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枭羽】Con te partirò

长白风月叹

2025/06/06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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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summary: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种坠落，那种塌陷，那种细细的流动，如波河三角洲的流沙，而如今他就陷在里面，不管他做什么，说些什么，都会越陷越深。

07
第二天早晨，迪卢克只比凯亚早一分钟醒。当他垂下眼思索如何在不惊醒主人的情况下离去以使得自己仍保有奴隶的本分时，如同半圆剧场上帷幕（aulēum）消失的那一下，雪青的湖泊忽闪地睁开了。
“呃，早。”凯亚睁了眼，面露窘色，又想掩藏，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奴隶道早安。
“昨晚你是不是被我惊醒了?”凯亚说，避开迪卢克的眼，“我很怕黑暗…因为小时候经常被作为家长（paterfamilias）的父亲关禁闭……”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笑着说，“但是你过来陪我，真好。”
迪卢克沉默以对。他意识到，经过这样一个晚上，他和主人之间的氛围有了一种奇异的改变。他的主人更加信任他、甚至是依赖他，而他对于这种来自上位者的柔软亲近的好意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这不就是他来到亚尔伯里奇的目的吗?博取更多的信任，收集上层阶级的机密，以便蒙德复兴?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种坠落，那种塌陷，那种细细的流动，如波河三角洲的流沙，而如今他就陷在里面，不管他做什么，说些什么，都会越陷越深。
他掩饰住心的狂跳，如常地服侍主人起床、更衣、就餐，但他神思恍惚，以致于凯亚唤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迪卢克…迪卢克?”
“是，主人。”他半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失礼告罪。
“你该烙上我的家印了。”他的主人托着下巴说。
“已经烙上了，在我的后颈。”
凯亚站起身，撩起他的红发。在他的后颈与寰椎之间，烙印着亚尔伯里奇的家印:它还未完全消肿，红肿而狰狞。家印是“亚尔伯里奇”的首字母“A”，环着星星与月桂。他的皮肤白皙，衬得印记越发刺眼。
“不，”凯亚说。
“我要你烙上的，是我的私印。”

阳光穿透柱廊，石板地面好似铺上了一层金纱。风裹着塞西莉亚和草木的香气传来，却掩盖不住铁器烧红的气味。
已有仆人将铁制模具烧热，铁头上雕刻着凯亚名字的首字母“K”，环着星星与塞西莉亚。
烙上主人的私印而不是家印——这是极为荣耀的时刻，整个家族也就堪堪几人有此殊荣，多数是世代服侍亚尔伯里奇的奴隶，更不用说一个初来乍到的角斗士了。周围侍立的奴隶垂头以立，以示尊敬，闪动的眼却难掩复杂的神色。
迪卢克跪在石板，上身赤裸，在阳光的照耀下他块状的肌肉如帕林大理石一般闪着温润的光。
“烙在心口。”凯亚命令道。一瞬间他晚上的脆弱与温柔像飞散的烟一样在风中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尊贵的亚尔伯里奇。
烙铁取出，通红如血。铁匠仆从飞快地将其按在迪卢克胸膛。
嘶啦一声，皮肤被瞬间炙穿，白肉翻起，血水混着烧焦皮肤的味道在空气中翻滚。迪卢克攥紧拳头，肌肉隆起仿佛呼之欲出，却不吭一声。
另有仆人在伤口撒上粗盐使烙印更明显，然后泼上冷水，最后即将用麻布包裹——
“给我药膏。”凯亚说。
仆从们都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地捧上了植物药膏。
凯亚食指与中指沾了一点膏药，半蹲在地上，准备为迪卢克搽药。
“您不必……”
又是这句话。凯亚蔑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问:“痛吗?”
蜂蜡与橄榄油的气味传来。刚才如火蛇撕咬一样的伤口一下子变得清凉，可迪卢克仍感觉心口灼灼如火燃烧。
“不痛。”他回道。
“嗯。”凯亚垂着眼轻轻地搽拭，“乖孩子。”
哦。迪卢克想。原来他听到了昨晚睡前自己的低语。

