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七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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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辛和王宽去吃了老李家的鸡丝馄饨，又到隔壁老江家打包了水晶小笼带回了七斋给大家做宵夜。

薛映也刚从国信所回来，见他二人回来了，立刻道：“同昌郡主未正出了门，她一路在各种巷子里穿行，最后进了一家胭脂铺子。我等了一会儿发现不对，但她已经穿过铺子失踪了。”

“老薛，你这跟踪技术不行啊？胭脂铺子有后门都不知道。”韦原瘫在一边儿的榻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数落两句。

“人家薛映像你一样，没事儿去逛胭脂铺子？”赵简瞪了韦原一眼，又转向薛映，“别理他，接着说。”

“她离开的时间不长，申初就回来了。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薛映说完这些，又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还在为自己跟丢了人自责。

王宽见状安慰道：“她是有备而去，必定预先选定了路线，不怪你。”

元仲辛看了看瘫在塌上灰头土脸的韦原，笑道：“他这是怎么了？”

赵简面无表情地瞧了瞧韦原：“挖个坑就把他累成了这样。”

“那是普通的坑吗？”韦原嚷嚷起来，“那是五尺长，三尺宽，二尺深的坑！本衙内长这么大连一个水洼都没挖过！”

元仲辛走过去拍了拍韦原的肩：“衙内劳苦功高，要不起来吃点水晶小笼？”

“这还差不多！”韦原满意地点点头，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

“薛映也没用晚膳吧？坐下一起吃吧。”王宽也招呼道。

于是众人又围了一圈坐下来吃宵夜。

赵简吃饭速度最快，三两下吃完了就站起身来道：“王宽，你出来一下。”

元仲辛闻言抬起头来看赵简，被对方瞪了回来：“没你什么事，吃你的小笼包。”

元仲辛撇撇嘴，眼看着王宽跟赵简出了门，突然觉得碗里的小笼包没有以前好吃了。

两个人走到僻静处，王宽开门见山道：“什么事？”

“你用什么跟你爹换了两天？”赵简也很直接。

王宽挑眉：“你都猜到了？”

赵简白了他一眼：“赵王两家好歹也订过亲，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多少知道点。”说到这里赵简忽然想到什么，“等等，既然他的目标是你……”

王宽点头：“我已经答应他，不论结果如何，都会离开秘阁，参加今年的秋闱。”

“离开秘阁？我这个斋长可还没同意呢。”赵简眼珠一转，“不过参加科举进入仕途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王宽淡淡一笑：“为国效力，自是好事。但我有一定要留在秘阁的理由。还请斋长大人出手相助。”

赵简干脆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王宽于是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与赵简。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赵简双手抱臂朝墙边一靠，歪头看他。

“一举两得，互惠互利，你没理由不帮我。”王宽笃定道。

“行啊王宽，为了元仲辛，你真是把能算计的人都算计进去了。”赵简看着面前这个人长叹一声，心说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耐心地等上一等，说不定王宽自己就利索地把退婚的事全搞定了。

“我……”王宽还想解释一番，却被赵简打断：“你不用解释。我又不瞎。可是王宽，这回若是不成，秘阁可就散了，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秘阁若是散了，天涯海角，他想去哪里，我便陪着他。”

“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可若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真的想好了？”

“王某一生所求，不过大宋百姓安居乐业，他一生顺遂。既然两者可以兼顾，何乐而不为？”

“王宽，这条路不容于世你是知道的，你当真不怕？”

“你走的也不是什么阳关大道，你怕过吗？”

“我当然不怕。但你跟我怎么能一样？”

“虽千万人吾往矣，有何不同？”

赵简看着王宽，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带着理解的笑意，她几乎要怀疑王宽早看穿自己对小景的心思，只是不点破而已。

这人真是，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赵简一时气恼，脱口而出：“王宽，你问过元仲辛没有？若是他……”

“若是他无意于我，我便做他的朋友，他的手足，总在他需要我时出现就是。”王宽一字一句重若千斤，“赵简，在他面前，我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赵简心中一震，想起当时为了让他退婚，自己无所不用其极的惨状，一时百感交集：“王宽，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王宽正色道：“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我自己。”

为我自己能给他一个可以掌控的未来，为我自己能交予他一颗不受束缚的真心，为我自己能毫无顾虑地向他提出那个问题。

同样背负着家族的枷锁、身份的束缚，赵简当然理解他的意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这人真没意思。也就元仲辛受得了你。”

说起元仲辛，王宽神色又柔和了几分：“所以这件事更要妥善解决。”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一起在七斋的日子里，她早已把这两个人当成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自然一心盼着他们能好，“你既不想让他牵扯其中，那事成之前，我会替你保密。”

