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想起忘了说的事

我要给家里蹲当家教？

十字柿籽

2024/12/26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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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两个人都去清洗了一番，直至换上干净的、平时常穿的宽松衬衫，葛叶才长舒一口气。他揉了揉有些淤青的膝盖，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总之以后绝对不会再被哄着做这种过激的事了。
叶也换上了常穿的和服，因着天热也没有穿里面的黑衬衫。晚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他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没有像往常一样按生物钟去休息，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把线香花火。
“看烟花的时候总觉得吵闹，但烟花散尽后，会觉得特别落寞和寂寥呢……葛叶，要为自己点一线火星吗？”
手里的那一束线香花火递过来，葛叶抽出来一根，捻了捻，材质有点像纸。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叶，沐浴在月光下的人类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拉着他在庄园的院子里瞎逛。
夜色中各类草木的颜色并不明显，灰绿色的影子随着风浮动，发出哗啦啦的枝叶摩擦声。蔷薇的浅粉色花骨朵在影子里显得格外朦胧，一朵一朵熙熙攘攘地开着，让人不禁想象若是白天该是怎样一幅盛景。那颗紫藤已经开始结果，小小的豆荚从枝叶中探出头来，它开得最旺的时候，他们俩还在紫色瀑布下喝过茶。
“花总是开不尽呢。”
“哈……冬天就没有了吧？”
“梅花啊，水仙花之类的冬天也在开喔。”
“啊这样。”
两个人蹲在树下面，手里各拿着一支从下端点燃的线香花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火光很微弱，面庞模糊不清，火花忽明忽暗地散射着，伴随着滋啦滋啦的轻微炸裂声，一点一点向上延烧。这点火星很脆弱，一点动作或是风就会让它坠落熄灭，很需要耐心。孩子们经常会聚在一起比谁能让它燃得时间更长，就像他们两个现在做的这样。
“啊。”叶手里的线香花火闪了一下，颜色由红变黄，他的目光随着火球掉落了下去，直至地面。
于是，黑暗里只剩另一支还在顽强的燃着，绽放着松叶一样的火花。
“真好呐，如果还能继续就好了。”
“你要是还想放的话，就再点燃一根？”葛叶建议道。
“嗯……不用了。”叶搓着剩下那截燃不出花火的末端，垂下眼睛，凝视着还在燃烧的葛叶的花火。
“真好啊。”他说。
茶发少年的眼眸里映射着跳跃的小小火光，神情中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或许是……有些羡慕吧。
葛叶的花火也走到了尽头，末端的火球像水滴一样坠落地面。他捻着末端，心想这样就结束了？他有些拿不准，看向叶，却发现他眼睛里蓄起晶莹的泪来。眼泪像火球一样，坠落下去，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怎……怎么了？”葛叶有些手忙脚乱地在全身寻找手帕未果，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蹲在原地的叶，试图拿袖子给他擦眼泪。只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一世的叶还只有16岁。
“真是短暂呐。”少年像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内窥见了人生的全貌，惆怅地说。
怎么办……葛叶想了想又点燃一根线香花火，邀功似地塞进叶手里：“再点一根？……没玩够的话。”
