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往事

【露中/ABO】冻土融化于岭南热夏（正文完）

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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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遭受你的暴行，我罹患PTSD，丧失行为能力。”王耀冷冷地说，“那时，我在疗养院治疗，频繁呕吐，因此接受体检。所有人都对我隐瞒结果，我觉得不对劲，想办法拿到体检报告。看到上面写着，怀孕。”

“我受到过大精神刺激，PTSD爆发，疯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脸色唰地煞白。他稍一想象，灵魂都在烧灼，痛苦得无以复加。

王耀的眼睛幽深，语调毫无起伏：“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听说我很爱惜肚子里的孽种，他们没办法带我去堕胎。”

说到“堕胎”两个字，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且幽冷：“我太轻信。我太脆弱。所以我的人生脱轨了。”

“第八个月我分娩，婴儿进重症监护室。听说我经常在走廊里徘徊，找我的‘孩子’。三个月后，婴儿脱离危险，在我的怀里睁开眼睛。”王耀盯着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眼睛，勾起嘴角，“和你一模一样的紫眼睛。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

创伤闪回攻击王耀，他再次承受重大精神刺激，离奇地恢复清醒。他缺失了一段记忆，但病床前显示着日期，床头放着他的用药说明，他的小腹有手术痕迹，所以他立刻猜到，他竟然把那个孽种生下来了。

王耀的视线落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脖子上：“我想掐死她。”

“我的手就放在她脖子上，她皮肤像布丁一样软，骨头还没发育完全，轻轻一按，脊椎就会断掉。”

伊万·布拉金斯基面无血色，浑身在颤抖，艰难地说：“但是她活下来了。”

“哈！因为妈妈阻止了我。”王耀的神情转而低落，“不想让我背负杀人的罪孽。”

当他把手指放在婴儿的喉咙上，婴儿感到痛，立刻大哭起来。王耀看着她，表情空白，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去。妈妈将手放在王耀的手背上，温柔地说：“小耀回来啦？小耀累了，把她交给妈妈。”

王耀浑身蒙着冷汗，连手也是冰冷的。落在他手背上的手温暖又坚定。王耀怔怔地，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妈妈把婴儿从他手中接过，柔声哄逗，慢慢走远，那哭声于是离他而去。

又过了很多天，王耀接受一个周期心理治疗，情况恢复稳定。妈妈坐到他身边，说：“那个孩子，我给她取名春燕。你想看看她吗？”

“那个孩子？”王耀没反应过来。他偶尔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很久没见过婴儿，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奇怪的噩梦。

“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预产期在4月20日，那一天是谷雨节气。我和你爸爸准备了两个名字，男孩叫王耀，女孩叫王春燕。”妈妈说，“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春燕’，是个好名字吧？当年没用到，我和你爸爸还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可以有个女儿。”王耀呆呆地看着妈妈，“健康的女儿。”

“傻话。”妈妈温柔地笑了，“有你这么好的孩子，爸爸妈妈很满足。”

“妈妈要和你说对不起，是我和你爸爸替你决定留下春燕。我咨询过医生，从生理角度，分娩和流产对你的伤害同样严重。从心理角度，流产对你造成刺激的后果不可控，我不敢冒险尝试，害怕失去你。”

那竟然不是噩梦。王耀怔怔地说：“我不要那个孽种。我宁愿死了。”

妈妈抬手擦过他的脸颊，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落泪。

“选择留下春燕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已经想好了。春燕就是我们收养的孩子，她会跟着我们长大。”看到王耀想说什么，妈妈微笑着打断他，“不要说杀掉或丢掉这样孩子气的话。你是个好孩子，狠不下心来。即便你能狠下心，爸爸妈妈也不愿看你承担这些。”

“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他的人生还长。

代价就是深爱他的父母为他劳碌终生。

代价就是他们费尽心血养大一个孽种。

代价就是那个孽种成为要挟他的工具。

王耀忽然笑了。最初是低声的笑，像是被什么逗得开心了。随后笑声越来越高，从冷静克制变得歇斯底里。他的眼睛，他的双手，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像木棉树在台风的阴翳下奋力挣扎，疾风骤雨反复撕去他青翠的叶、折断他柔软的枝。

他暴起按倒伊万·布拉金斯基，闪电般扼住对方的喉咙，一字一顿地说：“我原本可以有更灿烂的前程。我爸爸妈妈原本可以安养天年。我原本可以毫无保留地爱我的孩子。”

他大笑，声音凄厉，如同疾风抽打枝叶：“布拉金斯基，哈哈哈哈，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心中的太阳，坚不可摧的王耀，眼中翻滚滔天恨意，一滴泪水落在伊万·布拉金斯基脸上，将他的一切情绪敲得灰飞烟灭，脑中仅剩一片空白。

