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 只有酒醉才吻我的亲友

只有酒醉才吻我的亲友

②

一房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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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作为同龄的同性来说或多或少会有些不甘心的地方，但如果说要列举御剑怜侍的优点，成步堂能毫不吝啬地掰扯很多。

当然也有时间长过度的情况，因为在讲优点的过程中，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各种各样他和御剑之间的芝麻小事，平时想不起来，其实一直潜藏在脑海里时刻准备跳出。小事拼凑在一起就是很长很长的故事，越说越远，说到最后都不知道本来的论题是什么了。简单点讲，可以直接说成步堂喜欢他这位朋友过了头，看什么都觉得是优点。

然而如果把这样的结论讲给成步堂本人听，他又会一脸难以置信地模仿拨浪鼓，同时摇动头与双手，以坚决的态度来否认，随上一段似乎几乎没怎么过脑子的“不不不虽说确实是个可爱的家伙啦但麻烦的地方还是很多的那怎么能算是优点呢”之类的辩解。其实在之前的一个小时内，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开心到多么松弛，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对“那人虽然很麻烦但其实是个相当可爱的家伙啊”这件事侃侃而谈。

总之，自己没什么感觉，但被很多人这样告知后，成步堂有了“相当喜欢御剑”这个自觉。作为成年男性，相遇以来已经过去十六年多的现在才忽然说什么喜不喜欢，倒是怪难为情的就是了。

可是这份喜欢，说到底只是限制于“作为亲友”而已。

不可能倒退变得疏远，也不可能在这之上更进一步。……更进一步是打算进到哪里去啊，已经没路了啊！成步堂无法想象，其实本来也根本不会去想象。

然而超脱常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本身他们的生活就已经和“常理”时常有所分歧，正因如此才最大限度地希望能够平稳悠闲地度过每天。要比喻的话，你看，像平静水面上的天鹅船一样，速度均匀，平衡稳定，看上去也很静谧美好。可惜，成步堂龙一本身就是危机体质，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体质终于有一天连他的人际交往都要波及。天鹅船在水面上剧烈地左右摇摆，就快要整个翻倒在水里了。

关于成步堂的无处诉说、无可排解，但又希望解放、渴求出路的烦恼，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

御剑出现在酒会上的频率很低，多数时候都只有成步堂会老实赴矢张的约。

倒也不是说御剑身为朋友不够意思或是如何，只是比起事务所被闲古鸟常住的成步堂来说，身为高级检察官的他确实每天都很忙碌，几乎没有能在正常时间下班的时候。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却要匆匆忙忙赶到居酒屋听矢张毫无营养的失恋故事，最后说不定还会被迫帮付酒钱……哪里的蠢货会参加这样的酒会？

童年玩伴三人组出去喝酒基本只有两种组合：一是矢张和成步堂，二是御剑和成步堂。几个月可能会有一次三人齐聚首的日子。成步堂的烦恼，就是在一个月前三人酒会的那天夜晚开始的。

“好慢啊成步堂！这边这边——”

久违地结束了一项辩护，顺利得到无罪。因为是个证物堆成山的格外麻烦的案件，办理后续处理的手续也花了比往常都要更久的时间。走下法院门前气派的长台阶时，已经连夕阳都没得看了。

成步堂回过一趟事务所放下重要的文书，然后立刻就奔向了聚会固定的店——在自己公寓附近的一条小街里，生意温热不过火，料理是一等一的美味，因此，就算是哪里都能买到的啤酒都会变得好喝很多。

一进门，眼尖的矢张立马吵了起来，把胳膊高举在头的侧面，袖子像促销市场的旗子一样甩来甩去。聒噪的友人看上去已经醉了一半，店里客人不多，一下子几束目光都被吸了过去。真不想过去……暗自在心里嘀咕，他弓着身子小步赶到桌边。

“干嘛那么大声，不是都说了我也没办法，今天有法庭……啊。”

成步堂用不高兴的眼神看着矢张，余光中却出现了刚才的视角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同桌的背对着店门的沙发座位，好像有一个穿着酒红色西服的人体模型坐在那里，胸口那团三层飘逸的白色褶边，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哦，看来是自己误会了，那不是人体模型，那是……