08
在塞西莉亚花园的日子过得很快，花朵怒放一日胜过一日，到凯亚崴伤好完已经簇满整个花园了。迪卢克也很快就熟悉了照顾凯亚起居的工作，不如说，他做得比凯亚曾经的贴身仆从更好。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奉上一杯蜂蜜酒，在凯亚处理事务乏累的时候为他揉肩，对主人眼神的示意也了然于胸，仿佛他的意识与主人的意识经由了成千上万的根须与藕丝缠绕在一起。屋内永远整洁如新，香炉中的燃香总是定时添置，塞西莉亚总是新鲜富有生机。
凯亚却也不夸奖也不赞许，只是用他那种独有的调侃人的口吻说:“想不到你还有服侍人的天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两人日益的相处里，贵族与奴隶的界限仿佛模糊了。就像凯亚那熟稔的调侃，就像凯亚故作“赏赐”实则邀请迪卢克与他共进晚餐、而不是让他兢兢业业地站着准备随时为他擦手，就像夜里凯亚会要求迪卢克上床为他“守夜”、甚至“容许”他与自己相拥而眠。
不可否认的是，迪卢克是凯亚的贴身奴隶，极为特殊的奴隶。
启程回庄园的时候迪卢克为主人配备了加倍的护卫，以防再一次的行刺。凯亚托着腮看着迪卢克鞍前马后，心里却想，这一次遇见刺杀或许并不是坏事呢…?
两人共乘一车回到了庄园，花园的奴隶已对这情况司空见惯，可庄园的仆从却还纳罕这一趟一个新来的奴隶就一跃而上得了主人的青眼，又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对迪卢克的特殊待遇熟视无睹。
法院与元老院关于这次刺杀的议事很快传来:根据《查士丁尼法典》中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精神，无确凿证据，不可定罪。
亚尔伯里奇家族并不满意这一判决，以“扰乱公共秩序”、“涉嫌谋逆”的理由要求流放嫌疑人。迫于压力，元老院成立特别法庭审理该案。
收到这一结果，凯亚只是冷笑一声:“呵，亚尔伯里奇权势正盛，便成了众矢之的，果然是树大招风。”
摩拉在手中翻转了几下，凯亚很快便有了对策。只是……这个决定在心里落定时他罕见地犹豫了，因为一些如百里香一般柔软的却又在他心中疯长的情愫……不。他是凯亚.亚尔伯里奇，摄政王家族的利刃。
他挥挥手，想招来迪卢克，却发现他并不在身边——哦，这个人正蹲在庭院的台阶前喂鸽子。
阳光温柔，红发蓬勃又热烈，白皙的面孔在阳光的映照下好像质地细腻的卢尼大理石，衬得红发愈发张扬。然而他的眼又是沉静的，睫下垂下温和的阴影。在此时他仿佛敛去了所有属于角斗士的攻击性，就这么温柔地任纤弱的鸽子在他的手掌中啄食。
凯亚抓了一把玉米，撒鱼食一般四散撒去。鸽子们被惊得扑簌簌展翅飞去，迪卢克也抬起头来。
“您这样不行。”迪卢克说，他右手再抓了一把玉米，左手食指放于口中，呼哨地吐气，发出一种地低沉又婉转的“咯咕咯咕”的叫声。
有几只胆大的又探过头来，它们盯了盯凯亚，发现这个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一跳一跳地试着啄了啄迪卢克掌心，再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领。”凯亚在迪卢克身边蹲下，惊奇地看着他。
“嗯。”迪卢克说，“小时候跟着父亲学了一些训鸟的本事。”
这是在花园的谈话后他第一次主动地提到自己的家人。凯亚敏锐地感知到不要触碰到一些旧伤痕，只是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迪卢克向前探出两指，鸽子顺从地拍拍翅膀站了上来。“喏。”他说着，向凯亚伸出手来。
凯亚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两指。指背相接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奇异地颤抖了——好奇怪!他们明明有过更亲密的举动，同塌而眠，但是这个用极细小的腿站起来的小生命，这个颤颤巍巍、摇摆不定的小生命，它那轻轻的颤动从轻巧的腿上传到了迪卢克和凯亚的手指上、心上，他们的心像微风中的小船那样摇曳。
凯亚低垂着睫，伸出另一只手的两指好奇地摸了摸洁白的羽毛。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但并没有飞走。
迪卢克蹲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人一鸽。他感到心无比的宁静，就像缓缓流动的台伯河，偶尔泛起晶莹的浪花。
但这时，凯亚出声了。
他眉眼那么温和，吐出的话语却仿佛淬了冰，使轻盈的水就此被冻结:
“迪卢克，我需要你赢得下一场角斗。”
“……”
“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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