王耀咬着牙，浑身颤抖。

他这么痛苦，他已经痛苦到没有力气掐死我。这是我造成的。都是我造成的。伊万·布拉金斯基想。

“你力气太轻。”伊万·布拉金斯基从鞋底拔出匕首，递到王耀眼前。寒光倒映在琥珀色的眼底，在匕首的明亮反光中，伊万·布拉金斯基看到王耀睫毛也变得晶莹，很漂亮，让他想亲吻上去。一股柔软的情绪蓦地流进他空荡荡的抽痛的心脏中，他无声地笑了，说：“耀，动手吧。”

王耀盯着匕首，整个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王耀不再流泪，不再颤抖，眸光明灭不定，陷入犹豫和挣扎，这让伊万·布拉金斯基体会到一股带着痛楚的满足感。他想，从始至终，他是真的希望王耀能够快乐幸福，如果王耀持续七年的痛苦，以这一刀了结，也算他得偿所愿。

他牵起王耀的手，握在匕首上，叹息：“我很自私，只希望死在你手里。如果我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的一生，也太可笑。”

王耀用匕首抵上他的喉咙，触碰皮肤，血液渗出，刀锋却迟迟没能继续刺下。

伊万·布拉金斯基将匕首拿回到自己手中，说：“还是我动手吧。你太容易心软。”

“早知道我让你如此痛苦，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十二年前，七年前，以及这一次，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伊万·布拉金斯基幽幽地说，“耀。从我们相识至今已经十二年了，你知道我一直在渴望你、追逐你、哀求你，却得不到你任何回应吗？”

伊万·布拉金斯基盯着王耀的眼睛，从中看到翻腾不休的剧烈情绪，其中最鲜明的是恨意。这令他心脏抽痛，手险些颤抖起来。他还不肯死心，试探着问：“耀，我可以亲吻你吗？”

王耀盯着匕首，等他动手，对他的问题毫无反应。于是他也知道了答案，嗤笑自嘲：“如你所见。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哪怕到现在这种境地，依然试图用死亡胁迫你。”

他看着王耀，万分留恋不舍，心中满是遗憾，想，他们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然而，通向更好结果的方法，他又想不出。恨意再次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耀，你真美。”

这个看上去热情友善的人，他越觉得触手可及，越接近冰冷的拒绝。就像现在，哪怕他决定去死，也没能在王耀心中留下一丝波澜。

“你好固执。被你吸引的人们，会在你反复拒绝之后逐渐离开，最后只留下偏执狂和强奸犯。”伊万·布拉金斯基大笑，忽而落下泪来，“我很担心，在我离开之后，你身边还会有怎样的人。别告诉我，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春燕可能和同龄孩子发生过冲突，她不肯告诉我，你多问问她吧。”

“祝你好运。”伊万·布拉金斯基说。

他毫不迟疑地对准脑干捅下去，冷不防王耀一个肘击把匕首打飞，刀锋在王耀的手臂留下一道伤口，渗出鲜血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愣在当场。王耀恨他，毋庸置疑。与此同时，王耀对他的容忍异乎寻常，他迷惑并窃喜于王耀的退让，反复试探王耀的底线，直到彻底激怒对方。到这一步，一切理应终结。然而呢？

重逢以来的所有场景在脑内串联，一个离奇的猜测浮出水面——王耀仍在无意识地纵容他，哪怕他罪孽深重。

天啊。这怎么可能。他用力咬住下唇，试图将自己从幻想中唤醒，血气弥漫在口腔。

失去意识的王耀喜欢他的信息素。他这样想着，浑身都颤抖起来。

王耀完全感受不到划伤的痛感，巨大的荒诞感令他窒息。他将拳头重重砸向伊万·布拉金斯基身侧的地面，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王耀嘶吼，“凭什么！”

“布拉金斯基，你把我毁了。”他绝望地说。无数的泪水，滚烫的泪水从琥珀色的眼中流出，撒落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胸膛。

伊万·布拉金斯基再也按捺不住，将王耀拉在怀里。他感到真实的温度，高热的呼吸和木棉花香就扑在他胸前。他感到真实的触感，他的手放在王耀的腰间，黑色丝绸柔滑又湿漉。他看着王耀的发顶，稍一低头就可以吻上去，他能想起发丝从指缝间流过时，又凉又滑的感觉。

他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刻。他能如此接近王耀，原因是他的伤害让王耀情绪崩溃，王耀却纵容他靠近。极端的痛苦、羞愧、自责，像惊涛骇浪轮番拍打他，把他撕扯成碎片，他快乐得几乎疯了，泪却不住地落下。