“御、御剑！”

端正坐着的人抱着双臂，听到名字被叫，象征意义地点了下头，随后扬起视线看他，眉间立刻浮现了皱褶。

“……什么意思，用那种好像白天见了鬼一样的视线盯着别人。”

“说啥胡话呢，现在可是已经天黑了喔！所以迟到过头的成步堂律师今天请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对吧御剑！”矢张用指尖敲敲腕上的手表，自说自话地打算把自己的账单推给别人。这番话被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

“不是啦，只是觉得你难得接受了矢张的邀请。”

“工作结束得早，顺道去听了你的法庭，本来想等你办完手续再一起来店里的……看来没继续等是我的判断正确。”

“欸，你来旁听了吗？”

“这回也不出所料是在悬崖边走钢丝的辩护啊，小律师。”

御剑的脸上从对话中途开始就浮现出讨人厌的笑意。在法庭上确实是拼尽全力地去做了，没有需要惭愧的地方，但事后被突然告知各种差点翻车的时候都被一一目睹……被姑且作为工作上的对手的亲友目睹！成步堂盯着那笑脸，觉得脸上烧乎乎的，心里又耻又气，最后闷闷憋了句“真啰嗦”就一屁股坐在矢张旁边，把话题揭过去。

一如既往。

见面的话，首先要应对御剑不留情的带刺的嘴，被说了坏话就用应有的反驳或吐槽回敬回去，一来二去，听够了的矢张就会找一个恰好的时机抢过话题的主导权，嗵地把空啤酒杯砸在桌子上，要求成步堂为他倒酒，然后以青春期男生的气势一边痛哭一边怒吼，追溯他刚刚结束的一段恋情。

这都是三人酒会的固定流程，让人无奈、很难不愉快又很安心舒适的和亲友相处的时间。那一天也同样，一开始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酒会中聊的话题也和往常一样，是矢张会提出来的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根本怎样都无所谓的事情。

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自己与前女友的罗曼蒂克经历后，矢张用袖子把啤酒杯缠了一圈，下巴抵在桌面上，趴在那里发出没出息的抽泣音。失恋故事算是到此结束，成步堂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体已经舒服地飘飘然起来了——矢张的习惯，在自己一边哭嚎一边吨吨吨地喝酒的时候，一定会劝朋友跟着自己一起喝。御剑很少参加活动，来了也基本不会配合他的节奏，一半为了哄麻烦的酒鬼一半是真的想喝的成步堂成了矢张唯一的目标对象。成步堂酒量一般，但一般很懂得悬崖勒马，他知道现在就是那个该停止摄入酒精的时候，于是把空酒杯放在一边。

他撑着脸颊看矢张把嘴唇一遍遍贴在沾着水珠的冰凉杯壁上，眯着眼睛的样子好像是在捕捉脑海中前女友的柔软与温度。

“这次还真是相当沉溺其中啊，看来不会那么快就进入下一段感情吧。”

“她的吻已经把我的灵魂带走了……”

“别把人家说得像妖怪一样好不好。”

听着成步堂事不关己的冷淡发言，矢张一下子又被点燃了炮仗。

“你才不懂，反正成步堂你也没有和喜欢的人恩恩爱爱地亲亲过嘛！我合理怀疑别说是不是DT了你连初吻都还留着！！”

“哈啊！？”

平时的话倒也罢了，但是在双方都喝了酒的情况下还说那么失礼的话，即使是心胸宽广如成步堂也会发火，于是他用同等音量喊回去。这是为了捍卫男人的尊严。

“少小看我！接吻的程度我还是做过的好不好！！”

这不是骗人的，的确是真话。

二十一岁时成步堂还在勇盟大学的艺术专业就读。现在想起来，有心无意地排演舞台剧，花大把时间泡在各种法律书籍当中拼命学习，然后……脑袋疯掉了一样沉迷于一位美丽的恋人，这样的日子其实就在四年前，现在却觉得恍若隔世。

