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识】猫（6）

【符识】猫

突突突突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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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室里一片稀里哗啦声，加上小识之前折腾出的动静，符华只庆幸公寓隔音还不错，不至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估计没有猫会喜欢皮毛被打湿的感觉，她认为小识自然不曾免俗。之前每次洗澡都有场恶仗要打，一个不留心猫就扒开反锁的浴室门，头也不回地满屋子乱窜，现在有了人样倒是好不少。
四仰八叉的猫着实累狠了，只想蒙头大睡，被催得不耐烦就张嘴去咬拉她起身的手。然而符华把被子一卷一扛，小识就不得不像被拎住后颈皮那样垮起脸进了浴室，半小时后面无表情地端了两张板凳，收拾出几件衣服坐在卫生间门口吹尾巴吹头发。
吹风机是低噪声款，店家信誓旦旦说绝对惊不到猫、符华特意买的那种。
小识吹到半干就停了手。她其实没那么讨厌湿漉漉的感觉，洗一半扒开门出逃不外乎是玩心大发，猫就喜欢看符华急得声音都变了腔调，甩掉拖鞋被迫和自己一起上蹿下跳，次次事后问责，天天屡教不改。
她原本打算暂时变回去舔舔毛，嗅到熟悉的浴液气味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拔了吹风机电源线呆呆地支棱好耳朵。
所以说当人好麻烦，小识盯了会瓷砖上的黑点，直到那粒化不开的污渍像是飞虫一样嗡嗡嗡地晃起来。
她一直认为不存在揣度他人心思的必要，因为这根本没什么难度。猫能听出人类心率微妙的不同，能嗅到情绪变化时周身气味的异常，她自己又早早就理清楚了其中差别，是悲是喜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她只知道符华确实把她当作家人，但除了这件事外，其他部分看上去当事人自个都在犯迷糊。呆里呆气的人类连家长里短都要和只狸花猫商量，仅仅是因为对方看上去聪明通人性，等到她真变成人了，又傻乎乎的转不过弯。
猫认为很重要的肢体接触不加掩饰地越来越少，“老人家”硬是把挼猫爱好中自认为不礼貌的部分说丢就丢。但这又不意味着二者间出现了生疏感，小识迄今为止都没有闻到过代表疏离的味道，她只好把这个归结于人……
不通情理？倒也不是，毕竟猫比谁都清楚，符华可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正确的、对小识有益的。
总之，她因为形容词和被形容者的恶劣适性，脑筋卡壳了。
——嗯，还有，老人家叫起来不好听，同义词替换一下……老古董吧！
却是习惯性想一出是一出，怎么着都不忘起个外号。
没多久水声暂停，紧接着浴室门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胸前还用浴巾遮得严严实实。
“小识，能不能……”
被提到的冷脸指板凳：
“睡衣都给你放好了，一起洗哪有这么多事。”
门在道谢声中“唰”的一声关上。
呵，自个披着皮毛时也不是没无师自通地帮人叼过衣服，昏头昏脑的社畜忙起来丢三落四倒也正常。
当时符华是怎么做的？
哦，开心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边转边夸小识好厉害好聪明。
现在呢，哈哈，删减版，全是因为老古董觉得“唐突”。
听起来和土豆丝炒姜丝一样抽象，自小就习惯蹲守在门口防家长溺水的猫磨了磨虎牙。
门开了。
小识熟练地从人手里夺过换下来的衣服，顺手塞进一旁嵌在墙体内的洗衣机里，耳边全是符华的唠唠叨叨，什么不用等她，什么她很安全。
看吧，又来了，明明其中开心占的比重不低，但话里话外硬是一点不提，也就句“谢谢小识”还有点意思。猫觉得需要根尾巴的不是自己，而是存在情绪表达障碍的符华。
人看着板起脸的猫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瞧到她尾巴是弯出弧度的放松状态，也就安下心，熟门熟路地给猫吹起未干的部分。