“这太荒谬了。”王耀喃喃。遭受过无以复加的伤害，他竟然无法纯粹彻底地恨。伊万·布拉金斯基再次出现，仅仅十三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或许吧。”伊万·布拉金斯基哽咽着说，“对不起，耀，对不起。”

“太荒谬了。”

“别想太多。你还记得吗？你允许我接近你，因为你觉得我们都是异类，你觉得我们处境相似，你愿意保护弱小。”伊万·布拉金斯基安抚他，“现在也是一样，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因为你品格高尚。只是很遗憾，‘任何人’之中有我这个败类。你不需要因为你品格高尚而责难自己。”

“别说了。”

于是伊万·布拉金斯基没有再说话。他用尽全力忍耐，告诉自己时机还不成熟，才没有吻上王耀的脸颊，或者收紧手臂把王耀揉进胸膛。

在刚才的情绪激荡之后，花香与酒香充满房间，空净系统自动提高循环档位，迅速置换室内空气。微风吹拂，两个精疲力竭的人，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姿势。王耀情绪稍微平静，皱眉拍开自己腰上的手，打算起身离开。

“我帮你处理伤口。”伊万·布拉金斯基立即说。他从随身包里取出碘酒棉签，为王耀清理伤口，动作又轻又快。

王耀沉默地看着他。他淡金色的头发散乱，神色专注，让王耀联想到春燕。春燕蹲在稻田边观察鲤鱼，头发毛茸茸的，沾着一片树叶，很可爱。

是非与亏欠，过去与现在，爱与恨，纠缠在一起，好一团乱麻。

在手臂的伤口被小分子喷雾覆盖后，王耀疲惫地说：“你把春燕带走吧。”

这种程度的拒绝，伊万·布拉金斯基置若罔闻。他说：“你现在不适合做出重大决定。”

“你在俄/罗/斯，有朋友，有地位，有事业，只缺家人。你留在中/国，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被当做罪犯对待。”王耀晓以利害，声音低哑，“你把春燕带去俄/罗/斯，不是很好吗。”

“我缺家人？”伊万·布拉金斯基当即反驳，“我养着二十三个孩子，我不缺家人。”

“你之前还说春燕是你唯一的家人。”王耀指出。

“现在是辩论环节？”伊万·布拉金斯基打算跳过充满陷阱的议题，“如果我论证春燕对我的唯一性，你再顺势继续说服我带走春燕？”

此刻他冷静下来，想到王耀在易感期，情绪过激，等到易感期结束，王耀恢复理智权衡利弊，顶多呼叫国安把他押送出境，绝不会把王春燕送给他。恰巧，他的目标也不是带走王春燕。

当务之急是软化王耀的态度。

“我们别兜圈子了。”王耀拔高声音，“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可能。”伊万·布拉金斯基轻声说，既是试探，又是害怕惊扰他，“你不想杀了我，你做不到伤害我，拒绝我的接近对你而言太难了。”

该死的易感期，该死的。王耀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他咬牙：“布拉金斯基，你这个混蛋。”

“你对混蛋暴露了太多。你愿意对我倾诉，你肯直接攻击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伊万·布拉金斯基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支抑制剂，给自己注射。

“你也在易感期？”王耀灵光一闪，想到依照民法典规定，两名Alpha均处于易感期，互殴属于民事纠纷，不会留在档案里。并且伊万·布拉金斯基擅自闯进他家，被殴打也合情合理。

王耀活动手腕，说：“我现在就要打你一顿。”

伊万·布拉金斯基注射完抑制剂，然后回答：“我不在易感期。你可以打我一顿，我不还手。”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嗑抑制剂？”

“我——”伊万·布拉金斯基倒吸一口气，尽量委婉地说，“你骑在我身上，一直在动，满屋子都是你的味道。你知道你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吗？”

王耀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有什么东西正顶着他。他难以置信，当即起身决定去拿刀来。伊万·布拉金斯基蓦地抬手把他按在地上，在王耀愤怒瞪视中，平静地说：“我会暂时退一步，等你整理好情绪，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感到愤怒，可以辱骂我，殴打我，或任何手段惩罚我，别再伤害自己。”

“你——”王耀挣扎无果，“布拉金斯基，你在自说自话什么？”

“我卑劣无耻，不可救药。”伊万·布拉金斯基看着他，用最柔软的语气许下誓言，“愧疚，理性，道德感？都不足以束缚我对你的渴求。你知道我早已习惯追逐你，而今天你给我的理由，足够我坚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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