对那位恋人，那当然是一度高呼命运的名号，双手捧着饱含热爱的心脏，将她作为“真命天女”去讴歌的。和她当然还不至于迈入那一步，但接吻的的确确是有过的。那女孩嘴唇的触感，现在早就记不清了，唯独当时好像要当场猝死一样心跳的感觉至今还存留下来。

什么“灵魂被夺走了”，当时的自己肯定不输给这区区一个矢张吧！

在奇怪的地方较劲了。但他不愿细想。

“你小子居然有过啊，真没意思……那，御剑，你又是怎样啊？”

“嗯？”

从话题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只顾着喝酒的御剑显然根本没有预料到话题会在此时传到自己手上，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就像击鼓传花，他没能及时把麻烦的问题扔到别处去，所以已经逃不掉了。

“你说我？问我什么？”

“初吻啦初吻。虽然这么说还挺不甘心的，你的初吻，想都不用想，绝对很不得了吧？”

矢张咧嘴坏笑，好像刚还在暴哭的人不是他一样。成步堂也将目光由矢张的侧脸转向坐在对面的御剑脸上，睁圆眼睛等着看他怎么反应。

确实，矢张的话成步堂也反对不了。

说到御剑怜侍这个男人，那就是才貌双全，气质出众，年轻有为，博学多金。小学时的情人节就会收到好几大袋子的香甜心形巧克力，在那之后的学生时代成步堂虽然看不到但也大多能想象到。他一直以来都吸引着很多人追随的眼光，虽然性格上因为成长经历而稍微有所缺陷，但却也格外让人牵挂，实在很难不觉得，御剑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哪里蹦出来的小说人物。而且御剑在学生时代曾经出国留学。……成步堂倒也知道是刻板印象，但放到他这个纯没出过国门的日本人眼中去看，外国，真的很难去想像那地方真实的模样，总觉得在自己心中“外国”这个地方就是……非常热火朝天。

“让我猜猜……我觉得应该是留着金色大波浪卷发的美女模特啊，还是说别的类型……？”

大概这才想到御剑至今一次都没有被牵扯进他们的这种话题里而觉得不公，又或者想干脆惹得御剑恼羞成怒使局面更加混乱，矢张带有故意成分，兴致勃勃地擅自开着自己的分析会。

“矢张，美女模特多少有点……御剑当时还是学生哎，学校里的校花还能靠谱点好不好。”

“够了。”

听到御剑这么说，成步堂忙噤了声。

端正的面孔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明显的感情变化，只是皮肤白皙的御剑是喝了酒后非常容易红脸的类型，他就那么脸红通通地，把视线停驻在桌子上的某一点上。

在生气吗？好像又不太像的样子。成步堂有点流汗，真的看不懂一只脚踩进“喝大了”区域的御剑怜侍。他开口想呼唤他。不管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如何，总之以防万一。

“御……”

“接吻那种事，还没做过。”

……

……？

啊？

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

……从声音来听，的的确确是……？

是御剑说的吧……？

御剑说完后，把石化的两位好朋友晾在一边，又自顾自地仰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然后很自然地把空杯子推到成步堂面前。成步堂的脑子还没有重新开始运转，一直傻傻地盯着他，只有手上机械地做着倒酒的动作。所以为什么不光是矢张就连御剑也要自己帮忙倒？……现在完全没空想这种问题。

“……御剑。”

忽然，身旁传来好像从地底发出的压抑的声音。

“你把我们当什么傻蛋耍啊！！再怎么说这种玩笑也太劣质了！！！”

先一步重启的矢张怒吼起来，成步堂哇地一声抓住往起站的矢张，不这样全力阻止的话，下一秒矢张就会窜到桌子上去居高临下地数落御剑了。

时间就在这样谜一样的闹剧中淡淡飘过。

喝了酒之后容易发飙的矢张和喝了酒之后比起冷静更像是呆滞的御剑，还有喝了酒之后也完全放不下心的成步堂，在其中两位打起来之前，他们各自结账，离开了居酒屋。

矢张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大喝一顿哭过一场之后似乎就已经开始放下伤心事，露出叫人看不懂的灿烂到蠢的笑容，从店里出来没走两步路就加快脚步，留下“矢张大人接下来要去寻觅夜晚的邂逅”这样的残念系台词，风一样消失在友人们的视线当中。