不仔细的小识开得是热风，怪不得耐不住热的家伙只是半干就收了手。散散乱乱的大片灰色在人手里简简单单挽成了个髻，她一边用手熟练地拨开泛着潮气的部分，一边调到常温顺着生长方向从发根吹到发梢。
“实在不行，去打你说的那个针吧。”
“哎？”
符华注意到说这句话时，对方尾巴尖是耷拉着的，放在别人家猫那里多半是心虚或是示弱，可自家小识的字典上即便有这俩词，用起来肯定是吝啬的紧。前者呢，是没当场抓获犯罪嫌疑猫约等于栽赃嫁祸，是在没有决定性证据之前装起无辜理不直气也壮，至于后者……
她唇抿得板直。
不妙的联想差些令她的努力全部白费，人刚刚趁着洗澡平静下来，现在又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将记忆里急促的咕噜声和数小时前的旖旎画面切割成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喜怒形于色的小发动机是个好哄的性子，即便看似藏着掖着什么心事，可现今喉咙里已开开心心地打起和之前告饶相近不相同的呼噜。
这算脱敏疗法吗？她觉得是。
符华只得忍着几乎要被重新点燃的耳朵，轻轻捏数下猫塌在头顶无精打采的耳廓算作安抚。
结果……尾巴果然摆成了雨刷器。
但在晚上睡觉前，猫又把它重复了一遍。
“啊，什么？没错，我想通了，挨针比挨刀好。”
小识说这话的时候是背对着人的，忽视掉烦躁乱甩的尾，符华都能听出其中带有种刻意而为之的漫不经心。
她想，她该生气的，因为猫明显是没有将身体问题放在心上。如果小识确实认同这一说法，那她会表现的更不安分些。猫会邀功，会讨要奖励，会得意地翘起尾巴故意擦过人的胳膊和小腿，独独不会如现在这般，拙劣模仿着她与符华谈论不在意之事的语气。
或许她可以稍稍安心一点？无论缘由如何，小识选择的是最优解，她不必每隔数月被热潮所困，不会因为某些生理特质带来的负面影响存在失去自我的可能，更不用担心符华不在家时，或将受天性所累，开门跑得无影无踪。
而这些只需付出轻微的、几天昏昏欲睡的代价。
但是符华又无法抵挡住莫名的沮丧，今晚发生的事……糟透了，这并不在她的预想结果之内。不但无法保证小识的决定与差劲的体验无关，而且小识也用行动证明，她决计不会以此作为明面上的理由。
“……太晚了，明天再说。”
人草草闭上眼。
……
“小识，你还没睡吗？”
“……”
“小识？”
“……”
“小识的尾巴？”
“我睡着了！尾巴在梦游！”
方才疯狂敲着人背的一大捧芦花很快地在怀里安静了下来，变成条柔软蓬松的新型法棍，直溜溜等着从上至下被捋得油光水滑。可几分钟过去，毛是越揉越乱，猫是越乱越急，力道是不均匀的，落点是不连贯的，被逆方向扒拉成一撮一撮的猫毛是没人收拾的。这种时断时续的抚弄毛发，在小识看来比瞎搓尾巴根更没素质。
她刚想回头抱怨几句，耳朵却先一步捕捉到平缓而低沉的呼吸。
“怎么这都能睡着啊！”
抗议无声，倒也没抽回充当抱枕的尾巴。
一夜无梦。
比热潮迟几天结束的是同样令人烦恼的换毛季，结伴而行的两个麻烦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不知道今年为什么猫会熬到五月份才脱冬毛，但是这不影响符华按照往年习惯，将收拾起来的猫毛装在罐子里。一开始说是想戳个和小识差不多大的猫毛毡，现在嘛……做不了一人高的，大概。
当她在考虑是戳个长条识还是椭圆识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识？”
身侧灰色的影子跑得似风。
方才还穿着衣服玩电脑的家伙不知何时褪去人型，转眼间变回那只称王称霸家属区、打得大型犬满地乱窜、能爬十几楼去揍别家猫的凶悍动物，嘶嘶哈哈弓起背如临大敌。
于符华印象中，口不能言的猫从未如此紧张过。她一边呜噜呜噜直叫，一边居然放弃平素碰到看不顺眼者便主动进攻的习惯，以防御姿态横着身子缓缓凑近防盗门。人类注意到前几天刚修剪过的猫指甲竟然不知何故长了出来，藏在唇内几乎从不用于争斗的数颗獠牙也齐刷刷亮于人前。
且符华打一开始，就理解了猫在说什么。
小识讲，待会如果打起来，你先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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