“那就多谢斋长了。”王宽刚要朝赵简施礼致谢，就被赵简一把摁住。

“别搞这么大阵仗，等事成了再谢不迟。”赵简受不了他这些繁文缛节，交代完毕就赶紧跑了。

是夜，王宽、元仲辛与薛映三人穿上夜行衣，一路摸到距离目标最近的墙下，翻墙而入。三人避过巡逻的守卫来到屋前，薛映一跃而上落在屋顶望风，王宽与元仲辛则推门而入。

谁料刚关上门，一阵劲风袭来。王宽察觉到有人靠近，一把推开元仲辛，跨前一步迎向那人，同时以肘相击。来人被他逼退一步，又再次蹂身而上，与王宽过起招来。元仲辛反应甚快，一个转身，蝴蝶刀已然在手，向那袭击者刺了过去。对方忙于应付王宽，躲闪不及，被蝴蝶刀划伤，发出一声闷哼——是个女子。

王宽和元仲辛同时猜到了来人是谁，二人配合无间，一来二去下迅速将人放倒。

“此人就是郡主？”王宽问元仲辛。

元仲辛把倒在地上的人翻了个个儿，借着月光瞧了瞧，确认道：“是她。先不管她，赶紧干活儿。”说罢迅速地扫了一眼屋子，发现北窗下停了一口漆黑的棺材。元仲辛走上前去，试着推了推棺盖，纹丝不动，又摸了摸四个角，方才确认是被钉上了。

“幸好早有准备。”元仲辛得意地一笑，从包里取出工具，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撬开了棺盖，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虽然事先蒙了面，还是让人有些不适。

元仲辛一边念叨着有怪莫怪，一面在王宽的协助下将尸骸装进尸袋里。就在这时，屋子的大门忽地被人撞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二人见此情形，立刻站起身来全神戒备。那壮汉借着月光朝元仲辛的方向奔去，刚奔了两步，敞开的大门忽然关上。原来是薛映在屋顶看到有人闯入，来了个瓮中捉鳖。

那壮汉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腹背受敌，也不惊慌，回身举刀迎着薛映便砍了过去。薛映双刀出鞘堪堪架住对方，元仲辛与王宽见状从那壮汉后方袭来，对方却有所察觉，用力一推，向侧面闪身避过。薛映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巡逻的守卫，不敢频繁用刀与其正面相抗，双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战了几个回合，相持不下。

就在这时，元仲辛突然念道：“一、二、三！”刚念完三，那壮汉应声倒下。

薛映一脸惊奇地看着元仲辛。王宽则叹了口气：“你又往蝴蝶刀上淬麻药了。”

“那可不，多亏了我！”元仲辛嘿嘿一笑，“来看看这人什么来头？”

王宽上前检查了一番：“此人是耶律宗光身边的一名护卫，名叫涅哥。”

薛映不解：“怎会出现在这里？”

王宽想了想道：“此人单独出现，不像是奉了耶律宗光之命看守尸骸。极有可能他是萧家，或者同昌郡主安插在耶律宗光身边的暗茬。”

“回去再讨论吧，赶紧的。”元仲辛跑回棺材旁边把尸袋封好口，又指指萧宁宁，“这个怎么处理？”

“先带回秘阁吧。不能让她走漏了消息。”王宽再次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昏迷的护卫，“那个就不用了。他若真是暗茬，也不敢声张。若不是，反正他也认不出我们。”

就这样，元仲辛与王宽潜入郡主的厢房，由王宽模仿她的笔迹在书桌上留了字条，说她有事要出门两日，以防国信所的内使或是耶律宗光遣人来寻。幸好这郡主闲来无事在屋里写了几笔字，王宽才能模仿得看不出破绽。

等三人回到秘阁，已是后半夜。众人都十分疲累，于是把郡主绑在一间空屋里，决定先睡两个时辰再起来验尸。

因为条件限制，只能在白天验尸。次日一大早，六个人便睡眼惺忪地集中在院子里。

王宽看向元仲辛：“都准备好了？”

元仲辛朝他眨眨眼：“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都是那老几样，昨天下午备好的。”

王宽闻言微微一笑：“那就开始吧。”

“什么东西？”四体不勤的韦原昨天劳动了大半天，到现在还没恢复，这会儿扶着桌子还不忘问一句。

“验尸用的东西。”元仲辛指了指一旁的箩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式工具。

“小景，一会儿我们就要把布袋剪开了，你还是回避一下吧。”赵简拍了拍裴景道。

“好的，那赵姐姐小心点，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裴景乖巧地点点头，离开了现场。

“衙内要不要也回避一下？”元仲辛好言相劝。

“男子汉大丈夫，我还能怕这个啊！”韦原不答应。

“那也行，”元仲辛说罢便不管他，兀自蹲下点燃了备好的苍术和皂角，过了片刻，便向薛映吩咐道，“把那袋子剪开吧。”