“……他醉成那个德行，真的不要紧吗？别明天一早起来发现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吧。”

成步堂遥望着远去的黄色身影，用很低的声音嘟嘟囔囔，这声音没被御剑错过，他靠在成步堂肩膀上半眯着眼，点点头表达同意。前发扫在成步堂脸侧面，有点像是被猫蹭了的触感。成步堂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再多喝点，他是三个人中醉酒程度最轻的人，就连御剑这次也喝得过了火，临走前在衣架旁穿上风衣时差点就没站住。现在矢张去自生自灭了，照料御剑自然成了成步堂的工作。毕竟是“贴心”的好亲友呢，至少不会就这么把他扔在街头不管的啦。

话虽如此，支撑着御剑的身体行走，真的不是一般的累人。御剑一米七八，成步堂一米七六，两厘米的身高差构成不了什么，但御剑有健身锻炼的兴趣爱好，每天去工作也都坚持爬十二层楼梯，没有什么脂肪，但肌肉的质量绝对不是虚的。比起成步堂来说，他大概更重一些。醉酒的当下，御剑脚步涣散，能让成步堂省点力的时间极少，他们只好慢悠悠地沿着道路挪动，避免撞到路边的肮脏电线杆。至少，他们在的地方离成步堂的公寓很近。

“今晚就先在我家凑合一下，没有异议吧？”

其实有异议也没用。御剑倒是很老实地继续点了点头，什么抱怨都没说。

在这个时间，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互相搀扶摇摇晃晃地走路并不是什么罕见的风景。一年已经到了后半段中途，穿梭在夜色中也好像是在渡过冰凉的河，很冷。成步堂倒是希望能更冷点。一直密切贴合的身体产生热度，因为现下辛苦的状态，他不由自主地喘息，衣服里面居然开始出汗，实在很不舒服。所以他决定要采取些什么手段来分散注意力，那就是聊天了。

“……我说，御剑。”

“什么。”

“刚刚在居酒屋里，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不是在哄矢张吗？他问。

“……我到底有什么必须得哄骗他的理由。”

“不，但是……”

成步堂苦笑起来。

“实在觉得很难相信啊，你居然还没有和谁接过吻什么的，我一直觉得你大概是花花公子或者什么的呢。”

“我很像花花公子吗？”御剑大概是第一次被这么说，扭过脸来露出好像受了打击一样的表情，虽然成步堂是开玩笑的就是了，“说什么花花公子，我连恋人都还没有过。”

“明明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头脑也好，现在收入也很了不起……不是很浪费吗？”

“……唔，光是工作就已经应付不来了。”而且也没有遇到过那种对象，御剑喃喃地说。

“但初吻居然还在，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转过最后的街角，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成步堂所住的公寓楼。和之前去过几次的御剑家（高级单身公寓）自然无法相比，说起来只是普通的便宜公寓。我没收拾房间，大概很乱喔。成步堂在谈话的间隙这样说，而御剑表示没有关系。

“……成步堂。”

“什么？”

“你的初吻又是什么样的？”

“欸？”

登上楼梯的中途，专注于迈开腿的成步堂听到御剑的提问，不由得停住脚步，为其愣神。越过刘海隐约看到的御剑的双眼，现在不知闪烁着怎样的情愫。

“刚刚的酒会上，虽然明确了你已经接过吻的事实，但是并没有听你讲到详细的情况。所以我想问你，到底是怎样的？”

“什、什么啊，御剑也对这种话题感兴趣？”

“与其说是感兴趣……”

御剑别开脸。

并不忙于否认这一点让成步堂更加理解御剑已经醉酒这一事实。他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成步堂暗自庆幸自己的房间在低层。

“……初吻啊。其实，当时是怎样的情况早就想不起来了，都是大学的时候了。”

“开心吗？”