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放完了这一根新的花火。
回去的路上，叶突然开口道：“我在想……我在想，或许在更久的过去，或许我跟葛叶那时就已经相遇了，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只是葛叶那时候还不是长生种，我也不是，所以没有任何人的记忆留下……我是说如果，如果我……”
看着已经走到的房间门口，他沉默了一下，又说：“抱歉，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门随着声音的终止关上了。

漫长的白昼，伴随着蒸笼般的闷热，夏天似乎没有尽头。太热的时候人总是懒懒的没胃口，一天也就傍晚能吃下些东西，也正因如此，两个人采买的东西里大多是蔬果，以及大量的棒冰。
长长一支棒冰，还带着刚从冰柜里拿出的寒气，捏着两头快速用力一掰，便咔嚓一声分为两半。有时棒冰外壁的塑料外壳分离得不够爽快干脆，多出的部分吃起来会有些扎嘴，这种时候叶会用剪子剪平整，葛叶则是用牙咬咬再吐掉。
因着天热，白天是断没有精神工作的，只有到晚上夜风吹起来，写作的灵感精灵才会出现。所以叶现在的作息可以说是跟葛叶一模一样，晚上伏案写作，白天在吸血鬼的屋子里休息。不得不说，吸血鬼的房子总是阴凉凉地冒着冷气，据葛叶说这是一种恒温魔法，让他不得不再度感叹真便利啊。
但是这天下午，叶突然说想出去走走。
“有个地方想带葛叶去看看。”

他们到达了那个曾经的村塾。几棵树围绕着一片低矮的房屋，土堆和树枝歪歪斜斜地搭起一片围墙。中间最大的房间，从开的窗看进去，墙正中挂着的黑板上还残留一点没擦干净的粉笔印，下面落满灰尘的矮桌成排成列摆得整整齐齐，可以想见曾经孩子们跪坐在其后听课的样子。
总体来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的痕迹了，屋檐下曾有的一窝燕子，如今也只剩个空荡荡的草窝，粘着些许蛛网。门没上锁，或者说也没什么上锁的必要，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被推开，叶的说话声就随着空气的震荡在空教室里游走，又变成回音回来。
“再过不久这里就要被拆掉了。”
两个人打着同一把阳伞，站在教室门口，最终还是没进去。
“灰尘太大了。”叶咳了一下。
他俩又围着建筑物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对叶来说都很熟悉，而对于葛叶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看着叶带着些许怀念、亦或是感慨在这片领地里穿梭。这是叶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处处都有他过去的影子，他想。
人声模模糊糊地传来，叶循声望去，是几个村民和孩子。他们似乎很惊讶会在这里见到叶，便上前寒暄了起来。孩子们“叶哥，叶哥”地喊着，叶就蹲下来摸摸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孩的头。
“上次葵还说在花火大会见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慈祥的年长女性笑着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饭团，叶愣了下便笑着道谢接过。
“不过是写些文章糊口罢了。”
“我从小看这孩子就知道有出息啊，是吧？”她听完笑着回头问其他人，于是这些长辈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一些叶小时候的趣事，顺便拍着自己孩子的头说要以小叶老师为榜样喔这类的话。
“您还是别拿我打趣了。”叶笑道。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跑到田里，不一会抱个西瓜回来，直朝叶手里塞。叶手足无措地接了，因着西瓜太重，只得两个手抱着。葛叶打着伞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又开始一轮推让，打了个长哈欠，睁眼就看到那些人全都看过来。他一时间手足无措，紧紧攥着伞把，心里“我？”了一声。叶笑着又说了几句话，因手里抱着西瓜无法挥手，便点头示意告别。那些村民便挥手告别，甚至热情地朝葛叶也挥挥手，葛叶有些僵硬地也挥挥手。