薛映与元仲辛、王宽三人提前换好了方便验尸的衣物，此刻又齐齐取出面巾蒙住了脸。

薛映上前将那尸袋剪开，瞬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飘散开来，那几乎已腐烂到只剩白骨的尸身上隐隐还有一些蛆虫蠕动。

赵简在薛映剪开尸袋之前就拉着韦原站在五步以外的地方。她看了看韦原心想，幸好他眼神不济，不然估计早饭该吐干净了。

元仲辛蹲下身，开始用水清洗尸骨。王宽也要帮忙，却被元仲辛拦住：“老规矩，这里我来。”

王宽心知他是不想让自己碰这脏兮兮的尸骸，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往旁边退了一步等着。

“为何元仲辛和王宽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干这事儿的样子？”韦原好奇地问赵简，却被一旁的王宽听见。

“太学之时，我因对刑狱有些兴趣，研读整理过一些前人的笔记，机缘巧合之下，和元仲辛一起验过几次尸。”

王宽说得稀松平常，韦原听着就觉得脊背凉飕飕的，想起自己和这两位睡了这么久的通铺，汗毛都倒竖起来。

待元仲辛洗净了尸骨，便由更熟悉人身骨骼结构的薛映用麻线将尸骨按形状依次穿好，再放置于草席之上。

这时候，前一夜让韦原挖好的土坑便派上了用场。先把坑底烧热，除去明火后，再用醋和酒泼入坑内，趁着热气将尸骨放入坑底，用草席遮盖好，等上一段时间，坑内地皮冷却，这蒸骨便算是完成了。

待尸骨重新被抬出来，王宽便取来事先备好的红油伞撑开遮住尸骨，元仲辛钻在伞下查看死者颈项骨，二人一句话也无，动作却配合无间。

“颈项骨断裂，骨断处有红色路、微荫。”元仲辛话音未落，赵简已经刷刷地写了起来。

王宽撤了伞，捏了那断骨对着阳光眯了眼细看，又补充道：“生前伤。疑为致命伤。”

元仲辛又自头颅骨起向下一一查验，其余各处骸骨均完好无损，只臂骨与颅骨上有些许青晕，以臂骨较多。

王宽道：“晕为圆形及小圆形，此为拳伤及脚踢伤，说明他生前遭人殴打。”

元仲辛看了看：“观痕迹应不止一人，或不止一次。”

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心中的答案。

-待续-

这一章写的时候想表达的东西挺多的，最后还是删了不少。正在努力更正自己啰嗦的毛病。
先说一下王宽的不留退路。我就是想表达，他是那种人，会做好所有准备，排除万难，最后才对元仲辛说，你不必顾虑，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你一起。权谋争斗，行军打仗，皆须两手准备，给自己留好退路，唯有在元仲辛的事上，他可孤注一掷，绝不后悔。他对元仲辛，永远是是无条件的。
至于“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是受我妈影响。我小时候我妈常说：“你做这些事是为了我吗？是为了你自己！”学习和考试是为了自己，奋斗与付出也是为了自己。做人切忌自我感动，觉得自己为别人付出了很多。爱一个人，付出的同时就已经是回报，因为你的付出满足了自我精神层面的需求。王宽一直是最清醒的人。他会有“你若无心我便休”的心思，但不会因为自己的付出向元元索取什么，要求什么。
这章写赵简和王宽写得很开心。撇开CP不谈，单论背景，他们真的很门当户对，作为一个一心搞事业的女性，王宽也会是赵简最强有力的政治伙伴。纯理性角度来说，王赵两家结亲是很强强联合的。只不过这两位，一个不愿意委屈自己，一个不愿意委屈别人，所以总归是成不了的。但买卖不成仁义在，而且他们因为身世背景阶层立场等各方面的相似性，是天然的盟友。所以在我的设想里，他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注：
1.未正指下午两点到三点这段时间。申初是下午三点到四点。
2.涅哥：耶律喜孙之子。耶律喜孙曾在耶律宗真发动政变囚禁萧耨斤的事件中立有大功。其子涅哥为近侍，后坐事伏诛。因此虽然耶律喜孙是皇帝的人，我就给他儿子安排了一个萧太后这边安插在辽帝身边的人的身份。
3.本章验尸相关的准备工作、步骤、验尸细节、结论均参考南宋宋慈所著《洗冤集录》。在《洗冤集录》之前，有《内恕录》（已失传）、《折狱龟鉴》（南宋）、《疑狱集》（五代）等前人笔记，后两本有校释版，感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文章里王宽提到看了些前人的笔记，因为是北宋，自然不可能看《洗冤集录》，所以他看的多半是《疑狱集》之类。外行人瞎写写，还是会有些专业错误，各位将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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