“那、那当然是开心的，毕竟是和喜欢的人接吻嘛。”

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两圈就能打开门。安心与温暖的家就在眼前，成步堂松了口气，继续拖着御剑的身体往门里走，却因为神经放松差点两个人一起在玄关绊倒，摇摇晃晃才保持了平衡。

把已经昏昏欲睡的御剑带进客厅，因为已经适应了黑暗，不开灯也寻见了沙发所在的位置。成步堂让御剑躺下，想着去为行动不便的朋友倒杯水来，准备站起身去打开电灯，手腕却被紧紧抓住了。

“御剑？”

“初吻，果然是应该和喜欢的人做的事情吗？”

窗外倾泻入房间的淡蓝色月光下，御剑仰视着他的脸，视线很热。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嗯、嗯？那确实啊。不过也有出了意外，把珍贵的吻给了错的人的经历不是吗。”

“……是这样啊。”

他看着御剑慢悠悠地支撑自己坐起来，蹲下身体凑过去伸手打算帮他一把。这大概也是极度方便了御剑接下来的行动，可惜，此时思考单纯的成步堂，根本没有料到。

是这样啊。

御剑最后的喃喃一直在耳边回响，然后，思考回路就被那么截断了。

他感觉一只手顺着头顶抚过，溜去自己的后脑勺，头发柔软地窝在对方的掌心里，说实话，有种不愿承认的舒适感。虽然疑惑，但多少有点沉迷于被摸头的感觉，成步堂晕晕乎乎，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仔细端详的御剑好看的脸，慢慢靠近过来。

等察觉到这一事实，距离已经过近了。

嘴唇被温度略低于自己、又带着和自己一样的酒味的什么贴住，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单单只是这样亲密无间地挨在了一起，仅仅如此就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御剑的脸失了焦，看上去有些模糊，那双平日里尖锐的眼睛现在平和地闭了起来，把成步堂读不懂的东西封在其中。很难理解这一行为到底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并不是让人想要推开的事情。

并不是让人觉得厌恶的事情。

正在被自己的亲友——被御剑怜侍亲吻这件事。

成步堂大脑当机，身体僵在原地，什么对策都没能采取。体感时间长得多的大概几秒后，御剑就默默地退开了。

“你……御、御……”成步堂语无伦次。

“这样一来……”

刚刚摁住自己的头的那只手又开始重复顺着头发抚摸的动作，那行为中不可思议地蕴含着的某种温柔的感情，成步堂逃避似的想要忽视不见。

“这样一来，我的初吻也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御剑又倒回沙发上，闭上眼睛，好像开玩笑似的。

就这样睡着了。

“……哈？”

回应成步堂莫名其妙的疑问声的，只有御剑安稳的寝息。

完全没跟上剧情发展的成步堂一下子失去了力量，瘫坐在地板上。

这什么啊？

……御剑，你这不就是所谓的，把珍贵的吻给了错的人吗？！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过于混乱的现实，他根本无法好好整理事件情况。给御剑盖上毯子，就那样把他留在了沙发上，他用飘的回到了卧室里，像重物一样，噗通一声栽进自己的床。

已经，连洗漱都不想干了，今天就这样睡了吧。再去洗漱的话，再变得清醒的话，事情会更难办的。

就这样，成步堂怀着复杂的心情，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夜晚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怪梦，只有睡在沙发上的御剑本人提醒着他，昨天最后的那是真实发生了的。

他在洗漱后接到了来自某个酒店的联络。矢张在电话里哭得很惨，说是昨晚遇到了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孩子，结果一觉醒来不管是钱包还是手机，甚至衣服都只剩下一条内裤可以穿了。状况过于惨烈，成步堂甚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试图把这件事塞满脑海，以此来忘记与御剑之间的那个……意外。

没错，那一定是意外。不会有错的。

从睡梦中醒来的御剑不出所料被宿醉所困，喝下成步堂做的醒酒汤后缓过劲不少，这才迟迟对昨晚麻烦了成步堂这件事开始感到愧疚。不不不，其实也只是把你扔在沙发上就没管了，说不上什么麻烦啦。成步堂如此说，也并不是什么客气话，的确是事实。