直到叶走到跟前，他还在机械式地挥手，直到被“西瓜好重啊葛叶帮我抱一会吧”打断。于是葛叶便抱着西瓜摇摇晃晃地走着，叶给他打着伞，另一只手递过咬了一口的饭团，葛叶自然地张嘴吃了。饭团里放了梅干，米饭本身还有些咸味，酸甜的倒是开胃。
于是两个人都腮帮子像仓鼠一样鼓鼓地走回去。
路上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夏天终于结束了呢。”
确实，已经是夏末了，而他也告别了曾经的一切。
葛叶没懂他突如其来的感慨，不过今天能够了解这一世叶的过去，他心里还是有些隐秘的喜悦。
以及回去后的西瓜真的挺甜的。

虽然也有秋老虎这一说，但气温终究还是在几次反复后慢慢降下来了。春夏青翠的树影不可抗拒地变黄、变红再到变棕，院子地上也堆积起一层薄薄的落叶。两个人拿着扫帚，把道路上碍事的落叶清扫到一处。晴朗又干燥的秋日里，落叶踩上去“嚓嚓”作响，在扫帚驱赶下逐渐聚起小小一堆来。
该怎么解决这堆落叶呢，葛叶还在考虑，叶却拿出一袋红薯来说要烤红薯。
那个，安全问题怎么解决……葛叶心里想着，还是施了一个点火魔法。
（注意防火请勿模仿）
落叶很快燃尽了，只对红薯造成了10点伤害，叶有些失望地戳了戳灰烬里的红薯。于是两个人开始收集道路以外的树叶，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红薯熟了。
扒掉外面一层树叶灰烬，有些糊的外皮裂开露出里面橙红软糯的果肉来，叶嘴里喊着“好烫好烫”一边掰成两半扔了一半给吸血鬼。葛叶下意识接住，边缘橙黄中心发红的红薯果肉散发着薯类甜蜜的气息，同时拿在手里温度像块烧红的炭。
好烫，也好吃。
坐在廊下包着手帕总算是吃完了红薯，叶伸手，两个人的指尖都有些发红。
他笑起来：“我们两个好像笨蛋。”
“哈？你才是笨蛋。”葛叶回敬到。
回想起来，他们已经这样互相说些没营养的话懒懒散散地度过快6个月了，葛叶想到这里就会忍不住露出傻笑，于是果不其然地被叶捏了捏脸问是变成傻瓜了吗。
“才没有。”
走到一边洗了洗手，叶笑着回屋写东西。
之前叶写文章很少避着自己，时不时还会给他看几眼。甚至有次写了篇缠绵悱恻的罗曼蒂克短篇，他扫了一眼正打算开嘲讽却被叶按在那里听他深情朗诵了一遍，最后反而受到严重精神冲击。
但最近叶好像在文稿之外还在偷偷写着什么，当自己走近的时候还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换成别的，或是拉来几张稿纸盖住。
也不是很好奇，只是说我有一个朋友有一点点在意，我本人真的一点也不好奇，葛叶心想，只是如果他在背后写我的坏话，那，我、我的朋友就有点吃亏了。
于是他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那个？”叶回头：“是我的日记。ku酱绝对不能偷看喔？绝对喔？来做约定吧，如果一直好好遵守约定的话……”他带上了身后的门，话音被关在了外面：“我死后它就归你了。”
“我才不想看这种东西，一生都不会想看的。”葛叶在廊下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今晚的月色格外的亮，中国似乎称这一天为中秋，寓意着团圆美好。葛叶听完解说喔了几声，月亮啊……嘶，对于吸血鬼来说，只会想起狼人之类的。
叶抱着几瓶东西过来，一路上咣当作响，葛叶抬眼一看，竟然是几瓶酒和杯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印象？”葛叶看着叶把不同种类的酒按顺序摆放在两人中间，他拿起一罐啤酒，闻了闻，发出呕吐声。
“好臭，酒好臭。”
“红酒是从葛叶家地下室顺的~”叶捧起一瓶红酒展示了一番。
“红酒？好麻烦还要醒…”
“葛叶之前喝过？”
“嘛……姑且家里宴会的时候尝过。”
“好喝吗？”
“不好喝。”
葛叶撇了撇嘴：“反正酒都是苦的，没有一个好喝的。”
“诶~，但是人家想尝尝诶？”叶嘴上棒读着撒娇的话，表情不变干脆利落地旋开了瓶盖。
