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26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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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你竟敢让我坐这样不吉利的东西……哇！”

梅剑时本想起手盲拽君海尧过来揍，结果棺材船摇得厉害，害梅剑时身体左右碰撞，又撞进君海尧怀里。

头顶上那欠揍的声音又响起：“冷静点，一会要是翻船，掉进河里，你我都完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棺材磕磕碰碰，会不会被撞坏？”

“确实有可能。”

说着，君海尧站起来，把梅剑时拎起来横抱。

吓得梅剑时几乎要尖叫：“你要做什么！”

他简单回应一句“上岸”。梅剑时感觉整个身体腾空，吓得赶紧抓住君海尧的肩膀，身体被拋几次以后，忽然宁静——身边只有君海尧的气息和耳边那似哭声的呼啸声。

“君海尧？”

“嗯？”他秒懂小花儿的情绪，轻语安慰，“要强行横渡奈河会进入幻境里，会耗些时间。你搂紧我就好。”

“……嗯？”

“怎么了？”

梅剑时一只手捂住耳朵，眉头紧皱：“耳边……有很凄厉的惨叫声，他们……在怨我……想撕了我！”声音如同奔腾中的海浪，冲击着梅剑时的耳膜，折磨着梅剑时的心。

他浑身颤抖，无助地死命地捂住双耳，嘴里念叨着：“这到底是什么？不要说了！求求、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恨我！……”

如果，此刻梅剑时有视觉的话，他会看到四周有几个黑漩涡，由数万条人鱼组成，将两人包围。一个个凶神恶煞，龇牙咧嘴，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恶瞪着此刻没有视觉的梅剑时。

那些是海民。他们七嘴八舌地吐着怨气，将恶言编织成索命绳，套在梅剑时的手脚和脖子。企图将他分裂成几块。

这幻境针对的是梅剑时。

海民手里拿着鱼叉，对准君海尧他们。

沙沙……如摇铃一般的风声将昏过去的梅剑时摇醒。

睁开眼便看到满眼的血红。除了头顶飞过金蜉蝣，四周都是红色和墨绿。一切看起来是那样诡谲，那样令人不舒服。双脚悬空，低头望才发现自己好像坐在一棵苍天大树上，离地面很高。放眼过去全是金白色的千年神木。金蜉蝣如同落叶一般“飘落”，静谧且治愈。

梅剑时觉得眼前一切都不真实，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发现身体被束缚着。低头一看，是十指紧扣的两只手，正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梅剑时扭头看，君海尧的脸近在咫尺。这次梅剑时没有吓一跳，定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静静地遥望远方，翠眸如宝石一般剔透明亮，低调地藏在乱飘的刘海之后。像海市蜃楼，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遥不可及。梅剑时伸手试图触摸。

君海尧感受到温度便看过来。

小花无意识地开口问：“我死了？”

君海尧温柔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已经上岸了。”

梅剑时没有表现愉悦也没有惊讶。反而神情凝重。

“君海尧，你当年第一次逃离奈河也是经历过像我那样的幻境吗？”

“差不多吧。不过应该没你那样惨。”

“我很惨吗？”

君海尧没说话。答案是，很惨烈。数万个海民争先恐后地向梅剑时扑过来，企图将他五马分尸。他们愤怒，狂欢，癫狂，为了抢夺梅剑时，不惜对同伴张口撕咬，漫天飘洒着海人独有的黑血。

那个世界真的疯了。

这段记忆，君海尧当然看过。看过与亲临是两回事。经历了梅剑时的幻境以后，君海尧的心也像是被谁划了几十刀，破破烂烂的，疼得不行。现在有多心疼眼前的人，就有多后悔当初没能守住妻子。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将怀里的人紧抱。

而梅剑时此刻内心澎湃极了，翻滚着硫酸。虽然不记得自己怎么昏过去的，可那幻境仅靠声音渲染就让梅剑时魂丢了。不敢去找，不敢去捡。待在原地，僵住。

经历这一切以后，对于“我是谁”的疑问似乎更深。此刻，连自己恐惧什么都不清不楚。既害怕，又不甘。可无计可施那能怎么办呢？

我除了活着，也只能活着。

“梅剑时。”

第一次听见君海尧如此郑重地呼唤自己的名字，梅剑时诧异极了，瞪圆眼睛盯着他看。

只听他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按照平时，梅剑时一定会认为君海尧发神经，说什么鬼话。可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如同冷箭狠狠地刺中梅剑时的心脏，很痛。心口不停涌出热血，双手沾满温热。脑海里闪过几道光，看不清却听得见——

“都是因为你这个昏君，害我失去妻儿，失去同伴，所有人都因为你葬于深渊了！”

“是你个灾厄！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

“偿命来啊！”

……

发冷的身体被狠狠地包裹着，几乎要喘不过气。

即便没有记忆，可藏在心底深处那份孤寂与恐惧让梅剑时瞬间卸防。名为悔恨的鲜血冲口而出。

这突发状况把君海尧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扶着梅剑时的下巴，关心道：“怎么突然这样？你是哪里觉得不舒服？还是刚才你受伤了，我却没发现？哪里痛了？”

梅剑时胆怯地扑进君海尧的怀里，用尽全力抓住他。

“我害死了很多人！不对！我没有！可是为什么、我还能听得见那些声音！君海尧，为什么！为什么幻境还在！”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

梅剑时手脚被铁链锁着，吊在高空。脚底下是无尽黑暗。四周幽暗，头顶遥望过去，好像看到些光，不真切。有，或者没有。心里绝望着。即便看不清四周，梅剑时也清晰感受到死亡将至。

高台上站着一个人影。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只能稍微读到他的唇语——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度。“梦已经醒了，睁开眼看看我，好吗？”

光，好像渐渐有了清晰的模样。那是——

一阵风吹过，将树上的蜉蝣吹落树干，翩翩散落一片片。

唇片交叠。

“君海尧……幻境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你看见了什么？”君海尧抱紧梅剑时，轻声细语，怕吓到怀里的人。轻拭他脸上的泪痕。

“看见？……我被一群什么人团团围住，他们说要我偿命……可我，不记得我做错了什么？还看见你了……”梅剑时低头沉思，迷糊低语，“你对我说，梦醒了。”泪珠止不住地啪嗒往下掉。泪腺控制不住。

“对。梦醒了，别哭了。幻境已经结束了，你在现实里。”

“这片红，真的是现实吗？”

君海尧听后忍不住笑了。“我会带你回去人间的。”

微风吹动，树枝摇动，抖落无数只金蜉蝣，他们如落叶一般在风中起舞，在赤红的天空下画出一道道金色轨迹，如同星河。此情此景好不浪漫。梅剑时看见这一幕，不仅想起铭年山上那棵老树。

对了，金蜉蝣在人间是引魂使者。它们在冥界也是合乎常理。可此刻的光景，诡异也浪漫，很难不心动。

君海尧伏在小花儿颈侧，吸他身上的花香，可越吸越心痒，努力克制内心的情感，使劲抱着小花儿。

明明现在的我早不是中毒体质。可面对你，我仍旧会上瘾。怎么办，我好想，好想……

“啊，君海尧，君海尧！你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

“对不起……”

“够了，你把我放开。这样抱着不放感觉好恶心。”梅剑时瞪着眼前脸上有些醉红的迷糊男人。总觉得自从在奈河上看过我的记忆的君海尧哪里不对劲。好像……变得比以前更下流、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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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回忆篇

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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