“……御剑。”

“什么事？”

“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擅自从他嘴里冒了出来。话一出口，成步堂就立马开始懊悔。自己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受虐倾向吗？明明那么尴尬，明明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干脆忘掉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特地问他啊！

“昨晚的事……？”

听了他的话，御剑皱着脸用手托起下巴，坐在原地思索起来。

“昨晚，我果然干了什么蠢事吗？”

“啊、不不不，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完全没有！御剑，不用再想了总之再来吃点早饭吧！”

用大音量阻止了御剑继续寻找记忆的打算，半强迫性地拖着对方的手臂拉到小饭桌前，至少对于自己的家常料理，成步堂还是有让御剑转移注意的自信。

“唔？意外，你料理做得不错啊，成步堂。”

“真失礼，我好歹也是都市独居男性好不好。”

假面般的微笑之后，成步堂在内心舒了口气。

看来，关于昨晚的那个意外，御剑一丝记忆都没有留下。怎么说呢，是喝醉了干的事不会留下脑子里的类型，真是太好了。正好顺势，就让这件事像没发生过一样过去吧。成步堂乐观地暗自如此决定，挥散盘踞在心的烦闷，以没有杂质的愉快心态享受和亲友一起的早饭时间。

……可惜，他太天真了。这并不是意外的终点。

在那之后，一个月间，大概御剑的工作时间难得很稳定，每周都有一两天有空和成步堂约饭。辛苦的检察官难得有这么宽裕的休息时间却还想着和自己一起度过，这样的事实让成步堂心中时常泛起奇异的喜悦感。

和亲友一边吃着料理一边喝着小酒，再说说无关紧要的闲话，是工作结束后比什么都要幸福的时间。

然而……这一个月，不知为何，御剑总是会喝过头。

明明以前没有这么贪酒，就只有这一个月，每次到了该解散的时候，御剑都已经昏昏沉沉走不出直线。照顾的工作当然还是非成步堂莫属。几次是借宿在自己家，几次是送回御剑的公寓，只是不管去哪边，都有同样的结果在等着成步堂。

就是被醉酒的御剑亲吻。

每次亲吻前的剧情展开不大一样，但就结局而言，其实归根结底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走在路上，御剑会突然一言不发，执着地把人逼到墙上，捏住下巴亲过来，完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清爽地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有时时近午夜，御剑会挽留成步堂住在他家里，如果决定留宿，就会一脸高兴的样子把他迎进门，为他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睡前冷不防地来到客房，凑到床边留下一个短暂的晚安吻，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如果还是决定回家，御剑会露出可惜的神情，靠在门口，拉近成步堂的身体去亲吻他，嘱咐一声“路上小心”就关上门回屋去，不顾成步堂独自凌乱。

有时分别前夕，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御剑会微微低头，闭上双眼，成步堂要花点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御剑这行为的意义——索吻？等待了太久的御剑反倒是会露出不满的表情，最后还是干脆从他这边去吻成步堂。

总之，不管怎样，就是会被吻。

成步堂已经无法思考了。

无从得知御剑做这种事的理由，根本无法去理解酒醉的御剑脑子里发生了什么故障，所以也根本没有找得到的解决方案。而明明知道会被亲吻，还老老实实开心地赴约去喝酒，然后每次都防守不住御剑的攻势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其实自己也早就搞不明白了。

但只有一点成步堂明白。

再这么下去，这段友情会出问题的。

对已经快被亲习惯的这一事实感到恐惧，死也不想让珍贵的和御剑的羁绊变质的成步堂，陷入了无解的大烦恼之中。

要到何处诉说？要去如何排解？怎样求得解放？怎样寻找出路？

每日被这种事折磨到心力交瘁但表面上还要照常微笑的成步堂，最终偶然从真宵那里得到了那个问答网站的情报。

像是黑暗中看到的模糊黎明，深渊中垂下的蜘蛛丝。即使希望渺茫，他还是奋力伸出手去。

然后，时间来到了在事务所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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