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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调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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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您好。” 在宽敞的白色房间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合成音：“今天是萨维系统上线第388天。天气晴，科学院气象正常……” 平静古板的声音还要说下去，就被房间内和四壁同样雪白的桌旁的一个男人打断了：“等等。” 他抬起头，看着光滑的天花板，神情就像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小孩般恨铁不成钢：“萨维，我给你加上气象预报系统不是让你就当个天气预报的。” “我不明白，首席先生。”萨维，科学院首席倾尽心血打造的新一代的人工智能，发出仍然平静的合成音，“您为我添加功能，您希望我这么做。” “那我也不是要你见面就播今天的风速和海浪速度……”男人的表情堪称苦涩，“科学院占了一颗星球，海洋部分由其他小组管理，我个人用不着这么详细。” 人工智能不说话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男人一个人的声音：“联邦对你的实用性寄予厚望，但是你不能……”他皱紧了眉头，“他们需要的是能和人类别无二致的AI，你要是这样科学院会被那帮老东西骂死的。” 首席非常苦恼。萨维——采用了最新的算法、早早通过了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就像一个学习优异但是情商极低的孩子一样让人苦恼。要给它编写人性化的问候语或者配一个合适的音源并不难，但是如何达到智能识别使用者的所思所想，这个人工智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这个憨憨AI上线一年了似乎都还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在皱紧了眉头的男人面前，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了几个半透明的框架，随之而来的便是机械的合成音：“根据服务器数据，您昨日的工作进度已为您调出存档。祝您工作愉快，首席先生。” 首席对着面前浮现的代码，陷入了彻底的呆滞：“……” 没救了，它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就像要把小孩送补习班一般下定了决心：“……萨维，你知道科学院新上线的虚拟现实文库项目吗？” 2. 星际时代，文明的发展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 对于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联邦来说，开发新星球和提高居民生活质量同样重要。科学院作为科技发展的最前沿，自然承担起了集合理论并向产物转化的职责。在越来越便捷同时信息量也越来越大的时代，能够集成信息辅助生活和工作，甚至能进行情感交流的人工智能也越发重要。 但人工智障不是。 对于萨维的“父亲”，科学院首席图尔达诺来说，看着倾注心血构建了数年的AI在上线一年后还是个人工智障，其心情惨痛不亚于父母发现孩子发育有问题。父母总是愿意尽一切努力挽救孩子的——图尔达诺也一样。 毕竟除了期盼孩子成才，堂堂首席调试的AI还是个智障，说出去就是议会未来起码十年的笑柄。 于是科学院的虚拟现实文库项目，迎来了第一位体验者。 虚拟现实文库，这个项目同样也是科学院的重要成果之一。在逐渐繁忙的星际时代，改编、拍摄、播出的影视作品越发显得周期过长。而文库便是提供给用户的“私人影视化”——用户可以自行挑选中意的小说或者漫画作品，以意识上载的方式沉浸体验系统搭建的世界，并可以随时退出——当然，这些都是开发者美好的愿景。这个项目才刚刚完工，还需要志愿者检验其完成度。 理解无能的萨维就成为了最好的“人”选。 根据图尔达诺的要求，萨维将成为书中的主角，同时屏蔽一切加载的智能模块。它将“置身于人类的漩涡中，深刻体验人的思维”——鉴于图尔达诺的心情如此迫切，研究员们便放开了手脚，把萨维的系统直接塞进了沙盒里。而选用的素材，就是最好寻找、星球时期到处都是的网络小说。量大、管饱，还符合图尔达诺“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关系复杂”的要求。研究小组还能拿到珍贵的全真试验的数据，一举多得，造福全科学院。 随着控制室的投影浮现出一个具有人形的、神情迷茫的女人和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实验组发出了一声欢呼——实验开始了。 3. “你叫阮绵绵，是顾云霆的妻子。” 萨维睁开了眼睛。 这对AI来说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拥有了一副躯壳，在略显沉重的同时还降低了信息处理速度。萨维睁着视野明显变窄的双眼环视了一周，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便张开了嘴：“场景构造发现15处漏洞——” “等等。”她听见了“脑海”里传来的声音，“你现在是阮绵绵，是一个人类女性，请你保持好自己的身份。” 研究员的声音颇为玩味：“萨维，你也不想图尔达诺先生知道你实验失败吧？” 萨维摇了摇头。 “好，这次对话已经是破例了，此后只有系统提示，你不能再随意和我们通话。”研究员掐断了通讯，取而代之的便是系统的合成音：“顾云霆在刚刚呼叫了你的手机号码，他想要你为患病的阮安诺提供肾脏移植，但你怀了顾云霆的孩子。” “发布任务：请你活到结局。” 