木塞“砰”地离开瓶口，暗红色的酒液在瓶身里摇晃，月色下撞出银白色的涟漪。
“感觉赏月还是跟品酒最配啊。”叶晃着杯子，给葛叶展示杯子里映着的一轮圆月，然后喝了一口：“你看，喝到月亮了。”
“哈……意味不明。”葛叶接过了他的那一杯，皱着眉头咽了一口。也许是叶莫名其妙月亮论的心理作用，他竟然品出了一点那所谓的果味清香，也就那么一点点，当然还是苦就是了。
叶抿着红酒，望着月亮。酒确实是苦的，这一点葛叶说的很对。或许是浸泡过月亮的缘故吧，毕竟它千百年来无言地见证着莹白光辉照耀下的众生感情的阴晴圆缺，于是那一丝苦涩不仅落入眉间，也落入喉间。他默默地喝完了一杯，却还是觉得意识太过清醒，刚想再倒一杯，却看到葛叶软软地倒在自己腿上，手里的杯子还剩点残酒，脸被染得红扑扑的吸血鬼倒是先晕了。
有点羡慕，叶想。于是他跳过啤酒和清酒，开了一瓶单纯看度数买的烈酒。
好辣，这是他入口时的第一想法，酒液冰凉又火辣，灼烧着口腔内壁，迫使他立即咽了下去。像是吞了一口刀子，胃也立刻灼烧起来，于是这一口热气顺着食道上涌，叶感觉自己耳朵有点发烫。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这让躺在腿上的葛叶有些疑惑，吸血鬼数了数手指，举起两根伸到叶面前问：“这是几根手指？”
“两根。”叶如实答道。
“不不不，我刚刚数了是4根。”吸血鬼摇着手指含糊说道。
叶把他挥舞的另一只手里的酒杯拿走放到一边，又安抚似地拍拍。
透明与暗红的两种酒液混在一起，击打在杯壁发出悦耳的水声，透过在玻璃杯里摇晃的酒液去看，月亮变成晦暗不清的红色，远处的云层也变成颜色深重的血雾。
朦朦胧胧的深红像是葛叶的眼睛，叶想。
虽然不介意继续给葛叶膝枕，但是现在他有个想去的地方。叶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拉起还在晕眩中的葛叶，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朝后院走。
庄园的后面有个小门，从那里走几分钟穿过草地便是一条石滩，一条小溪从中间穿过，水很浅，只到小腿。夏季的时候他们去看蒲公英，将草地上的绒毛毛都吹了个干净，然后顺着四处飘荡的冠毛寻到这里。
草丛被风吹动，几点浅绿色的荧光飞起，叶小心跨过草丛。被夜风吹着清醒多了的葛叶打了个哈欠，被叶牵着，步履还有些不稳当。他在溪边寻了块干爽的石头坐了，看叶脱掉木屐和袜子提起和服下摆趟到水里，惊起更多萤火虫。一时间，溪间林间飞舞着无数萤火虫，这场景让他想起夏天时空中飘荡的无数蒲公英种子。
“好舒服。”光脚踩在入秋带着微微凉意的水里，感受着脚趾间细微的水流变化，叶发出一声喟叹。
小溪潺潺作响，叶的动作激起一阵阵的水花，在夜里显得更加清脆作响。他干脆把下摆挽了起来，随意一塞，袖子也堆到了臂弯，把双手也浸泡进溪水里，就着溪水洗了把在酒精作用下有些发热的脸。叶转头看瘫坐在石头上的葛叶，朝他泼了点水，水花溅湿了葛叶的袖口，但他只是嘴上嘟囔着不要不要实则毫无抗拒。于是叶用湿乎乎的手揉搓了一下葛叶发烫的脸，感受到清凉的葛叶于是也发出了好舒服的感叹。
“葛叶要下来走走试试吗？”
“算啦。”葛叶挪了两下，蹬掉鞋袜，把脚也伸进溪水中。
脚背传来微痒的触感，叶低头一看，有条小鱼半夜晕头转向游到自己脚边了。他便捧起这条黑影，鱼出水一惊，扭动着尾巴扇了叶手指两巴掌，又一跃而下回到水中。叶有些好笑地追着这条迷糊鱼走了两步，水逐渐深起来，前面估计是有个深潭。他便走回去跟葛叶说：“那里水深些，适合钓鱼。”
葛叶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便含糊不清地吐槽道：“钓鱼不是老爷爷的爱好吗？”
见叶听完笑起来，他便又说：“等你老了，我也会坐在岸边看你钓鱼吧？”
吸血鬼又絮絮叨叨了几句话，落在叶耳朵里变成溪里暗流旋起的水花。
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终于想起来，啊，葛叶还不知道自己只有几个月可活了。
这样啊，他想，这样啊。
于是人类笑了，声音带着溪水的微微凉意：“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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