街坊四邻的围观和窃窃私语里得知了里面唯一的住户已经死于意外。 听说是自己把自己噎死的，走的并不安详。 接到电话后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按照地址来到医院，办完了所有手续。 说来真是可笑，作为一个在死者过往中几乎没有存在迹象的人，最终却能够把他的尸身领走。刃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只是想起前段时日两人插科打诨闲聊着提起，如果景元的情况能稳定下来，还能约二年冬天一块赏雪。 又或许景元能好起来，他们还可以去骑马，去雪山下的草原自由自在待上好久。 以此庆祝苦难之后疯狂又肆意的自由。 刃租了一间小告别厅，来的人不多，一部分是他的朋友，一部分是景元的朋友。 遗书早在过往的相处里被景元不经意塞到了他手里，美其名曰希望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葬礼。 老板带着酒来，同行的还有一位喇嘛，正坐在旁边安静超度。 刃的同事也在，听她们的意思是为了来仙舟（）度假，并非是来参加这个并不隆重也不肃穆的仪式。 还有一个在座诸位都意想不到的人。是那位在滇北高速上出车祸时，给景元看病的医生。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捡到景元的人居然就是他。 “刚好我在这里出差，白天工作结束的早就去河边散心，谁知道看见了浮在水上的……” 说到这里医生叹了口气，又接着说。 “当时我就觉得眼熟。有句话说男朝下女朝上，我本来不敢碰的，想着万一是他呢，就拿绳套过来了。” “人走的不久，我还试着抢救了一会儿……也好在是走的不久，遗容还很完整。” “就跟睡着了一样。” 是啊，就跟睡着了一样。 人送进一把火里，和一口薄棺烧在一起。 刃全身心都自那个领走景元的午后平静下来，没多余的可怨，也没多余的可恨。 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直到后来他带着景元的骨灰远走，看了更多数不清的雪山、草海、和茫茫大洋。 遗憾烧成大火，有时变成不甘的尖叫，有时变成缠绵的耳语，有时变成自悔的告解。然后焚成一阵烟，很呛，洋洋洒洒飞上天。 刃选择和那些声音共存，不回应也不抗拒。 直到有一天晴空万里，他又一次来到净月潭公园，排队等缆车前照旧点了一杯白桃气泡冰萃。 “您的白桃气泡冰萃，请拿好。”柜台后的店员声音如旧，听得他恍惚了一瞬间。 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刃忽然被喊住了。 “果然是您啊，当时和您一块来的那位先生不在吗？” 刃想了想，并没有哀伤。 他转过身摊开掌心的钻石挂坠，在落日的余晖里轻轻晃了晃。 “他在这里。” 然后转身离开。 #景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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