于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便有些惊悚地看见站在街边神色迷茫的美貌女子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萨维一边走，一边从挎包里找出了一直在振动的手机。加载驱动不太容易，所以她努力挣扎了一会，才做到能正常地直立行走，同时手臂随意活动。她捏着这个落后了不知道几百代的通讯设备，生疏地按下了显示屏上的通讯按钮，随即就听见另一头传来了男人没好气的声音：“阮绵绵，你在哪？” “你好，顾云霆。”萨维微笑着，一板一眼地说，“我在公园西路61号……60号。正在向住所移动。” “……不要装傻。阮绵绵，你好好说话！”男人低吼了一句，“你就在那等着，安诺病重了，这时候你还去乱逛！” 萨维眨了眨过于干涩的眼睛，同时在处理器里生成了一条定时眨眼的指令：“阮安诺女士有其直系亲属在院，且你与我正在筹备离婚程序，我认为此时我无需在院。” 男人冷笑了一声。随着他话音落下，萨维身旁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身边，随即副驾驶的车门开了，钻出来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和耳麦的保镖，当着萨维的面拉开了后座车门。 “上去。阮绵绵，你以为你装傻就能逃过手术？”男人的声音森冷无比，“我要你的肾，安诺需要你的肾脏！你以为你能逃掉？你以为我上过你，你就是宝贝了？” “器官捐献需征得当事人同意。”萨维站在马路边，仍然挂着微笑，目视着人行道远方，“并且孕早期不适合使用全身麻醉。” 保镖疑惑地盯着她，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全神贯注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咆哮：“安诺同意了！你真以为你怀了孩子就是挡箭牌？你不配有这个孩子！快——” 狂怒的咆哮被打断了。男人似乎短暂地离开了话筒，在模糊的轻言细语之后又凑了过来，语气稳定了下来：“过来。安诺要见你。” 4. 阮安诺抬起头，便看见了她的姐姐迎面走来。 阮绵绵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穿着简约的素色长裙，肩头挂着深棕的挎包。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清新婉约，唯有一点与以往不同。 阮安诺死死盯着来人僵硬的表情。 明明仍然是她的姐姐那张清秀的脸，但是表情看上去并不自然。好像似笑非笑，神情平静淡然，嘴角僵在脸上，不上不下的，看上去如同勉强绷着一个表情一般怪异。 “见谅，表情肌出现了一些……问题。”阮绵绵开口了，语气平静温婉得仿佛淘宝客服。阮安诺皱起了眉——怪，很怪。但她说不出来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安诺。”顾云霆站在她的床边，俯下身，拨开她的长发轻声说着，语气温柔得和给阮绵绵打电话时判若两人，“我把阮绵绵叫来了。你想怎么处置？” 阮安诺迅速掩去了眼中的审视和怀疑，转而露出憔悴而温柔的笑容：“云霆……谢谢你……”她用力咳嗽了两声，看着男人的眉头因担忧而蹙起：“姐姐愿意来就好……没关系，她不愿意帮我也没关系……咳咳……” “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顾云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了阮绵绵平静得让人讨厌的声音，“器官捐献库的网址已发送至您的手机，您可以——” “阮绵绵！” 顾云霆暴怒地吼道，“你就这么狠心？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敢见死不救？”他几乎须发皆张犹如怒狮，“你还推过她！她根本没怪你，到这地步都没怪过你！你怎么敢！” “云霆——” 眼看着顾云霆又要冲上去，阮安诺赶忙开口：“咳咳……云霆……不要这样，她是我姐姐。”她咳得太用力了，眼尾甚至泛起了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没关系……云霆，不要逼她……” 发怒的顾云霆赶忙收起阵势，扑过来将她扶起，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阮安诺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了顾云霆撑着她的手：“再给姐姐些时间考虑吧……咳咳……我相信姐姐……” 这样的话不啻于扎在顾云霆心上的尖刀。男人回过头，看着阮绵绵还是一副僵硬的表情，心下怒火狂涌，咬牙切齿道：“阮绵绵……三天时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 “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阮绵绵的目光移到了他脸上，说出了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客服台词，连语气都没变，“期待下一次见面。再见，顾云霆。” 话音刚落，她便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微笑，又转身拉开了病房的门，无视了正要进来查房的医生，径直往外走去。顾云霆几乎气得青筋暴跳，然而阮安诺拉着他的手那么坚定，他再如何狂怒也不能弃她不顾。 站在门口的医生愣愣地呆了一会，才快步走进了病房：“顾先生，请问移植手术你们是否已经决定好了？我——” “再等三天。”顾云霆脸色阴沉地盯着门外的走廊，语气森冷，“三天之后，阮绵绵会出现在医院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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